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卫电影《春光乍泄》中的悲剧意识

王娟

在王家卫的电影中，《春光乍泄》是一部具有悲剧意识的电影。王家卫通过塑造非典型的恋爱关系，透视出人性的脆弱。实际上，在这部电影里，何宝荣与黎耀辉之间的矛盾，是所有人都可能出现的矛盾。何宝荣对于黎耀辉的感情是非常真挚的，但是他不懂得如何表达，黎耀辉虽然清楚知道何宝荣的这份感情，却因为细枝末节的事情，最终选择了离开何宝荣，展开新的生活。

电影《春光乍泄》通过对何宝荣与黎耀辉这两个角色的悲剧塑造，更好地探讨了在畸形情感之下，两个不同人物所选择的不同命运。黎耀辉选择离开何宝荣，而他并没有因此感受到快乐，反而逐渐走向孤独的人生。王家卫在讨论这种畸形情感背后的共性时，从非常深刻的角度探讨了人性的悲剧意识，因此，解读电影《春光乍泄》的悲剧意识有助于人们理解王家卫的电影创作主题与艺术思想。

一、《春光乍泄》中悲剧意识的基础：何宝荣的人格矛盾

在《春光乍泄》这部电影中，何宝荣的人格矛盾是最为突出的，也是这部电影悲剧意识的集中点。何宝荣的人格矛盾是具有典型性的，首先何宝荣对于黎耀辉的感情是非常真挚的，他不愿意离开黎耀辉，但是，他不懂得如何表达自己的情感。所以，在《春光乍泄》中，何宝荣触发了多次和黎耀辉的冲突，从而导致整部电影的悲剧色彩。在电影里，何宝荣和黎耀辉一起到布宜诺斯艾利斯，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何宝荣和黎耀辉并不能够达成共识，主要是因为何宝荣内心强烈的自我所导致的人格矛盾。

在这部电影中，王家卫着重塑造了何宝荣这种强烈的自私人格，因为何宝荣更多关注的是自己内心是否快乐，而忽略了黎耀辉内心世界的渴求。当黎耀辉决定离开何宝荣时，何宝荣甚至还没有察觉到其对于自己的重要性。故而，当何宝荣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和其他男人交往时，他就彻底地抛弃了黎耀辉。从这一角度上看，何宝荣实际上之所以会走向悲剧，主要是因为自己与生俱来的人格矛盾。

何宝荣一时介意自己的性取向，选择和黎耀辉在一起，这是一种顺从自己性取向的选择。何宝荣所关注的是和黎耀辉在一起的那种肉体的快乐，却往往忽视黎耀辉的情感需求。这一点是黎耀辉最初没有察觉到的。所以，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两人的情感并没有过多的交集，两人的情感矛盾集中爆发，导致了整部电影的悲剧色彩进一步蔓延。

辗转了很多个男友之后，何宝荣才逐渐发现黎耀辉才是自己情感最终的归属。所以，何宝荣非常难过，渴望和黎耀辉重新在一起。但即便如此，王家卫还是通过电影中的悲剧色彩塑造，让两人永远无法真正在一起。何宝荣通过黎耀辉曾经租住过的房子，联系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房东，渴望重新将黎耀辉挽留在自己的身边。但是，黎耀辉已经下定决心离开何宝荣，因为何宝荣与生俱来的人格矛盾，导致了他在情感交流的过程中只重视自己的感受。当发现黎耀辉曾经对自己有多好时，何宝荣已经错过了和黎耀辉在一起的最佳时间。

所以，在《春光乍泄》这部电影里，王家卫通过巧妙设置人格矛盾，让何宝荣这一非典型的人格，能够更好地衬托出与生俱来的矛盾冲突。何宝荣虽然不是一个性取向有异于常人的人，但是何宝荣的这种性格矛盾普遍存在于各个平凡人身上。人格上面的矛盾，是何宝荣错失真正情感的重要原因，也是何宝荣最后孤身一人留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最终原因。在人格矛盾发酵的过程中，何宝荣喜欢将错误完全转嫁给黎耀辉，甚至通过严格控制的方式，让黎耀辉完全在自己的控制之下。这样一种方式，实际上充分表明何宝荣的悲剧往往是和其人格密切地联系在一起，他用错误的方式宣泄自己的情感，让自己错失了和其他人一样拥有快乐情感的机会。黎耀辉和何宝荣选择在一起，实际上承受了极大的压力，而何宝荣最终没有采取任何方式留住黎耀辉，这也是何宝荣最后要面临孤身一人悲剧的重要基础。

