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者
2018-01-22闫桂花
闫桂花
子雨把一杯水喝尽的时候,我以为她要给我讲衣者的故事,因为那个衣者的设计袋子是她很夸张地甩在那把明清的禅椅上的,她却问,中午吃什么?
吃什么,我满脑子都是问题,她却问我吃什么,我随口说,吃衣者。她一下子就明白我有些针对于她,她说,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这个衣者牌做成了没有?我转身不看她的眼睛,我在嘲弄很久未擦的玻璃上的痕迹,当然,那些痕迹也在嘲弄我,把我的面孔弄得很尴尬。
落地了,成了。子雨指着那个纸袋子说。
和我想的一模一样。我这时才轻松下来,于是我们就好像有引领一样,手挽着手走进了迎宾街的火锅店。
到了火锅店我才想起我昨晚也是吃的火锅。我没有对子雨说,我不想扫她的兴。她一个人跑出去做事情,外地的火锅是不能和大同的火锅相提并论的,哪个大同人出去不思念家乡的火锅呢?我昨晚就没有忍住一个人偷偷吃了。
不知道從什么时候起,子雨内敛了很多,搁以往她的性格,她会把一个人去一个城市去搞一个品牌一字不落地讲给我的,看得出,这次,她一直拿捏着,我也撑着不问。
还是老样子,一瓶四十二度汾酒,两个蕃茄锅底,一盘太阳卷,一盘肥牛眼肉,菌拼和蔬菜拼。这样点涮菜一丁点儿也不浪费,如果不那么饿就不用点主食,要是饿了就点半份小油饼。锅是在互相凝视中沸腾起来的,酒是倒在量酒杯里的,用小盅碰着喝,这样喝酒显得亲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越来越不绅士了,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吃饭已经没有礼让了。俩人除了吃就是干,夹菜就夹,喝酒就喝,说碰就碰。谁想,碰着碰着,酒又疏理出了亲切感,往事就湿上心来,这便是充满魅力的酒。
没有小孩的夫妻是真正的朋友。
别谈爱恨这样的话题,累倒在感情里边麻烦。
你去看我妈没。
没。
说实在话,自从子雨母亲撒活泼放赖之后,我就不想走进那个家里了,于是,我就和子雨谈,别要求我做温良恭俭让的人,也没有必要做一个彰显道德之人。再说,距离从来不会产生美,距离产生的肯定只有隔阂。我和你妈根本就不亲,她生了你又没有生我,我能叫妈已经很不容易了。亏得子雨了解我这人一辈子不爱说违心的话,她说,好吧。从那时起,我从不过问她妈那里的事情。她也乐得自在,想什么时间去看她妈妈也是自由自在的,不用顾忌我了,这样真好。
说实在的,我看到子雨的母亲穿着衣者品牌这样的衣服,那种感觉是很好笑的。衣者品牌是什么,是小众的一个大品牌,是给有品味、有知性、有情调的人做的。合适的衣服穿在合适人的身上,人就会随着衣服自如起来。这样品牌的衣服穿在一个近七十岁老太太的身上,我有点儿心疼衣者品牌。
子雨却不以为然,自从她在大同代理了这个品牌,她总是一款又一款地套在她母亲的身上,然后她的母亲越发地挑剔起来,扣子该缀在或左和或右的地方,缀在中间就太正统了。旗袍开气儿该开到腿部的这里或那里,反正总是不合她的心意。事事充满了挑剔。对我也是挑剔,什么男人不去做事情就是货,什么挣那点儿死工资过日子就是不负责任,什么不担当让老婆辛苦等等。就冲这一点,我与她母亲就有了隔阂,她看不惯我,我同样看不惯她。
子雨的母亲是街道业余老年模特队里的模特,想必子雨做服装品牌也缘于一个爱打扮的母亲。子雨给她妈妈留了那件三千元的旗袍,她母亲说到旗袍开气儿的事儿,子雨把她母亲顶了回去。人家是世界著名品牌设计师设计的服装,到你这里就成这种样子了,你也太事儿了,知道这衣服多少钱吗?三千。若不是我代理这个牌子,我怎么能舍得给你买?
子雨母亲听到三千一定是噎着了,三千,三千。三千把她母亲打得一言不发了。那次虽然我也在身旁,我心里的厌烦虽然是一点儿一点儿升起来,但我还是把那种厌烦压了下来。以缄默来对待子雨与她母亲。
从她母亲那里回来的时候,子雨嫌我不帮她说话,你是人,你又不是空气,你就不能放个响屁?
