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海丝之路溯源及其发展过程研究
2018-01-22周兴樑
周兴樑
1 导语
“广州”二字,是从三国时代吴国孙权于黄武五年(226年),在岭南地区建交、广二州后才开始有的;它原始之名为番禺或楚庭。公元前214年秦始皇统一岭南后,其委派的南海尉任嚣修建了番禺城。广州在这两千多年来,先后是古代南越、南汉、南明三个地方政权之都城,也是历代郡、州、府、道、路和省市的治所,并一直为华南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这些足以证明其是我国著名的历史文化名城。广州与古代海上丝路商贸之结缘,得益它地处我国南方门户,拥有丰富的河海港国土资源、广深的经济腹地、发达的制丝制陶业,及越(粤)民固有的重商意识与经商举动,再加上历朝历代之统治和当权者,大都推行开放广州的政策等。正是这些自然与人文条件的总和,决定着广州经济和社会发展之历史进程,使它成为我国古代海上丝路交通贸易的发祥地,及南中国之千年商都。有人指出:“广州的特色,……用一句话来表达,就是‘一都、二城、三特、四地’”。其中的“‘一都’乃指广州是著名的商都”,而“四地”之首,“说的是广州是海上丝绸之路发祥地”[1]。的确,这千年商都和古代海上丝路发祥地,称得上是广州两张闪亮的历史文化名片。史学界一般认为,我国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正式开通,应始自汉代,后经历朝历代之经营发展,而最终于西人大举东来的清后期——鸦片战争前夕;自1842年丧权辱国的《南京条约》签订后,中国传统模式的海上丝绸之路的商贸活动,即已让位给了隶属于世界资本主义市场的近代中西贸易。广州在我国古代,一直是通商世界各地的海上丝绸之路上的最重要港口。其历经两汉、吴晋、南朝、隋、唐、宋、元、明、清之对外贸易长盛不衰;其社会经济的发展繁荣始终与广州港之外贸兴盛密不可分。扶胥港和黄埔古港见证了千年商都广州与古代海上丝绸之路密切的关系,及其文化传承的全过程。本文拟对此相关情况作些简要概述,以期说明广州的千年商都与古代海上丝路发祥地这两大文化名片,是如何打造出来的,其在历史文化之传承中又经历了怎样的机遇和那些沧桑。
2 两汉时期:南方都会番禺与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初步成型
“丝绸之路”一词,是对古代中国与亚非欧美各国进行丝绸、陶瓷及茶叶等贸易通道的称谓。我国古代的丝绸之路有陆路与海路之分,前者的发祥地在长安(西安),后者的发祥地在番禺(广州)。广州当时之所以能成为海上丝路贸易的发祥地,是因为它居于广东海岸线之中央,西、北、东三江出海的汇合地,附近之珠江口水道密布、岛屿星罗,形成天然之进出口港,而其本身又有发达的造船、缫丝与制陶诸业,于是它就成为古代海上丝绸之路商贸的始发港和首要进出口岸。
秦汉时期,是我国海上丝绸之路的开辟与形成阶段。据史籍记载和考古发现可知,居住于南海之滨的南越人先祖,早在先秦时期就“习于水斗,便于用舟”[2],已开始巡航到南海群岛一带,从事季节性的生产或商贸活动;他们成为我国人民开发南海航路和贸易之先驱者。秦汉时期尤其是汉代,南越国的造船业有了长足发展——1975年考古工作者在广州中山四路发现的秦汉造船工厂遗址,及在西村和东山出土的木、陶汉船船模等,即为明证;此时的人们还掌握了天文航海技术。这些为开拓海上丝路之商贸提供了有利条件。南越王墓中出土的非洲原支象牙、波斯文饰银盒,及金花泡饰、镂孔铜羹炉和乳香筹物,皆为当时海上交通贸易之舶来品。据《汉书》记载,秦代镇守岭南的大将赵佗、章邯等,都曾以外贸敛财而自富。这些史实皆证实:广州在南越国时已开始了海上对外贸易。
汉武帝于公元前111年平定南越国后,很重视发展对外贸易。他曾派出使者(译长)带领一支船队,沿着民间已开辟之航线,前往东南亚的马来半岛和南亚之印度半岛诸国进行贸易活动。据史籍称:该船队当时“赍黄金、杂缯而往”,即带着大量黄金和丝织品等,驶往南海和横渡孟加拉湾,“所至国皆禀食为耦,蛮夷贾船转而致之,亦利交易”;它在到达印度半岛东岸的黄支国后,即在那里“市明珠、壁琉璃、奇石、异物”[3],然后再从锡兰岛返回。汉武帝所派船队开通的这条航线,可视为我国古代海上丝路商贸活动之开端。广州也就从此成了我国最早对外贸易、集散海内外奇珍异宝的一大都会。对此,《史记·货殖列传》有称:“番禺亦一都会也。珠玑、犀、玳瑁、果布之凑”;《汉书·地理志》也谓:“粤地……处近海,多犀、象、玳瑁、珠玑、银、铜、果布之凑,中国往商贾者多取富焉。番禺,其一都会也。”[4]此后,这条以番禺为起点的海上丝路外贸交通线,就日趋繁忙起来并具有国际性。
至东汉年间,中国舶船向南的航路有了新的延伸,而令广州成为我国海上丝绸之路的外贸大港。有人论及此时曰:在“纪元三世纪以前,……广州即已成为海上贸易之要冲矣”; “这一时期,到广州经商(者)有大秦(东罗马)、天竺(印度)、狮子国(斯里兰卡)等15个国家和地区。”[5]当时由广州输出之货品,以丝绸、漆器、黄金和陶瓷等为大宗;而输入品除前文提到的各类奇珍异宝外,还增加了香料、琉(玻)璃、珍珠、石棉布及黑奴等。显然,广州至太平洋和印度洋一些亚洲国家的海上丝路贸易商道,至此已基本成型。
我国古代开辟的这条海上丝绸之路,建立伊始就彰显出了其文化精神——它既是我国与世界各地建立海上交通的开放之路,又是中外各国间开展商贸活动的创新和繁荣之路,还是中外经济文化交流的文明之路,更是我国人民与各国人民间增进了解及友谊的和平之路。这些文化精神内涵在该丝路日后的变迁发展过程中,一直得到了承传与弘扬。
