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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文杰先生对我在敦煌研究上的启发

2018-01-20郑阿财

敦煌研究 2017年6期
关键词:敦煌壁画

郑阿财

内容摘要:段文杰先生有关佛教石窟壁画研究,结合传世典籍图文互证的研究观念与方法,对我在敦煌文献的研究多所启发。敦煌文献与文物的发现,开阔了研究视野,而出土文献、文物与图像,结合传世文献典籍的综合考察,开创了近代学术研究的新局面。敦煌研究中图文互证研究法的开展便是重要的例子,也显示了敦煌佛教叙事图文整合研究的意义。段文杰先生可说是结合敦煌文献与敦煌石窟艺术力图反映文物、文献、图像等多重证据研究风潮的先行者。

关键词:段文杰;敦煌文献;敦煌壁画;图文互证;多重证据法

中图分类号:K87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4106(2017)06-0014-07

The Inspiration of Duan Wenjie on my Dunhuang Studies

CHENG A-Tsai

(Changjiang Chair Visiting Professor, Institute for the Study of Chinese Vernacular Culture,

Sichuan University, Chengdu, Sichuan 610064)

Abstract: Professor Duan Wenjies scholarship on Buddhist caves and wall paintings combines transmitted texts and visual materials, a method and perspective of research that has been a crucial inspiration on my studies at Dunhuang. Each discovery of Dunhuang artifacts broadens our research horizon, the uncovered relics, visual images, texts, and transmitted texts opening new frontiers for modern scholarship with every examination. The mutual attesting method of texts and images in Dunhuang Studies is an important example demonstrating the implications of comprehensive research on both narrative texts and images. Duan Wenjie was a forerunner of modern archaeological research who used both texts and artistic materials from the caves of Dunhuang as integrative evidence for his studies.

Keywords: Duan Wenjie; Dunhuang documents; Dunhuang wall paintings; mutual attesting method of images and texts; method of integrative evidence

一 前 言

段文杰先生一生致力于敦煌学研究,先后临摹历代敦煌壁画380多幅,发表学术论文50余篇,主要表现在敦煌壁画临摹与敦煌艺术理论研究等方面,后期集中精力领导敦煌研究院的石窟保护与研究工作,1982年创办《敦煌研究》期刊,推进洞窟保护与改善研究条件等方面,成绩斐然,贡献良多。

1990年我因参加“敦煌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而有缘结识段院长,1992年9月段院长来台颁赠潘重规师敦煌研究院荣誉院士,莅临台北寒舍餐叙,畅谈甚欢,此后每当我前往敦煌访问考察均蒙先生关照。而个人在敦煌文献研究过程中,也每每受到段先生的启发,其《道教题材如何进入佛教石窟的——莫高窟249窟窟顶壁画内容探讨》[1]一文中有关佛教石窟壁画融入中国传统神仙思想和表现技法的中国化表现,以及以壁画图像为核心,结合传世典籍图文互证的研究观念与方法,对我在敦煌文献的研究多所启发。今受邀参加“纪念段文杰先生诞辰100周年敦煌与丝绸之路国际学术研讨会”,乃不揣浅陋,藉此小文阐述先生在敦煌学研究貢献之一隅,并略表缅怀先生之思。

二 敦煌研究中图文互证研究法的开展

敦煌学是以敦煌莫高窟藏经洞(今第17窟)文献为核心的新兴学科。敦煌文献与甲骨文、汉晋简牍、明清内府档案的发现一起被称作中国近代学术史上的四大发现。敦煌文献被发现以后,中外学者纷从历史、考古、经济、政治、地理、民族、民俗、语言、文字、文学、宗教、建筑、音乐、美术、舞蹈、体育等各个方面进行研究,而且成果辉煌。其范畴包涵极广,但主要仍以藏经洞发现的写本文书为主体。

随着敦煌学发展,研究范畴不断扩展,特别是对于莫高窟、榆林窟等石窟所保存的精美壁画、彩塑以及石窟建筑等。现在敦煌学的研究范围,已包括敦煌石窟艺术、敦煌文书、敦煌简牍,乃至敦煌及其周边一带遗存的长城、烽燧、寺塔等考古遗迹。面对这些研究对象,如何将其系联,相互照应,在研究的议题与方法上,也就有所谓交叉学科或科际整合的出现。