响屁哪里有那么容易说放就放,我怵你母亲你又不是不知道?子雨听我这么一说,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向子雨求婚成功之后,才知道她那个光鲜亮丽的母亲也是个难缠的人。她的母亲在煤矿出生,生来却瞧不上矿上人,觉得矿上亦是二等公民,瞧着那些穿窑衣匆匆忙忙的男人,她母亲就觉得自己绝不会嫁给这种人与这种人过光景。于是左挑右选,子雨母亲嫁给了一个做买卖的江苏男人。江苏男人本来是一个裁缝,那些年裁缝很挣钱,再加上南方人脑子活络,裁剪的衣服款式新颖,偏是矿区也没有像样子的商店去买好看的衣服,子雨母亲好看的身材由江苏男人的裁剪而得以完善,子雨后来就被父母带到了人世间,她是矿区女人与江苏男人的爱情结晶。
说来,子雨也真是聪明得很,我看到子雨三岁时的一张照片,便想到矿区人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三岁的孩子能有什么呢?不是写在脸上的聪明伶俐,而是天生自带的一种俏气,那种俏气难以形容。再加上子雨爸爸是一个老裁缝,把子雨打扮得就像是名门望族家的孩子,从小穿着上的优越感让子雨活得像骄傲的公主。其实,不论什么年龄,一身好的衣服的确会让一个人大展身手。
相信子雨的母亲也一定在矿区的街上用招摇的服饰与婀娜的身姿很是骄傲了那么一阵子。子雨父亲看到全民都在经商的时候,一个男人岂能坐得住?他拿着家里的积蓄一会儿去包煤矿,一会儿去开工厂,矿区多少男人羡慕不已,觉得子雨的母亲真是有头脑,找了外地的人,生下的姑娘也是南北结合的聪明。江苏男人置身于经商的滚滚浪潮中开始跌宕起伏。结果却是出乎意料,积蓄败得光光,家产也就别提了,直到二百万的贷款还不了的时候,子雨的母亲还没不知情。还想着有朝一日会打个翻身仗的,诚如子雨父亲所说,瘦死的骆驼一定比马大,结果,子雨父亲一气之下与她母亲离异回老家去了。
子雨父亲回老家后,子雨的母亲与子雨相依为命,想来过日子的凄楚绝对有。偏是子雨母亲当时通过她的父亲认识了一些南方人,跟着南方人做起了茶叶生意。起初茶叶生意并不好做,矿区这地方本来不是喝茶的地方,子雨母亲开始跑茶叶生意。她的衣服本来就穿得好看,她已经不承认自己是矿区人,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再加上很能假装,矿区人都喊子雨的母亲南蛮子,子雨母亲并不讨厌人们这样喊她,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本土人与外来和尚统一到一起,经当然会念得更好,子雨的母亲单打独斗把光景过得风生水起。子雨的母亲想让人去把子雨的父亲叫回来,传话的人回来说,江苏人在江苏那边又有家了。子雨的母亲说,男人绝情就在心里面把他杀死。endprint
这些都是我与子雨谈恋爱时,子雨逐渐告诉我的。尤其子雨说男人绝情的话时,我总感觉子雨是在警示我。我想像着一个精明能干、衣着得体的女人,在矿区这个地方独树一帜、让人敬畏三分的样子。结果,我头一次去子雨家时,子雨母亲彻头彻尾地给我一个下马威。没有上百万的家产休想娶我的女儿。子雨流着眼泪拽着她母亲的衣襟。她母亲甩掉她的手,眼皮也懒得抬一下,把尖酸刻薄的言语说了出来。你结婚后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三个女人,你一个男人养活三个女人,你有那样的本事吗?能应付得了吗?看你窝窝囊囊的样子也不会有大的出息。
我忘记我当时是怎么了,我扭头便走了,甚至一下子想到母亲独自一人拉扯我的不容易。我父亲死于井下工伤,工伤在矿区这地方就像英雄一样,矿上管房子,管炭,管下雨屋漏,管孩子工作。国企的工伤虽然很忧伤,但人们很快就会看开,死人毕竟不能复活。我母親是独立刚强的人,矿上处理完父亲的事情后,她从不去矿上找麻烦,而是定期领着抚恤金,自己打着一份工,我家的那些积蓄也是父亲出事故后的赔付和母亲多少年的积蓄。我母亲说那些钱是不敢瞎动的,动了良心会遭罪。但有一种情况可以动,娶妻生子可以花那笔钱。
