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奶奶——致所有努力前行的人

◎刘华欣

忆奶奶
——致所有努力前行的人

◎刘华欣

引子

华北平原，沃野千里，物华天宝，自古即为华夏历史文明中心，繁华极世。承历史，普燕赵之歌，养齐鲁风采；接四海，容千年往事，纳八方人世。缺山少水的原野，一马平川的历史长河，似缺少了太多的神秘和传奇，奇人异事好像从来跟平原无缘，在义士和侠客之间，大平原显得那样淡然和从容，历史长河中，不异不举，不亢不庸，不频不尹中演绎繁华无数，苍凉万千。

华北平原一隅的冀南平原，北通京师，西连太行，东望泰山，南接黄河。我出生在这里，自幼喜欢听“老年辈”的故事，在不遮不掩的平原大地上，极力探寻年代的痕迹，从民国15年走到新千年后第九个年头的奶奶，给我掀开了“老年辈”生活的一角。

家族

小村庄不大不小，各族门姓二十有余，刘氏是村中望族，占据村中显要位置。多年的演变，刘家有了楼院里、楼院外之称，大门里、大门外之别。刘姓本家贫富悬殊，奶奶嫁给了楼院外的爷爷，家境贫寒，在那个饥寒尚存的年代，一家人艰难前行。

爷爷弟兄三人。

大爷爷是戴黄帽子的人，伪军，曾在四里八乡混得响、吃得开，迎娶了不远处日军驻地的重镇中，一个大家族的女子为妻。据传，大爷爷总是敞着怀、斜戴着帽子，在街上晃悠，跑东跑西得不着家，偶尔半夜回来，放下半袋米面，又是几天不见。记忆中的大奶奶，每天坐在门口，手里抱着小猫，头发梳得很细致，拢在脑后梳成一个发髻，该是当时较为标准的老人装了。大爷爷去世早，膝下无儿无女，大家闺秀的大奶奶基本上是奶奶及父辈操持照料安度余年的。

二爷爷闯了关东，远走他乡，做了东北人的女婿，在辽宁安了家。二奶奶曾说宁往北走百里，不向南行一寸，尽管二爷爷子孙满堂，但和家里少有来往，近几年音信全无。

爷爷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本分守己，说话结巴，不知何病，早早就不能劳动。父亲兄妹六人，在奶奶的带领下，艰苦熬活。奶奶的能干、耐劳，乡邻皆知。

忆事

奶奶辛苦操劳了一辈子。

在那个衣食皆忧的年代，父亲和伯父、姑姑六人均上了学，尤其是父亲上到高中，这在村里着实不易。用奶奶的话说，不管怎样，孩子都得认字，不能做睁眼瞎。大字不识几个的奶奶，朴实的话语里见非凡。

一家老小，分配的口粮难以温饱，奶奶把分来的粮食留够给爷爷的口粮后，大部分都换成红薯，晾晒成干，当作全家人的主食。每逢集市，奶奶就多了一项任务，在别人走街串巷、买衣置物时，奶奶背着半袋粮食，换回成袋的红薯，都说奶奶有劲着呢，孰不知这劲头承载着一家人的饭食呢。多年以后，我跟着奶奶步行出门时，奶奶的手往后一背，走起路来依然呼呼生风，背着手走路带风的身影成了奶奶留给我的一个清晰的影子。

奶奶娘家的两个兄弟没人照顾，衣食住行都要操心，奶奶总会根据节令为他们做些衣服鞋子，逢年过节蒸枣花、炸油条、炸丸子，也会给孤单兄弟送去一些，让他们也能喜庆过节。在我可以自行出门时，做过多次的送货员，总是欢快和自豪，觉得做了件让奶奶舒心的事。两位舅爷日子的好坏，奶奶很少跟人提及，看似不太经心，但子女们都知道，奶奶一直挂念着两个孤寡兄弟。

