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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莎士比亚演出与研究的新趋向

2018-01-23

关键词:莎剧莎士比亚

“莎士比亚”是个老而又老的话题,但在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里呈现出崭新的风貌。当今莎士比亚的发展沿着学术研究与舞台艺术双轨并进,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学术成果呈井喷态势,汗牛充栋的著作、译作和论文涌现,各种会议、纪念活动连连举行。演出也是此起彼伏,令人应接不暇,第十届世界莎士比亚大会期间上演了《哈姆雷特》《辛白林》《驯悍记》《仲夏夜之梦》《麦克白》等,上海国际莎士比亚戏剧节上演了19部戏,另外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到中国巡演《亨利四世》上下、《亨利五世》,环球剧场来中国巡演《威尼斯商人》,均一票难求,观众趋之如骛,好评如潮。

狂欢之余,我们不禁沉思:当今莎士比亚现象具有什么样的特点?呈现什么样的趋势?本文以第十届世界莎士比亚大会、上海国际莎士比亚戏剧节,以及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和“环球剧院”来华巡演为典型案例,从表演和学术两个维度,力图透过缤纷的风景,把握世界莎士比亚演出与研究的新趋向。

一、表演艺术的求奇与还原

表演艺术的求奇就是追求奇异,表征为混搭、性别倒置、肤色反串。

混搭既表现为不同莎剧台词的相互混搭,也表现为各国戏剧与莎剧的杂交。在第十届世界莎士比亚大会期间,由艾玛·赖斯(Emma Rice)执导的《仲夏夜之梦》在莎士比亚环球剧场上演,开场借用了《亨利五世》的开场白:“啊!但愿能如火焰一般升腾的缪斯女神,带领我们登上光辉灿烂的想象的天堂!”在戏中戏之前,两对主人公唱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中的第116首“让我承认,两颗真心的结合是阻止不了的。”这些是不同莎作的混搭。幅度更大的混搭则是莎剧与别国戏剧的混搭。2016年是莎士比亚与汤显祖共同仙逝400周年,为了纪念他们,上海演出了《惊梦》。《惊梦》是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与英国壁虎剧团合作的戏,这是一部成功的混搭的舞台剧,它巧妙地将莎翁与汤公跨时空结合,以当代为语境,古代为梦境,现代与古典、英国与中国水乳交融。

性别倒置如今莎剧演出尤其喜欢在性别上大做文章,即改变原来角色的性别。世界莎士比亚大会期间,皇家莎士比亚剧院演出《辛白林》,辛白林国王变成了女王,王子吉特律斯变成了公主。《哈姆雷特》中哈姆雷特的同学吉尔登斯吞由女性扮演。之所以产生这种现象,一是因为追求新奇,让观众有一种别开生面的新鲜感,二是受女权主义的影响,强化莎剧中女性的力量,扩充女性的阵容,增加女性的戏份。当然,也有女性角色被男性所扮演的,比如环球剧场的《仲夏夜之梦》中海伦娜由男演员扮演,并且直接被设计为男同性恋者,恋慕狄米特律斯,把异性恋改编成同性恋,通过性别倒置篡改了莎剧,这种现象与当今同性恋越来越多、并逐渐在法律上取得合法地位的世界趋势相合拍,导演似乎在为同性恋摇旗呐喊,也试图赋予莎剧以与时俱进的同步感。

肤色反串主要表现为黑人反串白人角色。“皇莎”在大会期间演出的《哈姆雷特》简直是一个非洲裔版的《哈姆雷特》,由西蒙·古德温(Simon Godwin)导演,大约85%的角色都是由黑人扮演,如哈姆雷特由黑人演员帕帕·伊修德(Paapa Essiedu)扮演,克劳狄斯、乔特鲁德、奥菲利亚、霍拉旭、波洛涅斯、雷欧提斯、鬼魂、掘墓人等都由黑人扮演,剧中只有两个哈姆雷特的同学以及一个英国使者由白人扮演。全剧具有强烈的非洲文化色彩,无论是布景、道具,设置的小情节都带有非洲特色,比如黑人文化中的涂鸦文化——喜欢在墙上涂画。环球剧场上演了由伊克巴尔·卡恩导演的《麦克白》,麦克白由黑人演员拉伊(Ray Fearon)扮演,这也是黑人话语权、表演权的一次强劲演示。这些大幅度的改版与全球的黑人文化、黑人地位的崛起有密切关系,他们的呼声越来越高,对艺术的表现欲越来越强,他们渴望在莎士比亚舞台上发出自己的声音,这种民族心态、文化心态冲破了艺术的界限。

