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乡顶灯的起源和流变
2018-01-23霍婧杰
霍婧杰
武乡顶灯是流传于山西省武乡县中西部地区汉民族的灯舞表演,2006年正式列入山西省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顶灯,元宵节前后的晚上进行。几十人或数百人,人人头顶碗灯,列队舞蹈行进。其走法有‘卷帘洞’‘蛇蜕皮’‘九连环’‘大穿堂’等。建国前后西乡盛行。七十年代后,城关、东村仍存。”顶灯表演时会伴随武乡秧歌一起舞蹈,武乡秧歌分为盛行于中部地区的圪圈秧歌和东部地区的跑腿秧歌两种,本文中所涉及的秧歌主要为圪圈秧歌。
一、在武乡,顶灯已是一种久负盛名的灯舞表演,每年元宵节前后是“闹红火”的时候,老艺人们召集村民参演,人们自备顶灯道具,列队表演
(一)参演时间
据老艺人所述,顶灯通常于正月十五,即元宵节晚上举行,如有特殊表演,日期可不固定,但必须在晚上。“早期的秧歌表演是由民歌小曲和社火结合形成的,正月期间和其他的社火形式融合在一起表演”时至今日,武乡秧歌依然保留这种形式,故而以武乡秧歌为基础发展而来的顶灯也是如此。
(二)参演人员
2015年底,笔者在走访中和窦新民老人谈到顶灯表演人数时,他曾告诉笔者:“顶灯的人数是看村里头情况哇!村大,人就多些,村小,人就少些。”参演人数是以村子人口为基数,村子大,参加的人就会比较多,村子小,人员会少。
建国前,由于观念局限只限男子顶灯,女性不被允许,所以当时参演人数以该村的男性人数为基础,以此组织队伍表演。走访中和武维贤老人交谈时,他说过这样一句话“顶灯难顶灯难,顶灯穿的个蓝布衫”,以前女人不能穿蓝布衫,建国后随着观念的革新,女性渐渐走入了顶灯的行列,这是顶灯在参演人员性别上发生的本质变化,也是男女平等观念的体现。
(三)顶灯道具
最基本的表演道具是碗、沙土或糠、蜡烛,三样道具缺一不可。碗具往往以木碗、铁碗为主,一些技艺精湛的顶灯艺人也会使用瓷碗。通常,碗边要糊一圈彩色的纸,以红色为主,有时也会使用其他颜色的彩纸。可以单纯使用彩纸,也可以使用剪纸,或者在彩纸上写字,字画的内容以祈求平安或丰收为主。碗内需放置一定量的沙土或糠,主要用来压重。再将蜡烛插在沙土或者糠上,这样一盏灯就已做好。
以往演出时,参演者只穿着日常服饰,头上顶着灯而已。后为表演所需,人们会穿上统一的服装,面部、脑后都会画上各种各样的脸谱。脑后画脸谱需要剃头发,因此画脸谱仅限于男性,女性通常着淡妆演出。当然,并不是所有男性都会为了顶灯而剃发,有些人会代用白毛巾裹在头上,而在毛巾上画各式脸谱。
(四)列队表演
顶灯的表演以秧歌为依托。笔者在走访中了解到,人们通常“扮起秧歌才顶灯,白天秧歌,黑夜(晚上)就是顶灯”。如果没有秧歌的步伐,那也就没有所谓的顶灯。
演出时,各参演人员头顶着一个碗具,踩着秧歌的鼓点,扭着十字步。顶灯时,脖子和头要求纹丝不动,双臂或插于腰间或在身体两侧随意摆动,无论何种姿势都不使碗具掉落。既可以在路上走着顶,也可以占一个场地在场地里顶,两种类型所表现出来的形状、样式不一样:前者通常为两列队伍,行进中两列队伍的人相互交错,这种形式叫“蝇蛾对扑”,而两列队伍不交错时,每列队伍看起来就像一条长长的“龙”,即人们说的“顶灯好似一条龙”,这也表现了大众的“崇龙心理”;占场子顶灯,则是大家围成圆形,中心站一个人唱秧歌,歌词内容不固定,以往以庆祝丰收、祈求人畜两旺为主,如今则跟随时代主流,也有少部分内容较诙谐幽默。