子雨母亲那刻薄的言语,导致我下决心不去动那笔钱。我担忧子雨身上会沾上她母亲的气息,那样的话,我的母亲就会受委屈,我和子雨关系在求婚之后反倒冷了下来。我俩的感情被子雨的母亲一下子推到了边缘,近乎要分手。不料我那颗拳头大的心不争气,没有撑几天,就又拉起子雨的手揣在怀里。子雨在我的怀里那么一滚,就滚入了我的心里。我把子雨领回家里,我母亲欢喜得如同得到了宝贝。
母亲问,你们的事儿定了。
我说,定了,锯也锯不开了。
子雨当时就笑,她温婉地瞅着我母亲。
我母亲说,你们领了证我把那些钱给你们,你们自己打理日子就好。
后来,我那个本分守家、踏实过日子的遗孀母亲给了我一个存折,上面整整一百万,我母亲再三安顿我,这些钱是给你置家娶媳妇用的,可不敢糟蹋了。我一再向母亲保证,我一定和子雨好好过日子,不会对不起母亲的一百万。矿区这地方一百万算是富翁了,本来是想给母亲留下二十万让母亲养老,我母亲说,我的就是你的,不管好坏。说这句话时,母亲是说给子雨听的,里面也包括着母亲的生老病死也一同交给了我们。
我把一百万放在了子雨那里,子雨母亲有一套房子就归在了我和子雨的名下。一部分替子雨母亲挡了债,一部分钱子雨做了衣者这个服装品牌。到现在为止,我母亲根本不知道我的一百万早已经被子雨踢搭得光光如也。说心里话,子雨妈的房子连二十万都不值,但我们告诉我母亲,这套房子是子雨妈妈陪给子雨作嫁妆的,有了房子再去买新房子也是多余的。我和母亲说,钱存下来才是硬道理。我那个不知道真相的母亲总是说,子雨是个守得住钱财没有虚荣心的孩子。没有虚荣心,我是承认的,上大学时,其他的女孩子讲吃讲穿,子雨却是把廉价的衣服搭配成好看的模样,学校里的女同学们都模仿她的穿着,曾经刮起过一阵子雨服装风。以至于子雨婚后死活要搞一个品牌来做服装生意。我们的衣者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
子雨要搞衣者牌服装,我根本就不赞成,做一个品牌哪里容易。我单位的工作也很忙,虽然我是区政府的一个普通干事,但是,区里的事情琐碎而又烦乱,我也正是被老同志们支使得团团转的年龄,我是帮不到子雨什么的。子雨在电脑城干大堂经理比我还挣得多,我们还没有孩子,家里日用开销也足够了。加上还有五十万的积蓄,可谓日子和谐安康。子雨却是执意要拿这五十万去做生意。子雨的母亲知道这件事后,总是说,人做事情就对了,闲着有什么用,有经历人生才能丰富。她母亲这种态度,给了子雨强有力的支持。我母亲那里,我是打死也讲不出口的,我必须告诉我的母亲,钱存着我们不会轻易动的,存的是定期,我母亲心才会踏实下来,况且我母亲是那种只会攒钱却不提花钱的人。
子雨心大得很,她不仅要在大同地区做衣者品牌,她还要拿下华北地区的总代理,我被她这么大的心着实给吓愣了。岂不知子雨这是声东击西的做法,我让她做着试试,她就做了大同代理,大同代理刚做了两三年,她就拿下了华北地区的代理。子雨忙着赚钱,来不及要孩子,心却大得比草原还要辽阔。
子雨一面往火锅里放着薄薄的羊肉卷,一面轻描淡写地说,成事在人,谋事更在人,天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子雨说的天就好像在说我。当子雨谈到母亲那些钱的时候,她变了口气,妈妈把钱给了我们,我们还是要对得起那些钱的,钱生钱不是好事情吗?干嘛要守着吃老本。我一下子体会到了子雨言语里的信心和压力。
说实话,子雨也就是碰上了我,碰任何一个人她都不会如此自如。
你不要有压力,你是男人,好好工作,有职位就谋,没职位就做好自己。子雨总是像个母亲一样训叨我。我一下子感觉有三个妈。
我有什么压力,你有做事情的天资。
我说没有压力的时候,是违心的,关键是我不能泄气,如果我泄气了,子雨的底气就不会足,我就是她的底气。
子雨看我假装的从容状态,她从包里拿出了她的那个图册,所有衣者品牌的新款衣服就递到了我的眼前。
是你在那个城市上的新款吗?