还原如果说混搭、性别倒置、肤色反串都是艺术的探险式尝试,与莎剧本身保持一定的距离,甚至距离相当遥远,那么最值得提倡、且能成为上乘之作的是:在原作上开拓、填充、丰富原作的内涵,这才是最忠实于莎作、最能向莎翁致敬的作品。2016年英国“环球剧院”和“皇莎”来中国巡演的《威尼斯商人》和《亨利四世》上下、《亨利五世》就是这方面杰出的典范。《威尼斯商人》由戛纳影帝乔纳森·普雷西(Jonathan Pryce)主演,导演是乔纳森·芒比(Jonathan Munby)。他们深蕴莎翁原剧的精神,大大加强对犹太人夏洛克的同情,比如序幕中一群男女基督徒在威尼斯街上载歌载舞,两个戴着红帽子的犹太人从街上走过,被基督徒踢、吐唾沫,揪掉带有身份标志的红色帽子。这一增加出来的序幕处理得非常高明,把犹太人日常被欺压的惨状展现了出来,也为夏洛克后来控诉安东尼奥的欺凌埋下伏笔。在原剧中这些行为通过夏洛克的台词交代出来,而现在以活灵活现的舞台形象呈现。最震撼人心的是尾声,夏洛克改信教的仪式,原剧中只是用台词一笔带过,现在的表演把它完全视觉化,所产生的震撼力是惊人的。洗礼水从头浇下,夏洛克浑身颤栗,喉咙里发出凄厉的声音“阿门”,此时悲壮的音乐强烈响起。舞台上白发苍苍的夏洛克涕泗交流,女儿跪倒在地,这一对犹太父女在基督徒的强势下犹如在劲风中两片飘摇的树叶般虚弱、孤苦、凄凉。导演站在夏洛克的立场上,把喜剧完全变成了悲剧,这是该剧最大的创新之处。

皇家莎士比亚剧团2016年来中国演出的“莎士比亚历史剧‘王与国’三部曲”(Shakespeare’s Great Cycle of Kings“King and Country”)传神地、原汁原味地演绎了莎士比亚的亨利系列剧,宫廷戏、战争戏、平民戏相得益彰,集高贵与鄙俗、理性与狂欢、和平与战争于一体,以古典的美学风格还原莎剧。“英伦老戏骨”安东尼·谢尔(Antony Sher)的表演活灵活现地展现福斯塔夫的喜剧性格,这一台柱子撑起了《亨利四世》的骨架。别有风味的服饰装扮再现了文艺复兴时期的情形,皇室群体的高贵气质令人倾倒。

这些演出是开拓原作的典范,把莎翁原剧中的一些元素加以突出,把原来隐含在台词中的意思进行视觉化,从而深化莎剧的主题,突显了人物。在求奇和还原这两种倾向中,笔者更倾向于还原,因为它离莎士比亚更近,更本真地再现莎士比亚的本来面目。但是无论求奇还是还原,有一点是共同的:这些导演吸取了莎学研究的新成果,把新的观念、新的理解融化到演出中,对莎剧做了崭新的演绎。

二、学术的多元化

第十届世界莎士比亚大会的学术讨论很能反映当今世界莎学的趋势,从选题来看,角度新颖,视野开阔,涉及到性别、政治、翻译、改编、表演、版本学、地理学、比较文学、网络时代、音乐、电影、电视等等。