早在1925年王国维于清华大学国学讲座《古史新证》《总论》中,即提出了“二重证据法”。他说,“吾辈生于今日,幸于纸上之材料外,更得地下之新材料。由此种材料,我辈固得据以补正纸上之材料,亦得证明古书之某部分全为实录,即百家不雅训之言亦不无表示一面之事实。此二重证据法惟在今日始得为之。”[2]此后所谓的“二重证据法”,便快速地形成一种学术潮流,不仅为史学研究开辟了一片新天地,其方法的具体运用也被文学研究有所借鉴。不仅是一种历史考证法,而且也成为一种具有广泛使用的治学新法。陈寅恪在《王静安先生遗书序》总结王国维的学术内容及治学方法时,也标榜王国维在“取地下之实物与纸上之遗文互相释证”的突出表现,他说:endprint

王静安先生……其学术内容及治学方法,殆可举三目以概括之者。一曰取地下之实物与纸上之遗文互相释证,凡属于考古学及上古史之作,如《殷卜辞中所见先公先王考》及《鬼方昆夷■狁考》等是也。二曰取异族之故书与吾国之旧籍互相补正,凡属于辽金元史事及边疆地理之作,如《萌古考》及《元朝秘史之主因亦儿坚考》等是也。三曰取外来之观念与固有之材料互相参证,凡属于文艺批评及小说戏曲之作,如《红楼梦评论》及《宋元戏曲考》、《唐宋大曲考》等是也。此三类之著作,其学术性质固有异同,所用方法亦不尽符会,要皆足以转移一时之风气,而示来者以轨则。吾国他日文史考据之学,范围纵广,途径纵多,恐亦无以远出三类之外。{1}

1930年陈寅恪先生在为《敦煌劫余录》作序时也提及新材料与新问题是研究的新潮流,他说:

一时代之学术,必有其新材料与新问题。取用此材料以研求问题,则为此时代学术之新潮流。治学之士得预于此潮流者,谓之预流;其未得预者,谓之未入流。此古代学术史之通义,非彼闭门造车之徒所能同喻者也。敦煌学者,今日世界学术之新潮流也。{2}

19世纪开始,由于西方考古学家、探险队在中亚、新疆、甘肃、西藏等地区,纷纷展开所谓的考古、探险工作,各处多样多种文物与文献的相继发现,令人目不暇及,频频赞叹,乃至震撼不已。在这样的学术环境下,文物与文献相结合的研究是极其自然的发展。

其实,中国古代图、文之间关系密切,图文之结合出现也早。在研究过程中,学者逐渐意识到文物与文献系联的必要性,于是将此二者或结合、或互证的研究方法与观念也随之开展。另一方面也溯源到宋代郑樵《通志·图谱略》对图文结合的重要性的评论,以为郑樵之论,可说是我国史学研究图像器物与文献互证开风气之先者{3}。近年文史学界对于传世载籍的图文资料越发重视,从考古出土的画像砖、画像石、墓室壁画、石窟壁画等,到近代老照片的遗存,均颇为关注,且不乏善加运用者,在研究论述过程中,不仅仅继承传统文献典籍的文字耙梳,也逐渐将图像资料视为历史遗存互证互释,逐渐加重图像资料使用的比率与其重要地位。这在敦煌学研究的发展过程中,益形突出。特别是当敦煌文献与敦煌石窟艺术图录的陆续公布之后,敦煌文献与图像的整合研究也逐渐成为敦煌学研究的主流。详审其因,盖以传统文献载籍对于记载的事物名称与形象描述不易掌握,读者透过文字描述的理解各有不同,以致多有分歧﹔图像具象的描绘,具有生动直观的特点,相对文字描述来得具体形象,容易把握。在典籍文献记载外,结合图像,文图形意相得益彰,确实有助于文献载籍之解读,而文字叙述也能发挥补充图像描绘所难呈现的意涵功能。

