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尬”

摘 要：“尬”字目前在网络上甚是流行。本文从语义和语用两个角度入手，对“尬”当前的意义和用法进行梳理，并对其语用特点进行分析。从社会因素、心理因素和语言因素三方面考察“尬”系列流行语产生及流行的原因。

关键词：“尬” 出处 语义 语用

目前，“尬”字走红网络，无论是在微博等社交平台，还是在网络新闻中，“尬”字都高频出现。如：

（1）跟吴亦凡尬舞，被何炅盛赞，12岁的世界街舞冠军：我只想帮妈妈挣钱！（搜狐网 2017年9月18日）

（2）西湖边尬舞 杭州大伯魔性舞蹈传递欢乐（新浪网 2017年9月15日）

（3）海外育儿：家长之间如何避免尬聊？（千寻生活 2017年9月20日）

除了出现频率最高的“尬舞”和“尬聊”外，还有“尬演”“尬戏”“尬唱”“尬歌”“尬煮”“尬谈”“尬酒”等一系列“尬”字辈流行语。我们注意到，同为“尬舞”，例（1）和例（2）语义却不同。那么，這些流行语中的“尬”究竟出自何处？有哪些语义和用法？它们是如何产生，如何流行开来的？

一、“尬”字的出处

“尬”字辈流行语中最早流行的是“尬舞”一词。“尬舞”一词源于台湾，本为“较舞”，即斗舞。由于闽南语中“较”的读音与普通话中“尬”的读音类似，于是人们便用“尬舞”来表示与人斗舞。与此类似的还有“尬车”“尬台语”等。其中的“尬”与“尴尬”并无关联，当时二者也并未广泛流行。“尬舞”的广泛流行缘于2016年5月的一部儿童剧《舞法天女朵法拉》。由于枯燥的剧情和雷人的演技，该剧被网友吐槽为“观看五分钟，尴尬两小时”的雷人神剧，暴走漫画主编王尼玛戏称其“发明了全新的舞蹈流派——尬舞”。“尬舞”一词因此走红，这里的“尬舞”不同于前者，指的是“不会跳舞的人自我陶醉、手舞足蹈，令人尴尬。”自此，“尬文化”产生并流行起来。

二、“尬”字的语义及用法

《说文》：“尬，尲尬，行不正。从尣，介声。”[1]在现代汉语中，“尬”原本只是一个音节，不能单独用，“尴尬”一起构成一个语素。随着“尬舞”一词在网络上走红，人们对其高频使用，“尬”逐渐被语素化，意义和用法也日渐丰富，既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与其他语素组合成词。

（一）“尬”单用

1.形容词。义为“尴尬”。在句中作谓语、定语、补语等。这时前面要受程度副词“很”“最”等修饰。如：

（4）NASA太空人回地球后……接受采访时一秒暴露“职业病”，反应很“尬”！（今日爆点 2017年9月18日）

（5）《守望先锋》的舞蹈表情很“尬”？这可不是暴雪瞎编的！（今日头条 2017年5月26日）

（6）这档史上最“尬”综艺竟然意外治愈了我的尴尬癌（今日爆点 2017年9月7日）

（7）游学日记|一堂很“尬”的实验课（今日头条 2017年9月17日）

（8）虽然都说这段录的很“尬”，但是我还是要发（新浪微博 2017年9月7日）

（9）拍的很“尬”哈哈哈 听我最后在说啥（新浪微博 2017年8月28日）

例（4）～例（9）中的“尬”都表示“尴尬”，可以用“尴尬”来替换。其中，“尬”在例（4）和例（5）中作谓语，在例（6）和例（7）中作定语，在例（8）和例（9）中作补语。

2.形容词。义为“差，丑”等。在句中作谓语。如：

（10）Angelababy烟瘾大，演技尬，黄晓明：我喜欢的就是她的人品（千寻生活 2017年9月14日）

（11）黄晓明“时尚街拍”有点“尬”，最普通的大背心却穿出了少年感（今日爆点 2017年9月14日）

例（10）中的“尬”是指Angelababy的演技很差；例（11）中的“尬”指黄晓明的“时尚街拍”很丑。

3.动词。义为“争，抢”。在句中作谓语中心语。例如：

（12）张韶涵姚晨“尬C位”上热搜，满满都是戏的芭莎慈善夜明星都穿了啥（今日爆点 2017年9月11日）

这是芭莎慈善夜上发生的，众星在台上争抢C位（中心位置）的事件。这里的“尬C位”就是指争抢C位。另外的两例新闻标题也可以证实这一点：

（13）芭莎慈善夜：抢C位尬聊脱衣服 最小的宋祖儿却是一股清流！（千寻生活 2017年9月11日）

（14）慈善夜张韶涵抢C位众说纷纭（今日爆点 2017年9月20日）

例（13）和例（14）中的“抢C位”和例（12）中的“尬C位”是同义的。

（二）“尬”组合成词

1.义为“斗”“相较”。整个词语为动宾结构。常见的词有“尬舞”“尬酒”“尬美”等。

（15）一言不合就尬舞！欢迎来到Dior毒药女孩深夜俱乐部（千寻生活 2017年9月15日）

（16）为宣传不惜尬酒 黄晓明狂吐不止（北京时间 2017年9月21日）

（17）欢乐五美再次同台尬美！蒋欣胖成壮士，关关靠大红唇艳压群芳！（今日头条 2017年9月16日）

例（15）中的“尬舞”即斗舞；例（16）中的“尬酒”是指斗酒，是黄晓明为了做好宣传，不惜与何润东比酒量，由于不胜酒力而狂吐不止；例（17）中的“尬美”指电视剧《欢乐颂》中的“五美”共同登上舞台比美貌。