性别研究的核心论题是“女权主义批评:评论莎士比亚研究和演出”,主要聚焦女性自主、种族与性别的合体、性别流动性,探讨女性主义莎评将何去何从。英国斯旺西大学的凯瑟琳·贝尔西的论文围绕着“与父为敌:女权主义和父权法”进行论述,她从维多利亚时期的莎评着手,发现那时的莎评指责莎士比亚悲剧中的一些女主角背叛父亲,与男人姘居,父亲常常是缺席的。到十九世纪末,精神分析学延伸了维多利亚的价值观,把父亲定位成立法者;另一方面,精神分析学继续与女权主义联盟,把父权法律看作是压制的、过分的、有害的东西。美国乔治亚大学的苏迦塔·延加强调女权主义莎评中互文和种族理论的重要性,实例是:非裔美国女权主义对莎士比亚的挪用,如托尼·莫里森的《苔丝狄蒙娜》、娜塔莎·特丽瑟维的十四行诗、玛雅·安格洛斯的散文。美国康尼狄克大学的帕梅拉·艾伦·布朗的论文《为什么英国让男孩扮演女角?》另辟蹊径,许多人认为伊丽莎白时期女性角色都是由男童扮演,布朗考察了伊丽莎白时代,认为既有男性演员,也有女性演员。女王曾邀请意大利男女混合的剧团到宫廷中演出,后来法国的女演员也来伦敦演出,英国的剧作家开始模仿外国的做法,培养出色的、取悦于大众的女演员。

值得注意的是,女权主义批评的势头越来越猛,这顺应了高涨的西方女权主义运动,挑战男权主义、父权主义。女研究者的性别意识越来越强烈,对莎剧中的女性意象高度敏感,即便是极为细小的一个情节或道具,也能引起她们的注意,并从政治、经济、文化方面深入探究。

比较和影响研究的论题有“当莎士比亚遇上塞万提斯:《卡德尼奥》和超越”“莎士比亚和达尔文”“莎士比亚和弥尔顿”“莎士比亚与中欧、东欧:过去与现在”“莎士比亚对其他作家的影响”“莎士比亚在亚洲:政治、文化身份和性别”“重铸莎士比亚:阿拉伯世界的翻译、改编和演出”“跨文化的莎士比亚:翻译、演出和改编”等等。

在议题“当莎士比亚遇上塞万提斯:《卡德尼奥》和超越”中,学者们认为塞万提斯与莎士比亚在文学创造性和天才方面并驾齐驱。罗杰·夏提埃猜测他们在创作上有联系,这种想象可见一些历史文献,存于1605年西班牙诺丁汉大使馆的文献和被克莱西奥拥有的第二对开本的复本中(如今保存在福尔杰莎士比亚图书馆中)。卡德尼奥是塞万提斯的代表作《堂吉诃德》中的人物,他所爱的情人被他的朋友唐费南铎抢夺,他以为情人背叛自己,于是他一气之下逃到山里。但是情人坚守贞操,抗拒唐费南铎。最后这一对情人意外地在山里重逢,而曾被唐费南铎奸污的女子也到山里,四个人最后各归其所,两两成双。小说涉及误会、背信弃义、逼婚、四角恋爱等,这些情节与莎翁的《维络那二绅士》《仲夏夜之梦》等有某些相似。据说莎士比亚与弗莱彻也合写过剧本《卡德尼奥》(佚失),估计塞万提斯与莎士比亚创作的来源是相似的。我们重新审视塞万提斯和莎士比亚的作品,将对早期近代的语境下他们之间的关系有新的认识。

在“莎士比亚和达尔文”的论题中,麻省理工大学的司各特·麦萨诺提出“通过进化重新塑造莎士比亚”,他认为最近的改编和挪用莎剧已经超越了物种的界限,例如,卡日娜·霍尔顿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一个猴子的故事》,这是2006年的关于猴子的电视纪录片,它把两个遥不可及的世界——莎士比亚环球剧场和动物星球放入同一个轨道,通过分析非人类演员,霍尔顿引导我们重新思考“莎士比亚的改编”与达尔文主义的对应。米索莉·威廉姆斯把这种思维方式运用到戏剧表演“李尔王与羊”中。劳里·莎诺的论文“自然历史的凝视:莎士比亚、达尔文和观察”探讨17世纪之交人们用工具(如显微镜和刀片等)代替以前的肉眼来对动物进行科学研究。她以《辛白林》为例,邪恶的王后用实验科学的做法来掩盖她谋害国王的目的,“我要在那些不值得用绳子勒死的畜类身上试一试你这种药品的力量——当然我不会把它用到人的身上的——看看有没有方法可以减轻它的药性,从实验上探求它的功效和作用。”(第一幕第五场)王后的话无疑是托词,她就是要把毒药来慢慢毒死辛白林,但她的台词却反映了莎士比亚时代已开始实验科学。

