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情·书缘·书香

黄树芳

今夏，天气一直闷热，开“新书首发式暨文化名人到基层倡导读书座谈会”那天清早，忽然淅淅沥沥地下了一场小雨，真是老天帮忙呀，大家立刻感到了久违的清凉和畅快。会场气氛欣喜而热烈，十几名从北京、太原赶来的文化名人和当地有关领导及百余名各界与会者，围绕建设书香社会和爱书、读书以及文化追求的议题进行了入情入味的热烈研讨。没有繁文缛节，只有读书人和写书人的感情交流，相互滋养。不少人准备了发言提纲，但时间抹去了发言机会 ，显得有点儿遗憾。散会时，大家都有些恋恋不舍。会场内、走廊里、楼梯上，特别是宾馆大厅中还有攒三聚五的人在一起，交谈着阅读启迪心智，好书点亮时光的感悟与探求。他们畅所欲言，笑语声声。这是爱书人的笑语，这是读书人的心声——这里有问有答，有争有辩，也有批评与点赞，更有人抱着书本，拥着书友，举着手机，拍照留影。这浓郁的书香氛围，清新而韵美，隽永而温和。人们此时正在以热情的阅读品味，化入无限的精神乐趣……

我作为首发新书的作者，匆忙赶到宾馆门外，同老领导老文友李尧先生紧紧握手，互敬安好，并望继续以书会友，以文健身。一直到他上车才挥手致意，目送他的车子远去。李尧先生已八十高龄，是本市前分管文化的副市长，退休后长期负责三晋文化研究会的工作。多年来，为了文化的追求，为了阅读的普及和引深，这个研究会，先后组织出版过七套历史文化丛书——七十二本四百多万字；三套《历史研究文集》也有百余万字。李尧本人还在繁忙的工作之余 出版了五部文教方面的作品，其中《基础教育管见集》对学生的基础教育和阅读均有比较好的效果。我们就是在这浓郁的文化氛围内，互学互帮，密切合作，建立了“同志加文友”的真挚情谊。还有同我一个单位工作多年，比我年长五岁的郑茂昌老兄，自己不能熟用电脑，就让孩子们帮忙，坚持写成两部散文集。我接到赠书后，曾给他打电话说：“您给我的不仅是书，更主要的是精神，是力量。” 这次会前，我和会务组的同志商量，对李尧等几位老同志，不要用“通知”的口气，要先“问候”，再“邀请”。如果不方便来，会后，我们再将书送到家里去。没想到，会议那天，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同志都来得很早。我见他们精神矍铄，热情满怀，感到无限的温馨和喜悦。在几双老手紧紧相握、左摇右晃的时候，我似乎眼睛有些潮湿了……这是一种文化的力量，这是一种书香的浸染，更是一种友情的凝聚……毫不含糊，这一代人，会把这一切都坚持下去。

在我送老友上车的时候，已经有不少青年读者围在身旁，捧着刚刚到手的新书，要求签名。我静了静心境，非常抱歉地说：“没有带笔，这场合也不太合适，咱们到大厅吧。”于是，我们相拥着回到大厅，挤在一张沙发上坐下。这时，已经有人递过笔来，并将翻开的书放在茶几上……我赶忙握笔，匆匆为书友们签名。字迹并不规整，但情真意浓，书缘互通。正写间，忽然一位很熟悉的面孔微笑着来到身旁，也将翻开的书放在我面前，并报名说：“崔万福。——请签名吧。”我抬起头来，冲他笑着说：“万福呀，你也来凑热闹呀？”这时，还有几位朋友正在我身后互相对话，又像是对我说：“这是写书人和读书人的纪念，是友谊和感情的储存，签不签名可不一样。对吧？哈哈……”万福说：“快签吧。”我顾不得再说什么，只好就握笔签了。崔万福是本市作协会员，写过散文、诗歌，还有不少新闻和摄影等作品。大约七八年以前，他同记者郑斌、董娟等一起曾到我家来访。那时，我还兼任着市作协主席的职务，交谈内容自然就围绕了一个“书”字。无疑，这些人都爱书、读书，对书都有浓厚的兴趣。记得那天的访谈，我们还探求了不少关于写书的问题。所以，他们对书的痴情和神往，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后来，崔万福出版过一本名为《生命的跋涉》的散文集，曾找过我写序，当然也赠书给我。所以，他今天挤到这种场合来，我有点儿突然。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插空儿站起身来，想赶紧去自助餐厅看看那几位请来的文化名人用餐情况。但走了没几步，几位青年男女赶过来对我说想合影留念， 一个年轻的女读者双手抱着一摞书，爽快、流利甚至是坚定地说：“我们是‘一度读书会的代表，这个留影是对我们读书会的支持……”——有关“一度读书会”的情况，我早有所闻。据说，现在这个读书会已经有四百多名会员，绝大部分都是爱读书的青年男女。他们自发地组织起来以后，读书热情越发高涨，效果也已反映在方方面面：朗读、演講、读书研讨、感想交谈，还有不少散文、诗歌等作品在微信乃至报刊上经常与读者见面。