2.义为“尴尬地”。整个词语为状中结构。常见的词有“尬舞”“尬聊”等。如：

（18）没人抛梗主动尬舞，戏超多，他首次上快本，想红心一目了然（网易 2017年9月18日）

（19）鹿晗直播被认出，和陈赫全程尬聊，网友：已经被认出（网易 2017年9月15日）

例（18）中的“尬舞”不同于例（15），是指熊梓淇在《快乐大本营》的舞台上用各种搞笑动作乱舞，自我陶醉。例（19）中的“尬聊”是指鹿晗和陈赫尴尬地聊天，气氛一度陷入冰点。

3.义为“尴尬”。整个词语为定中结构。常见的词有“尬聊”“尬图”等。

（20）胡歌唐嫣这段尬聊我给满分 哈哈！（新浪微博 2017年9月20日）

（21）一波明星“尬图”来袭，小心“俘虏”了你的快乐（今日头条 2017年6月15日）

例（20）中的“尬聊”不同于例（19），是名词性结构“尴尬的聊天”。例（21）中的“尬图”也是个名词性结构，指“尴尬的图片”。

以上是“尬”字辈流行语的意义及用法。除此之外，还出现了“尬尴”这个新词，义同“尴尬”。如“大场面明星夫妻情侣秀，杨幂尬尴一人行”。2017年1月，都市喜剧《尴了个尬》问世，从此，“尴了个尬”也被人们高频使用，如“尴了个尬！罗斯中国行与路人王单挑竟被血帽！”还产生了类似的“尴了个大尬”等非常规搭配。通过考察大量的语料，我们发现，“尬”在语素化的同时语义也已日趋泛化，可以自由地适用于很多语境，产生很多新的搭配。有时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含义，人们只是习惯性无意识地使用这个字来表达，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尬文化”。以上“尬”字辈流行语，除了“斗，相较”义外，其他各义项都带有贬义色彩。“争，抢”义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并非贬义，但在实际使用中却含有贬义，如例（12）中的“尬C位”就满含讽刺意味。我们再来看一下它们的语用环境：首先，它们只出现于口语语体中，多用于网友们的口头表达和网络用语，或是出现在一些综艺节目和媒体报道中，尚未进入书面语体中。其次，它们的使用群体主要是日常大量接触网络的青少年，运用这些流行语，可以使表达生动形象，诙谐幽默。

三、产生与流行的原因

“尬”字辈流行语为什么在短时间内迅速产生并红遍网络，成为时下最流行的网络用语之一？其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英国语言学家简·爱切生认为，“语言变化是社会因素的刺激、语言结构本身的问题和人的心理作用这三者水乳交融的混合物。”①我们将从这三方面來进行探讨。

（一）社会因素

客体世界是语言演变的首要推动力。[2]美国学者布赖特提出“语言和社会结构共变”理论。陈原认为，语言和社会都是变数，二者相互影响，相互制约从而引起相互变化。[3]词汇作为语言要素中最积极、活跃的部分，最能动态地反映社会的变化轨迹。随着社会发展，科学技术进步，互联网、电视和广播等大众传媒日趋发达，已然成为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重要成分，产生并流行于网络的流行语数不胜数。“尬”字辈流行语产生于网络，并经由大众传媒而迅速传播开来。

（二）心理因素

心理因素是语言演变的另一个外部因素。语言的使用者是人，流行语的发展不可避免地受到人的心理认知的影响。[2]

1.求新求异

人们总是倾向于使用个性化的表达，表明自己的与众不同。同是表示“较舞”“争C位”的含义，人们自然更愿意采用“尬舞”“尬C位”这种新奇的表达，从而达到标新立异的效果。“尬”字原本除了用于“尴尬”一词外无其他用法，现在产生的众多流行用法都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2.从众求同

这是大众普遍存在的心理，与求新求异的心理并不矛盾。一旦出现新奇化的表达，人们便纷纷跟风效仿，力求紧跟时代潮流。一方面，人们模仿闽南语中“较”的读音而造出“尬舞”一词，就属于是对台湾文化的一种追求与效仿。另一方面，“尬”字辈流行语一旦产生，一经人使用，便会受到人们的广泛关注，在从众心理的驱使下，被大众高频使用，广泛传播。

3.趋简

“趋简”指的是追求表达上的经济简省。同样是表示“尴尬”义，用一个“尬”字自然比一个词更简洁，表达上也更干脆利落。

（三）语言因素

1.语音因素

由闽南语的“较舞”到“尬舞”的产生，是谐音的作用，用读音相似的“尬”字来记录闽南语中的“较”。

“尬”字辈流行语的广泛流行可能与其发音有关，“尬”的韵母是低元音/a/，开口度较大，响度较大，有较强的语音表现力，有利于更好地表达说话者的态度和情感。

2.语言的经济性原则

法国语言学家马丁内提出语言的经济性原则，即在言语交际中，力求用最经济简省的方式达到最准确的表达效果。这也符合人们的趋简心理。“尬”字辈流行语的产生与流行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

四、结语

“尬”字的流行催生了一系列“尬”字辈流行语，促进了“尬文化”的产生，并以其活泼生动的表达效果被大众广泛使用，为语言的发展注入了新的活力。但其最终归宿如何，是被纳入汉语词汇系统，还是像许多流行语一样只是昙花一现，还有待于时间的检验。

注释：

①[英]简·爱切生著.语言的变化：进步还是退化？（序言）[M].

徐家祯译.北京：语文出版社，1997.

参考文献：

[1]许慎撰.徐铉校定.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2016.

[2]张志毅.张庆云.词汇语义学（第三版）[M].北京：商务印书

馆，2012.

[3]陈原.社会语言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尹若男 黑龙江哈尔滨 黑龙江大学文学院 1500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