3 吴晋至隋时期:广州经贸区之形成与扶胥港及南海神庙的设立
吴、晋统治时期,广州与印度洋各地区之海上交通贸易更加频繁,并直接建立起至波斯湾的海上航线,进一步拓展了对外贸易。刘裕于元熙二年(420年)废东晋恭帝建立宋朝后,广州又进入了南朝统治时期,偏安南方江左之宋、齐、梁、陈四朝政权,皆重视对外贸易——朝贡贸易、市舶贸易两者之日臻繁盛,促使广州开始成为岭南对外的经贸区。史载:刘宋朝时“舟舶继路,商使交属”,“四海流通,万国交会”;到了萧梁朝,则“海舶每岁数至,外国贾人以通贸易”。当时的“夷商”中,竟有些“乆停广州,往来求利”者[6]——他们成为广州早期的外国侨民。随着广州港口对外商贸岁入之增多,“军国所需,相继不绝”;梁武帝为此高兴地说:“朝廷便是更有广州”。此间也出现了官员之严重贪腐——“广州刺史但经城门一过,便得三千万”,“外国舶至,多为刺史所侵”等语,即指这一怪状,它从另一面反映出广州外贸带来的富足。
在论及这期间广州海上丝路贸易的舶船港位于何处时,有论者指出:“广州东南……有古斗村,又称扶胥港,江宽水深,风平浪静,是天然的优良港湾……自此出海,浩淼无际。晋代以来,此处即为海舶放洋之处。”隋文帝杨坚于581年统一全国后,为避杨广太子之讳,曾改广州为番州,并设置南海镇,后又于“开皇十四年(594年)闰十月,诏……南海于南海镇南并近海立祠”。此祠即为南海神庙。不久,南海镇也随此舶港而易名为扶胥镇,其时间“当在594至607年之间”[7]。由此可知,扶胥港自晋代以来,已成为广州之外港——是中外海上交通贸易的唯一门户。隋代在它附近立的南海神庙,又称为广州东庙(另有西庙在今文昌路一带,早已毁),也名波罗庙。该庙现今犹存,且一直香火颇旺。1991年2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海上丝绸之路考察团”,在迪安先生之率领下乘“和平之舟”号到达古扶胥港旧址。他们在对南海神庙的古建筑、古碑刻、古木码头、铜鼓等进行了综合性考察后得出结论:“广州南海神庙,有着深刻的象征意义,它表明海上丝路发端于广州。广州是对外开放的,南海神保护着出海远航的人们。”[8]也许正因人们相信神佑,而扶胥港又与南海神庙挨在一块,所以进出广州的海船入洋前,水手们必到庙内祭祀海神。应该说,这南海神庙一千多年来,见证了广州古海上丝路外贸交通之发达与繁荣。
隋朝在结束中国近300年的南北对峙局面后,承继了吴晋及南朝重视海外贸易之传统。随着广州日后人口增加,及社会经济发展和交通设施的改善与进步,其海上丝路之商贸活动也日趋繁忙,对外贸易较前大有发展。曾在广州为官的唐人杜佑后来指出:“自梁武、隋炀,诸国使至,踰于前代。”[9]当时,广州作为岭南对外经贸区之面貌,进一步显现了出来。这为它在唐朝以后成为南中国的经济中心和第一大港,及东西方海上丝路商贸之大都会,创造与准备了条件。
4 唐宋元三代:广州成为国际贸易大都会和对外交流首要门户
唐代李渊、李世民父子推行与民休养生息、发展生产,及对外开放商贸等政策,很快建成了一个强盛的封建大帝国;它在岭南设置广、桂、邕、交、容五都督府,委派节度使分别管辖。广州这时之农业、手工业和商贸都有了明显的发展,经济面貌与实力大为改观;其外贸也超越前代而成为东西方的国际商贸中心,及世界东方第一大港,从而开创出广州海上丝路贸易新纪元。曾任过广州节度使的杜佑曾谓:“大唐贞观以后,声教远被,自古未通者,重译而至,又多于梁、隋焉。”[10]唐代中叶后,以广州为中心港的海上丝路贸易已取代了陆上丝路之优势地位,广州对外的经济文化交流也进入了极盛之佳境。
唐代广州作为海上丝路之首要门户,其对外商贸活动有以下几大特色:首先,史称之“广州通海夷道”基本定型,并初步形成了以广州为中心的国际性海洋商贸圈。史载唐代共有7条贸易通道,而广州之海上丝路通道为其中最重要的一条。这条通海夷道分为西、东两段:其西线商道是“从广州出发,经屯山门、海南岛、越南半岛,穿马六甲海峡,至马来岛、苏门答腊、瓜哇、斯里兰卡、印度、巴基斯坦……抵波斯湾的林巴岛”[11];如果由此再“沿波斯湾西海岸航行,出霍尔木兹海峡后,(可)进入阿曼湾、亚丁湾和(抵)东非海岸”。此线全长有1.4万多公里,较前朝有了重大的延伸与拓展;它要“途经90余个国家和地区之港口,航期89天(不计沿途停留时间),是8-9世纪世界最长的远洋航线。”[12]广州还有一条东向的海上通道通往朝鲜、日本之航线。这样一来,以广州为出发港和中心地的世界性海洋贸易圈就形成了。显然,这古代海上丝路对广州来说,实为通达世界各国的对外开放之路。
其次,前来广州进行商贸的国家与地区众多,双方通航的货船大、交易物品丰富。随着通海夷道的形成,及造船与航海技术之进步,广州遂成为“连接中国、日本、诃陵、室利佛逝、印度、狮子国、波斯、大食等10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东西(方)海洋贸易”之国际性的东方大港[13]。有人在论及其当时的中外商贸盛况时指出:“从波斯湾、红海、印度洋经南海至广州的航线上,各地商队,乘舶举帆,东西往返,连绵不断。唐刘禹锡有诗曰:‘连天浪静长鲸息,映日帆多宝舶来’。《旧唐书》载,大历年间(770-779年)西域舶至广州者,年40余艘;乾符年间(874-877年)从海道至广州的外国人,超20万之多。据《岭外代答》等书记称:唐宋时,我国放洋船舶大者称苍舶与木兰舟,舟如巨室,帆若垂天之云,长20余丈,可载六、七百人,中积千斛粮,豢豕酿酒其中,人居舟上。……番舶之来,大者为独樯舶,载重一千婆兰(每婆兰300斤),以狮子国为最大,舱深设梯高数丈,皆积宝货。”这期间,从事航海商贸者,大多“置生死于度外,故虽重洋远隔,亦可无阻。”[14]另又据中西交通史专家张星烺之统计:唐代到广州贸易的外国商船,全年多达4000艘,来到广州港登岸之客商,一年就有80万人次之多[15]。我们由此可以想见当年珠江口那大舶参天、竞相争先的壮观景象。至于说到当时交易物品之丰富,则史载:“江中有婆罗门、波斯、昆仑等舶不知其数,其载香药、珍宝,积载如山”;广州一时享有“雄藩夷之宝货,冠吴越之繁华”的盛誉[16]。由此可知,古海上丝路的确是一条中外商贸的繁荣之路。