拍照留影后，才有人给我介绍，说那个抱着一摞书的女青年就是“一度读书会”的发起人和组织者，叫李妍——李妍这个名字我已耳熟能详，不少人都和我提到过，说到她的读书、她的写作和她组织的“一度读书会”，但对她及其读书会的具体情况，我还只是一知半解。因此，便抓住眼前这个宝贵机会，边向餐厅走边问她：“你们这个读书会 ，为什么叫‘一度呀？”她顺口流利地念了几句小诗：“你有一个角度，我有一个角度，大家都有一个角度，相互交流就会交织成有高度、有深度、带温度、带梯度、全范围、多角度的一度。每个人都是独立的唯一，在一度里融化成统一 ，就是九九归一。” 我说：“你这诗很深刻很生动也很精准，基本将‘1度的意思说清了。我很受启发，很受教育。还要好好琢磨，下功夫向你们青年人学习。”她说：“您太客气了。还有一句话得说一下，我们的读书要旨是：阅读和灵魂对话。”听了这句话，我很振奋，高兴地说：“这话说得太好啦！真想和你们好好谈谈，可惜今天没时间了。” 她说：“马上给您发个短文，先看看。” 说话时，短文已到了我的手机。其文很短，但很深刻：我们很忙，忙着透支自己。透支自己的体力、脑力、心力。而这亏损又该如何弥补呢？谁又能替我们买单？除了休息，我们更需要的是精神上的补给，灵魂上的慰藉。而读书恰恰能给我们这些……“一度读书会”的成立，就是为了让大家在疲于奔波内心焦灼的时候，坐下来和自己的灵魂谈谈话，问问我们的心，我们需要什么样的自己？又如何成为想要的自己？愿每个人都拿起书本，去找到更好的自己！

看完短文，我对他们说：“今天在你们面前我真开眼界长知识，对我读书很有帮助。今后，我得经常找你们取经。现在我得去看客人，请原谅呀！”说着，我就赶紧进了餐厅。endprint

在餐厅，我首先找到的是著名作家刘庆邦，他正一边用餐一边和一位站在身旁的中年女性交谈，还低下头写了几个字。我以为旁边站的肯定是一位业余作者来求庆邦签名留念的。一打听，原来是一名作品博丰的书法爱好者。她在会上听到庆邦发言中那句“满树芳华情未尽，且看黄花晚节香”的诗句，受到了浓郁的美感启迪，脑海里竟呈现了一幅墨彩饱满抒怀展情的条幅之作。但她怕没有听清那诗句的音韵，将字写错 ，就借午餐机会来请庆邦审核。我和坐在旁边的几位北京朋友看到此情此景，都很高兴——今天的读书研讨会，又融入了翰墨之韵，这氛围，这情感，这韵味……真格是让大家看到了在这古老的长城脚下，繁忙的亿吨矿区，人们对文化的追求和自信。

