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刘贶《太乐令壁记》新证与辑补

2018-01-23亓娟莉

音乐研究 2018年3期
关键词:乐舞

文◎亓娟莉

《太乐令壁记》三卷,唐刘贶撰。《新唐书·艺文志》《遂初堂书目》等诸家目录多有著录,《崇文总目》:“《太乐令壁记》三卷,唐叶律郎刘贶撰。分乐元、正乐、四夷乐,合三篇。”①(宋)王尧臣等《崇文总目》,载《中国历代书目丛刊》本,现代出版社1987年版,第17页。此书久已亡佚,日本学者岸边成雄在《唐代音乐史的研究》中对该书作者及价值等有所探讨,秦序《刘贶与〈太乐令壁记〉》一文(以下简称“秦文”)对刘贶作了较为详细的考证,并辑录佚文6条。②秦序《刘贶与〈太乐令壁记〉》,《黄钟》1993年第1期,第50页。黄佳《三种唐、五代音乐文献佚文辑录与研究》辑录佚文1条。③黄佳《三种唐、五代音乐文献佚文辑录与研究》,《中国音乐学》2008年第1期。本次搜检文籍,依据新检得史料,对刘贶仕履及该书性质重加探讨,并辑补佚文11条。

一、刘贶仕履补考

刘贶字惠卿,徐州彭城(今江苏徐州)人,唐史学家刘知几(子玄)长子。刘知几(661—721)是史学巨著《史通》撰者,刘贶的生平在两唐书中有简短小传,均附其父《刘子玄传》后:

子玄子贶、餗、汇、秩、迅、迥,皆知名于时。

贶,博通经史,明天文、律历、音乐、医算之术,终于起居郎、修国史。撰 《六经外传》三十七卷,《续说苑》十卷,《太乐令壁记》三卷,《真人肘后方》 三卷,《天宫旧事》一卷。(《旧唐书·刘子玄传》)④(后晋)刘昫等《旧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3174页。

(子玄)六子:贶、餗、汇、秩、迅、迥。

贶字惠卿。好学,多所通解。子玄卒,有诏访其后,擢起居郎。历右拾遗内供奉。献《续说苑》十篇,以广汉刘向所遗,而刊落怪妄。贶尝以《竹书纪年》序诸侯列会皆举谥,后人追修,非当时正史。如齐人歼于遂,郑弃其师,皆孔子新意,《师春》一篇录卜筮事,与左氏合,知按《春秋》经传而为也,因著《外传》云。子滋、浃。(《新唐书·刘子玄传》)⑤(宋)欧阳修、宋祁等《新唐书》,中华书局1975年版,第4523页。

两唐书中有关刘贶生平仕履的信息相对较少。刘贶任太乐令一职,见载于其父刘子玄本传。《旧唐书·刘子玄传》:“九年,长子贶为太乐令,犯事配流。”⑥同注④,第3173页。《新唐书·刘子玄传》:“子贶为太乐令,抵罪,子元请于执政,玄宗怒,贬安州别驾,卒年六十一。”⑦同注⑤,第4522页。可见开元九年(721),刘贶正在太乐令任上。至于因何“犯事配流”,有学者推测是与轰动一时的“伶人舞黄狮”案有关。⑧同注②,第50页。开元九年,时任太常丞的王维因此事被贬济州司仓参军,身为王维上司的太乐令刘贶恐亦因此被贬,就时间、事件及人物关系而言,这种推理是有其合理性的。

岸边成雄、秦序等学者对刘贶家世、仕履均有考察,“秦文”于其家世探讨尤详,故此不再赘述。就其仕履而言,岸边成雄以为:“系由协律郎(正八品上官位)升为太乐令,一旦流配,旋即复官。再由太乐令(从七品下)累升至起居郎(从六品上)。”⑨〔日〕岸边成雄著,梁在平、黄志炯译《唐代音乐史的研究》,中华书局(台湾)1973年版,第615页。但“秦文”以为:“认为刘贶在升任太乐令前曾任协律郎,是比较可信的。惟言贶开元九年流配后不久复官仍为太乐令,则不知何据。按前引《旧唐书·刘滋传》云‘贶开元初为左拾遗’,则刘贶是先为左拾遗、后为协律郎及太乐令,还是太乐令流配后复起任左拾遗? 看来后者可能性较大。”并认为“《旧唐书》所述刘贶职务的前后变迁顺序是正确的”。⑩同注②,第50—51页。二家主要依据两唐书探讨刘贶仕履,持论虽异,对刘贶任协律郎、左拾遗、太乐令、起居郎等职均有涉及。但刘贶曾任朝议郎行太常博士兼史馆修撰等职目前尚未有人指出。