一般情况下,顶灯要先在路上走,然后围成圈一边走一边唱秧歌。表演一段时间后,开始“游黄河”。“游黄河”是在一个“黄河阵”中展开,“黄河阵”为九曲十八弯,阵外会设置三官庙,供奉天官、地官、水官,目的依然是为了祈求平安,希望来年丰收。游完“黄河阵”,顶灯演出便告结束。
二、武乡顶灯在当地秧歌的基础上发展而来。顶灯表演中,自然离不开秧歌表演
(一)表演道具
在圪圈秧歌的道具介绍中,以故县镇连元村为例。道具中最为特殊的是,需要左手拿响环右手拿小伞,引头即领队。
响环为圆环状,中间空心塞一个木棒,空心部分为双层里面有两个圆球,一摇就会哗啦哗啦地响;小伞用楸木做成,而且需要使用正好有三岔的楸树木棍,用柳树条或者榆树条将三个岔圈起来,再在木棍上绑红绿色的绸布。表演时只有引头才可以拿响环和小伞。
(二)表演形式
秧歌不仅是民间舞蹈,也是一种民间小戏,既可以跳,也可以唱。在武乡,有些地方把“扭秧歌”称作“扮秧歌”或“走故事”。扭秧歌的人数不固定,村大人多,村小人少。演出时人们会装扮好,由引头在前边带领。扭秧歌以敲击乐为主(咚-咚-呛咚呛),乐器主要为鼓、锣和镲,先慢后快,随着鼓点越来越快。开始扭秧歌以引头摇响环为令,响环一响就表明开始走故事。“我国北方众多社火秧歌中有一种伞头秧歌,以手执花伞者领头舞蹈和演唱秧歌,是一种规模大、有气势且极富特色的群众性节日歌舞活动形式”,这种伞头秧歌的领头手执花伞与武乡秧歌领头手执小伞和响环有相似之处。
演出开始,在引头的带领下,参演者们会形成“卷席子”的样式。“卷席子”后需要“安角儿”,“安角儿”时参演人员会遍布整个场地,为了便利,“卷席子”通常不会放在场地正中间,只是置于场地一角。“卷席子”后,引头需要迅速到场地另一端开始“安角儿”,“安角儿”依然以人数为基础,人多角多,人少角少。布置好后,表演者便以“安角儿”的形状继续走故事。
在人数过少的情况下,引头会放弃“安角儿”,而选用“八调儿”的模式。扭秧歌的时候“谁跟谁只跟谁”,即顺序不能乱,这样才不会出错,如果一个人犯错,整场表演都无法继续。扭秧歌完成后,就会唱秧歌,此处表演模式与顶灯大体相同。到了唱秧歌的阶段,秧歌表演已近尾声,唱完之后,演出结束。
三、武乡顶灯在发展过程中,所流传的顶灯民间起源传说亦庄亦谐,武乡顶灯在承载丰富民俗内涵的同时,也面临着传承的困境。顶灯被列入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后,其传承受到了广泛的关注,但问题也愈见突出
(一)顶灯民间起源传说亦庄亦谐
在《武乡县志》中可以看到,顶灯的起源传说主要分为两种:有人认为是石勒所创制,参演者在面部和后脑勺画各种脸谱,头上顶灯。而在走访调查中,笔者发现,该种类型并非原本就有,而是建国以后艺人们为了丰富表演的形式而对顶灯的革新而来;也有人认为与诸葛亮有关,是当年诸葛亮为了祈求蜀国国富民昌布下的七星灯阵,演变之后才成为祈求风调雨顺、人畜两旺的民间文艺活动。除了这两种常见的说法之外,笔者还了解到一些不一样的顶灯民间起源传说故事,亦庄亦谐。
其一,武氏传入说。笔者在段村采访武维贤老人时,老人回忆了他年轻时候听到的顶灯来源的传说。据说顶灯本来是道家治病的方法,并不专门在正月十五举行,后来被传入宫中,成为专门给贵人们治病的一种方法。有一位武姓的御厨,因看见顶灯表演时场景十分热闹,于是学会之后传回自己的家乡,将顶灯治病的功能隐去,突出其红火热闹、驱邪镇妖的一面,只在正月十五举办。
其二,敬奉孔子说。老人们之间相传,孔子手上有颗红痣。在汉朝以前就有顶灯,但那时的顶灯放在手上托着。汉代独尊儒术,人们为了表示对孔子的尊敬,便将手上托灯改为头上顶灯。
其三,“怕老婆”说。在走访赵晋杰老人的过程中,老人曾说顶灯是怕老婆的人才去顶的。在侯晋芳《武乡顶灯现状调查与研究》中也提到这种说法,为了不让自己的丈夫看其他女子,所以采用这样的方式,既是为了警告,也是为了“惩罚”。