三 段先生敦煌壁画研究图文

整合对我的启发

敦煌莫高窟492个洞窟中,位于南区中段的第249窟,虽无明确造窟供养发愿文及相关文献记载可资判断时代,但从洞窟形制、壁画内容以及艺术风格来考察,其洞窟开凿营建的时间应在西魏初期,是敦煌早期主要的洞窟之一。第249窟为覆斗型结构,中心为装饰图案,四披各有图像,壁画保存相对完好。此窟壁画呈现出卓越的艺术性,且蕴含的内涵极为丰富,为学界长期以来所关注。又因其题材的模糊与特殊性,以致于围绕着第249窟壁画图像的性质以及图像人物身份,始终是研究的焦点与极具争议性的课题{4}。

249窟壁画内容中最富特色的便是窟顶四披的壁画内容:此窟四披“图画天地,品类群生”;上部为天空,是神仙的世界,正披(西披)画阿修罗王、前披(东披)画摩尼宝珠,都是典型的佛教题材;右披(北披)画东王公、左披(南披)画西王母,较多地体现神仙思想;四披下部绕窟一周则尽是山林野兽及狩猎等地上人间的生活场景,构成天地神人共处的想象空间。

段先生在研究莫高窟壁画内容时,关注着佛教东传与中土原有宗教接触及交融的现象,特别在探讨第249窟窟顶壁画丰富而繁杂的内容时,确认其中具有中土原有的道教题材,并进一步论述这些东方的道教神祇如何进入佛教石窟,并与西方诸佛菩萨交会在同一画面。其研究成果观点主要见于《道教题材如何进入佛教石窟的——莫高窟249窟窟顶壁画内容探讨》,文中通过对魏晋南北朝时期道家玄学思想的社会流行、东王公和西王母形象的来源和演变等的分析,指出道教和佛教题材相结合而出现于敦煌壁画中不是一种偶然现象,而是外来佛教在其传播过程中依附假借当时中土社会思潮和民族审美心理的演化结果,也是中国早期佛教艺术中国化的特殊形式。敦煌第249窟的壁画,在继承外来佛教艺术的基础上,融入了漢魏以来中国传统的神仙思想和表现技法,形成了一种新的风格,充分显示了佛教和佛教艺术不断中国化的特色。

此外,段先生在论述第249窟的壁画内容时,以图像为核心,结合传世典籍《山海经》、《淮南子》等神话传说与道教相关文献,细为耙梳,力求图文互证,并以第249窟道教图像与传自南朝《瑞应图卷》和敦煌、酒泉地区墓室里的道教图像做出印证。如此多元双向的思维与研究方法,我多所受益,时时提醒自己在从事敦煌文献考论时,也应多方参考文字以外的图像、文物,特别是关注与敦煌文献时空相连的石窟壁画图像等。

2000年11月我在第五届唐代文化学术研讨会上宣读《敦煌文献中的“三皇”传说》论文[3],其撰写旨趣盖以敦煌藏经洞发现的大量文书中关于“三皇”说法与传说的梳理与研究。在探究过程中,特别留意莫高窟壁画中所保存的相关图像,尤以第249窟、第285窟中与天皇、地皇、人皇相关的形象。传世文献中有关三皇的说法,既反映了神话与古史传说的纠葛现象与发展脉络,又呈现了民间流传的“三皇”传说;因而尝试结合敦煌文献与敦煌壁画中有关“三皇”说的资料,考察晋唐时期“三皇”传说的发展。文中在讨论敦煌文书中的“三皇”传说、敦煌壁画中的“三皇”图像及道教经典中的“三皇”传说时,尽管与段先生的获致结论不一,但在研究视野与观念上,确实从段先生论著中多所学习,获益良多。

敦煌写本文献中《孔子备问书》{1}、《杂抄》{2}、《天地开辟以来帝王纪》{3}等,均保存有关于“三皇”的组合与传说,特别是《天地开辟以来帝王纪》,对于三皇传说内容的记载颇为详细而丰富。如: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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