本次新检得资料一条,《文苑英华》卷383收录孙逖所拟《授陈九言等起居舍人制》:

敕朝议郎守太子舍人摄殿中侍御史朔方节度判官陈九言、朝议郎行太常博士兼史馆修撰刘贶等,清才雅望,敏学工文。是周行之俊人,有致远之良,具史臣之选,公议所(一作攸)归,宜并拜于轩墀,俾分官于左右,九言可行起居舍人,散官如故。贶可行起居郎,余如故。⑪(宋)李昉《文苑英华》,中华书局1982年版,第1953页。

据此可知,刘贶任起居郎之前为朝议郎行太常博士兼史馆修撰,朝议郎是正六品上散官,太常博士是从七品上职事官,其职事低于散官一阶。唐制,职事低于散官曰“行”,故刘贶为“行”太常博士。那么刘贶是在何时由朝议郎行太常博士兼史馆修撰迁起居郎的呢?唐前期掌管拟具诏制的主要为中书舍人,其次有翰林学士及知制诰。此诏由孙逖拟就,孙逖拜中书舍人在开元二十四年(736)。《旧唐书·孙逖传》:“(开元)二十四年,拜逖中书舍人。”⑫同注④,第5044页。则该诏制最早写于开元二十四年,故刘贶卸任行太常博士等职最早在开元二十四年。

由此,可在岸边成雄及秦序等学者研究基础上对刘贶仕履重做梳理:刘贶开元初任左拾遗,从八品上;后任协律郎,正八品上;开元九年,在太乐令任上,从七品下,因事留配;后复起为朝议郎行太常博士(从七品上)兼史馆修撰;开元二十四年(后),为起居郎,从六品上,且官终起居郎。

二、《太乐令壁记》佚文辑录

为便于学人研究,完整呈现《太乐令壁记》目前全部辑佚及整理成果,本文将秦序等学者所辑六条佚文与新辑十一条佚文加以整合,逐条整理如下:

1.《太乐令壁记》序文

《玉海》卷105《音乐》“太乐令壁记”条整段征引了《太乐令壁记》序文,今辑录如下。(唐《太乐令壁记》,《唐志》刘贶,三卷。《书目》三卷。上卷乐元,中卷正乐,下卷四夷乐。序曰:)⑬按,括号内为《玉海》文字,其后为所引《太乐令壁记》佚文。下同。