每年春季，奶奶都要做两大盆馒头酱，周期较长，工序繁琐，馒头块风干，麻叶缠裹，晾晒发酵......历历在目，最后在太阳下晾晒时间较长，每次放学回家，都要趴在发酵的酱盆上闻闻，可好闻了，奶奶看见后总会教训一下，说哈喇子流进去是要生蛆的，忍不住诱惑的我，仍会偷偷跑到酱盆边闻个够。家里做好后，奶奶会轮流到姑姑家住一段时间，一来散散心，二来帮助每个姑姑家做两盆酱。奶奶就是这样，操心每个子女的生活，哪家日子苦了，生活难了，奶奶都挂在心上，惦记着每个孩子的光景。

奶奶做事是不太细心的，有些粗枝大叶。记得奶奶干家务或者农活时，匆忙直快，经常手脚带伤，日积月累，满手老茧，小时候背痒痒了，找到奶奶，是不用指甲的，手掌搓脊梁，止痒舒服。奶奶走路做事急性一辈子，在一次冬季的雪天，奶奶摔倒了，小腿骨折，我背起奶奶，同家人把奶奶送到医院。那一次奶奶躺了很长时间，再次起来走路，变得老了，真成老人了，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老年痴呆让这位倔强的老人放下了一切，变得像小孩子一样，总爱笑，没有了丁点脾气。后来，老人安详而去，解脱了一生的重负和身上的病痛，留给了子孙无限的怀念，留给了后代坚韧耐劳的品性。

说理

奶奶爱讲老理，爱提老事。童年，没有坐在树下听奶奶讲故事的记忆，但很多老话、老事奶奶倒是经常向我们提起。馆陶出了个王七大人，奶奶总是说人家当了大官，对老百姓有多仁义。后来我参加了工作，对王七大人进行了专门了解：王占元，民国上将军，官至湖北督军，一代枭雄，对家乡特别好，架桥修路、办学校，老百姓知恩要念好的，这是刻在奶奶骨子里的秉性。

父亲高中毕业后回乡就业，由于受到大爷爷身份的原因，待遇不公，在别有用心的人多次调整父亲的岗位后，几起波澜，奶奶忍无可忍，去找大队干部理论，据奶奶说，一群大队干部被质询的无言以对。男尊女卑的年代，奶奶直言不公，无所畏惧，她心疼自己的儿子。

奶奶经常说隔辈不管人，对于我和姐姐，也并非如此。小时候，我淘气顽皮，经常做一些学校、家长不允许的事。夏季下坑玩水，明令禁止，有一次我跟小伙伴偷偷去村边水坑里玩水，把腿划伤了，奶奶拉着我的胳膊，冲屁股上扇了两巴掌，痛极了，更多的是委屈，腿都破了还要挨打，当奶奶拽着我的手到门诊处上了紫药水，才有点明白奶奶为啥生那么大的气。记不起有多少次，贪玩的我回家晚了，到了晚饭或者睡觉时间，奶奶会挨个胡同里喊我的小名，好几个胡同都能听得见，偶尔因为贪玩，对奶奶的呼声充耳不闻，奶奶找到后会拉着我的手，边走边数落，说我“气炸她的心肺”，后来奶奶得了肺气肿，我害怕了好一阵子。姐姐从小品学兼优，听话懂事，一次在学校里被同学欺负，到家里哭了，奶奶背着手一阵风的走到学校，找到老师让主持公道，恰我也在场，听到了一段奶奶的话：我家闺女这么老实，受了欺负，肯定是怨别人的，要是换成她弟弟，就是跟别人打破了头，我也不会到学校找您来。意思大致如此吧，姐姐懂事，我顽劣，奶奶是认正理、说正事的。

做记

奶奶是大平原上万千老百姓的缩影，他们是一个时代的象征，承载了一段厚重的历史，背负了一段坎坷的岁月，负重前行推动了历史的进程。每个时代，所有努力前行的人，都是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