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经济全球化进程中的国家自主性

2018-01-23陈霞

中州学刊 2017年12期
关键词:国家主义经济全球化

陈霞

摘 要:经济全球化的内在特征要求跨越地域性边界在全球范围内进行资源配置,而这必然在多个层面冲击国家及其自主性。国家作为国际体系中独一无二的建构性因素面临排他性权威分流困境、政治认同削弱危机和民主赤字难题等现实挑战。经济全球化带给国家的种种挑战一直吸引学界对国家角色的关注,围绕国家自主性的发展趋势形成了不同的理论分野,回归国家学派的立场是国家强化论,而新自由主义者则预判国家销蚀论。两种观点背后实际上是国家主义和全球主义的博弈。未来经济全球化时代国家理论的主流话语是国家建构,后发国家是否拥有适当的国家自主性,直接决定着国家建设的成败。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国家自主性的维系,在国家层面要发展民主凝聚机制,在国际层面要重塑全球权力秩序,形成制度自律逻辑。

关键詞:经济全球化;国家自主性;国家主义

中图分类号:D03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0751(2017)12-0015-06

经济全球化进程始于西方发达国家的推进,曾经捍卫全球自由贸易主张的美国开始向国家主义退缩,而曾经对经济全球化有所抗拒的中国现在却向世人展现出另一幅画面:“一带一路”倡议、达沃斯论坛等都是在向前推动经济全球化进程。角色和态度的反转背后实际上是国家主义和全球主义的博弈,国家主义关心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国家自主性的维系,而全球主义则追求建立一个无国界甚至是无国家的世界。国家主义和全球主义谁也取代不了谁,但两者的张力始终存在。

一、不同理论流派的分野

经济全球化的发展带给国家的种种挑战引起学界对国家角色的关注,特别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围绕经济全球化和国家两个核心概念衍生了一系列相关研究议题。经济全球化与国家的关联研究之所以能够聚焦学者们的关注点,是因为他们有一个共性认识,即“全球性的变迁必然导致国家理论的重建”①。国家无论是以被动方式还是以主动方式卷入经济全球化进程,都需直面经济全球化带来的挑战,在这一点上学者们没有分野,他们的分野体现为:在融入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中国家自主性是销蚀还是增强。

1.国家强化论:回归国家学派的立场

依据现实主义②和国家中心主义③学者的观点,只要能客观地评估经济全球化,就不会推演出经济全球化与国家权力衰弱或国家自主性销蚀之间是一种因果关系的结论。经济全球化进程中国家的治理能力会遇到新议题,国家的政治权力面临分流也是不争的事实,但即便如此,诸多实质性挑战与国家自主性弱化之间也不能画等号。以回归国家学派为代表的核心观点是国家强化论,即国家作为一个行为主体,在回应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中其自主性会增强而非削弱。

第一,经济全球化进程会刺激国家角色的扩张。回归国家学派认为以跨国经济组织为载体的超国家经济联系的强化会弱化国家的国内积累能力,并对国家的管控范围提出挑战。但事实上这并不会弱化国家的核心地位,国家自主性也不会被销蚀和弱化,相反,经济全球化会刺激国家角色的扩张。一方面,经济全球化进程对国家角色的扩张刺激主要体现为跨国性威胁会使国家的干预机制合法化。当跨国性经济贸易、资本流动给国内经济秩序带来威胁时,国家为了保护本国国民经济,会将政治干预作为优先选择策略,因而会合法地发展国家的干预机制。尤其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与跨国经济联系增强趋势相伴随的是国家角色的扩张效应。“在第三世界,与贸易和资本流动相联系的并不是消极的、受到限制的国家机器,而是国家的国内角色的扩张。”④另一方面,基于国家自主性的国家干预能力是一种潜在优势。国家不是社会中心主义所设定的因变量,而是具有自我偏好和行为逻辑的自为组织。“东亚国家的成功实践证明有效参与经济全球化进程不以限制国家角色为前提,国家干预也可以成为有效手段,高度的国家性与在经济全球化中获取成功两者之间存在正相关的可能性。”⑤当然,回归国家学派强调,这一立论的前提是国家需要拥有一套有效运转的官僚体系和具有一定的自主权。