论题“莎士比亚和弥尔顿”探讨莎士比亚与弥尔顿的相交点,弥尔顿曾写诗《莎士比亚碑铭》,盛赞莎翁为“一泻千里的天才”。学者们思考弥尔顿怎样利用莎士比亚的作品,或者莎士比亚怎样为弥尔顿作为一个民族诗人的出现打下了基础。通过弥尔顿对莎士比亚的重新解读,探讨他们之间的关系对文学史的影响。

论题“重铸莎士比亚:阿拉伯世界的翻译、改编和演出”研究从北非到阿拉伯半岛的莎士比亚翻译、改编和演出的革新,揭示跨中东和北非的莎士比亚演出和阐释的倾向,展现阿拉伯世界中当今重塑莎士比亚的令人兴奋的角度和观点。如论文《贝多因人帐篷中的苔丝狄蒙娜:来自于阿曼的数字混合演出》,探讨《黑暗的夜》把苔丝狄蒙娜与伊阿古带入到与前穆斯林阿拉伯史诗中的人物进行对话,安塔拉像奥赛罗一样也是非洲裔人,受到阿拉伯同事的鄙视,也受到他未来的丈人的鄙视;这篇论文揭示莎剧中的人物怎样被新的文本所阐释和篡改。《黑暗的夜》不仅被演出、拍成电影,而且通过数字剧院的网站来传播,之所以有那么多形式,是基于各种观看对象。苏拉曼·巴萨是以《阿拉伯莎士比亚三部曲》而成名,它包括《哈姆雷特之顶》《理查三世:阿拉伯悲剧》《说话者的前行》(第十二夜)。引用、重写和模仿莎士比亚贯穿他整个的创作,从早期剧《60瓦特麦克白》,到他最近的《加油站》,苏拉曼用戏剧实践的轨迹来书写阿拉伯的莎士比亚史。

针对“莎士比亚在亚洲:政治、文化身份和性别”这一论题,台湾的陈一林和印度的瑞塔·本纳吉探讨20世纪早期莎士比亚在亚洲的改编,包括舞剧、音乐剧和电影,以符合亚洲社会的政治、文化以及意识形态。通过亚洲莎剧改编中的乔装和单性表演,我们可以发现当代亚洲与伊丽莎白时代性别与两性关系的相似点与不同点。

涉及演出研究的论题有“宫廷中的演出”,探讨伊丽莎白一世和早期斯图亚特王朝时期的宫廷演出,这一点以往被学界完全忽略了。学者们思考:在戏剧演出期间什么样的社会交易会在宫廷发生?一般的宫廷审美是否适合这种娱乐的政治谋划?剧团也关心宫廷演出的经济价值,莎剧首先是立足于环球剧场,然后才到白厅和汉普顿宫演出。那么在宫廷演出和大众演出之间的动态图是怎样的呢?即使莎士比亚自己在剧中再现宫廷演出,如《哈姆雷特》的戏中戏,但宫廷演出长期以来在莎士比亚研究中被置于次要的地位,导致我们缺乏宫廷演出的信息。关注早期近代宫廷演出与莎士比亚之间的密切关系,宫廷演出和剧中的宫廷演出都会给我们带来全新的视野。

“去中心化的莎士比亚:偏僻的、边缘地区的莎士比亚演出”论题研究:当主流的演出批评聚焦于伦敦和斯特拉福镇的时候,学者们忽略了偏僻与边缘地区的莎剧演出。无论是用社会、地理还是政治术语,我们应该探究:剧团是如何在主流之外的地方运作的?都市剧团所做出的决定是怎样影响或激励别的地方的作品创作的?如何挑战或适应当地的社群?文化的拥有、时间与空间的距离、对立的政治等问题如何在偏僻地区演出和边缘演出中体现?我们应关注巡回演出与区域演出,关注在非传统领域或非传统文类中的莎士比亚,关注莎士比亚研究机构和自主莎士比亚研究之间关系的界定等等。研究偏僻的、边缘地区的莎剧演出将有助于我们重新认识莎士比亚演出史中隐含的意义。

