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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论博物馆儿童专区展览“双重尊重”原则及其实现对策
——以台北“故宫博物院”儿童学艺中心为例

2018-01-23周婧景

东南文化 2018年4期
关键词:专区策展展品

周婧景

(复旦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系 上海 200433)

内容提要:博物馆内开设儿童专区存在着重视不足、缺乏经验与动力、儿童展览理论研究的失衡等制约瓶颈。博物馆儿童专区展览策展中应坚持“尊重儿童阶段性身心特征”及“尊重主馆内在要素”的“双重尊重”原则。台北“故宫博物院”儿童学艺中心是“双重尊重”原则成功运用的典范。博物馆需要开展儿童研究、提炼与主馆高度相关的有趣主题,选择合适的展品和表达方式,使展览要素与主馆高度关联、传播目的服务于主馆使命陈述,展览与教育活动还要具备一定的独创性。这样才能使博物馆的儿童专区既适合儿童又于区别游乐机构,同时发挥博物馆优势。

一、问题的提出

在传统博物馆内开辟儿童专区,成为越来越多博物馆服务精细化与可持续发展的重要对策。这种“馆中之馆”的形式最早可追溯至20世纪初,1901年,美国史密森尼城堡(Smithsonian Castle)内首开一处展示人工制品与自然标本的儿童屋(Children’s Room)[1]。20世纪后期至21世纪初,儿童专区进入发展高峰,受到各地博物馆热捧。如荷兰热带博物馆(Rijksmuseum)的“年少者的热带博物馆”(Tropen Museum Junior)(1975);法国拉维莱特科学与工业城(Cité des Sciences et de L’industrie,la Villette)曾先后辟有“三处儿童专区”(自 1992 年起)[2];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American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的“探索屋”(Discovery Room)(2002);韩国国立民俗博物馆的“儿童馆”(어린이박물관)(2003);法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Museum National d'Histoire naturel⁃le)的“儿童馆”(Découverenfamille)(2010)[3]、美国菲尔德博物馆(The Field Museum)的“皇冠家庭玩乐实验室”(Crown Family Playlab)等。近十年来,我国一批具有前瞻意识的博物馆在筹建新馆或改陈之际,也纷纷创办儿童专区,如中国科学技术馆新馆的“儿童科学乐园”(2009)、广州西汉南越王博物馆的“南越玩国”(2010)、上海科技馆的“彩虹儿童乐园”(2010,目前即将改陈)、黑龙江省博物馆的“儿童少年活动中心”(2010)、中国航海博物馆的“儿童活动中心”(2011改陈)、南京博物院的“儿童古代智慧体验馆”(2013)、长沙博物馆的“博乐园”(2017,作为专区而非活动场所)以及未来上海博物馆东馆的儿童馆等。

尽管儿童专区在我国数量还不多,但一经开放往往人满为患,出现严重的供需不平衡;然而,其推广却一直步履维艰。而且,已建成的儿童专区频频出现与主馆“两张皮”“结合不足”“挖掘不深”,或将“儿童专区”简单等同于游乐机构等现象,其原因在于长期面向成人的博物馆不重视儿童专区,儿童展览策展经验不足,动力机制缺失,而儿童展览理论研究的失衡则成为影响其推广的制约瓶颈。鉴此,本文将围绕儿童专区策展的问题,以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儿童学艺中心”为例,在理论研究和案例解析的基础上,探究专区展览双重尊重原则及其实现对策。

二、儿童专区的定义、特点及其开设目的

儿童专区是指“在博物馆内开辟展区,根据儿童身心特征和博物馆资源确定主题,选择、制作和征集展品,借助多种方式对展品加以活泼呈现,构成一个能反映自然、社会生活某些事实、现象和规律的展示传播体系”[4]。它最大的特点是在尊重儿童身心特征的同时,借助主馆资源去激发并满足儿童学习兴趣,实现寓教于乐。因此,儿童专区既不同于儿童博物馆,又区别于儿童教育活动场所。首先,儿童博物馆是以儿童为中心,服务于儿童的社会教育机构[5]。它的展览不受任何主题及其内容限制,只强调儿童指向性,而儿童专区以儿童指向性为前提,同时要兼顾与主馆主题及其内容的关联。如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探索屋”在展览目的(Exhibit Goal)中所述:“这是一个动手触摸和调查之地,(了解)美国自然历史博物馆从此开始。”[6]其次,不能误读儿童专区就是举办儿童教育活动的场所,否则将会把儿童专区变成可复制性强的校外教室,博物馆资源特色弱化。因此,儿童专区须具备展览主题、内容和结构,但场内也可开展教育活动。

