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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8度的昆明有一份爱如珍宝

2018-01-22似水流年

家庭生活指南 2018年7期
关键词:小蕊刘总昆明

文/似水流年

一个人不管东奔西闯走多远,有爱,才有家和依靠啊。

1

她是在他们一起吃火锅的时候告诉他要去北京的。他正在涮一片牛肉,毫无防备。

“老了老了。”她冲着锅里的牛肉嚷嚷。

他喃喃自语:“是啊,确实老了,马上二十八了。”她看他的样子,有些难过,想想或者不去了吧。可她想起刘总的话:一个人,不能像青蛙一样困在井里还自得其乐,繁华的城市再拥堵难捱,也有无数让自己变强大的机会。刘总向她伸出了橄榄枝,一个高薪也锻炼人的好机会,一生能有几次呀。她咬咬牙,还是决定走。

那是三年前的事了,他在清晨送她去机场,昆明居然下了大雪,难得一见铺天盖地的白,让人 得慌。机场高速很堵,福克斯的车轮辗在绕城高速上沙沙作响,他在心里一直祈祷,飞机无法起飞。机场迁至长水,天气更加恶劣异常。候机厅里坐满了哀声叹气的人,只有他,心里高兴得发狂。

“老天都不让你走。你看看,你看看这鬼天气。”他尽量让语气分不出悲喜,她哀哀地瞪了他一眼:“今天走不成,明天呗。昆明总不会天天下雪!”

他把身子缩在衣服里,脖子显得更短了些。这些天他从未挽留过她,因为他知道他的挽留是无效的,这女子犟得很,决定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就像当初,她毕业后决定留在昆明,和他在一起,父母在老家咬牙跺脚,都叫不回她。

现在,他也留不住她了。

开了车折返回去,又是依依惜别,耳鬓厮磨。他无奈,想着能多呆一天是一天吧。

她安慰他:“我是去北京工作,又不是跟你分手。再奋斗两年,我们结婚啊。”

她总是喜欢一厢情愿地决定和计划一些事情,而他并无大目标,下班回家买兜菜,两个人热乎乎地吃顿饭,这难道不是幸福吗?

雪下了三天,第四天航班正常,他站在干冷的空气里,站在熙攘的人群里,湿着眼眶向她挥手告别。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他想她想得疯,临时起意买了头等舱的机票去看她。她工作忙得要死,下班还有应酬,推不掉,他在酒店里坐了一天,匆匆忙忙见了她一面,第二天吃了一顿午饭,便回程了。

她还要跟客户签合同,没法送他去机场。在餐厅外面,她很内疚。

他笑笑说:“虽然没有飘洋过海,但我还是老远来看你了,见你一面就好,只是想你了。”她掉了眼泪,眼线都有点花了。

2

可后来他们的故事还是落入了俗套。几乎没有意外,她成了刘总的新欢,他成了她的旧人。北京离昆明,太过遥远。当一个人远走,再好的空气和阳光,都留不住那颗奔腾的心。

半年后她在电话里跟他说了分手:“你会找到一个比我好的女人。”

他半晌没说话,好像也早就预料到了这样的结果。挂断时他说:“注意身体啊,别太拼了。”

她还是哭了出来,站在34层的大楼上,望着繁华的帝都,生活的本质或许就是一场又一场迁徙,感情也是,从一个人,到另一个人。

可那时的她怎么能不拼呀,她必须像一只啄木鸟,每天不停地啄木觅食。工作时忙得忘了吃饭,跟客户喝酒醉得仪态全无;挤在地铁里,也要趁机写写手上的策划案。头发烫卷了,嘴唇更加红艳,高跟鞋踩在脚下,昂扬、兴奋、全新的世界徐徐展开,旁边的人都在发疯地与你赛跑,你怎么能停滞或者倒退呢?

三年后,她三十了。生日那天是端午节,刘总快递了一束玫瑰来,人却留在老婆身边,陪着六岁的女儿一起参加包粽子活动。

她一个人坐在餐厅里,咀嚼着冷硬的西餐,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孤独地翻看手机。

朋友圈里有人发了一个段子:

北京说:我是宇宙中心。

昆明说:我18度。

上海说:我是国际大都市。

昆明说:我18度。

重庆说:我是西南唯一直辖市。

昆明说:我18度。

一个极普通的段子,却看得她泪流满面。她想起了在18度城市的那个他,不知道好不好呢。身边是否有了新人?他们在长水机场的最后一面,人群也如今天这般密集,他冲她挥手,一个大男人,眼睛红得像兔子。