政治意识形态研究的论题有“社会主义的莎士比亚:理论、实践和政治”,讨论的出发点基于这样的认识:所有的文化工作都是政治的,所有的政治都是文化的。论题的核心思想是马克思主义莎评,探究是否莎士比亚服务于社会政治运动?莎士比亚研究是跨越资本主义的积极的政治力量吗?他的戏剧是否给历史上的激进的政治运动提供指导?莎评是否需要激进的政治来指导以便对社会批评有用?在莎士比亚研究中理论、实践和政治之间的关系怎样?学者们探讨马克思主义文学研究的实践作用——改编、借鉴或演出,激进的莎士比亚研究是怎样的?美国学者路易斯·吉蒂斯的论文《抛开过去的莎士比亚研究:动情的读者和激进主义的狂热者》认为:资本主义知识经济使人文学者陷入绝境,21世纪,由于市场压力的束缚,学院发现它自己被“学生成才”的要求所约束,而市场对人文学者应该做什么相当不关心。目前教育基金被捆绑到一般评估机构的结果是:莎士比亚的研究成果被无休无止地考量,这种成果要满足可以计量的评估指导方针,这种方针决定许多大学雇佣、任期、保留和晋升的结构,但是很少涉及到真正的研究。路易斯认为艾琳·乔伊所提出的“怪异”(weird)阅读的哲学可能更注意每个文本既定的形式,这些文本有自己的倾向和关系,来对抗评估体系。这些形式不仅为批评实践中的情感体验提供了一席之地,而且为阐释社会打开了空间,通过莎士比亚来改变世界。她以《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推测性阅读(speculative reading)为例,说明在茂丘西奥的网络影迷中所传播的种族、性别和两性关系的看法。她提供一个路径来“抛弃”传统的学院知识经济,支持推测性阅读,这种阅读拥有情感体验,赞同新的本体论建立在由莎士比亚影迷们推动的不稳定的关系中。

纽约大学的大卫·玛咖里斯的论文《〈一报还一报〉中间接的政治》认为:《一报还一报》并不是整体激进,而是部分激进。大卫从《一报还一报》的嘲讽所产生的政治视角中认识到:被文学阅读所模糊的莎士比亚激进主义体现为莎士比亚通过嘲讽彻底摧毁了权威——摄政王安哲鲁的滥用职权谋取私利。

华威克大学的克里斯丁·史密斯的论文《道格布雷俱乐部:马克思的莎士比亚阅读小组》指出:1877年由马克思的小女儿等人创立了道格布雷俱乐部,由马克思家族、恩格斯家族、律师、演员、导演、出版者、老师和进步分子组成,他们每两周聚会一次,阅读、表演莎剧中的场景,撰写莎士比亚评论。道格布雷俱乐部说明了一个问题:莎士比亚研究如何沿着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的路线发展激进的社会批评?莎剧对马克思主义的形成和发展产生了影响,马克思的著作和信件里大量引用莎士比亚作品,莎剧为马克思提供了概念来源。马克思用莎剧培养女儿艾琳娜——她是19世纪晚期社会主义的缔造者之一以及社会主义工人大众的教育者,他教她阅读莎剧的方法。艾琳娜用莎士比亚和马克思的理论去教育更多的工人,这种方式直接促进马克思主义革命行动。总地来说,道格布雷俱乐部用莎士比亚来进行激进的教育、组织和鼓动,卓有成效。

版本学研究的论题有“21世纪的莎士比亚的四开本:文本和演出”,从文本学的互补的视角和编剧的视角来考察所谓莎士比亚的“坏的四开本”。这些文本在21世纪一般被认为是纪念性的重构,很少想到把它们付诸于演出,因为它们有不可弥补的缺陷。学者们讨论文本与演出的互补问题,文本研究包括对同一戏剧坏的和好的版本的孰优孰劣和年代确定的研究,修辞和语言的比较,“坏”文本的戏剧出处,出版或出版商的经历,捍卫(或挑战)纪念性重构的思想。演出研究讨论是否“坏的”“好的”文本揭示了不同的舞台方式,探索“好”文本和“坏”文本潜力中新的媒介作用,这些能启发我们挖掘戏剧潜力,包括舞台表演和手势的表达。