博物馆之所以相继开设儿童专区,原因是多方面的,至少可归纳为四点。一是发挥博物馆“适合”儿童的优势和强项。面向成人的基本陈列长期使儿童远离博物馆,实际上博物馆藏品的实物性、直观性,教育形式的自主性和开放性,教育内容的丰富性和愉悦性,极为符合儿童身心特征,可以促进其潜能开发,为儿童“量身定做”的专区能够将博物馆这种优势和强项发挥到极致。二是开辟儿童专区十分重要:首先,从社会使命来看,投资儿童回报高,同时有助于塑造儿童正确的价值观和科学的思维方式;其次,从博物馆事业来看,为博物馆带来观众和人气,减少成人展厅的喧哗,积累儿童展览策展经验,培养博物馆情结和未来观众。三是正如前文所述,儿童专区在国外博物馆已有不少成功实践。四是我国博物馆数量庞大、类型多样、分布广泛,开辟儿童专区能够在非正式教育方面产生强大的聚合效应,意义重大。

三、儿童专区展览研究传承

尽管“儿童专区”近三十年才逐步兴盛,但相关研究却可追溯至20世纪初,主要聚集于策展和学习两大视角,包括对儿童专区创建的必要性、历史,儿童展览的设计方法、心理依据、知识建构、效果评估等的研究。纵观文献,从研究内容上看,呈现出以博物馆学、教育学和心理学为主的多学科深入发展与交叉融合的特点。

在博物馆学视野下,以 Sharon E.Shaffer[7]、Ne Castro[8]、Stephane Debenetetti[9]、Emma Bryant[10]、杨洋[11]、陶妍洁[12]、郭昭翎[13]、宋宜[14]为代表的学者主要从策展的角度介绍国外儿童专区,讨论儿童专区创设的必要性、历史、意义,尤其是致力于探究儿童展览中互动展品、场景、游戏、多媒体的设计方法。

在教育学视野下,以Margaret Carr[15]、Barbara Wolf[16]、Jeanette Clarkin-Phillips[17]、王微[18]等为代表的学者主要从学习的角度讨论用文物建构儿童知识的方法,发挥展览设计师等成人的支架作用,藉由艺术展扩大幼儿知识库,依靠家庭学习提升儿童展览效果等。实际上专区的出现,与教育学儿童本位思想兴起一脉相承。17世纪初“以儿童作为教育出发点”[19]的观念产生,夸美纽斯(J.A.Comenius)提出“儿童与生俱来拥有知识、道德和虔诚的种子”[20],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主张要“发现儿童”[21],杜威(John Dewey)提倡“儿童中心主义”[22]。此外,专区发展也得益于一批教育学者的研究发现。早期杜威和达纳(John Cotton Dana)对博物馆为何能服务教育感兴趣,做了一些开创性工作,但更多是理论层面。当代约翰·福尔克(John Falk)、林恩·迪尔克(Lynn Dierking)和乔治·海因(George Hein)等学者将工作重点转向让观众通过展览建立自己的知识,而非用我们认为重要的知识完成填鸭学习,儿童专区成为这种价值判断的重要实现方式。

在心理学视角下,以Tessa J.P.Van Schijndel[23]、B.N.路易斯[24]、黄晓宏[25]、李胜男[26]为代表的学者从策展和学习的双重视角来讨论心理学之于展览的对症疗法、策展中青少年的心理需求、检测儿童观展行为的心理学方法等。

综上所述,国内外相关研究已经取得一些重要成果,但还存在两个问题:一是针对儿童专区研究成果不多,主要是对儿童展览的设计方法、儿童观展中的知识建构和儿童策展的心理学依据泛泛而谈;二是对儿童专区兴起之初应坚持什么策展原则及如何实现这些原则,以尊重自身特色和起始条件,避免简单照搬等问题尚需展开进一步探究。

