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播与劳动:景观社会中的网络直播
2018-01-23朱筱倩
朱筱倩
(赣南师范大学 新闻与传播学院,江西 赣州 341000)
以网络直播为代表的视觉文化越来越受网民的青睐,网民对视觉符号进行消费,并被吸纳进网络直播的资本运作中。中国知网检索发现将直播作为一种景观进行分析的文章仅有2篇,虽然这两篇文章都从景观的视角去分析网络直播,但张斌侧重于网络直播景观二重性的构境,而王颖颖则更偏向于媒介与消费的关系。基于此,本文将网络直播作为一种景观进行分析,探索网络直播背后的传播行为和劳动形式,进而分析直播景观的泛滥给网民的生活造成的影响。文中网络直播指的是网络互动直播,是指以互联网的网络环境为基础,以手机等移动设备和APP作为软硬件支撑,并基于兴趣形成的网络视频信息实时呈现和交互传播的模式。
一、网络直播景观
景观是一个以视觉表象为社会本体的时代所独有的,景观与观众的关系本质上是资本主义秩序的牢固支座。德波构建了“景观理论”,却没有对其进行明确界定,但是弗尔茨和贝斯特对德波那些隐喻性的、不系统的论述进行了理论抽取,使“景观”的含义逐渐清晰和明朗化。他们认为“景观”应具备三点:首先,景观是指多数人默默地观看少数人的表演,少数人指的是在背后操控全局的资本主义,是当下景观演出的“制片人”。而多数人指的是被支配的普通观众,是一群被资产阶级构建的景观表象所迷惑、控制的受众;其次,景观是一种非暴力的政治意识形态,亦是一种渗透影响式的控制方式。并非是流于商业表面的强制性买卖,而是一种隐藏在商业背后的更深层次的操控手段,它是一种不需要外力控制就能完美达到商业目的的手段;最后, 景观的娱乐化表象彻底迷惑了受众,受众在景观所创造的幻象中沦为被控制的奴隶,其所具有的批判性和创造性也日渐消失。
直播是一种新型的信息传播方式,最早应用于电视新闻直播,然而随着技术的发展,直播与网络结合并逐渐形成一种产业。网络直播景观表现为“拒斥对话”,受众虽然可以自主选择观看谁的直播,也可以通过刷评论、刷礼物的方式满足自我选择,但这种本身就不平等的对话方式并不能影响主播们既定的表演,受众所谓的选择权也不过是主播的放权行为,主播可以选择忽视受众的要求,也可以选择以何种程度满足受众需求。
二、网络直播中的传播行为与数字劳动
1.不同阶段的劳动形式。景观的产生是由于资本主义发展到一定阶段,其生产方式发生了巨大的升级。前资本主义时期,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而资本主义的到来,使得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在社会中占主导地位。在资本主义早期,工人配合机器工作的同时,还要受工厂规章制度的规训,资本主义不仅对工人的工作时间还对工人的身体和行动起到约束作用。此时,资产阶级是依靠强制性的暴力的手段,奴役、命令工人劳动,剥削工人的剩余价值。资本主义晚期,生产力已经极大地丰富,工人权利相较于19世纪得到了一定的保障,商品极大地丰富,工人也有一定的认知。为了让工人心甘情愿做工,生产方式的重心不再是压迫工人的身体而是改变工人的记忆、制造幻象、改变工人的认知模式。德波的年代,工厂不再是资本主义生产的核心,广告公司、电视台等媒体成为主要生产方式,景观从此开始。工人有了休闲时间,工人如果不买资本主义生产过剩的商品,就会爆发经济危机,资本主义借助一些传播媒介将幻象制造出来并传播给工人,并让工人产生购买欲望,以期使资本主义获利。资产阶级掌握了媒体的经济效益,因此广告公司、电视台等媒体通过休闲时间支配工人,使其产生消费欲望并满足资本主义的生产和收益。
信息时代,劳动的形式发生了极大的逆转,具化的实物和有形的产品不再是信息时代唯一的产品形式。网络直播平台包含多种劳动形式,秀场主播借助网络直播平台进行直播,将日常生活作为直播内容,从事一种娱乐性的劳动,如“快手”APP中很多用户都是以娱乐为主获利为次,他们从事的就是玩劳动;而直播平台的受众,通过观看主播的“表演”,将时间、精力花费在直播平台,这些受众即是在给直播平台做无偿劳动,在这个过程中,受众扮演的是“数字劳工”的角色。
2.网络直播中的受众劳工化与社区工厂化。(1)受众“劳工化”。现代资本主义隐蔽的生产方式模糊了受众休闲与劳动的界限,使得网络直播中的人在无形之中成为“数字劳工”,并参与数字资本的运作。此时,“生产”已不再局限于原始工厂中的物质生产,而是包括信息和知识等不同形态的内容生产;其劳动力来源也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工人,信息时代的“工人”依旧参与资本增值过程,不同的是“工人”在资本主义创造的幻象中无偿劳动,而资本主义的获利方式则依旧是剥削“工人们”的剩余价值。网络直播产业实际上是一种以“受众”为中心的新型经济发展模式,网络直播间给受众提供了一个娱乐、休闲的平台,同时满足受众自我表达和创造需求。