论题“莎士比亚的多种版本”认为:以前学者们研究《李尔王》的两个版本、《哈姆雷特》的三个版本,现在学者们思考《一个悍妇》(A Shrew)和《这个悍妇》(The Shrew)的关系,四开本的《约克与兰开斯特两个家族的纷争》(Contention)第一部分和对开本的《亨利六世》第二部分的关系,八开本的《约克的理查公爵和好国王的悲剧》(True Tragedy)和对开本的《亨利六世》第三部分的关系,四开本的《亨利五世编年史》和对开本《亨利五世》的关系。这种研究和严谨的目录学相联系,强调手稿的本性和它们的流传,包括一些被争论的话题:“坏”的四开本、纪念性重构、速记和笔记;“差的纸张”、草稿纸、删节本;损毁、改编、修订。这些话题有助于我们了解莎士比亚文本印刷的出处和文本传播。

论题“莎士比亚著作中的影响因子”探讨在早期近代通过文学、历史、文化传统,莎士比亚不仅被影响而且被革新,给子孙后代留下无限丰富多样的文集,许多人重新修订他的作品,这些人建构和传播文本,在形成文本的过程中加以增加、改变、阐释,甚至损毁作品和作者的身份。这一组的讨论揭示了影响的范围,一方面,莎士比亚可能修订他自己的文本或他人的文本;另一方面,剧院也会重新修订。多样化的阅读、早期印刷者的介入、早期读者和注解者的积极反应,甚至异端的解读、错误阐释和毁坏,这些都会对他的版本产生影响。

涉及语言学的论题有“莎士比亚的宗教语言”“不可教的莎士比亚的语言”。“莎士比亚的宗教语言”探讨莎翁写作与早期近代宗教的关系,并郑重其事地申明:宗教赋予了莎士比亚在剧中体现价值思想的基本语言。我们要考量人物在莎士比亚和早期近代文化中的宗教经历,不同人物的宗教语言相互有什么区别?与非宗教语言的用途和形式有什么区别?莎士比亚站在什么立场上看待这种不同?像神学争论的语言、牧师的语言、说教的语言一样,不同类型的宗教语言怎样反映到莎剧的语言中?关于忏悔、圣餐和礼拜仪式的争论说明了什么?在那个时期宗教语言怎样被理解和使用?这些理解与莎士比亚戏剧和诗歌有怎样的关系?今天我们怎么理解莎士比亚的宗教语言?这一系列的问题引发学者们深入讨论。

在“不可教的莎士比亚语言”的讨论中,学者们通过他艰涩的语言、漂移的意义来阐明教学法实践和莎士比亚作品之间的新关系。比如具有语言密度和模糊双关语的《爱的徒劳》很难在舞台上演出,也很难阅读、很难教。老师被要求带着学生通读这个剧的所有的双关语和妙语,这些语言像一个个雷区装点着这个剧,危险也一路潜伏着。假如我们正确地做好解释者的工作,我们将会带领学生穿越艰难的阅读过程。这个研究有助于我们考察莎士比亚语境中的教学法和文本的历史。

除了以上这些论题,世界莎士比亚大会涉及多媒体艺术的议题有“拉丁美洲屏幕上的莎士比亚再现”“电影中的莎士比亚”“艺术中的《罗密欧与朱丽叶》”“电视上的莎士比亚”“碎片化的莎士比亚和日本漫画中的再创造/漫画、卡通绘制和世界电影”“屏幕上的悲剧:《李尔王》”“莎士比亚与音乐”“色彩中的莎士比亚”等等。

涉及莎士比亚时代背景的论题有“莎士比亚与早期近代地理的再创造”“莎士比亚的伦敦和伦敦的莎士比亚的戏剧对位的娱乐”“重新思考莎士比亚戏剧和他同时代的意大利建构”。

涉及翻译研究的论题有“莎士比亚与翻译”,探讨在伊丽莎白一世时代莎士比亚如何利用翻译的资源进行创作,莎士比亚的作品怎样在那时候传播到国外?在新的语言学、文学和戏剧的发展中怎样发挥重要的作用?莎士比亚与翻译是如何互相依赖的?同时学者们注意到:在现代社会,翻译传播莎士比亚的渠道和手段更广了,如电影字幕、戏剧字幕或语际字幕。