四、儿童专区展览的“双重尊重”原则

笔者认为儿童专区展览需坚持“双重尊重”原则。所谓“双重尊重”,一是尊重儿童不同阶段身心特征。儿童展览与成人展览的最大差别是服务对象的不同,要使儿童获得美好的观展体验和高品质服务,首先应尊重儿童身体和认知特征的特殊性——与成人迥异,并且自身存在阶段性差异。因此,尊重儿童身心特征要兼顾儿童与成人、儿童与儿童间的差异,“尽可能地消除妨碍他所需要的‘正常’发展的障碍”[27],以获得适合身心的发展。这是儿童展览需遵循的首要原则,具体包括尊重儿童的人体工程学、尊重目标观众的认知特征、尊重儿童参观的结构特点,并通过观察、动手、体验、游戏和思考等方式实现。二是尊重主馆内在要素。因为儿童专区是博物馆展览体系的构成部分,它既是博物馆面向儿童行使使命的重要途径,又是儿童初识博物馆的一方窗口。所以,无论是传播目的、展品资料,还是内容结构、信息阐释,或者临展、教育活动,都应始终与主馆要素紧密关联。

可见,“尊重儿童阶段性身心特征”原则以儿童自身发展为目的,“尊重主馆内在要素”原则是以培养稳定观众群为目的,那么两者之间关系为何,又该如何协调?首先,前者是专区策展的前提,也是专区开设的终极目标;后者是前者实现的媒介和途径,也是博物馆资源深度开发和利用的新方式。若想单纯实现前者,游乐机构、早教机构等即能胜任,但传统博物馆最珍贵的资产是后者——藏品所载信息,如何将这部分信息通过筛选、加工与阐释来服务儿童则成为博物馆的担当。且博物馆类型多样,所载信息包罗万象,具有极高的艺术、历史和科学价值,可培养儿童的审美情趣、价值观和思维方式。如果儿童专区是一道菜,前者反映儿童需求与口味,后者则是做菜的原料。只有遵循后者,才能缓解当前儿童专区同质化现象,避免专区被强行嵌入主馆,或落入与游乐机构等趋同的怪圈。

总体而言,策展应将两条原则融会贯通,需要从主馆中选择与儿童当前阶段身心相匹配的主题及其阐释内容和传播技术。更进一步看,儿童专区展览和成人展览在对“物”的研究上是一致的,都需开展深入、系统研究,它们的分野主要呈现在对“人”的研究,以及由此所带来的在内容结构、阐释程度和传播技术上的差异化。

五、台湾“故宫博物院”儿童学艺中心展览的“双重尊重”原则及其实践

2008年,在台湾“故宫博物院”(以下简称“台北‘故宫’”)地下一层,一处为5~12岁孩子开设的“儿童学艺中心”开放。其面积约120平方米,以器物、书画、图书文献为基础,通过建构五感体验的游戏学习空间,促进亲子互动与儿童自主学习,探索和体会古今生活的异同[28]。开放至今,参观人次已超过百万,成为“双重尊重”原则成功运用的典范。

(一)尊重儿童不同阶段身心特征的原则

1.尊重儿童的人体工程学

该展区以辅助展品为主,多裸展。看板以木质和纸质为主,地面采用防滑木质地板。环形迷你剧场配有宽银幕,铺设深色地毯,孩子席地而坐,可容纳40人。各展区的展品、装置、设施、教具高度有时采取“就低不就高”原则,如“黄帝的书房”展区。有时兼顾儿童不同身高需求,采取“高低有别”的方法,如“当个小画家”展区。此外,地面粘贴了“往这里”等饰有卡通图案的黄色地标,展区内张贴有亲子告示,标明哺乳室、婴儿车借用处、亲子观众用餐等十条信息,以帮助家庭、儿童观众获得身体照料和观展便利。

2.尊重儿童的认知特征

目标观众为5~12岁儿童,涉及幼稚园(以下称“幼儿园”)和“国小”(以下称“小学”)低年级、中年级三个阶段。据此,儿童学艺中心详细标明各展区各单元的“适合年龄”和“感官标示”。如“古画奇遇记”展区“装裱比一比”展项,明确规定适合年龄为小学低年级以上学生,“感官标示”显示适合“观察、触摸和互动”,孩子可以通过观察、触摸立轴、手卷、册页三种古代绘画形式,练习如何将传统书画展开欣赏和收起来保存,获得与本阶段儿童相适应的感性教育。同时,根据儿童个体认知差异,还提出“顺应孩子的节奏与兴趣,不一定得一次全部看完”等建议。