第三,唐朝在广州推行了一套利于海上丝路商贸的行政管理制度。这主要有:(一)、唐高宗显庆六年(661年)在广州创立了市舶使制度,并设置市舶使院和确立了征榷制度。市舶使一职初由宦官充任,后改为监军兼领——他与节度使合称“二使”,负有总管海路之邦交朝贡、各国通商双重事宜。广州是有唐一代唯一设置了市舶使的城市,在对外关系上享有特殊之地位与荣誉。这种市舶使(司)制度先后实施了一千多年。(二)、唐代广州当局设置了蕃坊和蕃学,以安置与管理外侨及教育其子女。由于海上丝路商贸的蓬勃开展,外国商民鱼贯来到广州,定居者自然不少。为加强对这些外侨的安置管理,广州至迟在开元三十九年(741年),已在现今之光塔周边地区设有蕃坊,并同时出台了一些保护侨民(商)利益的法规。蕃坊的日常事务由择定之蕃长负责主持办理。此间各国外商之留居广州者,“据说有10余万之众”;为教育他们的子女,蕃学也随之出现。这些无疑令中外之经济与文化交流日益密切起来,广州也因海上丝路而成外国人眼中的文明友好都市。
宋元两朝,广州港仍为中国外贸第一大港,也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口。赵宋结束我国五代十国分裂局面、重新统一全国后,沿用唐制在广州设立了提举市舶司机构,负责“掌蕃货、海舶、征榷、贸易之事,以来远人,通元物”;且在所设的全国7个市舶司中,“唯广(州)最盛”——它依然保持着“舶船继路,商使交属”之繁荣格局。当时的扶胥港也因极其外贸之盛而闻名于中外。杨万里有诗云:“大海更在小海东,西庙不如东庙雄。南来若不到东庙,西京未睹建章宫。”[17]他认为扶胥镇波罗庙之名声,可比汉代著名的建章宫。宋代广州外贸雄居全国首位之原因有三:一是广州为朝廷最先设置市舶司之地,中外商舶者及南海诸国的朝贡使团,均在这里出入;二是广州有唐代打下的良好外贸基础,而当朝者又实施奖励外贸之政策;三是随着西北陆路互市受阻,丝路商贸活动、经济重心和生产技术皆南移,也促进了广州海外贸易之发展。在元代,朝廷仍然注重与鼓励对外开放贸易,这使广州之对外贸事业依然十分繁荣。有论者指出,据《南海志》称:元代来广州商贸的国家和地区,“占全国对外贸易的国家和地区总数的64%”——这一比例远高于宋代。在此形势下,作为广州外港所在地之“扶胥镇,一年收的市务税达4467贯,居广州外围八大镇之首,且征榷税亦以扶胥镇居多”[18]。这一时期经广州港出口的主要货类有:丝织品、陶器、金属品、日用品、农副产品、药品、杂项等7大类,尤以丝绸出口为大宗。它们远销于东南亚、西亚、和北非和东非等地,深受外国人欢迎。
总之,广州因有自然环境、经济实力、政治因素等方面的优势,故在唐宋元三朝,除了个别年份外,长期是中国古代海上丝路的第一大港,始终为东西方经济文化交流的首要枢纽都会。“这一时期与广州通商的地区与国家,自唐代120多个,至宋代130多个,元代则增至145个。”[19]其间不断扩大对外开放的状况,于此可见一斑;而广州作为我国进出口贸易主港之地位与作用,更是从未动摇和失去过。
5 明清时期:广州黄埔港和十三行与海上丝路商贸的改制扩展
朱明一朝至清代中期,广州在我国海上丝绸之路的对外商贸中,仍稳居首要大港地位;它作为当时最繁华之都市,仍然继续在海上丝路中发挥着重要的作用。明清两朝之共同点是,两代当政者初为防倭寇或西洋夷,皆曾一度施行过海禁备战政策,但不久后即重视开放与进行海上丝路的商贸活动。
明朝当局于洪武三年(1370年)与永乐元年(1403年),两度在广州城南水滨处设置市舶司,派市舶提举管理南海诸国的朝贡贸易事宜;其同时又设怀远驿于城外蚬仔步(今西关十八甫),建房屋百余间以供外商居住。这就使前来广州进行朝贡商贸者络绎不绝。此为政府方面的作为。而沿海与广州之商人方面,则为敛财常和蕃商或海盗勾通,使国外商品能从各种非法途径源源输入广州。到隆庆元年(1567年)朝廷取消海禁后,欧洲强权国在发现了美洲新大陆之同时,也开始觊觎中国之富饶——这极大地刺激了西方强人纷纷东来冒险,于是遂有澳门开埠并很快形成为新的国际贸易中心。广州的丝路贸易在此国内外形势影响下,除有活跃之朝贡贸易外,海上的私人外贸活动也骤然呈现出繁盛景象。这两者一起促成了明代广州商业区的不断扩大,专业市场也随之蓬勃兴起,而令海上丝路之外贸活动显得十分兴旺。孙蕡《广州歌》中“阿峨大舶映云日,贾客千家万家室”两诗句,生动地描绘了广州海舶云集、商业繁荣的景观;而王莹在《重修羊城街记》中也说:“豪商大贾,珠物奇货,亦于斯萃焉”。广州旧有的城区已经不能提供足够的商业活动场所,于是城南门外也因此成市:“东西亘六、七里,人烟辐辏,货贿山积,盖合城繁华之所都也。”[20]据史籍载,此间前后之朝贡与市舶贸易,都本着平等交易的原则进行。明太祖曾谕中书省官员曰:“西洋诸国,素称远蕃,涉海而来,……其朝贡无论疏数,厚往薄来可也”;至于“外夷与民贸易(互市)”,则由牙人“看货报官,待抽分完毕,乃介绍买卖,评定货价,维持秩序”。由此看来,各国之朝贡者是享受着“薄来厚往”的优厚待遇,干的是稳赚钱之生意,而市舶者也在双方的公平贸易中大获其利。这显然传承并彰显出了海上丝路自愿互通有无的文明交易精神。