她突然恨极了这样的生活,恨极了空中的雾霾,恨极了马不停蹄的人群。内心的孤独无助足以让一个女人在繁华热闹的城市里崩溃。第二天她收拾行李上了飞机,她决定给自己几天假期。年轻的小助理在电话那边急得都快哭了。她说:“没事,你24了,也该学着做决定了。”

与北京相比,昆明这个城市的质地柔软而轻缓,云朵晃悠在头顶,阳光炫目,花朵缤纷得像未干的油画。每天清晨很多关门闭户的店铺,让人感觉不到太大的压力。如果没有昂扬的大志向,这座城,也是不错的选择啊。

她下了飞机,深呼吸,拨了他的电话。一小时后他出现在机场,还是开着那辆福克斯。

岁月对这个三十一岁的男人很善待,他老化的程度异常缓慢,看起来并无变化。他冲她笑,白衬衫,软牛仔裤,松垮休闲的装扮,看起来状态舒适。

她正要开口,副驾驶上下来一个姑娘。花枝招展香风细腰,一脸青春,腮边还有一点点高原红晕。姑娘自来熟似的叫她姐姐,她听起来,像讽刺。

“舍得回来啦?”他揶揄她,还是亲切的口吻。

“回来两天就走。”她看着那个姑娘,心里发酸。再看看他,又有些忐忑,她没法毫无愧疚地当做从未发生过伤害。

他好像并不在意,把行李扔进后备箱就问:“还是罗非鱼火锅?”她与他对视,一边点头一边咯咯笑起来。

姑娘坐在副驾驶,她一人坐在后座,看着他们的后脑勺,尽量让自己面带微笑。

他向姑娘介绍她:“这是我校友秦素。”

又向她介绍姑娘:“这是小蕊,医院护士。”

她想说点什么,喉咙里像有刺梗住了。他没说她是前女友,他说是校友,那小蕊是他现女友吗?如果不是,为何她的身体总是向左微侧,目光像轻盈的蝴蝶,飞飞停停之间,总是落在他的脸上。

三个人杀进罗非鱼庄,还是糊辣的锅底,辣味浸入白色的鱼肉,细嫩鲜香无小刺。小蕊是典型的昆明姑娘,活泼热情,有什么说什么。

“秦姐,北京的竞争是不是特别大?你在北京买房了吗?”

“竞争确实激烈,房太贵,买不起啊。”

“你不如回昆明来喽。云南人都是家乡宝,跑那么远有啥子好的?”

他捞了一块鱼肉在她碗里,安慰她:“有些价值不是靠能不能买房来体现的。”

小蕊抢白他:“切,我们努力奔波不就是为了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吗。如果连一个家都没有,混个屁呀。”

她心下黯然,想反驳小蕊,职场上的成功、眼界上的拓宽、学识上的提升、教育资源的争取之类的,但她觉得这些在幸福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她喝了一口啤酒,不再说话。

饭毕他送她去酒店,他拖着行李一直把她送进大堂。他把行李交给她,踟蹰了半晌说:“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啊,看你现在瘦的。”

她鼻子一酸,突然软弱下来,很想抱抱他。余光看到大堂外面坐在车上的小蕊,张口却是:“快走快走吧。”

他转身走了两步,又转回来说:“他,对你好吗?”

“嗯,还好。你是想看我笑话吗?”她有些咬牙切齿。

“没有啊,你的笑话又不好笑。”他低下头看着地面,又抬头说:“结婚记得告诉我。”

“尽管我们只是校友,还是会告诉你的。准备大红包哦!”她故作轻松。

“你们女人真记仇。”他嘟囔着。小蕊冲他挥手,催促他好了没。他摆摆手走了,她在前台办理入住,心却成了碎片。

3

在酒店睡了两天好觉,好多年没有这么香的睡眠了。她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来昆明只是为了见他一面,然后让自己死心?可心却并没死。她气自己、恨自己,当年脑袋被门夹了,才会扔下这个男人跑北京去。那时候勇气可嘉,觉得感情并没有事业来得重要和牢靠。

可用尽全力打拼,得失却并不尽如人意。喜悦无人分享、辛苦无人诉说,生活过得无滋无味。偶尔情欲的慰藉,却是心酸的狼狈。她想起她对他说:再奋斗两年,我们就结婚。

如果,她想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没有去北京,她没有跟他分手,现在他的身边没有小蕊,他们会结婚吗?可生活从来没有假设。

小助理的电话不断打过来,还有刘总,问她什么时候回。她有些泄气,把手机关了,一个人跑去吃老店的小锅米线,一根一根地滑进胃里。她在滇池边呆站着看风景,风把头发吹得冰凉凌乱。柔软的阳光和淡白的云朵,那些触手可及的时光与年华,仿佛近在眼前。