3.尊重儿童参观的结构特点

儿童学艺中心工作日多团体参观,节假日以亲子家庭为主。根据观众结构,该区首先采取了“个人”与“团体”分时段参观策略。工作日一天共设四个时段的团队参观,必须网上预约,但个人参观只设两个时段,且与团队参观错开,无需预约;节假日不开放团队预约,并在周五、周六延迟闭馆。其次,推出相配套的导览项目。工作日只安排四个时段的团队导览,而周末只推出亲子导览。

(二)尊重主馆内在元素的原则

1.传播目的与主馆使命高度关联

该区传播目的是“缩短与新世界儿童的距离,增进其对‘故宫’文物的兴趣与认识;鼓励观众看完小‘故宫’后,能走进大‘故宫’,寻访‘故宫’文物的真面目”[29]。台北“故宫”的愿景是“深耕在地,迈向国际”,理念为“公共性、多元性、专业性、在地性、国际性”。其儿童专区的传播目的,主张培养对台北“故宫”文物的兴趣和认识,有助于实现台北“故宫”的公共性;服务儿童又体现台北“故宫”多元化内涵;强调缩短与儿童的距离,能够赋予台北“故宫”文物对于当地儿童新的意义。可见,该区的传播目的从方向上与主馆愿景、理念高度一致,成为其实现途径之一,同时也是专区策展和改陈的指挥棒。

2.导入环节与主馆内在元素关联

导入环节借助导览剧场来实现,儿童在观展前要先到剧场欣赏动画影片。影片有《国宝神兽闯天关》《小“故宫”幻想曲》,前者讲述郎世宁画中动物历险故事,后者描述阿仔妹列车上遭遇台北“故宫”文物的奇妙经历,两者分别于整点和半点播出,分别适合小学生和幼儿园孩子。它们的共同之处是让台北“故宫”的明星文物成为主角,以拟人化、动漫的形式呈现,通过关联记忆中的情节记忆加深儿童印象与兴趣。可见,导入环节的影片素材取自主馆,通过将文物儿童化,使影片主题与主馆高度相关,成为儿童参观本区、甚至是主馆的最佳导览资源。

3.内容结构与主馆内在元素关联

展览结构为一个环形剧场、五个互动展示区(“皇帝的书房”“古画奇遇记”“古地图的秘密”“《清明上河图》小旅行”“3D魔幻探索区”)和一个教育特展区。展览的内容结构不复杂,五个展区分别与主馆各展厅的书法展、文具展、乾隆书画展、陶瓷展、铜器展等陈展主题或内容相关或相近,以遥相呼应。

4.展品资料与主馆内在元素关联

展品资料主要涉及皇帝奏折、转心瓶、鼻烟壶、古画、编钟、文房珍玩等,特展区当前展示的是玉器。台北“故宫”藏品类型多样,根据数量从多到少有清宫档案文献、瓷器、杂项、绘画、铜器等[30]。可见,专区展品尽管多为仿真或复制品,但原型均来自台北“故宫”占主要类型的馆藏,同时展品的选用更多考虑的是能否激发儿童好奇心、探索欲等教育目的。此外,儿童学艺中心还播放3D动画片《国宝总动员》,台北“故宫”展厅中的国宝级文物翠玉白菜、婴儿枕、玉辟邪、玉鸭都在影片中出现,它们不仅被拟人化,而且使用了特效手法,将三位主角紧张寻找“翠玉白菜”中螽斯的故事娓娓道来。

5.信息阐释与主馆内在元素关联

以“《清明上河图》小旅游”展区为例,其原型依据是“清院本《清明上河图》”。第一单元为“城市观光趴趴go”,展示《清明上河图》旅游景点指南,儿童参与打卡、留言并聆听图后故事。第二单元是“交通工具点点名”,儿童通过翻看墙面图板了解《清明上河图》里的交通工具,并用教具拼组出自己的城市风景。可见,该展区内容紧紧围绕《清明上河图》及其研究展开。虽然是面向儿童的展览,但却是基于对古画内容和历史的系统研究,信息量极其丰富、多样。

6.临时展览和拓展教育活动与主馆内在元素关联

该区还设有一处教育特展区,是依据主馆典藏或配合主馆临时展览来策展。首先,以主馆典藏为基础的策展有两种思路:一是以某一类器物为展品,如“玉器的秘密”展;二是以典型器物为展品,如“‘故宫’八宝探索区”展。其次,配合主馆临时展览和特展开发的展览。如为配合主馆“雍正——清世宗文物大展”推出的“宫廷生活放Fun轻松”展。

