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少年气”
2018-01-20海欣
海欣
从“前中年危机”“葛优瘫”“丧文化”“佛系人生”,到“保温杯成了中年人的象征”“第一批90后已经全部成年”……“少年气”成为这个时代的稀缺资源。
实际上,真正的意气风发,不是活得宛若18,而是随时能够出发。就像王尔德曾经说过的:“灵魂生来就是老的,可它会越来越变得年轻。生活的喜剧就在于此。”
被“誤读”的“少年气”
一个世纪前,奥斯卡·王尔德在他的剧本《一个无足轻重的女人》里,描述过“中年油腻男”依林沃兹勋爵给“职场小鲜肉杰拉德”上课:
“要记住你正得天独厚地拥有人世间最美妙的东西——青春!没有什么可以跟青春相比。中年人已经被抵押给劳累奔波的生活。老年人已经进入生活那间堆破烂儿的屋子。只有青春才是生活的主人。青春拥有一个在等待他的王国。每个人生来就是一个国王,但是大多数人都像大多数国王那样死于流放的生活中。”
2018年新年伊始,“忆青春”之风盛行。
网络上90后开始接过80后“中年少男少女”的大旗;热映电影《芳华》,捧红了一批“小鲜肉”演员的校园电视剧《最好的我们》《你好旧时光》;还有很多人暂且不论陈凯歌耗资6亿打造的华丽“唐城”,唯独从电影中发掘到一种久违的少年气。
电影中出现了三个白衣少年,追求真相的白居易,不屈于权贵的李白,还有可为情义而死的白鹤少年。他们身上都有着一股少年英气,白衣飘飘,追求真理,光明磊落,重情重义。少年气,最可贵的不就是这份真心、初心,以及未经尘世污染的浩然磊落之气吗?
当“怀旧”成为医治时代心理症候的“偏方”,这种少年气,在当下的现实生活中愈发罕见。
哈佛大学文学教授斯维特兰娜·博伊姆在《怀旧与未来》中回溯了“怀旧”的观念史,分析了怀旧的机制以及历经历史动荡的人们的怀旧思绪。
无论是何种类型的怀旧,我们都在试图建立自身与过去、与某个情感共同体的联系。时代在急速变化,某些情感和记忆可能会因事物的变迁而无处安放,进而丧失个人与集体记忆的联系。时间是不可逆的,失去的一切无法挽回折磨着身处时代漩涡中的每一个人,此时“怀旧”便会以防卫机制的面貌出现。
因为稀缺,所以追忆。我们这个时代有很多人是少年的年纪,但我们更常听到的,却是他们在喊老,他们似乎沉浸在一波又一波的“丧气”中。从“前中年危机”“空巢青年”“葛优瘫”“丧文化”,到“保温杯成了中年人的象征”“第一批90后已经……”和“佛系”,我们看到的是少年们心态的一种“早衰”,在重重现实压力下,他们对生活丧失了斗志、愿景和想象,欲望低下,行动力减弱,对一切无所谓。那种无知无畏、敢拼敢闯、意气风发的少年气不见了。
还有一些少年,过早地成熟了。他们成了钱理群教授所说的,精致的利己主义,一己利益成为他们言行的唯一的绝对的直接驱动力,为他人做事,全部是一种投资。很多人信奉的是村上春树的说法:“你要做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不准情绪化,不准偷偷想念,不准回头看。”
纯真的少年越来越少,“精致”的成人越来越多。何为“精致”?正如赛亚·伯林所说:“他们彬彬有礼,体面正派,聪明伶俐,魅力十足……那的确是一种麻木,一种可敬的、急于为社会所用的、经过绝妙拿捏的、然而却十分冷淡呆板的优雅与得体。”
时移世易,在如今这样一个以成功为鹄的、以财富划分人的身份和等级的时代,评价一个人有少年气,反倒成了贬义词,那些秉持少年气的人,常常被视为愤世嫉俗、意气用事、不谙世事。可实际上是我们“误读”了他们,他们的血还在燃烧,浩然之气回馈给他们的是一种与信仰一样强大的内心力量,而看似成功精致的我们,却被种种身外之物“绑架”,热血已凉、千篇一律。
蓦然回首,不妨扪心自问,我们内心的那个屠龙少年还在吗?