魏明帝曰:礼乐之作,所以类物表庸,不忘其本。凡音乐以舞为主,自黄帝《云门》而下至周文武,其官皆号太乐,以总领诸物。昔者泰帝始造五十弦瑟,盖乐量之始也。伶伦采嶰谷之竹以为管,盖律吕之初也。其详无得言焉,而《咸池》之乐,始乎黄帝,则乐已备矣。汉制氏以知声律,善造钟,世在太乐,明帝改大予以应谶文,徒改其名而曲度仍旧,魏杜夔为太乐令,专总魏乐,晋泰始五年,荀勖典乐,始黜夔制,使郭夏、宋识造二舞,阮咸以非新律见斥,元康三年,诏勖子籓嗣其事,东晋省大乐鼓吹官,颇得登歌食举之乐,明帝令阮孚等增益之,成帝咸和中复太乐,以戴绥为令,鸠集遗逸而未有金石也,冉闵诛羯,乐人颇有归晋,谢尚因之以具钟磬,时郊庙虽有歌词,竟不设乐,太元中破苻坚,得其乐工,始备四厢金石,宋始复郊庙之乐,建平王宏造二舞,元嘉九年,钟宗之为太乐令,史调以金石,十四年治书令史,奚纵又改之。二十八年,南郊始制登歌,孝建二年,始用舞。江南之乐,梁世为盛,后魏得慕容氏乐,天兴元年,令邓渊修之,孝文太和六年,议郊祀之礼,以公孙崇为太乐令史,与中书监高闾共定音律,宣武正始初诏,八座已下,集太乐考异同命太常刘芳专掌其事,永平三年,成二舞,登歌鼓吹诸曲,诏可其二舞而已,普泰中,张乾龟为太乐令,与太常祖莹讨论钟石,刘芳旧乐沦缺,无能言者,孝武以崔九龙为太乐令,纂集旧曲,齐周庾信、邢邵改制郊庙歌诗,长孙绍远、斛斯征等参正音律,隋牛宏为太常,祖孝孙为协律,平陈,获乐官蔡子元于普明等,共定雅乐,稍备于前。唐贞观之初,十有余载,励精文教,合考隋氏所传南北之乐,以梁陈尽吴楚之声,周齐皆北鄙之音,乃命太常祖孝孙正宫调,起居郎吕才习音韵,协律郎张文收考律吕,作降神之乐,象功之舞,则天下靡然向风。周大司乐,乐官之长也。汉太乐令司歌奏之仪,平钧金石,魏晋以下,其职皆同。今采之记传,以考废兴。⑭(宋)王应麟《玉海》,载《四库全书》第945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第763页。

2.《太乐令壁记》三卷章次及类目。《中兴馆阁书目》逐一记录了该书三卷类目:

上卷乐元:歌一;诗二;舞三;抃四;律吕五

中卷正乐:雅乐六;立部伎七;坐部伎八;清乐九;西凉乐十

下卷四夷乐:东夷十一;南蛮十二;西戎十三;北狄十四;散乐十五;乐量十六;陈仪十七;兴废十八⑮(宋)陈骙等《中兴馆阁书目辑考》,载《中国历代书目丛刊》本,现代出版社1987年版,第371页。

3.(刘贶《太乐令壁记》)律家之说,伶伦始为律管,以象凤鸣。舜时得白玉之管,汉零陵舜祠下,实得玉管,晋汲冢亦获玉律,则古用玉律明矣。(《玉海》卷6)⑯按,此条又见《乐律全书》卷21:“刘贶曰:书传言,舜有白玉管,汉时舜祠下实得之,晋汲冢亦获玉律,则古用玉律明矣。”

4.(刘贶《太乐令壁记》)周世旋宫因孝孙而再设,京房灰管遇毛爽而重彰,汉章和世,实用旋宫,汉世群儒备言其义,牛弘、祖孝孙所由准的也。杜夔,汉世之乐郎,不识旋宫之义。荀勖,晋朝之博识,莫知古律之则。历动而右移,律动而左转,律以历合,气以错行,金奏随律而变宫,以宣地灵,登歌与历而改调,以应天气,歌奏相命,所以合天地之情也。(《玉海》卷7)⑰按,此条又见于《困学纪闻》卷9:“刘贶曰:历动而右移,律动而左转。”

5.(刘贶《壁记》云)今正声之库有铜律三百五十六。(《玉海》卷7)

6.(刘贶曰)天子设司乐之官,诸侯有乐正之职。(《玉海》卷103)

7.(刘贶《大乐壁记》云)汉祖饰干戚之容,光武尊郊祀之乐。(《玉海》卷104)

8.(《太乐令壁记》)周享神诸乐多以夏为名,宋以永,梁以雅,后周以夏,隋人因之。国家以和为名,祖孝孙始用旋宫法造十二和乐,合三十二曲,八十四调。旋宫之乐,汉章帝建初二年,大予丞鲍邺始请用之,顺帝阳嘉二年,复废之,累代皆黄钟一均,变极七音则钟废而不击,反谓之哑钟。孝孙革其非,张文收为协律,依《周礼》以圆钟至夷则为宫,食举随月律为宫。”(《玉海》卷105)