儿童教育活动是围绕该区展览量身定做的,包含参观导览和一般教育活动。参观导览备有参观引导手册(包含展厅简介、场馆预约、参观建议、学习单和网站学习资源等信息),同时志愿者为预约团体提供讲解服务;一般教育活动主要为主题教学设计,儿童可借助学习资料,到中心进行体验式学习。

六、“双重尊重”原则实现对策

上文以“儿童学艺中心”为例,深入剖析了该区在实现“双重尊重”原则上的成功做法,尤其是在“如何尊重主馆内在要素”方面,不仅可以在传播目的、内容结构、展品资料和信息阐释上有所作为,甚至可以从导入环节、临展和基于展览的教育活动入手。基于对儿童展览研究成果和这种经验的梳理、总结,笔者尝试从六个方面提出“双重尊重”原则的实现对策。

(一)开展儿童研究并受其指导

1.以儿童认知规律指导策展

以不同阶段认知规律指导儿童策展,尤其是在传播目的设定、阐释深度的把握和表达方式的选用三方面。针对儿童认知阶段性特征,目前已有不少学者开展过相关研究[31],如刘世熠[32]、皮亚杰(Jean Piaget)[33]、瓦龙(Wallon henri)[34]、蒙台梭利(Maria Montessori)[35]。欧美博物馆儿童专区展览中儿童研究通常采用两种方法:一是依靠馆外力量。如美国华盛顿大学(University of Washington)的儿童认知实验室(Childhood Cogni⁃tion Lab)、贝索斯家庭基金会(Bezos Family Foun⁃dation)、哈佛大学儿童发展中心(Harvard Universi⁃ty’s Center on the Develo⁃ping Child)都与波士顿等地博物馆建立各式合作,输出他们儿童研究的成果。二是由馆内人员自行摸索,通常历时较长。如美国史格博文化中心(Skirball Cultural Center)中的儿童专区“诺亚方舟”(Noah’s Ark),因为员工首次接触儿童专区,不了解儿童群体,所以策展耗时五年才完成。

2.形式设计符合儿童人体工程学

赫奇(A.Hedge)指出人体工程学是指专业研究人体因素的方面[36],它的恰当运用需要依赖儿童研究;瑟雷尔(B.Serrell)认为人体工程学的因素和阐释手段能影响观众注意力以及对展览的投入[37],儿童展览对这方面的要求突出。为此,儿童专区首先应规定目标年龄,以明确展品、造型和装置的高度和大小。但一般来说,材料要安全、耐用、无毒害;环境设计要符合环保与儿童身心发展要求,如设施需要软包和圆角、采用明亮度高的色组等。此外,还要考虑某些装置的“集群效应”(cluster)[38],以避免等待时间过长并留足空间,以及家长与儿童在展品适应力和解密模式上的差异。

(二)提炼与主馆高度相关的有趣主题

儿童专区展览主题应符合主馆的性质和使命,以便能更好地组织本馆资源以吸引儿童。通常两类特征的主题比较吸引儿童:一是儿童熟悉的,二是能激发好奇心的。但此类展览由于脱胎于主馆,应始终展现主馆的关键或特色元素。此外,如果展览在给定的主题上能有更高立意,则能达到更好的教育效果。如台北宗教博物馆儿童专区“爱的星球”,传播目的被定为“爱和生命教育”。因为儿童与成人不同,成人的价值观已经定型,只能接受改造,而儿童的价值观正处于塑形的关键时期。

(三)传播目的服务于主馆使命陈述

儿童专区不仅主题要服务于主馆使命,传播目的亦然。不能犯娱乐主义的错误,将其等同于儿童玩乐的场所,而应承担科学普及的使命。它必须是好玩的,但这只是一个前提,不是目标。因此,专区展览需根据主馆使命确定传播目的,而后再来建立内容框架并明确阐释方式。不同的只是,作为主馆陈展的构成部分,儿童专区面对的是特殊受众,需以他们能够理解的方式来履行主馆使命。