第二,国际因素能够刺激发展主义。回归国家学派一直把国家置于国内和国际的交叉点来分析其自主性,因为他们认为国际关系的变动对一个国家的内部平衡性至关重要,它既可以对国家自主性产生弱化影响,也可以为之提供支持性机会。但国际关系对国家自主性的影响分析局限于历史分期,最根本的决定因素是国家如何应对国际环境所带来的压力或者机遇,这取决于国家内部结构特征、体制能力积累所导出的国家自主性程度。国家中心主义模式下经济发展存在两条路径:无计划的市场影响和市场促进战略。这两条发展路径都有可能与国际因素产生关联。国际因素刺激发展主义的情况主要有两种类型。一是军事主义对财政资源的需求推动经济发展。其中,最为重要的影响因素是战争,英国是最好的案例。被称为“战争国家”的英国,在早期的国家建设过程中,采取的核心战略是军事主义和外部扩张,与此直接相关的是军事开支对财政资源的需求度上升,而这一需求,刺激了英国金融行业的快速发展。二是国家安全需求推动经济发展。东亚新兴发展型国家归属此类。国家执政当局在国际安全压力的历史背景下,基于赶超意愿和领土安全的双重考虑,必须采取相应策略发展经济实力。有学者把东亚发展经济的意愿称为“发展意愿”,拉美和东亚之间的差异性主要体现在后者以经济发展为优先目标导向,而这种导致两者差异性的发展意愿与军事竞争和地缘政治之间存在着密切关系。⑥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国际安全压力刺激了东亚经济发展,是东亚经济发展的助力而非阻力。

2.国家销蚀论:新自由主义者的预判

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国家自主性面临两种后果:一是国家自主性销蚀;二是国家成功再生权力资源。新自由主义代表前一种立场预判。新自由主义是经济全球化的理论基石,依据新自由主义学者的观点,经济全球化的进程就是国家不断销蚀的过程。一方面,经济全球化进程意味着“去国家化”。新自由主义学者认为在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中,“必须放弃国家这一概念,在跨国化世界中不会存在‘国家”⑦,国家是一个逐渐销蚀的概念,国家销蚀产生于国家和市场相互作用的国内和国际两个层面。经济全球化以国际经济组织为载体建立跨国网络,从而实现了生产、资本、贸易、金融的自由流动,在全球范围内实现资源配置,这必然导致经济领域的“去国家化”。另一方面,市场机制在世界经济中亦能实现自我调节。新自由主义的基本原则是市场原教旨主义,主张贸易经济自由化和私有化,否定国家干预和福利国家。其推演逻辑始于理性与契约。根据这一逻辑,市场植根于人类自然本性之中,市场自动产生秩序,社会和国家都是理性个体为满足目标的产物,而经济全球化只是把这一逻辑的适用范围从国家扩大到超国家范围。国家中心主义学者认为:“在国家发展的成功或者失败的问题上,新自由主义和其他一些理论观点夸大了世界经济和市场机制的重要性,亦因此低估了国家能否调动国内资源的不同自主性与能力。”⑧市场机制在一国之内的自发调节已然存在问题,而把市场自发调节的范围扩展到全球水平的层次是一种非常危险的幻想。endprint

跳出国家销蚀论和国家强化论立场,我们需要客观分析经济全球化与国家自主性之间的关系。一是经济全球化趋势不可逆转。经济全球化始于西方发达国家的有意识推动,而在延伸发展的过程中,人类相互依赖程度的增强使之无法逆转。当经济全球化打通地域隔阂后,各国交互影响的领域除经济之外还涉及政治、文化和社会等诸方面,以逆全球化之名实现隔离式发展之图已经成为妄想。无论是以被动方式还是以主动方式卷入这一过程,都是每一个国家不可避免的抉择。在经济全球化的进程中,国家自主性会受到一系列变量因素和不可控因素的影响和限制,这些因素包含跨国经济组织、国际条约、地缘政治、国际格局等。二是国家作为人类社会的政治组织单元,它是国际体系中独一无二的建构性因素。经济全球化对国家权力、政治结构带来的冲击并不意味着国家的衰弱甚至终结。我们不应该“在历史意识立场中夸大民族国家的强大,在全球化意识立场中夸大民族国家的衰弱”⑨。东亚国家的实践说明,国家自主性与融入经济全球化之间具有积极联系的可能性,即国家借助干预主义可以实现参与全球化市场。三是未来经济全球化时代国家理论的主流话语是国家建构。国家建构将会替代去国家化、国家销蚀等概念,成为国家之间的聚焦议题。从这个层面而言,经济全球化进程也是对新时期国家建构艺术的一种考验。