基于此,受众乐此不疲地参与到网络直播中来,同时网络的隐匿性和群体的包容性使得受众无需再隐藏自我,在这个虚拟的空间中,受众可以在某个范围内随意行使话语权,随心所欲地表达与创作。受众在享受直播带来快感的同时,在无偿地为资本主义劳动,资本主义所制造的幻象已经麻木了受众的神经;(2)网络社区工厂化。数字资本主义时代,“工厂”的概念有了极大的外延,此时的“工厂”不单是指生产有形产品的现实场所,还包括生产数字产品的网络空间,如直播平台、新浪微博、微信等均属于“网络工厂”。在“网络直播工厂”中,生产的是信息和内容,观看直播的受众则成为了“工人”,与工业时代不同的是,“数字劳工”出卖的是时间、注意力、信息和知识,他们与传统工人的劳作方式存在巨大的差异性,但是“数字劳工”和传统工人均是资本家在实现资本增值过程中的重要一环。从工业时代到信息时代,资本主义在不断发展,其资本增值方式也在不断地调整以契合新环境,早期的资本增值方式已不再适用,由此,数字资本主义发明了一套更为隐蔽的资本增值方式,即是娱乐化的资本增值方式,资本主义构建娱乐方式渗透进网民的日常生活,不仅使其日常生活受到商业的操控,网民的生活也逐渐商品化。
互联网技术的不断发展,使得网络社区工厂化成为必然,网络已经成为人类必不可少的“活动场所”,在商业律令不断蔓延与渗透的的当下,网络空间成为数字资本主义新的“掠夺”场所,网络空间的无限性和资本主义新的资本增值方式,使得网络受众在自认为享受与娱乐的同时不知不觉就成为数字资本运作中的重要一环。如今,资本主义“处心积虑”为受众创造出来的需求,已经改变了受众原有的认知,受众也逐渐沉迷在幻象之中,网络社区工厂化的同时,个人也被深度资本化。现代资本主义正迎合“娱乐”这一时代主题,达到隐性控制受众的目的。资本主义赤裸剥削的时代已经远去,现代资本主义是以娱乐化的方式实现数字资本的增值。此种资本增值方式相较于以往显得愈发隐蔽,因其一方面淡化了剥削的本质,另一方面借助娱乐的手段达到控制受众生活休闲的目的,使得受众的传播互动行为愈发趋向消费性的数字劳动。
三、技术驯化的反思
居伊·德波在《景观社会》一书中,说道“景观的最重要原则是不干预主义,然而,也只有不干预中的隐性控制才是最深刻的奴役”。网络技术不断发展,使得景观营造的幻象比真实更加支配我们的生活,在面对以身体为主要叙事方式的直播乱象,我们应如何修正,如何依靠主流意识形态加以引导,是目前流于网络直播表面的问题。此外,受众还应该有更深层次的问题意识。福柯在《性经验史》中指出,性是国家控制公民的一种手段,福柯认为,任何现代权力体制的运作都不能离开性,性是所有的权力都规训、监视的目标。权力和性的关系显得密不可分,传统文化对性的回避,造成人们对性的好奇,因此影响了受众的认知。网络直播文化抵抗并消解了主流文化,缓解了传统社会中对性和非主流文化的缄默与“压迫”。多方文化的碰撞,使得网民原有的认知被改变,一些“上不了台面”的话题逐渐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其中尤以性为主,从网络直播中女主播的穿着打扮中可见一斑。
网络直播的发展,一方面是互联网技术发展的必然趋势,另一方面是资本主义别有用心的结果,网络直播恰好能满足资本主义实现数字资本增值。资本主义所建构的景观,不仅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更从意识形态上对网民产生影响,重构网民的认知。基于此,我们究竟应该以何种态度看待互联网技术?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应该辩证地看待一个事物的发展。诚然,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为人类美好生活的提供了可能,但是,我们应该想到互联技术发展背后的资本运作逻辑。景观社会中的人没有经历过物化时代,也没有经历过物化颠倒的时代,所以我们认为我们所看到的世界是理所当然的,很难说我们是否幸运,但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明白资本家是如何通过网络直播或者网络社区的形式达到受众“需求的操控”的。
四、结 语
在互联网技术发展与商业价值的双重驱动下,网络直播演变为一种以“受众”为中心的新型经济发展模式,受众在网络直播中进行无偿劳动,并成为数字资本积累过程中的重要一环。主播和受众在传播过程中产生的数字劳动,是一种基于传受双方主观行为所产生的结果,然而这种结果是发生在传受主体不知情的情况下。而今,网络社区已沦为一座巨型工厂,资本主义在其中为网民提供的“自由”“创作”“分享”需求,是用以剥削“工人”剩余劳动力的手段,从而达到资本增值的目的,进而改变受众的认知,达到剥削的本质。而网民受现代资本主义构建的景观表象所迷惑,被不断地吸纳进互联网数字资本运作,并成为互联网经济发展不可或缺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