当时中外双方交易的货品,有宝物类、布匹类、香料类、药物类等10大门类,货物名称计“达130多种”。屈大均在论及这时的交易盛况时说:“在昔州全盛时,番舶衔尾而至;其大笼江,望之如蜃楼屃贔。殊蛮穷岛之珍异,浪运风督,以凑郁江之步者,岁不下十馀舶。豪商大贾各以其土所宜相贸,得利不赀。故曰金山珠海、天子南库。”[21]其又谓:这一带“番珠犀象如山,花鸟如海,番夷辏辐,日费数千万金”。[22]外国人也对当时广州外贸与商业市场之繁华,有所称道。如葡萄牙人科尔沙利在明正德九年(1514年)游历广州后说:“广州是我所到过的世界上最富裕的地方:坚固堆伟的城墙,宽阔的街道,珠江上来往如梭的帆船,繁华的商业市场,及经营瓷器、丝绸的商店,目不暇接。”[23]这再次证明古海上丝路实为繁荣之路。
清王朝建立后不久,广州的海上丝绸之路贸易,无论是其外贸体制还是商品交易活动,都发生了明显的变化,并呈现出以下几大特色:
首先,黄埔古港取代了扶胥港,成为外国商舶停留与泊靠的场所。清代的黄埔港,位于黄埔洲(今广州海珠区黄埔村)与琵琶洲(今琶洲塔周围)一带水域。它东连虎门,西距当时的广州三十里,水面宽阔,是木帆船时代的一个优良港口。该港作为中外商船之停泊地始于宋代。到明万历二十六年(1598年),当局在琵琶洲上建九层望海塔,指引着中外船只航行。自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设立粤海关以后,外国商船驶入黄埔港停泊之数量不断增加;雍正二年(1724)则明确规定:来粤贸易的外船一律停泊于黄埔港。到清政府限定广州一口通商以后,黄埔港便真正成为全国唯一的中西贸易大港口。清政府在此过程中,于健全广州外贸体制之同时,还逐步加强了黄埔港的管理。如朝廷明文规定:“凡载洋货物入口之外国商船……必须下锚黄埔(港)”,“于黄埔地方启其所带炮位,然后交易”。[24]清广州当局经过多年的努力经营,才将该港口的管理与服务机构陆续建立与健全了起来,“至道光年间,黄埔岛上设有黄埔税馆、夷务所、买办馆、永靖营等机构。”[25]论者谈及黄埔港在海上丝路商贸中之地位与作用时指出:“随着广州口岸对外贸易的发展,收泊黄埔的外国船只特别是西方商船逐渐增多。乾隆初年以前大约每年10余艘,广州一口通商之初大约每年20余艘,乾隆末年达到40-50艘,嘉庆年间平均(年)约70艘,道光年间(年)平均达130艘,大部分为英美两国的船只。这还不包括大量碇泊口外的走私船只。”[26]或又谓:“据史料记载,1685年至1757年(康熙二十四年至乾隆二十二年)共72年间,外国来华商船312艘,锚泊驶过古黄埔港进入中国的就有289艘。古黄埔港最昌盛时,同时锚泊的外国商船达6个国家86艘之多。从对外贸易出口总额看,古黄埔港也占有绝对比例,以1817年为例,古黄埔港达到1971万元,占全国出口总额近一半。正因为如此,古黄埔港在海上丝绸之路中具有特别重要的地位”[27]。随着广州中西贸易之发展和停泊黄埔港的外船增多,黄埔附近乡村的居民也日益增加。到乾隆中叶时,以往的普通渔村已发展成为与外贸关系密切、住有好几千人的市镇,其中不少人都因参与对外之经商活动而致富。
其次,明清两朝在广州建立与推行了十三行——外洋会馆的商贸管理制度。这使对外商贸交易权掌握在机构手中。作为半官半民的广州牙行,早在明代已出现:嘉靖三十二年至三十六年(1553~1557)间,葡萄牙人占居了澳门后,即以其为据点开展东西方贸易,这给广州的外贸带来重大冲击。明代官府为此随即对外贸管理作了政策性调整:一方面利用葡萄牙人来发展对外贸易,早在1550年就与葡人商定了在广州举行“半年一度的‘交易会’事”,该“交易会”从1580年起又改为“每年开放两次”(1月和6月)。另一方面,又依照宋代公凭制度,给“载货下澳贸易”之商人发放特许证“澳票”[28]——领有该票者即可赴澳门贸易;这使中葡贸易的中间代理商和中介组织应运而生。嘉靖三十五年(1556)时,广东海道副使汪柏请准朝廷:“立客纲、客纪,以广人及徽、泉等商为之”[29]。这里所说的“客纲、客纪”,就是指经官方特许而专门从事跨国贸易——与“夷人”作交易的中间商人(牙商),粤人也称之为“揽头”。他们实为后来行商之前身。最先充当“客商、客纪”的13家商号:“广人五行,泉人五行,徽人三行”[30],即开始垄断着中葡间的商贸——“十三行”之名也由此而来。这标志着公行已迈出了取代市舶司的步伐。事实上,后来之十三行只是包办广州外贸易者的俗称,它对外的正式名称,叫做“外洋会馆”——这从大英博物馆藏有的一些中英商贸协议中,盖有“外洋会馆图记”之印章,可以找到物证。而且实际上,明清时广州所设立的行商也不一定是13家,如“明万历年间,广东已有三十六行”[31]。清朝于17世纪80年代在广州确立行商制时,据屈大均说是“沿明之习,命曰十三行”[32]。其所设的行商数以雍乾年间为最盛,各行商之数量时多时少,“据专家考证,1720年时是16家,1723年只有4家,1736年(乾隆元年)是20家,1757年是26家。”[33]这些行商(商号)分别称为某某行或某洋(货)行,其中一些还有各自的印章,如天宝行就用“天宝行大印”。人们在以往的论著中,习惯于用十三行这一俗名来代替外洋会馆之称谓,笔者拟在此为之正名。外洋会馆诸行商在丝路商贸中,担负着以下5项任务:“包揽外商运来的商品;代缴关税和各种现租;代替外国(人)购买各种出口物资;对外商一切活动负责保证监督之;代替政府向外商传达政令,及办理一切交涉事宜。”[34]
