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钦安扶阳理论运用四逆汤之体会❋
2018-01-22孙云广
庄 灿,李 红,孙云广
(广西医科大学附属柳州市柳铁中心医院康复科,广西 柳州 545007)
四逆汤是《伤寒论》中少阴病篇的重要方剂,由3味中药组成,即炙甘草二两,干姜一两半,生附子一枚(去皮,破八片)。火神派医家郑钦安重视元阳在人体生命活动中的重要作用,治病立法重在扶阳,善用姜、附,对《伤寒论》四逆证多有独到认识。笔者一直研习郑钦安的学术思想,并验之于临床实践中,以下谈谈自己对该方应用的一些体会。
1 善察虚阳浮火之机
对于少阴病四逆证病机的认识,通常多从阳气虚衰、阴寒内盛的角度去理解,故以附子补益先天命门真火、通行十二经,生用尤能迅达内外以温阳逐寒;干姜温中焦之阳而除里寒,助附子伸发阳气;又用益气温中之炙甘草为佐药,缓和生附子之毒,与姜附同用。这种认识郑钦安也并不否认,《医理真传·卷二》记述到:“全是一团阴气为病,此际若不以四逆汤回阳救逆,一线之阳光,即有欲绝之势。[1]82”但其不仅从常的角度来认识阳虚证的病机,并多从变的角度来考虑、关注因阴寒内踞、隔阳于外而产生的虚阳浮火,所以《医理真传》和《医法圆通》两书中记录四逆汤的应用还有治疗“满口齿缝流血不止,上下牙齿肿痛”[1]91“咳嗽、喘促,自汗,心烦不安”[1]95“两胁忽肿起一埂,色赤如朱,隐隐作痛”[1]101“大便下血如注”[1]175“自汗、盗汗”[1]180等证。正如《医理真传·卷二》中记载[1]82:“细思此方,既能回阳,则凡世之一切阳虚阴盛为病者皆可服也。何必定要见以上病情而始放胆用之,未免不知机也。” 也就是说,对于该方的使用不必非到纯阴无阳才可使用,只要抓住阳虚的根本病机,对于虚阳浮越而致、看似阳证、实证、热证的病证均可使用。郑钦安的这一思维是拓展四逆汤使用的关键,也是不被大多数学者接受的所在。
2 细审阳虚之脉
前文已经述及,对于四逆汤的应用关键是明辨虚阳浮火之病机,而此时阳虚内寒之象可能并不显著,外在的很多表现又很可能是浮火之假象,所以在这一辨证过程中,笔者非常注重对于脉象的诊察。笔者通过长期的诊疗实践认为,左右两只手三部脉中,只要有一侧沉取脉不过尺,中取脉不过关且撞关后脉散,浮取寸脉大即提示中下焦寒邪阻隔,上焦有虚火,即可放心使用四逆汤。“沉取”就是按照《中医诊断学》对沉脉的描述,即医者用较重指力,甚至按到筋骨体察脉象的方法即为沉取。“沉取不过尺”就是在沉取状态下,尺部应手但是不能超过无名指的指中央,提示真阳从下焦中升发出来受到阴寒之邪阻碍。“浮取”同样按照《中医诊断学》对轻取或浮取的描述,即医者用较轻的指力,按在寸口脉搏跳动部位,以体察脉搏部位的方法。三指按到沉取和轻取两者垂直距离的中间即为中取,在此强调是距离的中间而非力量的中间。同理,“中取不过关”就是在中取状态下,关部应手但是不能超过中指的指中央,提示真阳升发至中焦受到阴寒之邪阻滞。“撞关散”就是在中取状态下中指应手,但脉体在指下无法清楚地辨析出边界,提示元气由下焦升发至中焦后发散为虚火。“浮取寸脉大”是指在浮取状态下寸部应指明显,“在沉取不过尺”和“中取不过关且撞关散”的前提下,提示上焦有虚火。
3 详斟方药之量
四逆汤原方中药物排序为炙甘草二两,干姜一两半,生附子1枚(去皮,破八片)。三者用量大小的关系大致为,炙甘草用量最大,干姜第二,附子用量最少。附子在其中用量虽然最少,但是药性猛烈,最需要考量。生附子1枚的重量大约在20 g左右,笔者一般使用的是制附片,所以用量一般掌握在30 g。干姜用量大于附子,炙甘草用量又大于干姜,依次增加10 g,故笔者常用四逆汤剂量为制附片30 g,干姜40 g,炙甘草50 g。这里有一点需要强调,患者符合四逆汤脉象左右两手中任何一侧,沉取脉搏只要尺部应手,制附片用量可以达到30 g,如果沉取尺部不应手则不要超过30 g。在《伤寒论》[2]31中四逆汤组成及煎药方法之后有记述到:“强人可大附子一枚,干姜三两”。 何谓“强人”,元气尚足之人即为强人,元气足就可以加大附子和干姜的用量兴发元气。同理沉取尺部应手也提示元气尚足,可以使用足量制附片兴发下焦元气,下焦的元阳充足,上焦的虚阳浮火自然会回纳。但是如果尺部不应手,说明元阳本就不足,此时则不宜使用大量附子兴发阳气,而只能用中小剂量,意在少火生气、缓缓图功。根据现代药理研究[3]57,附子含有乌头碱、次乌头碱等6种生物碱,其毒理作用一是兴奋迷走神经,表现为出汗、流涎、恶心、呕吐、腹痛、腹泻、心动过缓、血压下降、瞳孔缩小、大小便失禁及肺水肿等;二是对周围神经的损害,临床表现口、舌及全身麻木、紧束感,痛温觉减退或过敏,严重者运动失灵;三是通过兴奋迷走神经降低窦房结自律性,异位起搏点的自律性升高而引起各种心律失常;四是直接毒害心肌。目前国内医院常用的附片为制附片,即用胆巴卤制过的附片。这种附片相对于生附片药力较缓,但煎煮仍要求附片在药液中沸腾之后文火维持1 h以上,方可破坏制附片中乌头碱,以保证服药安全。另外笔者建议不要空腹服用四逆汤,易诱发呕吐。