子雨没有急于作答,她抿嘴笑,她这么一笑有几分可爱。我感觉我在背后默默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别给你妈再拿这些款式去穿了,这些根本就不适合她,她再穿这个牌子的衣服会砸牌子的。我逗子雨。
不是我瞧不起子雨的妈妈,实在是那些衣服穿在她妈妈身上对不住那些衣服。也不是因为她妈妈是矿上住的,事实上我妈妈也在矿上住,甚至我妈妈住在口泉沟最里边的地方,十二矿,她妈妈住在口泉沟的中间地段,六矿。子雨也曾给我母亲拿过衣者品牌的衣服让我母亲穿,我母亲总是说,这衣服要把人拿死了,一个矿上的山沟沟,穿那么好有什么用呢。我母亲又说,一个人穿衣得体大方就好,别让衣服把人拿闹死,人得拿得住衣服才是。子雨对我母亲的说法很是嗤之以鼻,她觉得我母亲生活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审美可言。送给母亲的衣服总会原封不动地拿回来,子雨就不高兴,她说你妈根本就不懂穿着,不懂穿着的女人,自己就把自己的一辈子淘汰了。endprint
我这人有个毛病,谁都不能说我妈的不是。我母亲怎么会淘汰,我母亲一辈子都是一步一个脚印,她怎么会淘汰?倒是你妈,搁早些年你妈早被抓去游街了。只要子雨一提我母亲,我必揪出她母亲,势势均力敌的时候,子雨就不再说了。我一直想给子雨讲女人讲究吃穿其实是一种罪过,是浮泛在日子上的一种过法,唯有一头扎进去的女人,才是会生活的女人。子雨说,都什么年代了,哪个女人不爱美,吃吃穿穿就罪过了?至于说游街那样的重话吗?
在我心里,子雨妈就是个另类。逢年过节,子雨的母亲总会早早起床把头发做个造型,穿着衣者品牌的服装端坐在沙发上,她不是指挥子雨就是指挥我去给她递这取那,好像家里的太上皇一样,穿上好衣服连饭都不想做了。她还要把衣者牌的一个挂件挂上,垂在胸前招摇着,她招摇什么呢?我弄不明白。
子雨的母亲听说了子雨拿下了華北地区的总代理,又在另一个城市也开了分店。子雨的母亲如同打了兴奋剂一样,我真是看不惯,又想着子雨身上流淌着她的血液,觉得子雨做生意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子雨风风火火地赚钱的日子开始了,衣者品牌在子雨这里充分彰显了品牌的力量。我在大街上看着年轻的女孩子们穿着衣者品牌的服饰,我就会想到子雨的辛苦。那天办公室的一个女同事穿了一件衣者品牌的连衣裙进来,其他的女同事都跑过去端详,“啧啧”的赞赏声不断。我摇摇头,女人们真是一个奇怪的物种。
子雨那天去看我母亲,她要给我母亲买个手机,我母亲说手机在她那里一点儿用也没有,母亲说,你们什么时候来我都是在家里,这点你们放心,而子雨觉得给她母亲买了不给我母亲买有些说不过去。母亲说,人和人不一样,各有各的活法儿,我一个矿上的女人要那东西一点儿用都没有。母亲执意没有要这个手机,子雨心里有些不爽。我看子雨少了兴致,便说干脆我换手机得了,算是便宜了我。子雨对我说,矿上女人怎么了?矿上女人也要打扮好自己,也要活得齐齐楚楚。我不想让子雨说我母亲不够齐楚,父亲去世后,母亲全部的劲气都使在了我一个人身上,说实在的,有时我母亲与她母亲一比,我也有亏欠母亲之感。凭什么人家母亲就光鲜亮丽的,我母亲就妥皮受制的。
子雨说我待在半死不活的机关越发失去了活力,我说还要什么活力呢?我都努力快五年了,我们连个孩子都没有。我的这句话点醒了子雨,子雨一再问是不是我母亲的意思,我说,谁的意思也不及咱俩的意思吧,你这样的折腾法我可是真受不了了。子雨说,等挣下钱来,好好把两个母亲捯饬捯饬。母亲的精气神上去了,咱再要孩子,让孩子有个全新的奶奶和姥姥。我这才明白子雨不想要孩子是她嫌我母亲生活上不够有调子,太过老土。