清代广州外洋会馆之各行商,集中在今西至杉木栏路、南至珠江边的一片区域;其南部设有“十三夷馆”,以取代明朝所设的怀远驿,作为外商们进行营业与居住之所。在外洋会馆垄断广州对外商贸的时期里,其行内外樯桅林立,彩旗飞扬,从广州输往各国之丝、茶、瓷等物众多,而外舶运来的各类商品也源源不断——中外间的商贸交易在这里长盛不衰。因此,广州当时的外贸处于高速发展之黄金时期,而著名的行商们,如潘启官、卢继光、伍灿廷、叶上林、梁承禧、吴天垣,分别创办的同文行、广利行、怡和行、义成行、天宝行、同顺行等,则更是富甲一方。对此,屈大均所写的《广州竹枝词》有云:“洋船争出是官商 ,十字门开向二洋。五丝八丝广缎好,银钱堆满十三行。”[35]
广州的外洋会馆是海上丝绸之路商贸发展的产物。它与当时的黄埔古港在丝路商贸中建立了密切关系,此会馆的兴盛,为黄埔港的繁荣提供了条件;而黄埔古港的繁荣,又推动了该会馆的发展。正是彼此同时存在和发展,及其互相依存、互相促进,共同造就了广州成为繁华名港、辉煌名城,并还令其与全粤商贸事业之发达息息相关。同治年间修的《南海县志》认为:“十三行互市,天下大利也,而全粤赖之。中外之货坌集,天下四大镇殆未如也。蛮楼矗起干云,油窗粉壁,青锁碧栏,竟街兼巷无诈无虞;文螺翠羽,留犁(琉璃)挠酒,炮羔擘豚。乾嘉之间,其极盛者乎。”正是这种生意兴旺的交易,令“百物骈臻,商贾辐辏,而全粤乂安矣”[36]。的确,广州外洋会馆作为官方特许而享有与夷人通商权的外贸经营机构,在1757-1842年年间统揽了全国的对外贸易,此间它所从事的生意是“无诈无虞”之公平买卖和互惠互利的贸易,这使广州在古海上丝路这种文明友好的对外贸易中,创造了历史上的繁华与辉煌,而赢得“天子南库”美誉。
第三,清廷设立海关并仅许广州一口通商,而使广州在海上丝路之交通商贸中处于独占鳌头地位。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清政府开海贸易,次年又谕设闽(泉州)、粤(广州)、江(松江)、浙(宁波)四海关——古老的市舶司制度至此虽告结束,但广州却仍为最重要的中西贸易口岸。这一海关制之确立,标志着自明代中期已开始的外贸体制转型,最终得以完成——它从根本上改变了以往以贡赐关系为主体、注重政治外交的朝贡贸易体制,而代之以税收管理为核心、以开拓财源为目的的新外贸运作机制:商舶贸易从此实际上已取代朝贡贸易,而在对外贸易中占据主导地位。到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清政府宣布关闭闽海关、浙海关、江海关后,广州即成为全国唯一官方特许的、统揽海外贸易之港口城市。在清代中期商贸由传统的与亚洲各国为主,而渐转变为与西方各国为主的历史转折中,广州口岸实居于极重要的地位。有的学者在论及这一点时甚至说:“鸦片战争前清代的一部对外关系史,就是写在广州的历史上面。”[37]这显然与康熙年间粤海关的建立,及其与外洋会馆行商之居间贸易结合这一新体制的确立,有着重大而密切关系。此间,清王朝对海外商贸既不作直接的控制,又不放手让民间自由经营,而是谕令粤海关负责征取税收,并管理外洋会馆,特许各行商负责同外商贸易,同时又指定黄埔港为外国商船的停泊所,及以十三夷馆和澳门作为各国营业商人的居留地。这4个环节各自有一套制度,并一起总的形成了当朝进行中西方海上商贸的新制度。在此新体制下,广州作中国对外通商的唯一港口,成了东西方商品聚汇与流通之大都会和国际商贸中心,省内及全国出口之货品皆云集广州,国外输入中国境的货物也从广州转运。此间中外贸易的繁盛,带来了广州商业经济发展之突飞猛进——这进一步证明了海上丝路是一条繁荣之路。
明至清中期广州海上丝路商贸的进一步扩展,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广州港开通了远至北欧和北美的海上丝路商贸航线,并使其中外贸易活动保持常态化。明清两代广州海上丝绸之路的航线,除保留了通过南海、马六甲海峡,进抵印度洋、波斯湾、红海等地的原航路外,还进一步地更向全球性扩展,自明正德十二年(1517年),葡萄牙人的舰船绕道非洲南部之好望角,航海抵达广州要求通商后,广州就开辟了中国远抵北欧的新贸易航线。自西班牙殖民者于明隆庆四年(1570年)占领菲律宾后,广州-马尼拉-北美之墨西哥的海上航线,也于万历三年(1577年)正式开通了。此后的每年3月,中国商船载着丝绸、瓷器、茶叶等物品,成群结队的驶往菲律宾之马尼拉港,然后由马港之商船将这些中国货转运到墨国港口。随后,广州港的海外交通又因增添了两条中美贸易新航线,而有所延伸和扩展。乾隆四十九年(1784年)初,美国商船“中国皇后号”从纽约港出发后,横渡大西洋,绕道好望角,经印度洋……巽他海峡、澳门,于8月28日到达广州黄埔港——它前后在海上航行了6个月,行程达1.3万英里。该船开始了中美间的直接贸易——其此次载有360多吨货品来华销售,而购回中国的大批土特产,“其中红茶2460担,绿茶562担,瓷器962担,丝绸490匹”,还有香料、漆器、牙雕、花布等物品。据说“这次对华贸投资共12万美元,获利3.07万美元。”[38]在对华贸易巨额利润的刺激下,美国商人于嘉庆五年(1800年),又开通了从美国纽约港出发,途经南美洲南端合思角,取道太平洋直达广州之新航线。由上述可知,由于明清时以广州为起点的东西方海上丝绸之路的不断扩展,广州已实现了它与世界各地海上商贸运输之大循环,而成为名副其实、享誉全球和首屈一指的东方国际商贸中心。