9.七羽合二十八调而无徵调(裴瑾为太常主簿作《坐立二部伎图》)⑱按,《玉海》中此句上接援引徐景安《历代乐仪》文字,难以判断到底属徐景安书还是刘贶书文字。因涉及唐乐二十八调记载,在乐律学研究方面影响甚大,暂时两存,以备考察。(刘贶《太乐令壁记》)周官韎师掌教韎乐,鞮鞻氏掌四夷之乐,美德广之所及也。后魏有婆罗曹门,受龟兹琵琶于商人,世传其业,至孙妙达为北齐所重,周武帝有龟兹、疏勒、安国、康国之乐。张重华时,天竺重译致乐伎,后其国王为沙门,来游中土,又传其方音。宋世得高丽百伎,魏平冯跋亦得之而未具,周师灭齐,二国献其乐,合西凉乐凡九部,通谓之国伎。隋文平陈,得清乐及《文康》《礼毕》曲而黜百济乐,因为九部伎。炀帝平林邑,获扶南工人及匏琴,以天竺乐传写其声而不齿部。魏通高昌,始有高昌伎。唐太宗平高昌,收其乐,又造燕乐而去礼毕曲。今著令惟此十部。自周隋以来,管弦杂曲数百,多用西凉乐,鼓舞曲多用龟兹乐,唯弹琴家犹传楚汉旧声及清调、瑟调、蔡邕杂弄。西凉乐,盖后魏平沮渠氏所得也。乐有钟磬,盖凉人所传中国之旧乐而杂以羌胡之声也。(《玉海》卷105)

10.(《太乐令壁记》云)唐虞三代,舞用国子,欲其早习于道也。乐用瞽师,谓心专一也。汉魏以来,以国之贱隶为之,唯雅舞尚选用良家子。(《玉海》卷107)

11.(刘贶《太乐令壁记》)立部伎八部:安乐一,后周武帝平齐所作也。行列方正,象城郭,谓之城舞。舞者八十人,刻木为面,姿制犹作羌胡状。太平乐二,亦谓之《五方师子舞》。师子摰兽,出西南夷,缀毛为之,像俛仰驯狎之容。二人持绳秉拂为习弄之状,五师子各位其方色。百四十人歌太平乐,舞抃从之,服饰皆作昆仑象。《破阵乐》三,文帝所造也。百二十人,被甲持戟,以金银饰,发扬蹈厉,声韵慷慨,歌和云秦王破阵乐。《庆善乐》四,文帝所造也。舞六十四人,紫大袖裙襦,漆髻皮履,舞蹈安徐,以象文教洽。《大定乐》五,高宗所造,出自破阵乐舞。百四十人,被五彩文甲,持槊歌和云,八纮同轨乐,以象平辽东。《上元乐》六,高宗所造舞。百八十人,画云衣,备五色以象元气。《圣寿乐》七,高宗武后所作也。舞百四十人,金铜冠,五色衣,行列成字,十六变而毕。有“圣超千古,道泰百王,皇帝万年,宝祚弥昌”字。《光寿乐》八,今上玄宗所造舞。八十人鸟冠,五彩画衣,兼似《上元》《圣寿》之容,以歌王迹所兴。《自破阵舞》以下,(通典云自安乐以后)皆雷大鼓,杂以龟兹之乐,声振百里,动荡山谷。《大定乐》加金钲,唯《庆善舞》独用西凉乐,最为闲雅。《破阵》等八舞,声乐皆立奏之,乐府谓之立部伎。余总谓之坐部。坐部伎六:自《长寿乐》已下,皆用龟兹乐,舞人皆着靴,唯《龙池》备用雅乐而无声,舞人蹑履。(《玉海》卷107)

《玉海》卷105又有:“(《太乐令壁记》)立部伎《太平乐》二亦谓《五方师子舞》。”

