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独角“瘦”

文/本刊记者 王腾

歪道，无风，瘦马。短短6个字，几乎是过去两年来，那些一度被称为“独角兽”的明星创投项目的墓志铭。无论是“C轮死”还是“D轮死”，只要没有大笔的新资金进来，就无法支撑下去。这几乎已经成了相当数量曾以独角兽自诩的创业项目命运的俄罗斯轮盘赌。

好一点的迹象是，“双创”的高音喇叭终于消停了，经济学的朴素常识正在以不可阻挡的势头在这个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中加速回归——创业是少数人的事情，创业成功是小概率的事情。对于普罗大众而言，朱自清先生在《荷塘月色》里的这句话要在当下创业大潮喧嚣之中时常脑补一下——“这时候最热闹的，要数树上的蝉声与水里的蛙声；但热闹是它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当然，对于天使基金、VC和PE们来说，广种薄收本来就是这个行业的立身之本，赢的就是概率，只不过越来越多的创业项目都变成了这个概率的分母。要知道，根据不完全统计，仅仅2014年就有846家公司拿到了A轮投资。

说句远的。在十五世纪的地理大发现之后，水手们最恐惧的是副热带无风带（指的是两个位于赤道南北纬30°附近的高压无风带）。因为这两个地区时常无风，当时的船只无法依靠风力航行。在北半球地区（特别是百慕大群岛附近），运马船从西班牙到新大陆的途中经常会因为无风而无法航行。当船上储水量不足时，船员首先就会限定马的供水量。大批马匹因缺水而死亡后被扔到海中，因此探险者和水手都将这一无风带叫作“铺满了马尸的地方”，并将这一纬度命名为“马纬度”。

然而，当机帆船出现后，“马纬度”一词迅速成为历史。因此，对于一次目标远大的创业航行来说，风不应该是决定性因素，项目本身才是。这也是《首席财务官》研究部在丁酉新年之际做这个有关“风停了，独角‘瘦’”的研究性专题报道的初衷。

作为近两年创投圈最火热的名词，从硅谷舶来的“独角兽” 一词，原本是用来指在新一轮融资时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创业公司。当然后来也被泛指拥有细分领域市场份额优势的高估值创业项目。相对更深一层的理解，来自O'Reilly Media的创始人兼CEO Tim O'Reilly对独角兽公司的三大特征做了系统性梳理：

1、在刚出现的时候人们会觉得难以置信。

2、它会改变世界的工作方式。

表1 2016年创业死亡榜

3、它会产生巨大的经济影响，但并不完全是由它的创始人和风险投资人创造的。

尽管如今的独角“瘦”们普遍起于创投资本的青萍之末，但如今这些“造风”的机构投资者，日子也同样艰难。从概率上看，机构投资人中通常有30%是“聪明人”，其余70%的投资并不像看上去那么聪明，不仅缺乏对行业的深度理解，而且往往是追热点、跟风投资。在过去一年里，许多投资机构无论是新投资项目还是投资总额都出现了同比腰斩甚至断崖式下跌的情形，比如像今日资本这样的“老江湖”已经将近一年时间没有投资新的项目。

独角们有多“瘦”？

近日流传在微信朋友圈的一张2016创业死亡名单，使得眼下的创业氛围显得异常黑暗。

这张名单中既有一些当年颇为引人注目的项目，更包含一些昔日堪称“独角兽”的明星创业公司。从这一榜单中我们不难看出，电商依然是死亡重灾区。以蜜淘网、美味七七、神奇百货为代表的项目，都纷纷死在“风停了”的尴尬中。此外，伴随着2015年下半年开始的O2O死亡潮，那些盈利模式不清、同质化严重、资金链断裂（烧钱补贴）的项目纷纷倒下，以至于一时间O2O几乎已成创业者和投资人避之唯恐不及的“马纬度”。

就算有一些O2O幸存者撑了下来，其生存状况也日益步履维艰。2016年7月，O2O社区电商爱鲜蜂被曝大面积裁员，从1100人减少至700人，比例近40%。而美团和大众点评这样的大牌“独角兽”，也开始优化团队、削减业务节约成本。本来生活下线其O2O业务“本来便利”、天天果园大面积关闭线下门店。不久前，爱鲜蜂宣布获得美团点评入股，显然，O2O企业开始抱团取暖了。O2O项目的大面积下马，究其根本，主要是重金打造的豪华团队耗费时间、排除万难地做出了一款所谓爆款应用，但在数月后痛苦地意识到，原来根本押错了用户的“痛点”，无法令用户持续使用，粘合度低，最终从手机界面的首屏滑向次屏再被卸载。