“灵魂生来就是老的,可它会越来越变得年轻”
正是眼下“中年危机”的哀鸿,反衬出了青春的惹人爱怜。至少没有房贷车贷的压力,没有职场出局的焦虑,没有家庭俗务的牵扯。但这些终将到来,就像学生时代的上课铃会准时敲响,一视同仁地宣布结束和开始。
毕竟,这个世界并不会因为一个人的年纪而温柔以待,或者就此翻脸。没有人能够永远少年,但永远有人正当少年。
少年气不是一种年龄标记,它是一种精神、一种气质、一种信念。有些人还年轻,但他们的灵魂却老去了,相反,有些人虽然老去了,但他们却仍旧是少年状态。
《三国演义》中,当关羽出兵樊城攻打曹仁,以遥助刘备的汉中之战时,不料因部将叛变、导致东吴偷袭荆州得逞,以致于关羽进退无路,败走麦城,被东吴马忠斩杀。刘备要为关羽复仇,许多人都阻拦,包括赵云,刘备说:“朕不为弟报仇,虽有万里江山,何足为贵!”身经百战的刘备怎么会不知伐吴的不明智,但当时桃园结义时候那句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的誓言,让他绝不独活。这一瞬间,这个年迈的花甲帝王,其实仍旧是那个意气风发的桃园少年,不忘初心,情义千金。
再看近一点的事例。1974年出生的潘粤明,去年在《跨界歌王》中的演唱被不少网友赞誉,人到中年依旧气质疏朗,充满了少年感。1973年的朴树,尽管已经到了“佛系中年”,还是被“那些花儿”看作是永远的少年。
2017年A股最后一个交易日,光弘科技在深交所上市,其董事长唐建兴随之进入媒体视野。40岁被外企裁员,次年加入亏损的光弘,60岁敲响上市钟——唐建兴的经历被认为是“克服中年危机的正确姿势”。
当然,有些时候,进取和乐观的表现形式,未尝不可以是站在原地不动,认可眼下的悲观。瑞士苏黎世大学经济学家汉尼斯·施瓦特(Hannes Schwandt)的一项研究,或许也可以给我们提供一些重返青春的灵感。
施瓦特在对1991年到2007年间参与德国社会经济调研项目(SOEP)研究的23161名调查对象的生活满意度节点数据进行分析后得出结论:一个人对生活满意度最高的时候是在23岁,过了这个村儿,就会不可避免地一路走低。但只要你能熬过68岁这道坎儿,就会极大概率的触底反弹,迎来69岁幸福快乐第二春。
在这之前,众多学者早已发现,无论是人类社会中的高帅富或穷挫矮,乃至于非洲丛林里的大猩猩,一生中的幸福值总是呈现为一条U性曲线:年轻时最高,中年后一路走低,老去时触底反弹又会渐渐回升——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财务自由了就身心解放”那种事,1984年出生的马克·扎克伯格,一样会有自己的中年危机,只不过不为众人周知而已。
在知识迭代速度加快、分工愈发精细的时代中,我们也许会像Don Denoncourt一样,在某些时刻感到力不从心,如同开着一辆福特老爷车去追赶兰博基尼。而我们通过不断校正方向,建构正确的学习策略,即便成不了人生赢家,至少还有选择起点的自由,还能保持欣赏风光的心情。
18岁的面庞,除了难以复制的胶原蛋白,也曾有过彷徨和烦恼的表情。它与中年人生的楚河汉界,不是一两个保温杯,而是你是否相信还有重塑自己的可能。
芳华褪去但仍然拥有真挚而又热烈的灵魂,才是真正的少年心气。就像王尔德曾经说过的:“灵魂生来就是老的,可它会越来越变得年轻。生活的喜剧就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