庆邦他们离开餐厅后，我见苏华先生坐在靠窗的一张餐桌旁和市委宣传部长王加关、青年作家郭万新、边云芳等正谈得津津有味，便想马上赶过去参与其中。苏华先生是我一直非常尊崇的著名作家、文评家和资深出版人。近年来，他的创作硕果累累，不久前出版了《何澄》两册巨作，之后又推出了《清代两度何家》，受到省内外读者一致好评，有不少名家撰文称他为“山西文化世家写作第一人”。就在前几天，他的阅读随笔系列《书边芦苇》一、二、三集又与读者见面。此会期间，他将刚刚出版还带着油墨清香的《书边芦苇》二、三集面赠于我。这书设计之精巧，文字之清新，配图之高雅，纸张之精美都让人赞叹不已。但我还一直没来得及给他祝贺，更没向他学习取经。郭万新和边云芳正是创作的兴旺时期。近几年他们创作丰收，业绩喜人。郭万新两年出版了两部长篇记实文学《耕读世家》和《薪火传家》，成为记录家族文化沧桑的姐妹史篇。这是他继前几年描绘农村变革传递农民梦想的《吉庄三部曲》后，为读者奉献的讲述乡愁故事的新篇章。边云芳的散文佳作不断送给读者美学享受，她的新闻作品也经常在媒体与读者见面。我想，这几位作家在倡导读书座谈会期间，和宣传部长一起畅谈，实在是绝好的良机。我三步并作两步地赶过去，坐在他们对面，对王部长说：“您早就告诉我，苏华来了一定要联系您们见面。”苏华插话说：“现在我们坐在一起高兴地谈上了。”我说：“本想陪你们用餐，可会散了，杂事还挺多——谅解呀！”苏华说：“见你赠书签名，也很忙啊。”我说：“你今天的发言反应很好。”他说：“我主要想说一个问题：不管是写书还是读书，都必须有一个人格上的基本要求，那就是诚实。今天大家的发言都很好，互相启发吧。”边云芳说：“刘庆邦讲得就是好，不愧是大家，一句空话也没有，都是创作上的事，很受启发。”云芳这话也正说在了我的心坎里：今天听了几位文化名家的发言，感到受益匪浅——我们的写作，我们的阅读，都是精神活动，写来写去都是写自己；读来读去也都是读自己。所以我们的灵魂一定要纯洁，要真诚，要善良，要精美。这就必须与读书结缘，不断净化精神领域，而且永远不能懈怠，永远不能含糊。

这时候，从我背后探过来一张年轻的脸，他将一本翻开的书送到我面前，用还有些稚嫩的声音轻轻地叫了一声“爷爷”，然后说：“请您签个名。”我转过身一看，有六七名像是大中专学生模样的孩子，都在身后站着，一张张年轻而生动、稚嫩而文静的脸膛上还有些羞涩，但又含蕴着坚定。他们都拿着书，看样子都是来求签名的——我先后出版过十多本著作，几十年了，无法记清给多少友人赠过书，签过名，但是从没有见过今天这样的场景。一声“爷爷”，让一股温馨暖意的热流在周身轻轻涌动。对人们常说的 “祖辈亲”这句古语，似乎在此情此景中，才在内心里感悟到其真情和内涵。今天会议的内容——不管是会前准备、会上研讨4还是会后热议，都围绕的是一个字：书。那些白发满头的老一辈文友，让我们温故知新，书情满怀；“一度读书会”的那些朝气蓬勃昂扬向上的青年朋友，爱书读书的激情，更给人信心和力量；现在，这些称我“爷爷”的孩子们，都捧着书站在身后——我情不自禁地称他们为“孩子”，这不仅是因了祖孙辈的挚爱真情，还因为蕴含着文化传承的书韵之香。古人云：家无三辈富，书香代代传。此时，这深深的书情，这闪光的希望，这美好的憧憬……都在眼前萦绕——我怀着丝丝欣喜的心情，用开始枯瘦的老手握起笔来，为他们在书的扉页上签名，并写了诸如“好好学习，认真读书，健康成长”一类的祝福心语。他们每个人过来都先叫一声爷爷，再说一下自己的姓名。我都问了他们的学校和专业。其中有的学工，有的学文，有的学医，还有一名学的是公安，我便顺口说了一句：今后我们的安全可是就靠你们啦——这孩子笑了，笑得有点儿腼腆，同时也认真地点了点头。其实，何止是安全要靠他们，未来整个社会都要靠他们呀！他们就是未来，他们就是希望，他们也是建设书香社会不可或缺的力量，更是我们今天倡导读书座谈会中一个耀眼的亮点。

