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渠江流域市镇数量变化及其原因分析
2018-01-20何绪军
何绪军
(暨南大学 历史地理研究中心, 广东 广州 510632)
一、问题缘起及研究现状
1.问题缘起
渠江为嘉陵江支流,流域面积大,跨四川、陕西两省,地理环境、政治文化因素错综复杂。该流域的市镇空间布局因其区位特点,在清朝随着历史的演进而呈现出不同阶段的特征。历来历史市镇地理研究集中于古都、大河流域和东南沿海地带,而对于小流域以及内陆地区的小市镇研究则较为薄弱,尤其是西部省份的小流域市镇研究更是如此。
2.研究现状
直接研究渠江流域市镇历史地理的成果很少,大部分是研究西南地区或长江流域的历史市镇地理,其中部分包含或涉及到渠江地区,这对研究渠江流域的市镇提供了可资借鉴的资料。主要成果有:蓝勇《明清时期四川市镇分布的地理演变》,郭会欣《清代嘉陵江中下游地区市镇地理初步研究》,高晓阳《清代嘉陵江流域历史军事地理初步研究》,张学君、张莉红《长江上游市镇的历史考察》,邰景涛《明清时期嘉陵江流域的商品经济与市场网络》。
此外还应该值得注意的是重庆大学的多位研究生有涉及西南地区及嘉陵江流域市镇景观文化方面的论文,如:周雪红《嘉陵江流域人居环境建设研究》,周敏《古典西南山地城市生态空间结构历史研究》,戴彦《巴蜀古镇历史文化遗产适应性保护研究》,李旭《西南地区城市历史发展研究》,徐娜《西南山地传统商贸市镇文化景观演进研究》。这些都可以为本文的研究提供一些可资借鉴之方法和资料。
任乃强和任新建《四川州县建置沿革图说》、龚煦春《四川郡县志》两书结合对再现历史时期四川州县置废和具体位置做了相当完整的论述和描绘。蒲孝荣《四川政区沿革与治地今释》和《四川历代政区治地今释简表》两书在四川州县的治地古今对比方面作了深入的研究和剖析。
二、清代渠江流域的不同时间段市镇数量变化
根据四川地区的特殊情况,考虑政治、经济等因素将渠江流域的市镇发展分为三个时间段。清前期截止时间为康熙十九年(1680年),此时四川地区动乱基本平定。清中期截止时间为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马关条约》的签订,重庆开埠。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之后为清后期。
1.清前期:顺治三年(1646)~康熙十九年(1680)
清代的四川市镇建制多承袭明制,而后又根据部分府、州、县区划不合理等具体情况进行了一系列的局部调整。清军于顺治三年(1646年)进入四川,打败了张献忠的大西农民军,但是未能全面控制四川,而是以川东北的保宁为据点,以守为攻。一直到康熙四年(1665年),原设在保宁(今四川阆中)的四川政府机构才全部迁到成都。康熙十九年(1680年)平定“三藩之乱”,四川基本上被收复,各府、州、县地方官员相继被任命,动荡不安的四川社会终于逐步安定下来,政治局势由此渐入常态[1]458-459。
清初沿袭明制,渠江流域的市镇分布在顺庆府、夔州府、保宁府等以及重庆府小部分地区。此阶段渠江流域的高层政区进行了一定的调整。新宁县(今开江县)在康熙七年(1668年)并于梁山县[2]《第一类·历史》,2a。
2.清中期:康熙二十年(1681年)~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
嘉庆初,川、鄂、陕三省间爆发了白莲教起义,为加强对这一地区的统治,清政府对渠江流域的州县一级政区进行了较大幅度的调整。
道光以后,四川府、州、厅、县变动不大。