在上海国际莎士比亚戏剧节的“莎士比亚论坛”上,重要的论题有“莎士比亚2016年:世界最著名的文化品牌?”“莎士比亚与文化变革”“《奥赛罗》的肤色变换”“裘里·泰莫的《暴风雨》与夏威夷”“威尔的女人们”“现代文学创作中的莎士比亚”“莎士比亚环球剧场:重建过去”。其中苏珊·贝内特的论文《莎士比亚2016年:世界最著名的文化品牌?》关注为纪念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举行的各种庆祝活动,探讨世界范围内数量巨大的表演、展览和庆典,并特别关注将莎士比亚据为己有的“皇家莎士比亚剧场”“莎士比亚环球剧场”,也关注在旅游产业和城市发展中出现的那些莎士比亚品牌。她思考:为什么莎士比亚在逝世400年之后仍然得到如此认可?为什么全世界这么多地方都如此热衷于庆祝这位剧作家的逝世周年?当然重点考察莎士比亚是否确实是一个恰如其分的全球品牌。笔者高度赞同她的命题,事实上,莎士比亚已成为全球最著名的文化品牌(the World’s Best-known Cultural Brand),无人能超越他。另外美国夏威夷大学的理查德·蒂罗逊最近出了新作《你在国会山上干什么》,他的论文《现代文学创作中的莎士比亚》介绍了这部新作。这部小说以华盛顿特区为背景,以一位男演员脑海中的各种想法作为开始。随着幕布升起,舞台上正在表演莎士比亚的《第十二夜》。小说中人物有议员、诗人、亿万富翁、雇佣兵、演员、和平说客,他们或者是剧中的表演者,或者是席上的观众。随着故事的展开,人们发现这些现代人物都与《第十二夜》存在惊人的、好笑的相似性。笔者认为蒂罗逊的命题“现代文学创作中的莎士比亚”有当下性,确实,国外的现代文学创作正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莎士比亚的小说创作。三年前,企鹅兰登书屋旗下的霍加斯出版社发起了“霍加斯重写莎士比亚”项目,邀请全球最畅销小说家通过自己的方式改写莎士比亚经典,玛格丽特·阿特伍德改写《暴风雨》,雅各布森改写《威尼斯商人》,取名《夏洛克是我的名字》,英国作家珍妮特·温特森改写莎剧《冬天的故事》,取名《时间之间》,安妮·泰勒改写《驯悍记》,取名《悍妇》,另外四位作家着手改写《麦克白》《李尔王》《奥赛罗》《哈姆雷特》,让跨越时空的小说家们以现代理念书写莎士比亚。

结语

纵观世界莎士比亚演出与研究的新趋向,有这样一些特点:一、跨文化、跨媒介融合的力度大大增强。跨文化表现为不同国家的戏剧与莎剧杂糅混搭,跨媒介除了莎剧改编成电影、电视,现在跨到小说创作的领域,这应该是这一时期莎士比亚新趋向中最醒目的成果。比较文学视野的莎剧研究兴旺发达。二、莎剧演出的研究愈来愈受到关注,以往学术界对演出比较轻视,如今意识到演出对阐释和重塑莎士比亚有至关重要的作用。演出中还原的成就远高于求奇的成就。三、后现代色彩渗透进研究和演出中,运用各种后现代的理论解读莎剧,比如女权主义、后殖民、大众文化、新历史主义、文化唯物主义等等,传统的文本细读研究式微。四、激进的莎士比亚倾向占据主流,全球的意识形态和文化场域愈来愈重视莎士比亚对当今文化的影响,把它作为文化品牌来打造和助推新的文化建构。五、莎士比亚成为大众狂欢的重要形式,全民娱乐全民共享,莎士比亚从高雅的艺术殿堂还原到大众通俗的天地中。六、在强劲繁荣的背后,我们也看到瑕疵之处,一些远离莎士比亚精神、庸俗浮夸的现象也充斥其中,其原因是他们没有精深地阅读莎士比亚、没有完全把握莎士比亚的精髓,而过于追求标新立异、耸人听闻。我们推崇遵循莎翁精神的创新,向世人展现莎翁博大精深、瑰丽美妙的艺术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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