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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说不一的“幸福生活”

2018-01-22王进文

中国老区建设 2018年8期
关键词:四海村里人救济

□ 王进文

人如其名,方四海虽然没有外出漂泊,但却无处为家。因为他20年来一直住在由厕所改造的没有门窗的小屋里。

不惑之年的方四海有很多标签:光棍、小偷、低保户、五保户。村里人不怎么待见他,因为方四海本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养活自己却好吃懒做。

原本村里人都觉得四海迟早会被“饿死”,因为他曾经好几天没吃东西而饿得吐血。2017年,他的命运改变了——方四海去北京“告状”后,生活得到了以前不可想象的变化。

出生在富裕家庭

方四海生于20世纪70年代初期。他父亲四十五岁时才有了他。他的父母曾是村里的“富人”。

方四海读完了小学六年级就不再读书,他在家里偶尔干些轻活,从来不干重体力活。村里人偶尔对他父母讲:四海就这样不做事,那不是路子,还是要让他干点活,吃吃苦。但他父亲叹气道:他不做事,还能把他怎样?一代就只能保一代,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其他的随他自己吧。

从上世纪70年代初到90年代中叶,对方四海来说算过了近20年的“美好生活”。在十七八岁的时候,他也开始外出做小工,但是做不到三天就跑回家。方四海认为“给别人打工,就是在帮别人挣钱”。在那一年,他就换了四五个地方,跟了好几个包工头。他重体力活不想干,但又没有什么手艺,只好又跑回家,继续过着“吃着耍,耍着吃”的生活,而他父亲却在拼命挣钱。此时,离方四海父母去世仅隔四五年的时间。

方四海的父母希望他结婚生孩子来改变他的懒惰习性,便为四海讲了一门亲,但没成功。后来,方四海父母相继离世,他也没能成家,成了光棍。村里人认为:方四海家败了,这是自找的。他太懒了。

父母去世后,房屋也塌了,方四海真正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光棍。从那以后,他就睡在他家原是厕所的地方,这一待就是近20年。这个“家”只有几平方米大,只能容纳一块与他身高大致相等的门板,“家”里没有通水通电。夏天闷热,他就在其他人家的水泥地坪上睡,有时也在别人家的猪圈顶上睡。村里人说:他年纪轻轻就不干事情,所以就不帮他。

在方四海父母去世前几年,四海和村里人的关系还没有如此对立。 “双抢”时,村里人还让他去打短工,但他知道村里人对他的懒颇有微词,因此非常“有志气”地选择不干。长久下来,村里人也就不再让他打短工了。

方四海父母去世的时候,给四海留了近6000块钱。他把这些钱以高利贷的形式放给了邻村一户人家。每年,那家人也就象征性地给个一两百元钱。方四海也曾很豪气地说:这次要多一点,别每次拿几个钱来哄老子。

方四海终究不属于地痞流氓之类的人,所以也一直只能任由借钱人耍赖了。

去北京上访

2017年,县里对乡村道路进行改造,而方四海的“家”恰好横亘在村道的左中侧,这就意味着,如果要使本村道路改造任务能按时顺利完成,必须把方四海的“家”拆掉。县里答应给他重建两间房子,但方四海坚决不同意拆除。

村干部也给方四海做了很多工作,但他始终不松口。

村干部和方四海商量,说“四海,你这个厕所要拆掉,用来修马路,否则马路修不下去”。方四海讲:“这怎么行呢?这是我的地占(宅基地),这是我睡觉的地方,你拆掉后,我在哪儿住呀”。

村干部接着说,那我在你原来宅基地那儿给你重盖一新的房子,行不行?但是,这个想法同样被方四海拒绝了。他总是讲,这是我占的,我想不走就不走。

在村干部做了好几次工作之后,方四海还是无动于衷。这把村干部给惹急了,一位村干部就跑去把方四海“打”了一顿。还对四海说:我真想一脚把你踢死,我给你建两间新屋,把你住处还原好,你还不要,难道你睡厕所里就好啊。