3.清后期: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民国元年(1912年)
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后,伴随着重庆的开埠,渠江流域的市镇又进入到另一个发展阶段。
下面根据各州县地方志,统计了这三个历史时期渠江流域各州县下辖市镇数量变化情况。(表格中未列,表明数据不详。后文同理。)
表1 清朝渠江流域各州县下辖市镇数量
根据以上三个不同时期的数据表,汇总后可绘制出有清一代渠江流域市镇变化大致图表。
图1 清代渠江流域市镇数量变化折线图(部分县)
图2 清后期渠江流域县级及其以上市镇分布
根据该流域可做纵向数据对比的8个县的情况来看,有3个县的数据相对于之前一个时间段在减少,占已知数据统计群体的37.5%,且减少的幅度较小。而另外5个县的数据则表现为增加,占已知数据统计群体的62.5%,且增长的幅度较大,其中如达县、巴中几乎是成倍数的增长。因此可以推断出在清代渠江流域市镇数量整体上呈现上升趋势,增长较为明显的时间段为清后期。对照该流域的地图可以很明显地发现,增长现象一般发生在渠江的干流区域,而支流区域则存在市镇数量减少的趋势。
形成这一变化趋势有着诸多方面的原因,如四川地区在清初的战乱,中期的移民政策和税收政策以及高产农作物的引种,清末的开埠,正是这些因素在不同时期作用于渠江流域的市镇,造成了该流域的市镇盛衰,而市镇盛衰的外在表现之一便是数量的增减。
三、清代渠江流域的市镇数量变化原因分析
第一,战乱对正常生产生活秩序的破坏,直接影响市镇发展。
明末清初,四川天灾频繁,继之发生了空前的社会动乱,盆地中各种性质的武装自立山头,其中尤其以占据川北以及川东地区的“摇黄”势力最为雄厚。张献忠部数十万大军屡次进出四川,是当时川省最大的一支武装力量。“摇黄”与各种地方武装及张献忠之间的厮杀,明军对这些反政府军队的剿杀,以及清军同明军的对垒,造成了四川的凋敝不堪。清初三藩之乱,吴三桂的反叛使得清初四川未经喘息,复陷入新一轮长达七年之久的浩劫。四川人口大量死亡,千里良田鞠为茂草,原有市镇也陷入瘫痪。
“摇黄”势力惟“川北、川东诸州恣意去来。山溪寨洞,十存一二,都鄙士民,千存一二。久之,数百里寂无烟火,燕巢林上,虎入城市。”[23]522顺治二年(1645年),“‘摇黄’贼屠巴州、通江、东乡(今宣汉县)、太平(今万源县)、达州、梁山、新宁(今开江县)、开县各地方,人烟俱绝。”[24]189川东之穷困潦倒可见一斑。至顺治年间,李自成部的“蘷东十三家”农民军在荆襄及川东一带山区坚持抗清,至康熙三年(1664年)方才失败。长期的战争使得川东地区成为四川破坏最为严重的地区之一。《中国移民史》推测清初川东地区的土著居民不足5%[25]77。
人丁稀少,土地也不多,顺治十八年(1661年),全省耕地面积只有118.8万亩,只及万历年间的8.8%。四川地方财政也严重不足,以至于清初需要从外省调拨银两进行支援。显然这对于清朝财政是一个极大的负担[25]78。
嘉庆年间的川东北白莲教叛乱爆发,乾隆六十年(1795年)“冬,白莲敎匪首逆刘之协,令其党于湖北、河南、陜西、四川等州县往来煽惑传敎作乱”,到嘉庆元年(1796年)九月“四川达州奸民徐添德与其弟徐添寿及王登廷、张泳寿……作乱于亭子铺,东乡县奸民王三愧、冷添禄与张子聪……作乱于达州之丰城。十月徐添德之弟徐添富,并乱于太平之城口……十二月四川巴州奸民罗其淸与弟其书及苟文明、鲜大川作乱于方山坪。通江县则有冉文俦与其侄添元、添泗及王士虎、陈朝……作乱于王家寨。太平县(今万源县)则有龙绍周、徐万富……作乱于南津关。达州首逆徐添德,东乡(今宣汉县)首逆王三槐、冷天禄等陷东乡。”[10]卷五,7b由此可见整个渠江流域都被牵涉进了白莲教教乱之中。