图1 2009-2016上半年汽车后市场成立公司数量统计

而更为值得关注的是，独角兽们的估值假设正在发生不可逆的变化。比如，纯正的独角兽——估值高达2000亿元人民币的滴滴，原本这一估值对应的是“2020年快车、专车、顺风车等合计市场规模1万亿美元”的假设，但在目前国内网约车新政之下，业内普遍担心届时整个市场规模连1万亿元人民币也许都达不到。所以朋友圈中各种“遥遥领先的预言”都在猜滴滴接下来的裁员数字，幅度从1000人到4000人不等。再比如，作为深港通开闸后港交所最大一笔IPO，美图公司自上市以来就备受关注。然而7个交易日里斩获6根大阴线、股价累计下跌12.53%的“战绩”也让投资者发出“坑爹”的感叹。招股书显示，美图公司从2008年成立至今，累计实际亏损超过11亿元。不得不说，“如何扭亏”已成为摆在美图面前的首要问题。

雪崩中的汽车后市场

汽车后市场可以说是这两年O2O项目角逐最为惨烈的市场之一。近年来，围绕汽车交通＋互联网领域的创业公司累计达到1500家。而汽车后市场是一个广义的范畴，包括汽车电商、二手车、汽车后服务、交通出行、汽车金融、智能汽车等多个细分领域的集合。当然，这个市场的容量之大也成为创业者和投资人为之疯狂的理由，中国连锁经营协会与菁葵投资共同发布的《2015年中国汽车后市场连锁经营研究报告》显示，2015年中国汽车后市场规模达8000亿元，同比增长33%。预计2018年市场规模有望突破1万亿元。

一时间，汽车后市场被快速涌入的资本推向高潮，仅2015年在汽车后市场发生的融资事件就高达342起。然而，这股风很快就在投资方越来越谨慎的情况下戛然而止，创业公司融资失败或倒闭的消息不绝于耳。2016年8月初，曾估值超过10亿元的独角兽级别的汽车电商O2O平台“车风网”宣告因资金链断裂而倒闭。近期，另一个更大牌的独角兽诸葛天下旗下电子平台诸葛修车网，也曝出曾于2016年6月启动的10亿元E轮融资失败的消息。

据统计，2009-2016年6月国内汽车后领域融资事件共发生742起，但2016年上半年融资事件只有99起，而挺得到D轮和E轮项目的总和只有9 个，通过IPO退出的只有2家，分别是神州租车和一嗨租车。业内人士认为：或许还会有像滴滴一样在短短时间内快速成长起来的企业，但独立IPO的企业或许会更少，而被巨头并购的可能性则更大，对投资机构来说退出的途径会变窄。

复盘一下2016年4月倒闭的博湃养车，我们不难看出原委。博湃曾在2015年初获得京东、易车1800万美元B轮融资，投后估值高达6亿美元。京东的导流对博湃的扩张也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使其不到一年便成为汽车养护行业的老大，然而极度的扩张和烧钱补贴让博湃资金链迅速断裂失去造血功能，不到一年便倒下了；而资金链断裂也成为压倒车风网的最后一根稻草。

“开仓放粮”式的烧钱战略与消费者行为模式改变的速度协同不一致是导致大量互联网+汽车企业失败的主因。再好的商业模式在启动之初仅仅只与创业者自己有关，与消费者并没有直接和必然的关联。刨去补贴效应的严重干扰，消费者要求的仍然是高性价比的服务和质量保证，也只有满足了用户的真实需求，消费者才会对平台或者是创新商业生态认可，否则，靠烧钱烧出来的市场占有率不堪一击。

互联网+医疗：钱都去哪儿了

要说互联网+医疗这个大风口，绝不亚于汽车后市场，而且备受投资大佬的青睐，无论是BAT还是复星投资都把健康产业、医疗作为重头，一时间 风头无两。互联网+医疗的企业在这五年多以来获得了飞速发展，创立数量在2014、2015年达到了高峰。而从投融资来看，2016年的投融资金额相比往年并没有明显减少。在“资本寒冬”的2016年上半年，仅在第二季度的投融交易就达60起，融资额达9.7773亿美元，环比增长83.1%。而就在2016年8月，医疗健康领域更是屡屡获得大额资本的注入，欢乐口腔、京颐股份、趣医网和吉因加获得近9亿的融资总额。从金额来看，互联网+医疗领域的资本热情并没有减少，但行业内的企业却依然感到阵阵寒意，钱都去哪了？

显然，这些资金几乎都投向了更成熟、商业模式更清晰的大企业。据统计，2016年的投资金额大多数投向了早期建立的企业。而新企业想要再进入这个领域已经非常困难，尤其是针对大众的产品，无论是行业门槛还是融资难度上都明显提高。