12.(《太乐令壁记》)坐部伎六:燕乐,张文收所造也。工人绯绫袍,丝布袴。四部(同志)《长寿乐》,武后长寿年所造。舞二十人,画衣冠。《天授乐》,天授年所造。舞四人,画衣,五彩凤冠。《鸟歌万岁乐》,武后造。舞三人,绯大袖,画鸜鹆冠。《龙池乐》,今上为此乐。舞十二人,冠饰芙蓉。(《通典》:《龙池》《小破阵乐》,玄宗所作)《破阵乐》,今上作。生于立部。《破阵乐》,舞四人,金甲胄。(《玉海》卷107)

《玉海》卷107又有:“(《太乐令壁记》)坐部伎有《破阵乐》,今上玄宗所作也。生于立部伎,《破阵乐》,舞四人,金甲胄。”

13.(《太乐令壁记》)燕乐,张文收所造也。乐用玉磬一架,登歌、磬以玉为之。(《玉海》卷109)

14.(刘贶《太乐令壁记》)淳于圆如碓头,大上小下,垂以龙。(《玉海》卷109)

15.(《大周乐正》曰刘贶曰)鼓,动也,冬至之音,万物合阳气而动。雷鼓八面以祀天,灵鼓六面以祀地,路鼓四面以祀。(《御览》卷582)⑲按,《天中记》卷43有:“《大周正乐》曰:‘刘贶曰:鼔,动也。冬至之音,万物含阳气而动。’”

除以上宋代文献外,又从明代文献中检出两条:

16.(唐协律郎刘贶作《太乐令壁记》谓)女蜗氏列管于匏,以应立春。(《稗编》卷14,又见《经说》卷7)

17.(唐《太乐令壁记》亦云)筝与瑟正同而弦少,秦人有一瑟而争,蒙恬中分之,令各取半,因名秦筝。(《瑟谱》卷6)

三、《太乐令壁记》性质实相当于“太常寺壁记”

《太乐令壁记》不仅“记载太乐令职辖”(见“秦文”)的太乐署音乐活动,更是对国家音乐机关太常寺乐舞活动及沿革的总体描述。本文以为,其性质相当于“太常寺壁记”,提出这一观点的理据如下。

首先,序文所谓“太乐”并非仅指太常寺太乐署之“太乐”。

序文往往是一书纲领性的说明或概括。《太乐令壁记》序文开篇即道:“凡音乐以舞为主,自黄帝《云门》而下至周文武,其官皆号太乐,以总领诸物。”所谓“其官皆号太乐”一句,若就官职论,是以为所有乐官都可称“太乐”之官;若就朝廷机构论,是指总领一国之乐的最高音乐机关,相当于后世之“太常”,而非太常寺太乐署之“太乐”,如此才可称“总领诸物”。其下所述乐官前有皇帝时伶伦、后有北魏太常卿刘芳及祖茔、隋太常卿牛宏、唐太常卿祖孝孙,同时指出了几位太常卿的贡献。如唐贞观时太常卿祖孝孙:“(唐贞观之初)乃命太常祖孝孙正宫调,起居郎吕才习音韵,协律郎张文收考律吕,作降神之乐,象功之舞,则天下靡然向风。”

唐太乐令所掌太乐署是太常寺核心部门,承担着朝廷庙堂之乐的制作及演出等重要任务。《唐六典·太常寺》记载:“太乐署:令一人,从七品下……太乐令掌教乐人调合钟律,以供邦国之祭祀、飨燕。”⑳(唐)李林甫等撰,陈仲夫点校《唐六典》,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402页。不仅在唐代,在前代亦是如此。《汉书·律历志》记载:“阴阳相生,自黄钟始而左旋,八八为伍。其法皆用铜,职在大乐,太常掌之。”㉑(汉)班固《汉书》,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965页。可以说历代太乐都是太常(奉常)的核心部门。故序文中间所及“太乐”“太乐令”,作为国家音乐机关核心部分和主要乐官,仍是对国家音乐机关“太常”所辖乐舞与沿革的论述。

其次,协律郎是太常寺乐官,但非太乐署乐官。

一般而言,既是“太乐令壁记”,其作者为太乐令(丞)或太乐署其他乐官较为符合常理,且刘贶确曾担任太乐令一职。但《崇文总目》等著录《太乐令壁记》,作者皆录作“唐协律郎刘贶”。值得注意的是,协律郎是太常寺乐官,但并非太乐署乐官。让非太乐署的人来撰写《太乐令壁记》是颇令人奇怪。