(四)展览要素与主馆高度关联,展现独创性

儿童专区展览要素包含导入环节、内容结构、展品资料、信息阐释等。它们都可以而且应该和主馆的展览要素、藏品系统和相关研究高度关联,让主馆的展藏体系成为专区展览要素的重要来源,从而突显主馆特色,展现独特个性。但由主馆展藏体系所衍生出的儿童展览,相较于成人展览策展难度更大。因为其不仅依赖前期对藏品的“深入”研究,还依赖于能“浅出”地建立内容结构、选择和制作展品,并利用触摸、参与和体验等灵活多样的方式进行有效阐释,并且这种“浅出”还需遵循不同年龄段儿童身心特点。

此外,还可开辟临展区和实施拓展性教育活动。首先,开辟临展区,不仅可配合主馆的基本陈列,甚至可配合主馆重要的临展和特展。一方面能满足儿童求新、求变的心理诉求,另一方面还能与主馆保持动态关联。其次,通过围绕展览开发的不同主题及成系列的教育活动,可拓展展览广度和深度,而儿童专区本身与主馆相关,因此教育活动的开展可间接地使主馆展藏体系也得以延展和深化。

(五)选择和制作合适的展品和表达方式

儿童展览的宗旨是以儿童为本,因此展品要求符合儿童好动、探奇的个性,方便操作与交流。而一些实物藏品因存世久远、自身糟朽,不能随意触碰;另一些因温湿度要求高,不宜长期暴露空气中,否则不利于保存。所以,符合“儿童为本”的实物展品并不多。因此在科学性、准确性的前提下,首先,可按照传播目的和主题来制作大量辅助展品;其次,儿童在博物馆学习的方式是参与型的,因此可采用搭建模型、情境再现等方式及声像资料、多媒体等多种传播技术,促成儿童与展品、家庭与展品的互动。正如《博物馆:学习的地方》(Museum:Places of Learning)一书中写道:“一些孩子会在某些引起他们兴趣的展品前停留5~10分钟,甚至更长,而它们几乎都是正在转动的模型,而非静止的立体模型。”[39]此外,展品尤其是辅助展品的原型,应以主馆的展藏基础为蓝本。

(六)坚持环境营造的四个原则

儿童教育专家陈鹤琴指出“怎样的环境刺激,得到怎样的印象”[40],蒙台梭利主张提供3岁以上儿童“有准备的环境”[41]。因此,儿童展区对“环境”要求极高。如何营造专区环境,笔者认为可遵循童趣性、启发性、参与性、审美性四大原则:“童趣性”要求造型设计卡通化、家具尺寸儿童化、环境色充满童真等;“启发性”主张开创一种启发和支持的环境,引发儿童主动构思、想象和创造;“参与性”强调环境能够让儿童方便、积极地进入,易于激发儿童好奇心与求知欲;“审美性”重在空间符合儿童的审美特点,明快的色彩对比,简洁、童稚、浑圆等形象最能吸引孩子。此外,环境营造在内容上需要与传播目的和主题相契合,使儿童因环境沉浸于内容,达成其身、心和环境的三位一体。

七、余论

近年来,我国博物馆在培育观众进程中日益凸显出“关注儿童”的取向,并获得初步成效。开设儿童专区,迎来了最好的时候。因为截至2017年底,我国文物机构(主体为博物馆)未成年观众数量已达28 909万人次,占总人数的25.2%,比上年增加9.9%[42]。不仅规模扩大,儿童消费性质也正经历着从满足生活、娱乐需要,再到满足成长性需要的新阶段。但是,作为一种基于西方实践的“舶来品”,儿童专区如何才能实现“本土化”移植,避免生搬硬套国外做法以陷入误区,甚至误导实践?套用新博物馆学的一句口号就是“不再思考做什么,而是思考为什么做”。文中针对策展基本原则的思考只是一个起点,试图为国内初兴的儿童专区提供策展指导,使其一开始就朝着适合儿童、区别游乐机构又能发挥博物馆优势发展,同时倡导理论自觉,促进学术对话。

[1]Sharon E.Shaffer.Engaging young children in Museums.Left Coast Press,Inc,2015:29.

[2]1992年开辟“儿童城”(Cité des enfants);2009年针对5~12岁儿童的“新儿童城”开园;2007年针对2~7岁儿童的“新一代”(Nouvelle generation nouvelle generation nouvellegénération)专区开放,另有一处面向儿童的“发现宫”(Palais de la découverte)原来在大皇宫,后来合并入该馆。

[3]法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GALERIE DES ENFANTS,[EB/OL][2017-3-5]http://www.mnhn.fr/fr/visitez/lieux/galerie-enfants.

