全球视阈的中国视唱练耳学科回眸反思与发展愿景
2018-01-24张玉榛
■张玉榛
视唱练耳传入中国已有近百年历史,伴随着中国社会的不断发展,这一学科也经历了从“拿来主义”到“确立发展”的演进过程。可以说,从拿到来、从无到有、从浅到深、先易后繁,使曾是“舶来品”的这一学科在我国逐渐走入“西学中用”的专业化前行之路并取得前所未有的成效。
纵观视唱练耳这一学科引入中国后的百余年历史发展,西方音乐体系的沿用仍是我们教学所关注的重点。在“西学中用”的发展之路上,西方音乐体系中这一学科的理论、内容、方法一直指导着我们开展学科发展、教学研究及其相关的一切活动。进言之,在我国视唱练耳的学科发展中,从理论依据到学科本体、从教学内容到教材实施等等一直秉承西方音乐体系的思维逻辑与研究方法。
鉴于过去的百年,在我国,在我们的学科教学与研究中是否仍旧沿用“西学中用”的西方音乐体系而一直走下去?我们是否应该思考、探寻从理论到实践、从内容到方法的具有传统文化特质的中国视唱练耳学科发展理论、内容与方法?基于未来的百年,在西方音乐文化为主导的当代社会,我们是否应该对占世界人口总数88%的非西方音乐所存在的、具各自文化背景的他类唱名体系与唱名法加以探寻、了解、认知?这是一个颇具国际视野且有广度、有难度、有新意、有格局的音乐跨境探索性课题研究,从全球视角、东方视阈来认识世界现存的各种音乐现象及其独特性,这会让我们从中反证而进一步认知、认清自己。
由上,在当代语境中讨论世界上现存活态、正在应用的唱名体系与唱名法,力求多样并存、了解认知进而扩大中国与世界的音乐文化交流,形成我国视唱练耳学科发展愿景,复兴、传承、传播中国传统民族文化。
一、视唱练耳学科发展的反思
苏联音乐教育家奥斯特洛夫斯基在其著作《基本乐理与视唱练耳教学法论文集》中提到:“视唱练耳的基本任务是组织并发展学生的音乐听觉,训练其积极地将听觉运用到创作表演实践中去。”
视唱练耳学科自欧洲建立传入我国,在中国音乐教育的文化背景之下已近一个世纪。如今这一基本乐科已逐步成为各级音乐专业院校和综合类院校艺术系科专业学生不可或缺的一门重要的必修课程;同时也是非音乐专业、业余学习音乐的琴童以及音乐爱好群体逐渐认知、关注、重视的一门课程。特别是进入21世纪,伴随着社会的进步,在不同学科相互借鉴交叉融合的理念及多样文化互为的发展态势驱使下,进一步认知视唱练耳学科属性的理论基础性、技能实践性的综合发展,在视唱练耳所必备的基本技能(识谱、视唱和听觉等)的学科范畴视阈下,又进一步赋予视唱练耳扩展自身学科属性的知识领域之契机。应该说,视唱练耳学科在新的发展阶段、新的理念指导下的学科深层再认知、再理解、进而再深层次探索研究势在必行。
回眸百年视唱练耳学科发展,我们不能否认的是在“引西用西、西为中用”的过程中,这一学科为我国音乐教育做出了贡献;同时也得到了发展,取得了成就。
康熙年间担任宫廷乐师的葡萄牙天主教传教士徐日昇编写的《律吕纂要》是涉及西方音乐理论基础知识最早的教材;随后从学堂乐歌活动的开展所出现的一些书籍(如曾志忞1904年翻译的《乐典教科书》)及多声部歌唱作品(如李叔同创作的二部合唱《留别》、三部合唱《春游》《西湖》以及四部合唱《归燕》等),到萧友梅1924年编写出版的《新学制乐理教科书》(我国最早一部自己编写的乐理教科书)及其他相关基本乐科的教材,虽然这些有限的资料只是视唱练耳教材的雏形,但均对我国视唱练耳学科的建立与发展奠定了基础并产生影响。从学堂乐歌时期这一学科的出现到民国初期学科的推进;从五四时期关于课名创建的讨论到1927年上海国立音专的成立,视唱练耳学科在我国的发展迎来新的进程。
建国后,国家聘请了大批苏联和东欧各国的音乐家,他们全面、系统地介绍了音乐教育的体制、教学体系、教学方法和法国雷蒙恩的34本《视唱教程》、苏联奥斯特洛夫斯基编写的《视唱教程》、斯波索宾编写的《视唱》等以及马思聪的《视唱练习》(1953年)、张斌的《简谱视唱法》(1954年)、马革顺的《单声部视唱练习》(1957年)等国内音乐教育家参照并模仿法系、俄系教材而编写的教材等等,均对中国专业音乐教育的提高和发展做出了基础性的铺垫。