互联网+医疗投资风向的变化，也让一大批创业者被打入冷宫，为什么曾经的香饽饽突然就变成了万人嫌了？2016年在互联网+医疗行业流传着各式各样版本的死亡名单，无论是哪种名单，都不难看出大部分死亡企业还停留在天使轮，天使轮的获投金额绝大多数在100万元人民币左右。但是在产品经过验证后发现市场接受度不高、盈利模式不清晰的原因下，很难再能获得资金。虽然资金对于企业来说是很重要的，但是导致其失败的原因是也是多方面的。许多互联网出身的创业者，由于对医疗行业缺乏深入的了解，导致错误判断市场痛点，没有找到好的盈利模式，非常容易失败。同时，医疗行业进入门槛高，是否掌握真正的医疗资源才是决定“生死”的问题。如何把握住患者真正的需求，并将需求转化成产品，这是移动医疗企业不得忽视的问题。

此外，很多互联网医疗企业创业项目模式雷同也是硬伤之一，这些项目大多是一个app简单连接医患，企业进入A轮或B轮后，投资机构只会在相同细分领域内选择第一或第二企业；大部分互联网医疗无法通过流量等进行变现，为用户提供的服务缺乏核心医疗价值，无进一步增值服务空间，商业模式上令投资者犹豫。已投多家上市公司的某PE负责人则坦言，目前不会轻易投互联网医疗项目。“我们目前投资的方向是医疗、TMT、环保，其中医疗领域重点在精准医疗、生物医药等方向。”

互联网+医疗行业的用户活跃度相对较低，使得行业必须走出自己的道路，不能完全照搬互联网行业的经验。互联网+医疗行业相比其他行业来说，并未遇到真正的“寒冬”，移动医疗企业需要存活和发展，需要企业不断进行行业深挖，找到市场真正的痛点。对于盈利模式不明的互联网+医疗来说，毫无疑问会跌落在转向了的风口。

假红火的VR

和看上去“技术含量”不高的O2O不同，VR自诞生起就自带神秘高科技光环亮相。据统计，在硬件设备方面，2015年国内有200-300个厂商开发了自己的VR头显。现在，正规厂商的数目降到了十几家。即使那些还在苦苦支撑的厂商也免不了裁员、降薪、缩减开支。而在应用端，各种创意更是五花八门地涌现，一时间，VR+演唱会、VR+影视……貌似什么都能“+”的VR产业如火如荼，甚至吸引了王菲、鹿晗等一众明星的视线。可令人尴尬的是，截至2016年年底，不少VR视频平台不再更新、公司濒临倒闭的消息接连传出。噱头炒得火热却缺乏优质内容，无法给观众带来良好体验的行业现状，让不少刚刚诞生的VR产品，阵亡在起跑线上。现在市面上有米多娱乐、爱奇艺VR、优酷VR、VR看片王、VR世界等数十个VR视频APP，但可供

点播的内容不多，不少平台上最近上传的视频还停留在9月份。有些节目的点击量更是在万人左右徘徊，这样的APP早已成为名存实亡的空壳。

有人说VR产业刚起步就跌入寒冬，而真正更理性的业内人士认为，VR其实压根就没有过“春天”。事实上，VR产业所谓的热只是投资方的热，在消费环节根本没热过。一些技术研发公司能够引来投资，一些穿戴设备的线下体验店也可以吸引发烧友，资本对其的热捧就已经开始，而主打视频直播的平台很少能从普通消费者手中赚到钱。VR产业始终没能变现，从业公司的接连倒闭也就不足为奇。

显然，现阶段的VR价格高、体验度差是制约其发展的硬伤，VR眼镜尚未普及就是第一个门槛。高级的VR穿戴设备价格普遍超过8000元，普通设备也要几千元，小型的VR眼镜价格也是三位数。可是，即便是顶尖的VR头盔，还是有不少用户反馈说“戴上没半个小时就头晕”，而百元的VR眼镜又被吐槽“效果还不如看3D视频”。而制作优质的VR视频同样存在难点，让观众有优良的浸入式体验并不简单。以演唱会的VR直播为例，由于VR拍摄镜头无法像传统摄像机一样变焦，歌手离镜头太远，观众视线里就会一片模糊；如果走得太近，面部成像又会严重变形，甚至出现双影。而在国内，能够制作优质VR视频的团队仍属少数，内容生产能力不足，观众能看到的作品更是少得可怜。

事实上，VR产业的前景毋庸置疑，但由于技术成熟度不够，对于创业者来说都难逃失败的下场。在一些极客人群和垂直应用领域，VR会在未来2-3年会迎来爆发式增长，但VR技术普遍应用还需5-10年时间。VR的发展需要大量的技术累积，是构建在大量算法数据上的，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而且高质量VR人才的匮乏成为中国VR产业发展的核心症结。VR产业的泡沫消失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反而促进了产业的未来健康发展，资本拔苗助长的风停了，VR这棵需要慢慢长大的小树才得以有深深扎根的机会。