(二)顶灯承载的民俗功能
从走访获知的这些起源传说中,能够让我们了解顶灯的民俗功能大致为祈望人们平安健康、人畜两旺,庆祝丰收、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等。
首先,驱邪治病的功能。武维贤老人告诉笔者顶灯是给人治病的传说中可以看出,顶灯在传播中有驱邪治病的功用。除此之外,在何平导演执导的影视剧《炮打双灯》中,顶灯的表演也是作为镇妖驱邪的功能出现的。《炮打双灯》历史背景为清代末年,建国以后,特别是科技文明发达的现代社会,顶灯的这种社会功用基本不存在。
其次,庆祝丰收的功能。长期以来,顶灯成为人们重要的祈福方式。在武乡流传着一首歌谣,“秧歌本是一条龙,走到哪儿哪儿红。谁家院儿串一串,保证来年得太平”,这里的“秧歌”也指代顶灯,“保证来年得太平”便凸显了顶灯祈福纳祥的功能价值。顶灯既具备庆祝功能也拥有祈福功能。在“大有年”(大有年:古人谓谷子一熟为一“年”,五谷丰收为“大有年”),人们利用顶灯的表演来庆祝丰收、祭祀各路神仙,以此表达敬奉与谢忱;而在收成较少的年份,人们则通过顶灯祈福,希望来年可以获得大丰收。
再次,娱神娱人。顶灯作为传统的民间社火,既是娱神的盛事,又是自娱的精神大餐,参与者可以在准备和表演的过程中获得精神的愉悦。当日复一日的劳作结束后,顶灯成为人们生活的调节剂和娱乐宣泄的方式,这样的活动既让人们休息了体力,放松了身体,也调节了精神,获得了内心的喜悦。顶灯也因它自身的娱乐性,成为当地群众喜闻乐见的娱乐选择。
(三)顶灯所面临的问题
武乡顶灯还未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时,这种灯舞表演便随着电影《炮打双灯》走出了国门。在其被列入山西省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后,受到了各界人士的广泛关注,与此同时在传承方面也遇到了障碍和困难。
一方面,武乡顶灯的关注度越来越高。每年元宵节前后,会出现很多与顶灯表演相关的报道,如2014年2月14日《山西晚报》刊载的《武乡顶灯火烛头顶舞动》,2015年2月26日黄河新闻网刊载的《武乡顶灯》,2016年2月20日山西新闻网刊载的《武乡顶灯:歌舞欢腾闹元宵》,2017年7月18日《山西青年报》刊载的《武乡顶灯:一种古朴、奇特的民间社火形式》,2018年1月31日黄河新闻网刊载的《长治:武乡顶灯带你感受不一样的年味》等。不论是纸媒还是网络新闻,都可以看出武乡顶灯有着较高的关注度。同时,当地县委、县政府对于顶灯也是大力扶持,努力保护。
另一方面,顶灯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传承的困境。笔者在走访时了解到,以前想要参加顶灯演出,必须正式拜师学艺。虽然人们并不以此作为谋生的手段,学徒也大都为业余爱好者,但只要拜师,学习必须兢兢业业、认真谦虚,学业不精将会受到惩罚。而现在,顶灯的表演技巧和手法已大不如前,老艺人们的年龄也越来越高,部分表演者由于身体原因已不适合继续顶灯,年轻一辈则由于缺乏兴趣或其他方面的原因,真正积极参加的人少之又少。顶灯表演在传承方面困难重重,亟待解决。
总之,这一民间艺术的传承、开发需要更多人的支持和努力,除了政府部门的资金扶持之外,也应该引进相关的人才,丰富其表演形式,保证文化内涵的同时,适应时代的发展,将这一技艺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