20世纪80年代我国音乐教育事业也迎来了一个发展的新时期,一定量地引进英、美等西方国家的教材。廖乃雄译著的德国教材《节奏——旋律练习》、孙丛音译著的美国教材《练耳——通过音乐作品训练听觉》(1986年);国内音乐教育家也编写了具有代表性的视唱练耳教材,如赵方幸编著的《简谱视唱》(1982年)、陈洪编著的《视唱教程》(1984年)、上海音乐学院视唱练耳教研组编著的《单声部视唱教程》(上、下)(1989年)等;在我们自己编写的教材中具代表性的有许敬行、孙虹编著的《视唱练耳》(1990年)、上海音乐学院视唱练耳教研组编著的《二声部视唱教程》(1991年)、许敬行编著的《四声部和声听觉训练》(1998年)等。此外,针对9所音乐学院学报以及《人民音乐》等期刊杂志的初步统计,笔者发现,自1961年2016年刊登文论共约四千五百余篇;出版教材约一千五百部。
从20世纪末期至21世纪的今天是视唱练耳学科呈现多元发展态势的飞速发展时期,成绩斐然。从人才培养层次、师资队伍建设、学科理论研究、课堂教学方法、舞台艺术实践等多方面得到落实、提升与完善,学科所取得的成果均对我国音乐基础教育尤其是视唱练耳学科的发展起到推动作用。
然而,纵观上述取得的成绩,随之针对学科发展中的“一个事实”“一个现象”“一个探索”产生思考。依托中国音乐教育研究的大视野,无论是专业音乐教育、国民音乐教育或是社会音乐教育都是追随着欧洲音乐体系而前行。就视唱练耳学科而言,第一是有一个不争的事实:即欧洲体系的主导地位;第二是有一个常态的现象:教学研究中对西方音乐理论、内容技巧的卡农式的模仿现象。本文以为“通过学习他者可以学习到、借鉴到的文化理论”是具可行性的行为活动。因为这会使我们在学科发展道路上走得更快更好,诸多实证事例也呈现了这一点。第三是有一个探索:具西方文化背景的西方音乐理论的土壤是西方,那么我们如何在学习、借鉴西方的百年历史回眸中反思?进而更好地挖掘出我国视唱练耳学科之民族文化传统的理论、内容、方法?在“西为中用”的基础上,探索出“中为中用”甚至“中为西用”的学科理论、学科内容与学科方法?
二、视唱练耳学科发展的当代视阈
视唱练耳学科在中国的发展犹如“凝固于两种文化背景且行走在一个世界”。然而,“两种文化”与“同一世界”具化为西方音乐文化语境,那么视唱和视奏中的“乐感”和中国音乐文化中的(或是中国口传心授)的“韵味”是“同义”,还是“异义”?
对于事物的研究应以其本体属性和(社会)功能为前提条件,只有如此方可使得人们有一个“高深广”的(文化)“格局”;换言之在一定的文化视阈层面去理解其意义所在。
据西方音乐文献史料记载,视唱练耳的雏形源于法国音乐家圭多为当时的唱诗班所进行的歌唱训练。视唱练耳学科与西方诸多学科一样有着西方教会文化的背景基础。而视唱练耳(solf eggio)则是西方为歌唱训练而命名。1795年法国巴黎音乐学院成立,逐渐将视唱练耳转化为音乐学科,对学生进行音乐基础训练,包括发声练习、读谱练习和歌唱练习等,当时是以识谱、唱谱为基础;1882年法国音乐家正式提出将听觉训练容纳到这门学科中,视唱练耳才有了现在我们一直使用的视唱练耳学科教学的形态模式。
视唱练耳学科在当代中国是怎样发展的?多年来,在我们的视唱练耳教学科研中更多强调、展示的是基本乐科“技术之实践性”的属性,即重视音乐本体的功能。基于“西鉴”的视唱练耳学科属性的理论之基础性,本文以为基于“民族文化认同及价值”的学术视角是中国视唱练耳学科发展之首、之重。
曾经在“西为我用”的作用下,我们不自觉地视“西中文化双向互动”为“西方音乐的单一活动”。在我们的教学中如何理解中西方音乐作品?以什么样的文化理解去认知、分析音乐本体?如何在“韵味”与“乐感”“板眼”与“强弱”“口传心授”与“精确记写”“板眼”与四二拍等等,寻探一种“文化认同、文化共存”的平衡?进而付诸于教学中的技术之实践性的属性?诚然,在我们当代涌现出诸多的视唱练耳教程中不乏我国传统音乐、少数民族音乐的作品,如何将“西方音乐理论”之文化本位的单一理解上升为“西中互通”式的二元至多元文化的认知?