4 典型病案
4.1 外感热证(上呼吸道感染)
案1:陈某,男性,72岁,退休职工,因“发热1天余”于2017年6月8日到门诊就诊。患者自诉发病前1 d在无明显诱因情况下出现发热且呈阵发性,最高体温达到39.2 ℃,并伴有轻度咽痛、流涕及咳嗽。患者食纳一般,夜寐欠安,小便黄,大便正常,既往病史无特殊。舌质暗、苔白,脉数,双手尺脉沉取均不过尺,中取脉撞关散,轻取寸脉略有。血常规示白细胞 9.12×109/L, 中性粒细胞84.1%。中医诊断外感发热,西医诊断上呼吸道感染,辨证属寒邪内踞、虚阳外浮,治宜破寒回阳。处方四逆汤:制附片30 g,干姜40 g,炙甘草 50 g,5剂,3味药同煎煮开60 min以上分2次服用。发热时每日2剂分4次服用。服药近36 h后热全退,仍有少许流涕及咽部不适,改为每日1剂,3 d后痊愈。
按:患者发热病程短伴有外感症状,但患者双手尺脉沉取不过指提示下焦不通且有寒邪内阻,脉中取撞关散提示下焦元气升发至中焦后即发散向上为虚火,舌质暗、舌苔白亦提示有寒邪,轻度咽痛提示有热象。四逆汤中附子大辛大热,温通下焦;干姜辛温,辅佐附子荡涤寒邪;炙甘草性平味甘,起固藏真火的作用,三者合而发挥破内寒、去上焦虚火作用。《医法圆通》[1]486中记述到:“……治喉痛,身大热,面赤目瞑,舌冷。夫喉痛,面赤身热,似是阳症,又见目瞑舌冷,却是阴盛隔阳于外之征。四逆汤力能祛逐阴寒,迎阳归舍,故治之而愈。”此例虽与郑钦安文献中记载病情不尽相同,但病机是基本一致的,故应用四逆汤收到疗效。患者发热可加大四逆汤使用剂量,加强破寒力度,尽快祛除寒邪,寒去则热必自止。笔者在此的经验是,类似这种因内寒导致的发热,四逆汤用量增加一半(每天服用1付半)或者1倍(1 d服用两付),往往可在1~2 d内解除发热症状。
4.2 面疮(痤疮)
案2:苏某,女性,25岁,因“面部反复痤疮发作十余年”于2017年3月24日到门诊就诊。自诉于小学阶段开始出现面部痤疮,起初未系统诊治,到大学阶段曾服用过中药治疗,面部痤疮时有反复。症见面部持续痤疮,无瘙痒及渗出,工作劳累后或月经前加重。另外从高中一年级开始出现痛经,疼痛随年龄逐渐加重至无法正常工作学习,月经色略暗并伴有血块。食纳可,夜寐安,二便调,舌质淡,薄白苔,双手脉沉取不过尺,中取左侧不过关,停于关前,轻取双侧寸脉略有。辨证属寒邪内阻、隔阳于外,治宜温通经脉、收敛浮火。处方:四逆汤:制附片30 g,干姜40 g,炙甘草 50g ,每天1剂,3味药同煎煮开60 min以上后分2次服用。同时嘱患者坚持有氧运动,晚上不熬夜。服用2周后痤疮逐渐减少,但劳累后或月经前仍有反复,行经腹痛逐步减轻。服药至8周面部痤疮较前改善明显,痛经程度亦大幅减轻。
按:患者虽有面疮时有反复且病程长,实火可能性较小;同时合并行经腹、经色暗伴有血块,内寒阻滞无疑。双手脉沉取不过尺,中取停于关脉下,提示中下焦寒邪内踞,下焦真阳升发受阻。“阳气者,烦劳则张”[4]5,故劳累后上焦虚火症状加重;女子月事需调集精血以行经,故月经前相对阴血不足,阴不敛阳,面疮也会加重。《医法圆通·卷三·辨认阴盛阳衰及阳脱病情》[1]409-410中写道:“凡疮口久而不敛,多属元气大伤,不能化毒生肌,只宜大剂回阳,阳回气旺,其口自敛。切忌养阴清凉,见疮治疮……凡痘疮平塌,总原无火,只宜大剂回阳,切不可兼用滋阴。”四逆汤中制附片味辛温,主温通破瘀;干姜味辛温,主温煦中焦;甘草味甘平,在四逆汤中发挥“使龙火回头,使姜附发挥煦煦的温养作用”[5]387。患者面疮及痛经日久考虑为久寒,只能缓慢祛除,故给予较长时间服用四逆汤。该患者面疮反复发作时有加重,与郑钦安文献中描述的“疮口久而不敛”和“痘疮平塌”有类似之处,故给予四逆汤破寒回阳而取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