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食心弦宜紧绷

□ 姜紫荆 李晨 李子宜

解决好吃饭问题，是治国理政的头等大事。我国历来十分重视粮食安全，十九大报告中再次强调，要“确保国家粮食安全，把中国人的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从2003年到2015年，我国一度创下了粮食产量“十二连增”的记录。如此，为何国家还要不断重提粮食安全？当下的粮食安全现状，究竟能不能令人放心？

粮食安全概念

想要回答粮食是否安全的问题，我们首先要明确粮食安全的概念以及评判标准。

粮食安全这一概念，是1974年11月世界粮食大会上首次提出的。当时联合国粮农组织（FAO）给出的定义是：“保证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得到为了生存和健康所需要的足够粮食。”

2000年开始，FAO选择以营养不良发生率为基础发布世界粮食安全报告，认为当某个国家或地区营养不良人口达到或超过15%时，就处于粮食不安全状态。

近年来，我国营养不良发生率始终低于国际标准，且逐年下降。这说明我国营养不良人口比例不断减小，粮食供给基本能满足国民健康需求。2003年至2015年，我国粮食产量实现了“十二连增”，近四年来产量均超过了6亿吨。从总量上看，我国目前粮食充足，基本能够满足消费需求。

如此说来，中国看似是不存在粮食安全忧虑了。然而，保证数量充足只是粮食安全概念的基本内涵。过去几十年来，各国资源禀赋、生产能力和品种结构等都发生了很大变化，粮食安全概念的内涵与外延，也有了诸多丰富和发展。我国学者对粮食安全的评估，虽然没有一个统一标准，但都采用了综合指标体系，而不仅仅关注数量。例如，2004年时任中国农业科学院院长的翟虎渠教授就提出，当代粮食安全概念，应该包括数量安全、质量安全与生态安全三层内涵。

今天我们谈到粮食安全，不仅仅是要保证总体数量的充足，还要保证结构上的平衡；不仅仅满足于吃得“饱”，更要追求吃得“好”；不仅仅要保证当下粮食安全，还要保证粮食安全的可持续性。如果以这样综合的标准来看待我国粮食安全现状，就会发现在表面的总量平衡背后，我国粮食安全在经济方面结构性失衡和生态方面资源环境代价过大等方面还存在安全隐患。

结构性失衡

首先来看一看粮食供求市场的状况。近年来，我国粮食市场出现了产量、库存量与进口量“三量齐增”的现象。这里高库存以玉米为代表，高进口则主要是针对大豆而言。

很多人也许会问，高产量、高库存不好吗？是的，过去我们一直认为缺粮食才是不安全，因此粮食多多益善。我们似乎从来没有想过粮食过剩也会为安全带来隐患。事实上，从经济原理来看，任何一种产品生产过剩，都会打破市场均衡状态，造成资源浪费。过高的粮食库存量，不仅为储存带来了难度，还加重了政府财政负担。相对于有效需求而言，剩余数量过多，就是一种不稳定和不安全的状态。

综合一些数据显示，近年来我国玉米库存，随着产量的增加而不断增加。甚至有专家预计，即便中国短暂停止玉米种植，库存量也足够全国消耗一年。

出现这种极端现象，背后的潜在原因之一是玉米的需求放缓。其中，替代需求挤占玉米需求表现最为明显。玉米最主要的用途是饲料。但是随着经济水平不断提高，市场对农产品的需求呈现多样化趋势，过去需要用玉米的下游企业不再需要玉米了，而是用更优质的粮食产品，如玉米的下游企业采用进口玉米的替代品。受国内外价差的影响，近几年我国进口玉米的替代品数量逐年增加。这挤占了国内玉米消费，增加了玉米去库存压力。进口玉米的替代品包括高粱、大麦、小麦、木薯、DDGs（酒糟）。于是，我们便处在了这样一个前所未有的历史时期：不是粮食不够吃，而是粮食结构性失衡。表面上看我国粮食总量充足，但是就具体种类而言，存在着部分种类供给过剩而优质品种又相对短缺的矛盾。

生态可持续

粮食安全在经济上的脆弱性，或许不会在短期内演变成为粮食危机。但是正如前面提到的，我们不仅仅要保证当下粮食安全，还要保证未来的粮食安全，粮食安全要有可持续性。粮食生产是高度依赖于自然资源的产业，在土地和水资源逐渐越少的状况下，我们还能维持这种表面的平衡吗？

事实上，我国农业已经面临着一种矛盾，即要素驱动型高投入高产出和高污染的矛盾，简单来说，就是粮食生产付出了很大的环境代价。

我国是世界第一化肥大国和农药大国，化肥年使用量更是占到了全世界的三分之一左右，相当于美国与印度的总和，远远超过了国际公认的警戒水平。但是，农药化肥的综合利用率却不到40%，与发达国家相比，低了15%～20%。未能被农作物利用吸收的农药与化肥，给土壤、水体和空气带来了严重的污染。

国土资源部将全国耕地按照1-4等、5-8等、9-12等、13-15等划分为优等地、高等地、中等地和低等地。2014年，全国耕地平均质量等别为9.96等，中低等地占比过半。此外，2015年国土资源部还调查了13.86亿亩耕地。结果显示，8.2%的耕地受到重金属污染，东北黑土地有机质明显下降，南方耕地酸化和北方耕地碱化趋势加剧。

如果我们还生活在刀耕火种、地广人稀的时代里，这种危害似乎显得不十分迫切。然而，我国的耕地资源非常紧张。中国拥有全世界19%的人口，却只有全世界8%左右的耕地。FAO数据显示，2014年中国人均耕地面积仅为0.077公顷，是世界平均水平的39.7%，且面积仍在逐年下降。不仅如此，农业用水也十分紧张。2015年我国淡水资源人均占有量为2039.2立方米，仅是世界平均水平的三分之一。配备灌溉的可耕地比例，至今不足70%。更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我国北方缺水严重，而北方，如东北、华北等北方地区，是我国粮食主产地。我国有限的土地和水资源，制约着我国农业的发展。农业种植规模不可能无限扩大，所以每一寸耕地、每一吨水源都十分宝贵。

尾声

国家一直提倡要把“中国人的饭碗端在自己手上”，这碗饭是“端起来”了，但从长远看是没有太“端稳”。“三高一低”的现象所代表的粮食结构性失衡是粮食安全的隐患，而生态问题则成为了粮食产业可持续发展的限制性因素。世界头号粮食生产国和出口国是美国，而美国不时爱打包括粮食在内的贸易战。如时刻警觉意识到这点，我们更会觉得粮食安全问题真不该是“高枕无忧”的。

[注]：1.图表略；2.数据来源：联合国粮农组织数据、IGC国际谷物理事会、世界银行、《中国统计年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中国粮食安全（评估）发展报告》、中国海关数据、国家粮食局官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