岸边成雄、秦序等学者对此问题亦有探讨。岸边成雄以为刘贶“在协律郎官位时所作之《太乐令壁记》,当为开元九年以前之事”。㉒同注⑨,第615页。“秦文”则以为“有人认为是刘贶任协律郎时所作。然而,书名又为《太乐令壁记》,故应是刘贶任太乐令后之见闻”。㉓同注②,第51页。刘贶以何种身份撰写该书直接关系对该书成书时间的判断,从而影响如何看待其中所载二部伎等重要问题,因而看似小问题,实则影响极大。本文以为,《崇文总目》《中兴书目》及《玉海》等既然著录作者为“协律郎刘贶”,应是有所凭据的,而且对该书章目、序文记载如此之详,当是见过原书,或者就是径抄该书署名而来。结合序文分析,笔者推测,或许有这样一种可能,在开元初“礼乐大备”的情况下,太常寺欲撰文以纪此古今未有之乐舞盛况,需要选择一位精通太常寺乐舞及历史沿革的乐官来完成此项任务,而当时身为协律郎的刘贶大约是完成这一任务的最佳人选。协律郎是太常寺掌管具体乐舞事宜的主要乐官。《唐六典·太常寺》:“协律郎掌和六律六吕以辨四时之气八风五音之节……凡太乐、鼓吹教乐,则监试为之课限。”㉔同注⑳,第398页。甚至有学者认为“太常寺内乐官中,具有实际音乐知识且最高官位当推协律郎”。㉕同注⑨,第112页。刘贶不仅“博通经史,明天文、律历、音乐”,加之父子“代修国史”,使得身为协律郎的刘贶成为当时撰写此“壁记”的不二人选。

最后,就章目看,该书全面记述了包括“四夷乐”在内的太常寺所执掌乐舞。

《太乐令壁记》共分三章,上卷乐元,“元”有起始义,上卷取名“乐元”可能是对乐舞本源及历代流变的总体描述,大约相当于《通典·乐》中“历代沿革”部分。中卷“正乐”应该是该书最重要和最核心的内容,此部分包括雅乐、坐立二部伎、清乐以及西凉乐,与太常寺执掌庙堂雅乐以及宫廷燕乐等乐舞活动基本一致。但下卷为“四夷乐”,“四夷乐”是华夏正声之外的少数民族及外来乐舞,向来是与传统正声雅乐不相杂列的,显然超出了太乐署职责范围,而无论雅乐、四夷乐皆归太常寺管辖。故《太乐令壁记》不仅是对太乐署乐舞的记录,而且是对唐太常寺所执掌乐舞的全面描述。“秦文”在探讨该书文献价值时认为:“《壁记》篇目及佚文,表明它较全面系统地介绍各种音乐知识并大致依词目形式分条编列,已初具音乐百科全书的架构。”㉖ 同注②,第54页。这一评价是相当中肯的。但是“秦文”同时又认为“此书主要记载太乐令职辖内乐舞活动”,这一观点缩小了该书的内容范围,与其前述“百科全书”观点亦相矛盾。

要之,唐太常寺协律郎刘贶所撰写《太乐令壁记》,是对太常寺乐舞活动及沿革的总体记录,该书体例完备,内容丰富,带有明显的官方性质,具有无可辩驳的可信度,在唐代乐舞研究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独特价值。

猜你喜欢

乐舞
乐舞《十部乐》的发展过程及功能
中国古代乐舞对当代中国古典舞表演的艺术作用研究
曲阜孔庙雅乐舞的互文性解读与研究——以陈镐《阙里志》为中心
龟兹乐舞
中原乐舞在发展中对龟兹乐舞的借鉴探究
先秦时期乐舞美学思想的现代意义
汉代乐舞题材画像石的艺术特色研究
新疆南疆少数民族传统体育乐舞发展现状研究
资华筠的“乐舞观”及中国当代乐舞研究趋势刍议
论龟兹乐舞对中原乐舞的影响及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