于是,村干部不再搭理他,强行拆了他的家。

方四海气着说:老子到北京告状去。第二天方四海就在村里消失了,七八天都没有见人。村里人就开始议论:这回四海真的到北京去了,村干部要倒霉了。

乡里也来了人为村干部打气:你管他(四海)到北京告状啊,北京也要讲理吧。我们帮他盖两间新屋还给他,这都还不行啊。

不多久,方四海从北京回来了,这件事似乎就这么不了了之了。后来,村里人才晓得,县里接到了来自“北京”的电话,把事情来龙去脉如实对有关部门进行了汇报。但县里给方四海拨了一笔钱,专门给他建造房屋用的。建好房后还剩1万元,就打到方四海的卡里去了。

据村里人猜测,之所以方四海在村干部答应给他建房子的情况下还去北京上访,主要有三个原因:一是“气”村干部打了他;二是担心村干部不真的给他建房,毕竟这屋子是他最后的居住之所;三是就想“多要点”。

方四海似乎是印证了村民的猜测,去北京“告状”,成了方四海人生转折的关键点。

村里人感叹“天变了”

此事之后,村里人没人再说方四海懒,而变成了:“四海现在不得了,出了头了。”

因为这次上访不仅让方四海有了新房子住,而且有了诸多意外收获。

方四海既是五保户,也是低保户,因此享受到政策保障资金。以往的钱都是经村干部的手送给方四海,就像方四海自己说的:每年就给我300~400块钱,管什么用。但是我又不晓得上面补贴我多少钱,因此给多少就接多少。

虽然包括方四海在内的村里人都知道,国家补贴的钱可能不止这么一点,其他的钱可能都被村干部给“吞”了。而方四海的上访不仅让村干部的“截留”行动就此收手,今年“低保钱”的发放方式就不一样了,不用经过村干部的手,而直接打到他的卡上去。

此后,各种好处纷至沓来。

2017年6月,乡里给了方四海两袋米(20斤一袋)、一壶油(10斤)、给了几套救济的旧衣服,因为上面认为,他没得吃啊,比较可怜。今年春节期间,乡里又给了两袋米(20斤一袋),两壶油(共20斤),八包香肠,还有几个咸鸭腿,两床被子;还送了一个电饭煲和一个电水壶。

不仅如此,村卫生院还隔几天就来给四海量血压、测血糖,看看他身体怎么样了。以后生病住院,还免费。村干部说,这是上面要求的,东西都是上面用小轿车运来的。

村民现在已经习惯这样的场景:每次上面来人给方四海送东西,送东西的人把东西放在四海前面、把钱放在四海手上,来的人一边男、一边女地站在四海的两边,把钱交到四海手上后,要四海笑着拍照。拍完照后,那个女同志还拿出手机录音,让四海说一句:东西收到。

村里人就讥笑“上面的人”:你们隔几天就来看四海,还让四海和你们拍照。来的人说:我要不送到他身边,不拍照,回来人家说我们贪污了钱。这是我的职责和任务,是对他应尽的义务。

很多村民认为,就不能把钱给四海这种人用,而应该给那些残疾的、常年有病的、老了不能劳动的人啊。上面给这些人救济、补贴一点,还有点良心,你给那些“石头都能挑起来”的人,有什么用。

一张姓村民苦笑着说,四海现在比国家主席还快活呢。你看四海,“生懒死好吃”的,还给他吃、给他喝、给他穿,还送钱给他用,油米什么的都不缺。

“现在政府怎么养他们这些废人,真是搞不懂。”一村民叹了一口气道:“国家也真是的,养那些“生懒死好吃”的人做什么,救济他们又有什么用呢?你望着,后人向四海学习的人还多呢。四海恐怕还在心里想:老子不要做事,国家还养着我呢。估计以后我们队里的下一代还有像四海这样的人。”◀

短评

村民的困惑

村民的困惑来源于政府行为与乡土伦理之间的矛盾。近些年来,上访行为成了基层官员晋升考核的关键指标,甚至构成对官员“一票否决”的刚性压力。在这种情况下,方四海当然会成为基层人员重点维稳的对象,政府对财政资源当然也日益向他倾斜。这种用“资源”换“治理”的变通方式在转型之中国社会尤为普遍。然而,这种“便宜行事”又往往与村民的社群伦理有所出入。对于村民来说,国家对那些贫困之人当然有救济的责任,但救济的对象是限定性的。进一步说,社群伦理所主张的是保障那些真正“需要”的、“弱势”的、“救命”的人,而不能“帮能”、帮“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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