在忙碌的城市和混沌的江湖里飘荡,却不知道为了什么。她如一只倦鸟,厌了累了,可当年可以栖息的良枝却有了新的巢穴。

四天后,她退房离开。有些舍不得,还是告诉了他。

“这几天关机干嘛,找你都找不到!你等我啊,我送你。”

他急匆匆地来了,把她载去机场。一路上堵得要死,除了没有赤白的雪,其他都与三年前并无二致。

她拖着行李进了候机厅,他抱着一大袋东西跟在她身后。

离登机还早,她说回去吧,他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把包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

“这是你最喜欢的小抱枕,以前你每天看电视都要抱着。”

“这是你的U盘,上面有好多照片,你想看的时候可以打开看看。”

“这是你的电动牙刷,上次都拿忘了。那年你发了奖金买的,死贵。”

“这是床头柜上的电子相册,你带上吧。放心,我的照片我已经删掉了。”

他还没清点完,她已经哭得唏哩哗啦。

“还有这个,你最喜欢吃的猫哆哩,北京买不到吧?我买了好多袋,带去分给你们同事啊。”他终于交待完了,好像松了一大口气,给她递了纸巾。

她接过来,说:“好了,咱们的账也算清楚了。你回去吧。”

他不肯,非要等她登机。他们杵在机场半小时,相对无言。

登机前他问她:“要不要抱一下?”她点头,伸手抱住了他。微温的怀,还是从前熟悉的感觉和味道,可不管多么留恋,都已经丢失了。好可惜啊。她在心里叹息,她攥着他后背的衣服,一直攥到起了皱。

进了登机口,离他越来越远了。她回头大声地朝他喊:“祝你和小蕊幸福啊!”

眼眶红了红,她挤在人群里,听见他在后面大喊大叫:“不是啊不是啊……”

不是什么,她已经没机会问了。顺着人流坐进机舱里,撕开一袋猫多哩,酸甜 Q弹的酸角糕,像爱情流逝的味道。

飞机一路向北,她的心还停留在原地。三十岁,已是成熟稳重的年纪,想了一路,是时候做出遵从内心的决定了。飞机落地,她开了机,收到他的短信:小蕊不是我女朋友啊,那天刚好在相亲,接到你电话,就赶去接你了。

她在北京酷热的天气里笑啊笑,一直笑到直不起腰来。

她回他:“我目前也是单身了。”

到了公司,她辞了职,和刘总说了分手。从知道刘总有婚姻,到他给出的离婚承诺,她迷失在生活与事业的夹缝里。并非不想反抗,却在日复一日的迷茫中失去了逃离的勇气。

没有爱情,只是慰藉,不管是她对刘总,还是刘总对她。一句随口的承诺,也只是对彼此关系的敷衍罢了。没有拖拖拉拉的感情,要撇清,太容易。

这些年除了工作上的历练和待遇,他给她的,只有微薄飘渺的情欲,再有,就是一辆奥迪Q5了。她把车钥匙还他,他不接,说拿着吧,就算是这些年的补偿。

她在电梯里跟他推搡了半天,后来从镜面的墙壁上看到了自己眼角的细纹,原来女人的青春,也并不廉价啊,怎么值得这样耗呢。她发狠似地把车钥匙扔进他的怀里。电梯门开,她冲出来,踩着高跟鞋一路狂奔。挤进北京的地铁里,看到一张张陌生麻木的脸,她揉着酸痛的脚跟,给他打电话。

“除了小蕊,你到底还有没有女朋友啊?”

“没有啊。找倒是想找,这些年咱也是阅女无数,就是看谁都不如你,由奢入俭难啊。”

“我有那么好吗?”

“你也没有多好,脾气臭还经常自以为是,可我就是放不下啊。”

“那,我三年前说的那句话还算数吗?”

“你话那么多,哪一句?”

“就是结婚那句。”

“哦。那句啊......”

她急了,想这男人怎么能这么磨叽呢,正要发飙,结果听到他说:“赶快回来结婚吧,北京热得要死,昆明18度啊。”

她眼泪一下子迸出来,声音哽咽:“机票早就订好了,明天12点到,来接我。”

“遵命。”他嘎嘎地笑,笑完又不放心地问:“这次再不走了吧?”

“打死都不走了。”她笃定地对他说。

一份遗失的爱还在原地等着她,她怎会再舍得走呢。城市再恢宏繁华,也不及这个男人给予她的那份如珍宝般的爱啊。她的心像北京的夏天一样烫起来,一个人不管东奔西闯走多远,有爱,才有家和依靠啊。还好,她知道得还不晚;还好,她还能吃一颗后悔药;也还好,一切还未物是人非。

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她这一辈子,真的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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