二、经济全球化对国家自主性的现实挑战

资本主义发展和民族国家形成被认为是近代化在经济和政治层面的标志,而资本主义在新自由主义理论的推动下,以经济全球化的形式不断挑战民族国家的界限。经济全球化的内在特征要求对经济行为的空间和边界进行重新配置,而这种配置给国家带来了不安,因为经济全球化不仅通过资本流动、国际贸易和国际金融等经济活动冲击一国旧有的经济模式,而且在多个层面冲击国家及其自主性。国家自主性维系的关键取决于权力层面政治权威的排他性、公民层面的政治认同、社会层面的资源汲取能力、中央和地方关系的均衡性等方面。

1.国家排他性权威分流

在经济全球化进程尚未开启之前,国家具有疆土之内的排他性权威地位和资源,这代表着国家的排他性权威空间与领土疆域延伸之处相重合,而打破这一重合性、跨越地域性边界在全球范围内进行资源配置是经济全球化的本质要求,因此,经济全球化的跨国性特征首先冲击的是传统民族国家的地域型权威。一方面,国家排他性控制和管理权威受到限制;另一方面,国家排他性权力和权威被转移。与上面两点都相关联的是跨国机构组织,普遍的一个论点是跨国组织的增多意味着对国家自主性的侵蚀,甚至会形成对主权的冒犯。超国家组织作为经济全球化趋势中新生的治理机构,实际上不仅分流了传统民族国家的部分权威和权力资源,而且挑战传统民族国家的治理能力。

经济全球化进程“创造了一个不再是由国家主导经济力量的世界,而是一个由超越国家的经济力量主导国家政策的世界”⑩。这种超越国家的经济力量在形式上体现为资本的跨国流动性,正是因为跨國资本的无界性,才使得跨国经济组织具备了降低甚至脱离国家管控的可能性。一是跨国经济组织建立了超越国家疆域范围的治理机构。跨国经济组织的管理结构、管理模式和管理方法会降低国家的干预能力和程度,而且经济全球化为跨国经济组织与国家进行谈判提供了客观条件。在微观层面,跨国经济组织的全球化发展战略增加了政府对生产活动、环境保护、工作水平等细节方面的有效管理难度。在宏观层面,跨国经济组织摆脱了国家框架,跨国经济组织的灵活性、市场敏感度以及资本的流动性会弱化政府影响或左右投资去向的能力。二是跨国经济组织实现了资源的全球性流动。跨国流动的资本若脱离一国经济政策的束缚,其必然降低国家对跨国经济组织的资本积累、资本流动和资本使用的管控和干预,因为这些跨国经济组织能够使资本超越民族国家的界限渗透到不同的市场之中。三是跨国规制转移了国家部分权威资源。跨国经济组织分歧和冲突的解决更多地依托于国际争端仲裁机制。一方面,这超越了单个主权国家的活动范围,从而也就降低了跨国经济组织与国家之间的依附性和联系性。另一方面,跨国规制的适用基本单位是主权国家,这代表着民族国家要遵循国际治理机构组织的共享假设,在处理和解决跨国性事务时要符合其规则要求和制度规定,即国际治理机构的特殊性权威优先于国家权威。从另一个层面而言,这意味着国家让渡或转移了部分权威资源给国际组织。