二、《春光乍泄》中悲劇意识的发展：黎耀辉坚强性格的塑造

在电影中，王家卫更好地塑造了悲剧的历史，同时塑造了黎耀辉坚强的性格。黎耀辉实际上是一个有着自我见解、能够独立生活的人，他不愿意屈从于何宝荣的控制欲望。当自己的护照被何宝荣控制的时候，黎耀辉选择自己在布宜诺斯艾利斯挣钱，从事自己不喜欢的职业，以此来获得更多的财富。不过，在这个阶段，黎耀辉对于何宝荣的感情依然是深厚的，这一点通过黎耀辉与何宝荣在酒吧的相遇充分体现出来。

王家卫擅长采用镜头语言，来更好地衬托黎耀辉这种坚强的性格。黎耀辉是一个非常孤独的人，他选择和何宝荣在一起，恰好是想让两个孤独的人重新组合在一起，这在电影里正好衬托出这种人性孤独的悲剧色彩。不过，即便是两个孤独的人，因为长期在孤独的人生中生活，所以他们缺乏与他人共处的方式，太多的情感缺乏适当的语言表达，随之就变成了一种伤害。因此，黎耀辉和何宝荣的感情生活当中吵闹往往多于欢笑，悲伤永远多于快乐，这也是黎耀辉选择离开何宝荣的一个重要原因。

黎耀辉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积累了更多的钱，打算挣够钱之后离开布宜诺斯艾利斯。他的这一想法，也充分表明了自己在感情生活上毫无依赖的特点。

在《春光乍泄》里，黎耀辉的内心独白是整部电影悲剧意识的重要体现。黎耀辉看着屠宰场里满地的鲜血，内心世界也充满了复仇与落寞。但是，黎耀辉又重新想起当初和何宝荣在一起的快乐，内心的复仇欲望又渐渐消退，留下的是满地的悲伤。所以，当黎耀辉挣取足够的钱之后，他并没有采取任何的方式报复何宝荣，而是只身一人去大瀑布，以此来寄托自己无可寄托的情感。

在这个镜头里，黎耀辉独自一人驾驶汽车，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通向大瀑布的道路上一言不发，他的内心充满悲伤，但是他已经做好选择，即离开何宝荣。黎耀辉的这种坚强，实际上从侧面看也是一种悲剧的意识。黎耀辉因为自己的性取向和众人不同，所以他没有办法选择和其他女人在一起，而和何宝荣在一起。这样的一种情感经历，实际上也是黎耀辉的无奈之举。但是，当黎耀辉发现何宝荣的个性与自己相矛盾的时候，他也坚决选择离开何宝荣。只不过日日夜夜的相处，让黎耀辉对何宝荣充满不舍，他内心的独白里有这么一句话：“其实站在瀑布底下的原来应该是两个人。”这一句话就可以看出，黎耀辉对于何宝荣的依依不舍，也可以看得出黎耀辉内心世界的坚强，是在长期受到世人和社会的嘲笑、伤害下，所做出的一种选择。endprint

因此，黎耀辉的坚强，实际上是整部电影悲剧意识的进一步发展，也是王家卫对于这种畸形情感世界的共性探讨。虽然黎耀辉和何宝荣的这种感情并不是一种寻常情感和正常的两性关系，但是黎耀辉和何宝荣之间的这种矛盾情感的挣扎，是所有人多多少少都存在的。每一个像黎耀辉这样的人，选择和自己的伴侣在一起，都无可避免地需要接受伴侣的这个缺点。当伴侣的缺点到达自己无法忍受的底线时，这样的痛苦便逐渐影响了这个人的正常生活。所以，黎耀辉的坚强也充分表明，当情感生活达到忍耐最高点的时候，那么剩下的也就只有悲伤。