创业还是“耍流氓”？

在经历了创业的风风雨雨之后，大家终于逐渐明白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一切不以盈利为目的的故事和情怀都是耍流氓。越来越多的投资人发现：今天独角兽，明天C轮死。曾被视为互联网餐饮经典案例的“黄太吉”及因贩卖情怀而著称的“锤子科技”等互联网“独角兽”公司频频爆出转型困难、营业亏损等诸多消息，诸多风景资本追逐的明星企业逐渐褪去光环。很多创业企业盯着所谓的趋势和风口进行创业，编制了概念和故事希望投资人买单，但经过两三年运作后，会发现这些故事无法实现，如果去掉这些说辞，回到实质的商业模式和财务问题上，却难以发现企业的核心价值。

就以中国创业圈的“奇迹”之一罗永浩的“锤子科技”为例。2016年9月20日，证监会官网披露了手游公司成都尼毕鲁（Tap4Fun）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IPO预披露材料，由于今年3月份尼毕鲁旗下抱团创投以3000万元的投资，从投资前估值21.1亿元的锤子科技那获得了1.13%的股权。因此，作为尼毕鲁的投资对象，锤子科技的财务状况随之曝光。数据显示，2015年，锤子科技亏损了4.62亿元，2016年上半年继续亏损1.92亿元。同时，锤子科技的资产总额由2015年底的8.25亿元急剧缩水至2016年6月30日的2.96亿元，所有者权益一项则由2015年年底的1.93亿元缩水至2016年6月30日的20.98万元。

锤子科技四年推出三款手机，而最重要的消费者“锤粉”们除了喜欢罗永浩及其口中的情怀之外，对于锥子手机的工匠技艺比较欣赏。但是据了解，锤子手机的工业设计基本都是外包，而外包团队只会按照规划要求做出具体方案，很少关心后期的技术细节。这为后期质量问题埋下了祸根。按照罗永浩早前表示“日产1800部为正常水平”而“好的时候一天能出来几百个良品，差的时候甚至要把整个产线彻底停下进行整顿”来看，锤子手机的良品率至少在50%以下。这对成本及产量都是极大的考验。显然在整个手机市场趋于饱和的情况下，锤子手机在产品设计、工艺、配置等方面差异化不足，产品质量也有隐忧，在手机市场当中，难和华为、OPPO、小米等手机厂商相抗衡。

无论是市场潜力巨大还是科技手段先进抑或“情怀”感人，显然，资本对这些“故事”已经失去了兴趣。那么，到底具备什么样资质的企业才能真正获得投资者青睐？

现金流是王道：首先企业创造现金流的能力必须达到合格。从稳健财务的视角来看，通常业内对衡量企业现金流是否健康的算法公式是：现金流的增幅，等于业绩增幅的平方根。2的平方根是1.4，也就是说，你的销售额增长了2倍，现金应该至少增长1.4倍。

警惕烧钱：互联网反复上演的烧钱大战让很多人误以为创业=烧钱，而时至今日，许多投资人已经态度鲜明地站在了烧钱的另一端——“烧钱的项目绝不投”。经常有创业者说：“我的盈利模式，就是没有盈利模式。我先烧钱，先把用户规模给烧出来，等到这个市场上只有我一家了，我手上有几百万用户了，我再考虑如何变现。”这种典型的烧钱思维在资本开始理性的今天已经不再具有任何说服力。

当然，像滴滴打车这种“烧”出来的市场同时还有着巨大的客户粘性毕竟是极少数，而且这一个企业的胜出，背后是几十家企业的倒闭，因此，对投资者来说，失败的概率实在是太高了。毕竟，靠高额补贴导流过来的消费者大多缺乏忠诚度，补贴一取消，便作鸟兽散。

所以，资本的“风停了”既不是创业公司失败的根本原因，也不是主要原因。它更像是一个商业模式的加速器。而在这个风停了的档口，我们也同时能看到创业者依然不灭的热情正在更多的新兴行业遍地开花，直播行业的“百播大战”提前打响，资本市场不降反升疯狂涌入；单车出行迎来生机，ofo、摩拜提前进场，资本再度展现出热情。

对于身处“无风带”的那些创业者来说，沉下心来打磨自身的商业模式，优化现金流，不断提升真实的客户粘性，才有可能等得到下一轮季风。

最后建议那些胜机与斗志尚未消散的创业者们，要向身处漩涡中的贾跃亭学习如何做好心态的调整，像他在发布会上唱的那首《野子》一样——“怎么大风越狠，我心越荡。幻如一丝尘土，随风自由的在狂舞。我要握紧手中坚定却又飘散的勇气，我会变成巨人，踏着力气踩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