2.国家政治认同度削弱

当一种新的价值观念碰撞社会旧有的价值观念时,当开放多元的价值观念冲击单一封闭的价值观念时,认同问题便会不可避免地出现。“‘同与‘异一直是人类学的焦虑,全球化凸显了这一焦虑。”B11经济全球化不会带来同质性的价值观,反而会反射性地激发价值观和文化之间的差异性和冲突性。经济全球化带来的价值观念变迁以不同方式和途径影响一国公民对于国家的认同感,对传统的民族忠诚构成话语挑战,对社会个体的身份认同产生冲击。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国家面临政治认同削弱的危机,这一危机的产生遵循两个衍生逻辑。一是经济全球化进程侵蚀社会个体原有的政治认同价值观。一方面,经济全球化的这种侵蚀性实际上弱化了公民的认知结构和对国家的认同程度,导致集体认同困境;另一方面,经济全球化进程增加了认同环境和认同身份的多变性和复杂性。社会个体不仅要从多元的认同中进行选择,而且要面对随时变动的环境,在这个双重进程的发展中,身份认同也变得愈加复杂。一个国家如若不能把多元的价值观念有效整合成为被社会个体所认同的共识,将会把自己置于国家认同面临削弱和破碎的境地。二是经济全球化进程中的国家有可能寻求排他性认同。经济全球化进程中商业往来使得不同种族、不同文化的人群有更近、更频繁的接触和碰撞。民族文化价值观之间的冲突和既定认同感的分化会增加人群的归属危机,在这种情况下,不同人群会有意识地寻找种族认同或地方认同,因为越是排他性的认同越能带给他们信任、归属、安全和忠诚等情感。从这个层面上来说,经济全球化概念本身与政治、文化更多的是相悖而非相容。经济全球化对政治的排斥增加了社会个体对集体影响力的怀疑和对不确定性的恐惧,很可能会因此产生一种排他性的宗教信仰或地域实践,以地方性和民族性对抗外来的国际压力。这种对排他性的认同对象的追求,实际上是对经济全球化进程的一种极端解决方式。endprint

3.民主赤字现象中的发展难题

经济全球化是一个掺杂着政治因素的综合现象,它对人类公共生活提出了新的谜题:“如何把一个以领土为基础的民主治理体系与社会和经济生活的跨国组织和全球组织结合在一起?”B12即以地域为基础的民主过程与超地域特征的经济全球化的相融问题。在尚未发展出超地域性的民主机制之前,民主赤字将会是国家建构的发展难题。

伴随经济全球化进程,民主赤字现象对国家自主性的侵蚀在多个层面上显现出来。一是全球治理中的民主赤字侵蚀国家自主性。与经济全球化相关的全球能源、全球金融、公共安全、环境保护等公共事物的治理需要超国家权威的存在。一方面,国家权威的分离或让渡是构建超国家权威的基础。这是对国家自主性政治权力结构上的侵蚀。另一方面,超国家权威出现合法性困境。国际经济组织是经济全球化规则的主要制定者,世界银行、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以及其他国际组织的建立意在进行民主化全球治理。但超国家权威的合法性基础出现了民主赤字困境,主要体现在不均衡性的国家间权力、不平等的全球治理体系、不合理的国际财富资源分配等方面。超国家权威组织很多时候被发达国家所支配,并以非民主化方式运作,这实际上是在政治实践层面对国家自主性的侵蚀,是主权国家之间的一种民主赤字现象。二是国家治理层面的民主赤字侵蚀国家合法性基础。政治的本质是参与性和公共性,民主化的意义就在于通过公民政治参与构建成员之间相互认同的政治共同体,从而实现集体治理。以认同和参与为基础的民主化过程是国家合法性的基础来源,然而,伴随经济全球化进程,民主赤字从两个方面侵蚀国家合法性基础。一方面,国家民主治理价值式微。超国家权力与根植于地域国家中的民主参与价值冲突扩大。另一方面,国家民主治理范围缩小。经济全球化不仅约束了国家的经济政策,而且改变了公民对政治目标的理解,挑战着国家范围之内民主作为一种体现人们需求的制度的有效性。当经济全球化力量冲击国家时,国家民主治理的范围和能力都在内缩。

三、经济全球化进程中的国家自主性建构

经济全球化对国家自主性的影响不能一概而论,因为不同国家本身的结构特征、文化依赖和国家能力迥异,从而决定了不同国家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的位置、回应和策略均不相同。因此,讨论经济全球化进程中的国家自主性建构首先需要明晰两个前提:一是国家类型的范畴;二是讨论的预设立场。一方面,文章关于国家类型的范畴锁定是后发展中国家。经济全球化进程始于西方发达国家的市场领域拓展,但发达国家和后发展中国家一直处于不对等的位置,财富收入和资源分配也是极端的不平等,可以称之为“选择性”的全球化。后发展中国家力量的崛起意味着修正经济全球主义的机遇和形成公平、公正、合理的经济全球化秩序的可能性。对这一经济全球化景象期待的关键就是后发展中国家的国家自主性建构问题。另一方面,讨论的预设立场是经济全球化具有限度性。经济全球化中的政治难题是:我们不能在追求民主和国家自主的同时追求经济全球化。这是一个悖论。我们需要一种充满智慧的全球化,而不是最大限度的全球化,民主和国家自主应该压倒超级全球化。这一预设立场传递的观点是,超级经济全球化是一種幻想,我们追求的是一种有节制和有限度的全球化,我们接受全球化是一个多元化国家的集合体,监管它们交往的应该是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合乎常理的交通规则,各民主国家将自行决定它们的未来。B13在这一立场的基础上,国家自主性维系和全球治理才具有可行性。