[4]周婧景:《儿童展览阐释的表达方式及其教育动机探析》,《自然科学博物馆研究》2017年第2期。

[5]忻歌等:《美国儿童博物馆教育功能的发展与演变》,《外国中小学教育》2011年第1期。

[6]周婧景:《博物馆儿童教育研究——儿童展览与教育项目的视角》,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3年,第240页。原文表述为:Exhibit Goal:This is a place to touch and in⁃vestigate,the beginning of American Museum of Natural History.

[7]Sharon E.Shaffer对美国博物馆服务儿童的历史进行简要归纳。同[1]。

[8]Ne Castro认为如果孩子不能通过博物馆教育的可能性获益,那么专门为儿童设计展览是一种与众不同的方式。Ne Castro,Linda.Grace Lincoln Temple and the Smith⁃sonian’s Children Room of 1901.Washington,DC:Smith⁃sonian Institution.Smithsonian Archives,unpublished pa⁃per,1988:2.

[9]Stephane Debenetetti针对为5~12岁儿童策划的艺术展,从与展品、场景、其他孩子的互动来探讨儿童的展览体验。Stephane Debenedetti,Florence Caro&Anne Krebs.I’d rather play than look at statues:the experiences of children with art works and interactive devices at an art exhibition.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Arts Management,2009,11(3):46-58.

[10]Emma Bryant探讨了通过赋权12名9~11岁孩子,促成他们花费1年时间为华莱士收藏馆(The Wallace Collectio)策划展览。Emma Bryant.A museum gives power to children.Focus on co-curation,2011,54(4):389-398.

[11]杨洋通过对德国多家博物馆案例分析,探讨博物馆儿童空间的设计手法。杨洋:《儿童关怀——德国博物馆设计》,西安建筑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

[12]陶妍洁介绍了韩国国立民俗儿童专区是借用民间故事《沈青传》为背景材料,结合多媒体、互动展品,讲述古代韩国人的生活、思想、智慧和勇气。陶妍洁:《韩国民族文明的活化石——走近韩国国立民俗博物馆》,《中国博物馆》2010年第1期。

[13]郭昭翎梳理了以“游戏”为设计核心的儿童展览的发展及其设计手法。郭昭翎:《博物馆儿童展示设计方法之研究:展览与游戏》,《台湾博物馆》2005年。

[14]宋宜等提出儿童主题的博物馆教育应当以培养儿童探究精神为主要目的,展示儿童展品,营造主题情境并提供学习材料。宋宜:《儿童主题博物馆的创设与教育》,《学前教育研究》2015年第9期。

[15]Margaret Carr探讨了孩子们通过文物实现知识意义构建的方法。Margaret Carr.Young children developing meaning-making practices in a museum:the role of boundary objects.Museum Management and Curatorship,2012,27(1):53-66.

[16]Barbara Wolf主张展览开发商和设计师、博物馆教育者为儿童提供集成的支架,通过成人等的支持来扩大儿童知识库,从而满足儿童观众的学习需求。Barbara Wolf.Integrating scaffolding experiences for the youngest visitor in museums.Journal of Museum Education,2012,37:1,29-37.

[17]Jeanette Clarkin-Phillips等通过对3、4岁儿童参观艺术展的研究,提出幼儿有能力通过艺术展构建知识。Jeanette Clarkin-Phillips,Margaret Carr&Joanne Lowe.Stay behind the yellow line:young children constructing knowledge from an art exhibiton.Curator,2013,56(4):407-420.

[18]王微等指出印第安纳波利斯儿童博物馆的核心价值理念是“家庭学习”,该馆在展览等方面紧紧围绕家庭学习。王微等:《以“家庭学习”理念贯穿陈展策划与设计——美国印第安纳波利斯儿童博物馆陈展工作模式探析》,《文物天地》2016年第1期。

[19]刘晓东:《论儿童本位》,《教育研究与实验》2010年第5期。

[20]〔捷克〕夸美纽斯著、傅任敢译:《大教学论》,教育科学出版社1999年。

[21]〔法〕卢梭著、李平沤译:《爱弥儿》,商务印书馆1994年。

[22]Don.Rutledge.What Dewey got right.Education Canada,2002,42(1):48.

