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不借（外两篇）

◎滕敦太

厨房里烟雾燎绕，灯光昏暗，男人在大铝盆里和着面糊，女人生火点煤球。

“有福二哥车祸后，巷子里那两家都借了钱，咱借多少呢？”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把煎饼碎片掺在面糊中，烙出煎饼一样卖钱。

“咱家毛孩出生时我没有奶，是有福嫂子给喂了三天奶。咱不能与那两家一样啊。”女人擦着烙煎饼的鏊子，张口打了个哈欠：“借一千有点少，借多了也没有啊。过了年孩子开学，家里只有五千块钱。大学一学期还不够呢。”

“有福二哥这次车祸，三年五年爬不起腿，要不借两千？孩子上学钱再到亲戚家借。”男人声音弱弱的。“要借你去借，我再不想看他们那张脸！”女人干脆地说。

“时间不早了，你今夜还要烙好这些面糊呢。借多少你快拿主意啊。”女人每晚都要烙煎饼、叠煎饼忙到清晨，男人卖煎饼走后她才能休息。

“你拿主意吧，这次你当家。”女人难得民主一回。

男人没辙了：“我头都大了！要不这样，我明早三点起来，这50多斤面糊，烙完就借两千，烙不完就借一千。”“那就这样！我上个厕所就动手。”

男人和好面粉先睡了。女人烙着煎饼，不时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

离三点还有十分钟时，女人看看面糊，烙不完了。她皱了下眉头，把盆里的面糊用瓢装好，想藏到墙角的瓷盆里，明天再用。女人把盆盖子取下，借着灯光，发现里边放着一个小铁盆，装的也是面糊，昨晚男人藏的。

服不服

物业牛经理双手别在身后，在小区来回转悠，最后停留在杨副局长门前。只见门前空地上杂草满地，水泥地破碎了很多，像小孩的尿垫子。

“这样的环境，影响小区美观，影响城市形象，影响节日氛围。”牛经理连说了三个影响，马上安排清理小区卫生，特别是杨副局长门前，新打了水泥地面，还安装了一盏照明灯。

牛经理好像对小区治理上了瘾，在腊月初十那天下了通知：为了弘扬小区文化，春节前搞一次小区广场舞大赛，凡是参加的小区居民都有丰盛奖品。小区的大妈大爷们来了精神，每天抽出时间，到小区最好的地点也就是杨副局长门前排练广场舞。因排练的人多，只能轮流使用场地，晚上排练到十点多。

比赛的那天是腊月二十九，大家都领到了价值不菲的奖品，一个个喜气洋洋。杨副局长站在二楼窗口观看，面无表情。

节日期间，那些老人们跳广场舞上了瘾，杨副局长门前成了欢乐的海洋。

节后刚上班，杨副局长就搬了家。局长夫人说，门前跳广场舞的人多，影响休息。有了解内情的人悄悄说，杨副局长门前人群不断，谁好到他家去拜年啊。

别墅二楼，牛经理一边剔牙，一边得意地欣赏杨副局长搬家的场面：哼，你当个副局长就狠头啦？我也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赌不赌

乌三上了岭，坐在塘边的石渠上休息，这是他的习惯，不管累不累，都要坐一会，再决定向北还是向西。向北是条大路通北郭庄，往西是条小道通西郭庄。

岭不高，但跨度很长，一岭隔两省。乌三每次在岭上休息后都走小道。西郭庄的牌场，他是常胜将军，一个外省人，在那里打下个名号可不容易。

但乌三每次往西拐前都要朝北路望望，那里才是他的梦想。他早就知道北郭庄的牌场很大，腰包里没有足够的票子，他是不敢踏上这条路的。

这晚刚下了一场大雨，乌三的心里有些躁动。他破例带足了这些年攒的钱，心中有个执念一直在跳跃。去还是不去？他坐在石渠上，纠结着。

“咕嘎”“咕嘎”！塘里的青蛙叫得起劲。乌三心念一动：“有嘎”！本地方言将钱叫“嘎”，蛙叫“有嘎”是好兆！他一拍大腿，坚定地朝北路走去。

天快亮时，池塘里的青蛙叫累了，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嘎啊......”同样有气无力的还有乌三，一夜豪赌输光了所有的现钱，家中惟一值钱的黄牛也归了别人，好不容易挣下的一世英名，毁了！

乌三瘫坐在石渠上，欲哭无泪。夜风吹来，他打了一个激灵，耳畔响起半死不活的蛙叫声：“嘎啊......”乌三分明听到了赌徒那伸手要钱的声音：“嘎呢？嘎呢？”他一拍大腿，猛地站了起来。

一大早，有人到岭上干农活，发现池塘的石渠上满是青蛙的死尸，一个个破膛碎肚，都是被人狠狠地摔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