第二,明清时前来广州参与海上丝路商贸活动的国家很多,彼此舶船来往频繁且吨位大。清朝开放海禁特别是在广州设立外洋会馆等之后,全球各地的商船即纷至沓来广州交易。这里面主要有:亚洲的日本、新加坡、菲律宾、越南、印度等十余国;欧洲的葡、西、荷、英、法、德、丹、瑞、意等国;美洲的墨、美、秘几国。中国的商船也纷纷从广州开出去。关于中外舶船在广州交易之情况,下面仅列出清中期的几个数据,即可由一斑而窥全豹。据史载称:自康熙五十年(1715年)后,“中国商人……每年从广州开往南洋各国的船只有30多艘”[39]。而西方英、法、葡等国的“来华商船”,在1685年后之70年中,光是锚泊“古黄埔港……的就有289艘”;如以国家来说,在“1731至1806年瑞士东印度公司的130航次中,除3次外,其余全部驶抵广州。”[40]各国在“乾隆四十九年到道光十三年(1784-1833年)间,来广州贸易的外船总数增加到3863艘之多。”至于说到“外国进入广州的船舶吨位,在雍正八年至道光十年(1730-1830年)的100年间,增加了将近22倍”[41]。又有记载称:“康熙二十三年到乾隆二十二年的六七年间,中国开往日本贸易的商船总数达到3017艘,平均每年41.4艘。商船的吨位也很可观,……最大的可载重600吨到1000吨”;而“乾隆二十三年至道光十八年到粤海关贸易的(外国)商船共5107艘,平均每年为63.8艘,其中以英国商船最多”。每只船的吨位一般“达到300吨,多数为410吨”,“最大者达到480吨”[42]。以上各家说的情况(数据),可能不尽一致,但它却充分显示出:中国此间通过对外开放,与世界各国(地)进行了广泛又活跃,且规模宏大的经贸文化交流活动。由此可见,这条古代海上丝绸之路,乃是中外文明、友好与和平之路。
第三,明清时期广州港的海上丝路商贸货值及贸易总额骤增。有资料显示,“从嘉庆二十二年(1817年)至道光十三年(1833年),广州进出口商品货值达到634781261银元,其中经广州出口的商品货值达到387962583银元”[43]。这出口货值内含有:“生丝货值达到29886709银元,绸缎货值达到32595381银元,茶叶货值达到193134495银元”[44];这表明当时我国仍是以茶、丝、绸、瓷作为主要出口产品。关于此种外贸格局,我们尚可从前述“中国皇后号”运回美国之货品里,及瑞士“哥德堡号”沉船于1997年的打捞出水物中可得到印证,计“捞出瓷器碎片9吨,以及400多件完整的瓷器(青花瓷),还有50公斤茶叶(武夷茶)”[45]。此间外国对华贸易额的增长情形是:西方各国在18世纪与19世纪之交间,“与中国的进出口贸易额,由560万海关两(银)上升到2268万两,于20年间增加了大约3倍”;而后来居上的美国之对华贸易,则“在不到50年时间内,增长了10倍以上。”[46]外贸商品流通量和贸易额之不断增长,还可以从关税的增收中看出来。有人据梁廷枏著《粤海关志》之有关数据,列表累计后得出结论:“粤海关在八十年间之贸易总额是不断增长的,总值估计为4227168950两,比乾隆二十二年以前四海关贸易的总值408215787两,增长十倍以上”。如拿清前期的外贸额最高年份与明代比,也可看出有较大增长:粤海关“雍正七年的贸易值为11105800两,比明代的最高年份(指万历二十二年的1000000两——引者注)增长10.1倍;如果与宋代比较,……则南宋的海外贸易商品总量值,也不过500万两而已,这还达不到雍正七年粤海关贸易值的一半。”[47]
总之,以广州为出发地的海上丝路交通线有新的扩展延伸,中国与东西方国家进行丝路商贸之来往舶船多和吨位大,各国在广州与华交易的商品流通量及其货值不断增长,这是明至清中叶时广州将海上丝路商贸事业,扩展到全球各地所形成的三大特色。
综观我国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发展历程就会发现,它是我国长期与外国进行公平交易、互利互惠与友好往来的桥梁。该丝路在不断地加强中国与世界各国经济文化交往的同时,也在其后期给清王朝带来了深重忧患:因为自16世纪后,广州港口遇到的西方强权国家,不全是前来和平贸易的外商,其中也不乏从事殖民掠夺的冒险家。这期间,中国在与西方英、美等国的合法贸易中,始终处于出超地位,如“嘉庆十七年(1812年),出口贸易值为白银1510万两,进口货总值1270万两,出超额为240万两。”[48]英国政府当时为垄断欧洲的茶叶市场,不断派舶船到中国来抢购茶叶,其商船数往往占外国来华商船总数之67%到80%,因是每年在中英贸易中要亏本二三百万两白银;它只好以银元来补偿入超之差额,史称之“夷船来时所载货物无几,大半均属番银”[49],说的正是此事。英国殖民者为扭转中英贸易逆差、扩大中国市场,进而侵占我国沿海之领土香港,遂开始无视清廷之禁令,以各种方式无耻地大量向中国出售毒药鸦片;尤其自1758年取代荷兰垄断了东印度公司之鸦片贸易后,它输入中国的鸦片量逐年增多:“从雍正七年到道光十九年,输入中国之鸦片数量达648246箱,平均每年3889箱”(每箱鸦片为五六十公斤),“到1820-1824年,每年增至7800余箱,……1938至1939年度竟达35500箱。”这就导致了中国白银的大量外流——仅“嘉庆五年至道光十四年(就)外流白银6亿两”[50]。于是,清政府在中英贸易中很快由出超变为入超。
英国以罪恶的鸦片贸易作为一种经济侵略行径,不仅严重地破坏了中国的货币流通与国库收支平衡,急速地损害着中国人民的身心健康,而且还令中西方之正常贸易活动遭到了极大的破坏。当清政府为捍卫国家之主权、尊严而下决心厉禁鸦片贸易时,英帝国主义者即以林则徐在虎门硝烟为借口,于1840年6月对华发动了一场侵华战争。随着清廷在鸦片战争中战败,及1842年中英《南京条约》的签订、香港之割让和开放五口通商,广州海上丝路的国际商贸中心地位,遂逐渐被香港、上海等地所取代。古代海上丝路给广州带来的商贸繁华,虽在西方列强特别是英军入侵之炮火下被摧毁掉,但广州作为我国古海上丝路商贸发祥地,及其日后不断发展为首要外贸基地与大港所创造出来的辉煌,却早已载入并彪炳于史册。