地方志中有很多关于市镇被废于战乱的记载,如:《达县志》载:“马蹄场,废。是场建于明末清初,在未立北两市之先,毁于献贼与教匪之乱。”[4]卷三,13《东乡县志》载:“诸场经教匪之扰,多有残毁……迄今尚止腰店数间,不能成场集。”[16]卷九,4《渠县志》载:“八庙场,清嘉庆八年建。旧名许家场,为白莲教匪焚毁。”[5]又载:“涌兴场,清康熙四十一年。初名太平,改永兴。清嘉庆遭白莲教匪焚毁。”[5]卷一,47b《新宁县乡土志》载:“贼遂乘虚直前,蹂躏广福场。”“贼焚掠达县之檀木场。”[2]第三类
在同治元年(1862年)正月,南大顺农民起义军攻破了新宁县城,然后走东乡,北上太平,四月进入太平城,六月初又回至太平境[21]卷十,10。光绪年间,川北地区哥老会以及李裁缝叛乱,这些叛乱在一定程度都对当地正常的生产、生活秩序产生了扰乱,进而影响到了清末这一地区的市镇发展。从统计图表中可明显地看出,在清末太平(今万源)、新宁(今开江)这两地所辖市镇数在清末不但没有增加,反而减少了,这和清末该地区的局势动荡不无关系。
还有一种特例,便是因战乱而兴起的市镇。如新宁县的永安寨,“因避难居民筑室毗连,平定后遂为场市。”[26]卷二,5b但这样的例子实属稀少。
第二,政府在移民和税收方面的政策,促进市镇的发展。
为了医治战争的创伤,重新恢复四川省经济,政府陆续出台了一系列政策鼓励移民入川。早在战争还未结束的顺治时期,政府就鼓励人民入川垦殖,“顺治初,定四川荒地听民开垦”[27]志一百一,461。康熙即位不久、康熙十年,四川湖广总督蔡毓荣上奏,“蜀省有可耕之田,而无耕田之民,招民开垦,洵属急务。”[28]卷三,3b并且为了招徕更多移民,还向政府申请放宽政策。对招徕人民有成效的官员,给与升迁的鼓励。如《清通志》载:“采川湖督臣蔡毓荣言,蜀省可垦之地敕现任文武官员,招徕流民三百名以上,安插得所垦荒成熟者,不论俸满,即升。其各省候选佐杂及举贡监生,有力招民者,授以署县职衔,俟起科时,实授本县知县,其开垦之限,始定五年。”[29]卷八十一,7234
移民入川的浪潮一直持续到了乾隆、嘉庆时期,时间跨度百余年。在平原、河谷地带开发殆尽后,又前往山区垦殖。严如熤《三省山内风土杂识》中记载:“扶老携幼,千百为群,到处络绎不绝,不由大路,不下客寓,夜在沿途之祠庙、岩屋或密林之中住宿,取石支锅,拾柴作饭,遇有乡贯,便寄住写。”[30]21-22
这些移民多来自两湖及广东、江西一带,陕西也有部分迁入。太平厅(今万源县),“自明末清初大乱之后,土著人民无几……俗称老明人。其余系两湖、广东、江西等省平定后,陆续迁至。俗称客籍人。”[21]卷五,46b绥定府,如东乡县(今宣汉县),“康熙四年,又招两湖、两粤、闽、黔之民实东西川。”[31]卷六,2a如大竹县“竹民向分五馆,五馆者,盖自楚、粤、赣、闽五省迁竹者,各醵金建会馆为其乡馆。”[22]卷十,4a顺庆府如广安县,“大率黄麻籍四之,永零籍五之,豫章籍二之,浙闽籍一,齐鲁晋汴籍一,粤籍一,蜀人迁籍一。”[32]卷十,4b仪陇县,“邑中湖南、北人最多,江西、广东次之,率皆康熙、雍正间入籍。”[7]卷二,46b巴州(今巴中县),“国朝康熙、雍正间,秦、楚、江右、闽、粤之民著籍插占。”[9]卷一,34a
从上述记载可知,渠江流域从南到北,到处都有湖广移民的踪迹。同时粤人、江西人以及陕西人也不在少数,这些移民迁入及时补充了四川地区因战乱损耗的人口。