“西为我用——双向互动——立体多维”,这需要我们在学科理论发展层面建立当代中国“多样和多元文化格局”的意识与认知,在操作层面立于“个性鉴别”“认同互为”进行实践。世界各民族都有其自身的文化特性与价值。中国上下五千年历史发展长河中与周边国家、西方国家交流从未间断。我们在了解、学习西方音乐文化体系的同时是否还关注过非欧洲音乐本体与文化特性?远而观之,在常态研究固定唱名体系和首调唱名体系的同时是否还关注过印度的唱名体系?土耳其的唱名法?突尼斯唱名的特性呢?近而品之,我们是否可以对我们少数民族音乐特有的多声部重唱、齐唱在进行“音乐本体”技术性的实践基础上进一步加以文化本位的关注呢?
我国视唱练耳学科未来发展是否可以突破西方、中国的二元壁垒,拓宽学科领域范畴,在全球视阈中加入对世界各民族音乐的学习与认知,如中国传统音乐、少数民族音乐、世界民族音乐等;进而“由外向内”反哺我们自身,以我们的民族音乐、少数民族音乐为学科发展至文化本位,这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三、视唱练耳学科发展的愿景
回眸视唱练耳学科的引入,正是在“中学为体,西学为用,远法德国,近采日本”的洋务派口号声中传入中国。百年后的前瞻,我们将这一口号加以变通“学中为主,学西为用,远法世界,近复(兴)传(统)文(化)”。纵观中国音乐发展,虽然在我们的记谱法中没有西方记谱法中所强调的精确性和精准度,但我们音乐中的“韵”与“味”映射出了不同于西方音乐文化的中华传统特性与文化记忆方式。
视唱练耳教、学、研的主体对象是围绕“人”而展开的一切行为活动。而人的本质对象是文化,文化的本质表现为民族性和社会性。任何一个人都属于某一个民族和某一个社会当中,任何一种文化也不可能脱离民族和社会而存在。民族内容的积淀使文化得以丰富,而社会的发展推动着文化的传承,文化的进步又是促进社会发展的精神动力,三者是相互依存、有机联系的整体。正是基于此,本文对视唱练耳学科发展的愿景阐述如下:
首先,视唱练耳学科在中国传统民族文化语境中的重建。立于中华民族传统音乐文化复兴的基点,创立我们自己文化底蕴的音乐语言体系,从中凸显我们自己的特质。
其次,视唱练耳学科在中国发展的百年中,西方音乐理论与实践中的行为活动秩序为我们提供了借鉴与指导。将“西为中用”在中华民族传统音乐文化复兴的背景下审时度势,选择性地应用而并行不悖。
再次,站位于全球视阈的文化格局。通过研究他者进而再重新审视自我、认知自我。依托“一带一路”国家发展战略的契机,将世界、东方、中国各民族音乐的经典纳入学科发展之中用以建构中国视唱练耳学科发展的教学理论与实践体系。
中国视唱练耳学科发展是将音乐文化与音乐本体置于同一平台的共同研究,体现我们中华民族的能动性、主体性,学习自已呈现自我文化的传统特性,学习东方促进东方间文化关联的交流互动,学习世界形成全球文化语境的沟通嵌合。
寄希望于这一愿景呈现于未来中国视唱练耳学科发展的实践之中。
参考文献
[1][苏]奥斯特洛夫斯基《基本乐理与视唱练耳教学法论文集》,孙静云译,北京:音乐出版社1957年版。
[2]孙继南、周柱铨《中国音乐通史简编》,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2010年版。
[3][美]凯瑟琳·伯格龙、菲利普·博尔曼《学科化的音乐:音乐学和它的经典》,芝加哥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
[4]管建华《中国音乐教育与世界音乐教育》,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5]管建华《中国音乐人类学主体性的反思与建构》,《音乐艺术》2017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