6 结语
从前文之论述可以看到,广州古海上丝路在千余年商贸活动中,的确是开放之路、创新之路、文明之路、繁荣之路、和平之路。其所积淀与形成的丝路文化精神具有丰富之内涵:它作为一条中国与世界各国(地)互联互通的开放之路,不仅使广州对外商贸航线不断拓展延伸,同时也令从广州进出口之海舶与日俱增,正所谓是“舟舶继路,商使交属”,“洋船争出是官商”,“番舶衔尾而至”,“映日帆多舶宝来”;它作为一条中外海路商贸的创新之路,包含着造船技术、航海技术的创新,海路新航线之开通,广州外贸监管制度的创(更)新;它作为一条中外互惠互利商贸的繁华之路,人们常用“四海流通,万国交会”,“金山珠海,天子南库”,“银钱堆满十三行”,“豪商大贸……日费数十万金”等语来描广州外贸活动的繁盛,及由此而带来的荣华富足;它作为一条中外各国(地)间文明友好交往的和平之路,当年外来的朝贡贸易是“薄来厚往”,市舶交易全在“竟街兼巷无诈无虞”、彼此公平自愿之原则下进行,而“蕃坊”、怀远驿与“十三夷馆”等的长期存在,则更彰显出中外商贸之和谐及中国是外人眼中的文明礼仪之邦。总之,正是因为广州古代海上丝绸之路的千年延续与发展,才使得中外经济文化交流长盛不衰,使外国人通过亮丽之丝绸、精美之瓷器、芳香之茶叶,逐步了解和认识了中国这个东方文明古国。上述这些古丝路文化精神,不仅一代代传承下来,而且还历久弥新地得到了弘扬。历史是难于割断的,新中国于1957年开始举办的“中国出口商品交易会”,“被称为我国新的‘丝绸之路’”,[51]广州新海上丝绸之路的中外商贸活动即由此开始。它紧随历史步伐,在我国实施改革开放政策后有了长足的发展。目前,在“一带一路”发展战略,及以和平合作、开放包容、互学互鉴、互利共赢等为核心内容的新丝路精神的指引下,广州正沿着21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发展道路前进,创造并走向新的繁盛与辉煌。这些显然也与这千年商都和古海上丝路商贸文化之传承,有着密切的联系。
注释:
[1]李文耀主编:《广州行——广州导游词》,广东旅游出版社2004年版,第16页。
[2]杨万秀等主编:《广州简史》,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43页。
[3]杨万秀等主编:《广州简史》,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45页。
[4]冼文彬等主编:《广州:海上丝绸之路发祥地》,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45页。
[5]冼文彬等主编:《广州:海上丝绸之路发祥地》,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5页。
[6]杨万秀等主编:《广州通史》古代卷上册,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242、244页。
[7]赵立人:《粤海史事新说》,广东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8页。
[8]冼庆彬等主编:《广州:海上丝绸之路发祥地》,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4页。
[9]杨万秀等主编:《广州通史》古代卷上册,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249页。
[10]杨万秀等主编:《广州通史》古代卷上册,中华出局2010年版,第249页。
[11]崔瑞驹等主编:《广州:改革开放前沿地》,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126页。
[12]杨万秀等主编:《广州通史》古代卷上册,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284页。
[13]杨万秀等主编:《广州简史》,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80页。
[14]崔瑞驹等主编:《广州:改革开放前沿地》,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126页。
[15]李文耀主编:《广州行——广州导游词》,广州旅游出版社2004年版,第34页。
[16]转见崔瑞驹等主编:《广州:改革开放前沿地》,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5页。
[17]冼庆彬等主编:《广州:海上丝绸之路发祥地》,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53-54、416页。
[18]崔瑞驹:《广州:改革开放前沿地》,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6、128页。
[19]崔瑞驹:《广州:改革开放前沿地》,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128页。
