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套地区文学作品的审美价值赏析
2018-01-23李俊红扈雅璐
文 / 李俊红 扈雅璐
早在原始社会末期,内蒙古中西部的河套地区就有人类活动踪迹,各少数民族与汉民族在这里定居、融合、战争、分裂,民族变迁的历史沧海桑田,源远流长的河套文化孕育其中。“从地理上讲,河套地区阴山横亘,黄河滋养,平畴千里,草原辽阔。山与水、田与草,独特的自然环境,赋予了这一地方色彩斑斓的自然景观,也赋予了这一地方人杰地灵的钟秀灵气。”[1]128从古至今,历代都有文人留下了许多关于河套地区的文学作品。有的演绎数千年古朴而婉约的关塞长歌,有的歌咏滔滔奔流滋润万物的母亲河,有的描绘塞上江南的风土与人情,有的赞叹马背民族的浪漫和热情。欣赏这些作品,与作者创作心路历程进行情感对接与交流,可以从中感悟作者对这里一山一水、一草一木的真挚情感。
一、阴山诗歌:边塞纷争与自然风光装帧的画册,归结为民族融合的见证者
阴山横贯河套地区全境,东西绵延一千余公里,是中国季风区与非季风区的地理分界线。它像挺起的脊梁,挡住了西伯利亚南下的寒流和太平洋北上的湿气。“北麓是典型的内陆草原,是游牧民族的家园;南侧则是历代中原王朝疆域的最北界。独特的地理位置使阴山成为兵家必争之地。”[2]77历史上,这里是匈奴、突厥、柔然、鲜卑、党项、蒙古等民族与中原王朝征战的分界线。阴山地区战火硝烟不断,成为历代文人诗作描绘的重要地区,阴山诗歌成为了边塞诗的一部分,充满了战争的文学意向。
一方面,阴山诗歌创作的主题诉说边关征战的征戍之苦、思乡之情。东晋诗人陆机在《饮马长城窟》中写道:“驱马陟阴山,山高马不前。往问阴山侯,劲虏在燕然”,寥寥几句, 以“山高”“劲虏”写出了征战的艰辛和将士杀敌的抱负,此诗反映的是汉武帝出兵阴山反击匈奴的历史。隋朝名将杨素在《出塞》中写道:“树塞偏易古,草衰恒不春。交河明月夜,阴山苦雾辰。”隋朝诗人虞世基写道:“穷秋塞草腓,塞外胡尘飞。征兵广武至,候骑队山归。”两首诗都是以隋朝和突厥的阴山之战为背景。王唐朝诗人王建在《饮马长城窟行》中写到:“征人饮马愁不回,长城变作望乡堆”,“枕弓睡着待水生,不见阴山在前阵。”一批批征人经长城窟开赴前线,在这里饮马时常常会想到家乡的父母妻子,因为战争紧急,战士们晚上睡觉都弓箭不离身,枕着弓箭入眠,以备应对突袭的敌人。另一方面,阴山诗歌描绘了边地苍茫壮丽的自然风光。南北朝民歌《敕勒歌》言:“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地见牛羊。”这展现了阴山南北游牧民族的生活画卷,景色苍茫、气象恢弘。元代元好问称赞《敕勒歌》:“慷慨歌谣绝不传,穹庐一曲本天然,中州万古英雄气,也到阴山敕勒川。”[3]119另一首北朝民歌《悲平城》关于阴山的描述:“悲平城,驱马如云中。阴山唱晦雪,荒松无疲风。”这同样以气势磅礴的笔触,描写了塞上平城、阴山南北的苍茫之气。
唐代许多诗人借助阴山诗反映期冀为国建立丰功伟业的壮志豪情。如王昌龄的《变行路难》云:“封侯取一战,岂复念闺阁。”一个“一”字就足见诗人要一战成名的决心。只要能够取得战争的胜利,又何必沉溺于儿女私情呢?这表现出诗人保家卫国的昂扬斗志。万齐融的《仗剑行》云:“登车一呼风雷动,遥震阴山撼巍巍”“愿骑单马仗天威,援取长绳缚虏归。”仰仗天朝军威,诗人愿意随军出征,生擒敌人凯旋而归,抒发了诗人希望能在战场上杀敌,保护祖国边疆免受侵扰的强烈愿望。戴叔伦的《塞上曲》云:“汉家旌帜满阴山,愿得此身长报国,不遣胡儿匹马还。何须生入玉门关。”诗句写军队气势强盛,战士们对剿灭敌军有着极大的信心。全诗语言简朴自然,诗人渴望建功立业的决心跃然纸上。