我把这话传到我母亲耳朵的时候,我母亲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她开始跟着电视练习普通话,子雨给她拿来两套衣者牌衣服她也开始穿了,而且,我母亲为了这两身衣服还去做了一个大卷发。
子雨也变了,她开始勤快地往我母亲那里跑,也愿意多带着我母亲到餐馆去吃饭了。母亲好看电影,子雨给我母亲买了一张电影卡。我母亲为了未来的孙子也算是豁出去的感觉,手机也拿了,电影也去看,我只能说是判若两人。更让我吃惊的是子雨妈妈突然与我的妈妈处成了好朋友,她俩穿着子雨给拿的衣者品牌新款式,当然了,子雨多是把她新的款式给两位老人穿。子雨母亲带着我母亲参加矿区的老年模特队,我有一次调侃说,是不是得给两个母亲做个拉皮才好,没有想到子雨说,拉皮自然可以做,人精神了心态是会改变的。
子雨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从谈恋爱到结婚这些年,我一直没有琢磨透她。她哪里来的那样大的精力去打理她的生意,有一次子雨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之以渔。这便是子雨做衣者品牌的初衷吧。矿区两条沟的人都开始往外迁徙了,子雨的母亲和我的母亲也从旧居迁到了恒安新区,子雨又在恒安新区那里开了一家衣者品牌店铺,我的两个母亲越来越美丽了,想必子雨看到我为她的品牌做文字她会多么开心呢?
接到子雨的电话,矿区女子模特队要展示衣者品牌的服饰,两位母亲也参加。子雨说,你一定来看,一定来看。其实,区委领导也喊我说是去看业余模特队的表演,我心想有什么可看的呢?矿区的业余模特表演往年也有过,不伦不类的样子有啥子看头。子雨打来电话就不一样了,况且还有两位母亲,妻命难违,我就去了。
一路上我都不相信,我的母亲,口泉沟里的一个矿工遗孀要去走模特步。说给你,你也不会相信。两位母亲站到我眼前时,我一点儿也没有认出她们来。她俩穿的是衣者品牌新上市的精典款,鱼尾裙和中式袄,这样结合的服装既承载了旗袍元素,又有欧式的张扬,调子却是东方温婉之美。母亲化了淡妆,还抹着一点儿口红,她见我盯着她看,她就不好意思了。她说,儿子,你觉得妈像不像个妖怪呢?我认真端详母亲,这就是我含辛茹苦的母亲吗,她原来也是有着女人的娇艳之美。我说,妈,你简直就是摩登母亲。子雨的母亲插话说,人要衣裳,马要鞍子。瞧你妈这么一打扮该有多美呢?这是我第一次没有讨厌子雨妈妈,心里竟然生出那么一点点的温暖来,心热热的。我对子雨的妈妈说,谢谢你,妈。除了结婚那天,这是我第一次郑重地喊子雨的妈妈叫妈,突然觉得子雨妈妈不像以往那样尖酸刻薄了。
音乐想起,矿区不同年龄的女人们一下子花枝招展起来,各种款式的衣服把她们装扮得抚媚而又动人,我突然觉得子雨把衣者品牌这样的服装引进这个城市原来是这么的美好,矿区女人再也不是让人瞧不起的矿猴了。我端详着子雨,她柔美内敛的样子,却又果敢而睿智地做事情的衣者信念,我亦是陶醉在日子里的一种气息中了。我对子雨说,我一定要给你的每一套服装配上一首美妙的诗来赞美,因为我从来没有想到,我的母亲也会有这么一天,我要来歌颂这种美好的日子与生活。子雨笑了,她说,写作的人爱揭露,你却如此喜欢歌颂,你活得这样不深刻,实属浅薄男。我悄悄地对子雨说:我宁愿一生与你轻欢,用一生的情爱给你暖。
子雨轻挽着我的胳膊,她凑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有了。
我一个激灵,又要开分店吗?你不是开店开上瘾了吧?
子雨抿着嘴笑,她朝两位母亲招手,我一下子明白了,我朝着两位母亲大声喊:有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