1.民主凝聚机制:国家自主性的维系

后发国家的现代化起点是国家建构,大多数后发国家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形成的一个基本共识是由国家力量推动经济领域和社会领域层面的现代化,而“后发国家是否拥有适当的国家自主性,直接决定着国家建设的成败”B14。所以,国家自主性维系是后发国家全面迈向现代化历程的关键。在发展之初,后发国家基于文化、政治精英或初始国家结构条件的国家自主性优势已经逐步退却,国家自主性维系面临新的困境:一是国家引导的现代化导致社会关系的重组和新兴社会群体的崛起,新生力量对民主提出改革需求;二是现代化过程中产生了许多自主的社会行动者以及社会组织,社会力量对国家社会关系提出重构需求。

在经济全球化的背景下,为了维系国家自主性,增强社会个体对国家的政治认同度,需要在传统国家利益和现代国家转型之间寻找平衡点。处于国内和国际交点上的国家在寻求国内外平衡的过程中,“国家生存下来的关键在于它有能力创制一种角色,这种角色既要适应全球经济一体化的力量,又要适应由认同政治所造成的内在张力”B15。即国家如何通过自身转型提升自主应对能力,其中的关键在于民主凝聚机制建设。第一,增强民主制度供给能力。国家通常需要建构制度网络以维系国家权力的来源。后发国家无论是向现代国家的转型,还是国家自主性的维系,都需要增强民主制度的供给能力。民主制度供给能力的增强不仅为社会参与提供程序和框架,也为自身权力的运行提供更加稳定的制度支撑,因为国家自主性更多的与民主制度相关联。第二,创新民主实践模式。民主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域被赋予了不同含义,民主的模式和类型也存在多种设想和实践。但是,无论采取何种形式,民主治理均以参与性、协商性为特征,以被统治者的同意为基本底线。后发国家的社会基础异于西方发达国家,因而不可能移植西方民主制度或模式,而是需要根据自身的社会结构和制度土壤创新民主实践模式。一是创新协商民主实践。国家与社会之间的协作决定着民主制度的实践效果,后发国家需要以协商为基础,把国家与社会之间的垂直关系向水平关系扭转。二是创新基层民主实践。后发国家缺乏民主文化土壤,公民民主精神的培育需要从基层民主实践中滋生并扩展。在基层民主实践过程中,社区民主、社团民主、乡村民主等都应成为民主实践的场域。

2.制度自律逻辑:全球治理的可行性

初始国家结构条件和国际外部环境都是影响国家自主性的重要因子,“国家自主性的实际程度和后果,只能从特定的政治系统和特定的历史性国际环境的角度来分析和解释”B16。理解国家的策略选择和行为逻辑首先要确认其所处的内外部环境,尤其是特定行为环境对国家及其构成部分所形成的压力。现代国家均嵌于国际经济关系之中,要理解现代国家的自主性,就需要把国家置于经济全球化背景下来考察国家跨越自身边界的政治和经济行为以及经济全球化对国家策略选择产生的影响。就后发国家而言,经济全球化对其自主性的挑战聚集于两个方面:一是全球治理格局中的话语权;二是国家之间的协同度。以上两点均与制度自律逻辑相关,即制度对于政治运作者的主动性影响和有效性约束,它包含着制度相关方的可信承诺能力、民主参与程序和责任承担机制。endprint