战争只是人类历史上一个短暂的支流,和平才是人类繁衍发展的主流。在金戈铁马、群雄逐鹿的烟尘落定之后,阴山还有悠扬的牧歌、欢腾的马蹄、醉人的牧场春色。“草原敞开绿色的怀抱,先后接纳了匈奴、鲜卑、高车、柔然、铁勒、突厥、回鹘、契丹、女真、蒙古等十多个民族,丰茂的草场是游牧民族生存的根本。”[4]35河套地区自古以来就是游牧文化与农耕文化碰撞与融合的场所,从生产方式上的农牧融合、先进技术的相互传播、民族之间的彼此流动、通婚,到经济上的相互依赖,历经秦汉、南北朝、隋唐、五代、宋、辽、金、夏元,直至明、清,民族交往与融合一直在延续着,从来没有中断过。因此,河套地区在历代既是北方少数民族生息繁衍的历史摇篮,又是各民族经济文化交往与融合的友好走廊。
这个岁月长河中的屯兵戍边之地,经历了太多的鼓角争鸣,如今沉睡在黄河慈爱的臂弯里,安静而又祥和。今天,不同民族、不同地域的人们在这里和睦相处,安居乐业。内蒙古作为民族自治地区,是全国的民族团结模范自治区,其中固然有制度、宗教以及周边国际环境的综合影响,但究其根本,与本地区各民族团结、和谐的历史渊源是不无关系的。
二、黄河诗作:九曲蜿蜒中的几字湾,是民族精神的积淀和寄托
阴山南麓,中华民族的母亲河——黄河蜿蜒而过。雄浑壮阔是黄河诗歌的文化审美意境,也是中华文化民族精神形成的根基所在。有关黄河的诗歌从古到今流传很多,唐太宗李世民的《黄河》写到:“河源发昆仑,连乾复浸坤。波浑经雁塞,市展自龙门。岸裂新冲势,滩余旧落痕。横沟通海上,远色尽山根。勇逗山峰折,雄标四渎尊。湾中秋景树,阔外夕阳村。沫乱知鱼咰,搓来见鸟蹲。飞沙当白日,凝露接黄昏。润可资农亩,清能表帝恩。雨吟堪极目,风渡想惊魂。显瑞龟曾出,阴灵伯固存。盘涡塞渐急,浅濑暑微温。九曲终柔胜,常流可暗吞。人间无博望,谁复到穷源。”这首诗对黄河进行了全景式的描写,从源头昆仑,历经雁塞、龙门,直通大海,描绘了河岸、滩涂、远山、近峰、河湾、乡村,描绘了九曲黄河的美妙意境。河套地区作为黄河几字湾流经的至北点,是黄河的一个重要的地理标志,自然也是诗歌涵盖的地点所在。李世民作为中国历史上最有作为的皇帝之一,通过诗歌不仅反映了黄河的自然美景,也通过黄河表达了自己经天纬地的雄才大略。李世民写到的“润可资农亩”与现在河套地区大规模引用黄河水灌溉十分契合。河套地区从清代开发以来,经过100余年的水利建设,渠网交错、湖泊遍地,一派塞上江南的独特景色,如今已成为国家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张蠙的《登单于台》写到:“边兵春尽回,独上单于台。白日地中出,黄河天外来。沙翻痕似浪,风急响疑雷。欲向阴关度,阴关晓不开。”同样描写的是境界开阔的边塞风光。“白日地中出,黄河天外来”。通过“一轮白日喷薄而上” 和“千里黄河天外飞来”的对比,使人深刻感受到黄河的寥廓苍茫和壮丽多彩。周朴《塞上曲》写到:“一降风来一阵沙,有人行处没人家。黄河九曲冰先合,素塞三春不见花。”地处边地的黄河萧瑟、苍凉的景观跃然纸上。
