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 至
2018-01-23◎赵春
◎赵 春
冬至这天,是北半球白天最短的日子,记得有一年冬至这天,院里有一个老太太不无感慨地跟人们说到,过了今天,往后这日子,阳气可就一天长似一线了。在南方一些地方,有着“冬至过年”的习俗,冬至这天,甚至比过年还要郑重几分。而在北方,冬至吃饺子,已成了一年中与中秋、端午、元宵节相似的民俗,世代不移。
小时候,父亲给我讲过很多故事。记得有一年快过冬了,他便给我讲了一个关于“冬至”的故事。故事里的名医见寒冬冻掉了许多穷人的耳朵,便想出了将包裹着羊肉辣椒的“娇耳”分发给穷人,让他们得以平安过冬的故事。印象中,那时的故事里,总是充满着对穷苦人民的浓浓的关爱和同情,穷人是值得同情的弱者,而富人却显得为富不仁、贪婪悭吝,尽管有些“脸谱化”,但隔得日子久了,不禁也令人怀恋起来。再看现实中,充满了炫富的、金光闪闪的、向往不劳而获的和渴求一夜暴富的种种腐朽糜烂的气息,简直令人作呕,儿时那样朴实无华的故事,现在只能在翻阅所剩无几的旧书时得以寻觅了。
记忆里儿时的冬至,天气冷得真能“冻掉耳朵”,冬至时,虽不到滴水成冰的三九天,但我和我的小伙伴们也早已戴上了能把耳朵捂得暖融融的棉帽子,就像雷锋叔叔头上戴的那种。冬至这天,大家都早早地盼着下学铃声响起,像小鸟一样飞出校门,奔向下饺子的锅里正在冒着热气的家中。那时,像我家这样条件的家庭,刚能餐餐吃上大米白面,至于包饺子这样的事情,一年到头也轮不上几次。何况,冬至包的还是羊肉饺子,这顿大餐对于学习用脑的我来说,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了。
冬至的饺子馅,每年都是羊肉胡萝卜,两种食材搭配在一起,红艳艳的既好看又好吃。那时的羊肉,红是红白是白,颜色非常鲜明,炖好的羊肉,吃起来羊味十足,满满的羊膻气让人感觉真过瘾。也正是这股羊膻气,让母亲对羊肉敬而远之,使爱吃羊的父亲和我也只好忍着,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母亲不再抱怨羊肉的膻气,渐渐地,就连羊肉本身的味道也越来越淡了,如果不使劲咀嚼、细细品味,甚至吃不出这是一块什么肉。终于有一天,父亲忍不住大骂:“呸!这是什么羊肉,一点滋味都没有。”一旁的母亲悠悠地说:“现在的人连人味都没有,你还指望羊有羊味?”父亲听了,不再吱声,后来,再过冬至,我家虽然还包饺子,但慢慢地,猪肉馅替代了羊肉胡萝卜,一顿期待中的美食和大餐,渐渐地变成了日常生活无足轻重的一顿饭而已。
去年冬至,红日依旧高照,行走于街上,丝毫感觉不到先前那种能把耳朵冻掉的严寒,有的只是仿佛秋天余韵未尽的“错觉”。街头,人们行色匆匆,车辆争先恐后,肥胖臃肿、戴着眼镜的孩子像过去的大领导那样钻进接他们回家的父母的车里。学校门口,人流车流密密麻麻、密不透风。今夕何夕?这还是我记忆中的那个戴着棉帽、冷得能把人冻成狗、一下了学,孩子们便纷纷独自赶回家的冬至吗?一袋速冻饺子,从中能吃出名医张仲景医者仁心、救助穷苦人免受冻耳之苦的那种质朴的情愫吗?纷乱嘈杂的网络、方寸之间的手机,早已把所有人的灵魂精气统统摄入其间,没有谁会去关注自然、关注四时、关注时节的变化,更没有人会去关心冬至过后,阳气一天长一线这样的天机细节。物化的世道狠狠地改变了本就善变的人心,现在,连有闲情给爱人孩子织件暖和、合身又贴心的过冬毛衣的女人都看不见了,她们不是在享受手机世界的乐趣,就是在公园里开着高音喇叭扰民。冬至,从一种仪式感十足的节令,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平淡无奇的食之无味、弃之亦不足惜的无所谓的寻常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