全球治理中的制度自律逻辑不会自动产生,需要积极培育。一是全球关系的民主管理必须制度化。当前的治理格局存在发言权与资源分配的不平等现象,这违背了制度自律逻辑的民主参与要求,因此需要架构新的制度程序以防止单边主义支配全球关系现象的出现。全球治理的规范机制不是通过单边主义国家行为出现的,而是必须通过国家之间的协商、合作和制约形成一种相互尊重的民主制度体系。二是全球协同治理需要责任机制的构建。全球化发展有两个目标:在全球规模上提供公共物品以减轻全球化带来的贫困和痛苦;建立廉洁公正的政府。B17这两个目标的实现都与责任机制相关联。一个国家的政府与社会和民众之间存在多种责任链条,不同于国家治理,在当下的全球公共治理协议和超国家组织规则中虽然存在责任规定,但却是不牢固的责任机制,大部分的全球治理协议中缺少权威的监督、评估和惩罚制度。因此,全球治理需要建构正式的责任机制,改变问责体系缺位问题,通过使用正式机制来监控参与方的行为,形成可行可控的责任追究体制。三是全球治理需要国际格局的再平衡。从全球化的本质上来讲,各个国家在经济全球化进程中是平等的,全球化是各个国家逐步实现共同富裕的全球化,而不是贫富差距的拉大和只有少数人、少数国家富裕的全球化,也不是少数人、少数国家主导秩序的全球化。然而,目前的事实是全球化进程一直处于不平衡的发展状态,民主和平等成了国家间治理的稀缺价值。后发国家的重任是重塑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在全球治理格局中的权力秩序,通过渐进性政治规范认同的过程重塑国际秩序。

四、结语

国家作为一个行动主体在本质上具有两面性。经济全球化进程中的国家自主性,一方面受到国内政治结构特征和社会力量的影响,另一方面受到国际历史环境的影响。处于国内结构和国际体系交叉区域的国家,想要维系一种有效的集体行动,就不能忽略经济全球化时代带来的国家建构压力。

注释

①[英]马丁·阿尔布劳:《全球时代:超越现代性之外的国家和社会》,高湘泽译,商务印书馆,2001年,第272页。

②现实主义者如Robert Gilpin、W.Ruigrok、R.van Tulder、David Held、Anthony McGrew等。

③回归国家学派兴起于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核心代表人物有Theda Skocpol、Eric A. Nordlinger、Joel S. Migdal、Peter B. Evans、Linda Weiss等。回归国家学派使用“国家自主性”这一国家属性概念作为考察国家发展的核心要素,并形成了“以国家为中心”的理论体系和研究范式。

④[美]彼得·埃文斯、迪特里希·鲁施迈耶、西达·斯考克波:《找回国家》,方力维、莫宜端、黄琪轩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9年,第294页。

⑤Peter Evans. The Eclipse of the State? Reflections on Stateness in an Era of Globalization, World Politics,1997,50(1),p.70.

⑥参见G.Gerdffi and D.L.Wyman. Manufacturing Miracles: Paths of Industrialization in Latin America and East Asia, Princeton, NJ: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90.

⑦Ernst-Otto Czempiel and J.N.Rosenau. Global Changes and Theoretical Challenges: Approaches to World Politics for the 1990s, Lexington, MA:Lexington Books,1989,pp.117-134.

⑧[澳大利亚]琳达·维斯、约翰·M.霍布森:《国家与经济发展:一个比较及历史性的分析》,黄兆辉、廖志强译,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9年,第1—2页。

⑨T.V.Paul and John A.Hall. International Order and the Future of World Politics, Cambir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9,p.259.

⑩[美]莱斯特·瑟罗:《资本主义的未来》,周晓钟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8年,第123页。

B11范可:《在野的全球化——流动、 信任与认同》,知识产权出版社,2016年,第80頁。

B12[英]戴维·赫尔德:《全球大变革:全球化时代的政治、经济与文化》,杨雪冬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年,第598页。

B13[美]罗德里克:《全球化的悖论》,廖丽华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1年,第11、234页。

B14杨光斌:《制度变迁中的国家与制度》,中央编译出版社,2011年,第276页。

B15郑永年:《全球化与中国国家转型》,郁建兴、何子英译,浙江人民出版社,2009年,第26页。

B16[美]斯考切波:《国家与社会革命——对法国、俄国和中国的比较分析》,何俊志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30页。

B17[美]乔治·索罗斯:《索罗斯论全球化》,王荣军译,商务印书馆,2003年,第57—58页。

责任编辑:浩 淼 思 齐endprint

猜你喜欢

国家主义经济全球化
当代中国行政执法中的国家主义立场
云南民族民间工艺生存发展分析
近代新法家的法治主义思想建构及其时代功用
论何新新国家主义的内涵
国家主义抑或区域主义:区域环保督查中心的职能定位与改革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