唐代刘禹锡《浪淘沙》云:“九曲黄河万里沙,浪淘风簸自天涯。如今直上银河去,同到牵牛织女家。”诗人见到黄河后感慨万千,从黄河的泥沙俱流、厚重地沉积,引申为九曲黄河在宁静流淌中积淀民族的根。河套本土文化就是在黄河地滋养下积淀的厚重地域本土文化。“文化是人类特有的现象,是生活在一定地域的人们对自然、社会、人之间关系的共性认识。”[5]258除了人之外,山川河湖等地理要素对文化的形成也有很大影响。就河套地区来说,黄河既创造了河套文化,也成为河套文化交流弘扬的纽带。黄河奔流不息、滋润万物的品格赋予了河套文化“包容、和谐、开放、进取”的深厚内涵。
三、河套文学:充满浓郁的乡土气息,是夏天热闹的打麦场,秋天沉甸甸的玉米棒
在描写河套地区的文学作品中,作家的选材基本上都离不开生长在河套这块沃土上、整天与土地打交道的农民,厚重的乡情、多彩的生活、博大的河套情怀使他们成为了文学的主人公。
郭增源在《魂绕乡土》写到:“因为乡村的明净与辽阔,纯朴与坦荡营养了我的心灵……所以我一进入写作状态心头会荡过一缕萦绕乡土的情愫。”于是在他的笔下,家乡的人情冷暖,善恶真伪,家乡的草原、河流、大漠、山川、芳草、泥土都是那么地合乎道德地、真诚地“流淌着纯净的乡土情韵”。高广晟的长篇小说《村怨》真实地再现了“文革”中一个河套小村的春、夏、秋、冬。笔下小村的后生、闺女,如同自己的兄弟姐妹,神态清新,挥之不去。
王福林《河套人家》展示了新一代农村青年热爱家乡、建设家乡的情怀。读者可以饱览“天下百害,唯富一套”所孕育的独特人文景观。作者使用的河套方言、西部民歌、民俗用语,朴素幽默,土色土香,令人耳目一新。李国兴的《河套渠王》以巧妙的结构和纪实小说的手法,刻划了河套地区引黄灌溉历史上的英雄人物——王同春,勾勒出了一帧幅度较为广阔的河套历史画卷。从河套走出来的作家还有很多,“他们的作品就是展现河套平原自然景观、风土人情的真实画卷,他们的笔触让这片沃土充满了神奇的魅力,成为象征农耕文明的桃花源。”[6]177
四、草原牧歌:金樽和琴声,哈达共美酒,绿草蓝天长相依
河套地区的北部即阴山北麓是广袤的乌拉特草原。历史上,突厥、柔然、鲜卑、党项、蒙古等各民族在这里陆续登场,留下了灿烂悠久的游牧文化。1226年,成吉思汗率军浩浩荡荡地出征西夏,途中经过阴山脚下的草原,他不由诗兴大发,停在一颗树下吟唱:
国破家亡之日,这里可以谋求复兴,
和平兴旺之世,可在这里定居发展,
饥饿的梅花鹿,可在这里生息繁衍,
耄耋老人,可在这里颐养天年。
成吉思汗作为一代帝国的开拓者,运筹帷幄,指点江山,是马背上的王者。但能激荡起他内心一触即发的飞扬文采反映了这片草原环境的优美和对他的震撼,使一代天骄下定决心夺取阴山南北的草场。成吉思汗的弟弟哈布图哈萨尔被赐名为“乌拉特”,蒙古语意为“能工巧匠”。随着乌拉特部落在这里繁衍生息,草原文化也在这里生根发芽、发展壮大。200年,在CCTV第13届全国电视青年歌手大奖赛上,来自乌拉特草原的蒙古族歌手呼斯楞以一首《鸿雁》夺得优秀奖,征服了全国亿万观众。《鸿雁》在音乐上充分吸纳了蒙古族长调等艺术元素,展示出蒙古族艺术的独特魅力,而歌词所刻画的意境也美不胜收。歌词首先描写鸿雁的飞行姿态,对对成行,向南、向北,不论向哪,心中永远是故乡;其次写草原遥远的天空和发黄的秋草,衬托出苍凉、雄浑、辽阔的意境,转而用琴声、烈酒、送别抒写离愁别绪,表现出蒙古民族热情好客、开放包容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