下午三点，在宾馆大厅送各位文化名家返程后，我便坐在一张沙发上，想先缓一缓疲倦的身子。刚坐下，青年作家史振海匆忙赶来。他想见见刘庆邦。我说：“晚了——刚走。他们明天在同煤还有活动。”他说：“我的发言提纲早就写好了，原准备在刘庆邦面前说说当年我们几个就要大学毕业的同学，读他那篇获奖小说《鞋》以后的故事：当时，都想找一个像小说中女主人公‘守明那样的好女人。虽然没娶到‘守明，可是，那个女人的形象都还在心里装着。有一个同学，婚后生了三个孩子：大女子叫‘守贞，二女子叫‘守华，老三是个男孩儿，就叫了‘守明。意思是要孩子们都要做‘守明那样的好人。” 我说：“这个故事真好。”他说：“可是没轮上我发言，白写了提纲。”我也觉得很遗憾，想了想说：“你将这个提纲改写成散文吧——在哪家报刊发，再说。”他说：“刘庆邦的小说写得太好了，真该好好向他学习，可惜呀——机会错过了。”我说：“刘庆邦被人们称为中国的‘短篇小说之王，那是名正言顺，毫不含糊。我和他相处三十多年，都出生在农村，又都工作在煤矿，也都从事文学创作。我比他年长，文学创作的起步比他也早，可是创作的水平却远远落在了他后边。我一直以他为榜样。这不仅是在创作方法上，更主要的是人品，是精神。他开始写稿，是在农村的煤油灯下，刚到北京后，因为房子小，就在厨房或地下室坐着小凳，趴在小桌上，每天坚持从早四点写到六点，要写十页稿纸三千多字。他起初的那些感动过不少读者的短篇和第一部长篇《断层》，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写出来的……”我本来还在继续说，史振海却很激动地插了話：“这太感人了——以前没听过这些。真得向人家好好学习。”这时候一位服务员为我们端来两杯茶。我俩齐声说：“谢谢。”服务员说：“不客气，这一天，人们说的都是写书呀，读书呀，我们也得有点儿表示呗。”我和振海又聊了一阵儿，他看我有些累，便开车送我回家。我下车的时候，他又很诚恳地说：“还是得找机会见见庆邦。”我说：“能见面当然好，主要还是读书——他的每一篇著作都是教材。”

刚回家不久，接了一个电话，是笔名叫彭老西的业余作者，他说看了座谈会的报道很高兴，现在我和范大夫想去您家求本书，方便吗？范大夫也是文学爱好者，对他们的要求我无法拒绝——放下电话，他们很快就来了。我们先就座谈会和当前读书的情况聊了一阵儿，突然，彭老西问我：“刘庆邦这次来，有没有背他那个褪色的军用小挎包？”原来，他参加过全煤作协组织的对鄂尔多斯矿的采访，刘庆邦那个常背在肩上的军挎，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于是我们的话题就转到了刘庆邦身上。刘庆邦的小说，在煤矿工人中读者很多。长篇小说《红煤》《黑白男女》，中短篇《鞋》《幸福票》《走窑汉》等都很受欢迎。随之，庆邦其人，在矿工中也就常有热议。不少人都知道，刘庆邦是个话语不多，笔记不少，创作丰收的作家。他出门总是背一个小小的军挎——原本草绿色现已发白的小书包里装着什么，工人们并不知晓，但也猜个八九不离十：那里面肯定都装的是文化吧——笔记呀、草稿呀、资料呀、也说不定里面就有哪个工人的名字，或者哪个队组的故事……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中国煤炭报》曾组织有庆邦和我在内的七名作者，先后采访了山西西山煤矿、陕北煤炭钻探队等单位，一路还参观了西安和延安等景点。在近半个月的活动中，庆邦的肩上也一直挎着他的小军挎，走到哪里，手中的笔和本也不离手。有时候在颠簸的车上，不知他是想到了什么，还是从窗外看到了什么，随时就从军挎中掏出笔记本，低头写上一阵——外面的世界也许就进入了军挎，经过他细致的心灵劳动，就把火热的煤矿和辽阔的田野中那些感人的景象和生动故事呈现给读者。读者热爱刘庆邦，喜欢他的作品，随之对那个军挎，也就有了浓郁兴趣……我们三个人议论来议论去，最后都认为：庆邦背的那个军挎里应该装的是他的勤奋和作家的本分。

这次文化名家到基层倡导读书座谈会的主题集中而明确，就是要紧紧围绕建设书香社会，搭建文化名家与基层读者的精神通道，交流文化情感，畅谈阅读体会，营造浓郁的书香氛围，使不喜欢读书的人也热爱读书；喜欢读书的人能找到更多书友与好书 ——书情、书缘源远流长。在阅读成为精神共鸣，书香催人奋进的文化追求中，“最是书香能致远，腹有诗书气自华”等中华优秀文化的光彩，定能在越来越多的读者身上体现出来，传承下去。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