[23]Tessa J.P.Van Schijndel采用心理学方法EBS检测儿童在科学中心Nemo展览的探索性行为,从而获知哪种成人教授的方法可以取得最佳效果,以优化父母对儿童的指导。Tessa J.P.Van Schijndel,Rooske K.Franse&Maartje J.Raijmakers.The exploratory behavior scale:assessing young visitors’hands-on behavior in science museums.ScienceEducation,2010,94(5):794-809.

[24]陈宏京指出心理学对于博物馆陈列设计者的建议和指导,认为心理学能提供展览对症疗法。B.N.路易斯著、陈宏京译:《陈列展览的教育心理学分析(上)》,《中国博物馆》2002年第2期。

[25]黄晓宏探究了青少年观展的心理兴奋点和需求,为青少年策展提供心理学基础。黄晓宏:《博物馆观众心理学浅析》,《中国博物馆》2003年第4期。

[26]李胜男认为人本主义心理学能够创造博物馆的学习环境以启发潜能,引导学习者将认知和经验相结合,达成理解世界、实现自我的境界。李胜男:《人本主义心理学与博物馆教育功能探析》,《博物馆研究》2010年第3期。

[27]a.M.Maria Montessori.The Discovery of the Child.Ballan⁃tine Books,1986:92.b.同[22]。

[28]台北“故宫博物院”官网:儿童乐园—儿童学艺中心,[EB/OL][2017-4-19]http://theme.npm.edu.tw/children/zh-tw/center_intro.html.

[29]同[28]。

[30]台北“故宫博物院”官网:《认识“故宫”—文物与账房—藏品分类》,[EB/OL][2017-4-24]https://www.npm.gov.tw/zh-TW/Article.aspx?sNo=03001524.

[31]周婧景:《博物馆儿童展览评估研究》,《东南文化》2013年第6期。

[32]刘世熠根据脑电图差异发现明显的年龄特征,发展部位先是与感觉运动关联,尔后与运动系统有关,最后与智力活动相关。刘世熠:《我国儿童的脑发展的年龄特征问题》,朱智贤、钱曼君编《儿童心理发展的基本理论》,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82年,第32页。

[33]皮亚杰提出立足儿童思维发展的特点,把儿童从出生到15岁分成感知运动、前运算(积累感性经验)、具体运算(实物协助下思维)、形式运算(抽象思维)四个阶段。引自许政援:《儿童发展心理学》,吉林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34页。

[34]瓦龙主张依据心理发展变化将0—13岁儿童划定为动作发展前期、动作发展后期、主观(个性)时期、客观性时期、青少年时期。朱智贤、林崇德:《朱智贤全集:儿童心理学史》,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第272—280页。

[35]蒙台梭利基于儿童心理阶段差异,指出0~18岁儿童经历了幼儿、儿童、青春三个阶段。引自杨玥:《儿童心理发展的普遍性特质分析——蒙台梭利的儿童观思想研究》,吉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7年,第18—20页。

[36]A.Hedge.Human-Factor Consideration in the Design of Museums to Optimize Their Impact on Learning.In J.H.Falk,L.D.Dierking.Public Institution for Personal Lear⁃ning:Establishing a Research Agenda.Washington,D.C.:American Association of Museums,1995:105.

[37]B.Serrell.Exhibit Labels:An Interpretive Approach.Wal⁃nut Greek,Calif.:Alta Mira Press,1996:259-265.

[38]是指在具互动作用的装置周遭,参观者会彼此交互意见,也就是说其他参观者会因好奇心驱使,受到正在操作装置的参观者吸引所产生的效应。〔法〕阿涅丝·巴杭、迪迪耶·朱利安·拉费瑞耶荷著,黄慧宜、缪咏华译:《为儿童而设计》,远足文化2013年,第155页。

[39]George E Hein,Mary Alexander.Museum:Places of Lear⁃ning.Walnut Greek,American Association of Museums,1998:153.

[40]〔韩〕李京浩、王玉宝、文春玉编:《儿童环境设计》,上海人民美术出版社2015年,第11页。

[41]刘彦华编:《中国学前教育史》,光明日报出版社2010年,第36页。

[42]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和旅游部:《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和旅游部2017年文化发展统计公报》,[EB/OL][2018-05-31]http://zwgk.mct.gov.cn/auto255/201805/t20180531_833078.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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