[20]冼庆彬等主编:《广州:海上丝绸之路发祥地》,中国评论学术出本社2007年版,第56页。
[21]杨万秀等主编:《广州通史》古代卷下册,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761、735-736页。
[22]冼庆彬等主编:《广州:海上丝绸之路发祥地》,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56页。
[23]曾应枫:《俗话广州》,广州出版社2008年版,第30页。
[24]冼庆彬等主编:《广州:海上丝绸之路发祥地》,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419页。
[25]杨万秀等主编:《广州通史》古代卷下册,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989页。
[26]杨万秀等主编:《广州通史》古代卷下册,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991页。
[27]冼庆彬等主编:《广州:海上丝绸之路发祥地》,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419页。
[28]杨万秀等主编:《广州通史》古代卷下册,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776、778-779页。
[29]杨万秀等主编:《广州通史》古代卷下册,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774页。
[30]刘正刚等主编:《海屋集》,广东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85页。
[31]冼庆彬等主编:《广州:海上丝绸之路发祥地》,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418页。
[32]赵立人:《粤海史事新说》,广东人民出版社等2017年版,第74页。
[33]杨柳主编:《羊城后视镜》,南方日报出版社2010年版,第31页。
[34]李文耀主编:《广州行——广州导游词》,广州旅游出版社2004年版,第105页。
[35]屈大均:《广东新语》下册,中华书局1985年版,第427页。
[36]杨万秀等主编:《广州通史》古代卷下册,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964-965页。
[37]沈光耀:《中国古代对外贸易史》,广东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55页。
[38]刘正刚等主编:《海屋集》,广东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99页。
[39]杨万秀等主编:《广州简史》,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93页。
[40]冼庆彬等主编:《广州——海上丝绸之路发祥地》,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419页。
[41]杨万秀等主编:《广州简史》,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194页。
[42]刘正刚等主编:《海屋集》,广东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7-8页。
[43]杨万秀等主编:《广州简史》,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93-194页。
[44]刘正刚等主编:《海屋集》,广东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8页。
[45]冼庆彬等主编:《广州——海上丝绸之路发祥地》,中国评论学术出版社2007年版,第420页。
[46]杨万秀等主编:《广州简史》,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93-194页。
[47]刘正刚等主编:《海屋集》,广东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15-16.页。
[48]杨万秀等主编:《广州简史》,广东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第196页。
[49]刘正刚等主编:《海屋集》,广东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第9、12页。
[50]刘正刚等主编:《海屋集》,广东人民出版社等2017年版,第13页;又李侃等编著:《中国近代史》(第4版),中华书局1994年版,第10页。
[51]广州古都学会编:《名城广州常识》,中山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5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