三、《春光乍泄》中悲剧意识本质：畸形情感下的共性

在这部电影里，人们不难看出，悲剧意识是成形于两个主角的性格特点，王家卫从这两个主角性格矛盾的特点出发，进一步探讨这种畸形情感下所产生的人性矛盾共性。何宝荣与黎耀辉的感情，看似一种畸形的恋爱关系，但是实际上是一种人性共性的存在。当黎耀辉和酒吧中的小张在一起时，小张提醒他可以到达远方的灯塔，将自己的不开心带走。在这一幕中，黎耀辉带着自己的悲伤与痛苦，到达阿根廷最边缘的灯塔，以此将自己的痛苦、悲伤最大化地宣泄出去。由此可以看出，黎耀辉所承受的是整个社会的压力，不仅仅是何宝荣带给他的压力。在感情世界里，何宝荣所象征的不仅仅是一种情感关系上的人际矛盾，更是一种社会对于这种畸形情感的歧视。

实际上，王家卫通过黎耀辉和何宝荣之间的这种畸形情感，更多地透视每一个独特人性在面对社会要求的共性之下，所产生的抵抗情绪。这种抵抗情绪，对于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存在的，因为社会是不允许过多的人与其产生摩擦的，要维持长久以来形成的良善风俗，以及对于人类基本道德的价值认同。这种价值认同不可避免地抹杀了独特个性所提出的价值意义，但这是社会在发展的过程中无法避免的。

由电影《春光乍泄》中的这对畸形情感可以看出，无论是黎耀辉，还是何宝荣，他们践行的情感都受到共性的挤压，他们无法完全展现自己的个性，自己对于感情的认知或者对于世界的价值认同在整个巨大的世俗社会里面，显得非常渺小。

所以，在《春光乍泄》这部电影里，何宝荣与黎耀辉的这种畸形情感，象征的正是一种人性的独特。而人的独特个性在社会的共性挤压下，会慢慢变得随和，也必须服从整个世俗社会的一般价值观。社会价值观对于人性的一种压迫，特别是人性自由观点的逐渐破碎，也是人们在《春光乍泄》这部电影中可以看到的一种最大化的悲剧。

《春光乍泄》这部电影里面有这样一个细节，黎耀辉离开何宝荣后，选择回到台湾，回台湾之后的某一天的电视上，播放了一则重大新闻，而黎耀辉却无视这些新闻，选择到士林夜市，和小张的父亲见一面，偷偷地带走了小张的一张照片。当时，他并没有表明自己和小张是认识的，只不过作为一个寻常的顾客，来到小张父亲的摊位前。由此可以看出，黎耀辉作为一个普通人，他和整个社会的巨大变化密切相关，但是黎耀威无法改变任何重大事件。尽管新闻里说发生了重大事件，但这和黎耀辉的情感生活和他的个性并无太大关系，他依然保持着自己的个性，穿梭在人流之中，享受着自己独特的“孤独”。

所以，《春光乍泄》这部电影所要表达的最终悲剧意识，无非就是探讨人与生俱来的“孤独”。无论黎耀辉如何努力，他始终是一个人，黎耀辉的人生经历和价值观无人能懂。但是，他在这样的人生经历里更加清楚有时候为了顺从社会或者顺从他人，还不如顺从自己的真实内心世界。真正坚强的理由无非也是在经历这样的情感生活后，黎耀辉逐渐明白了人是为了自己而活，并不是为了所谓的社会价值观而活。这种极端的孤独形态，也导致黎耀辉成为整部电影里最为悲剧的一个人物，他的这种“孤独”让他感受到快乐的同时，也无法改变他“孤独”的命运。

四、结语

在《春光乍泄》这部电影里，王家卫通过巧妙地运用糅合式艺术技巧，成功地塑造了这两个人物的悲剧意识，准确地营造了悲剧氛围。对于悲剧意识的塑造，王家卫不仅借助音乐和色彩，还借助人物和故事情节的演进，更好地把握悲剧意识，从而将其渗透到电影的每个环节。因此，王家衛在《春光乍泄》这部电影里，很好地运用了电影语言艺术手段来展现其悲剧的主导意识，进一步解析其所要表达的悲剧电影主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