《中国移民史》利用嘉庆《四川通志》、《嘉庆一统志》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人口统计资料汇编1949-1985》等相关资料,统计推测康熙二十年(1681年)四川地区人口为50万,到了康熙六十年(1722年)人口数为231.6万,到了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增殖到1000万,到嘉庆十七年(1812年)增值到了2071万[25]95。同时根据相关史料测算出乾隆十一年(1776年)这个时间节点移民所占全部人口的比例,以及当时的移民总数。测算当时川东部地区移民人数达到95.2万,其中占当地总人口数的81.4%[25]99。因此这些移民人口对川东包括渠江流域在内的广大地区农业恢复和经济开发所做出的贡献较之其它地区更大。
康熙五十年清政府宣布“自康熙五十年以后,滋生人丁,永不加赋。民生熙宇,世享宽闲,此自古郅隆之世,贻休乐利,所不能如今日之盛者也。”[33]卷九,2069到了雍正帝时,又实行摊丁入亩,四年十二月“辛酉,命河南、陕西、四川,均摊丁银入地,并征。”[27]本纪九,60税收政策的优惠,促进了人口更快地增殖,必然会催生更多的市镇,而人口的增殖也会直接导致对于粮食和耕地的大量需求。
第三,耐旱高产农作物引种促进山区的开发。
明末清初,第二次“湖广填四川”,大量外省移民前迁入四川,由此形成所谓的“移民社会”,清代四川的人口数量不断增长,在人口机械输入引起的人口数量增长的同时,人口的自然增长率也不可忽视。尤其是在乾隆中期规模性的政策性人口迁入停止以后,四川人口的自然增长率可能保持在20‰以上的高速度,比起同期中国人口的7‰左右的年平均增长率要高出两倍以上。人口数量从乾隆中期的1000万,增加到嘉庆中期的2000万,继而增加到清末的4800万[25]103。
清朝初期,四川荒地很多,移民占垦几乎没有什么限制,“插标为业”便是前期耕地多广的表现。到后来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才能获得耕地,到了雍正时期,开始计户授田,这标志着人口增加和土地资源的渐趋紧张。
原有耕地承载能力有限,人口的大量增殖使得粮食供不应求,从而导致人口危机的产生。进而促使人们改进生产技术,提高原有土地单产量,当技术手段的改进仍然不能满足粮食供应需求时,便进一步督促人们向大自然索取更多的耕地,而这些新开垦的耕地多分布在高原、山地、丘陵等一些原本不适合农耕的地带。顺治十八年(1661年)四川地区田地数为118.8350万亩,到了雍正二年(1724年)为2150.3313万亩,到了乾隆十八年(1753年)增加到4595.7449万亩[33]530。从顺治到乾隆,不足一百年时间,耕地数增长了近39倍之多。
人口的大规模增殖和耕地几十倍增加,这一定程度上取决于当时农业技术的进步,而另一方面和美洲耐旱高产农作物的引种有着极大关系。四川移民大都来自东部各省,其中尤以湖南、湖北、广东、江西省最为重要,这些省份人多地少,有着精耕传统,农田耕作较四川土著更为精细,产量也更高。而相对于技术而言,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美洲耐旱高产农作物的引种,如番薯、玉米、土豆等高产耐旱作物的引种使得原本不适合垦殖的高原、山地、丘陵得到开发,从而在扩大了耕地面积的同时也大大提高了粮食产量,这使得人口的大规模增殖成为可能。
就整个南方亚热带山区而言,如果仅依靠传统的粟、林、荞麦、燕麦、大麦来开发高寒贫瘠的山地,山地的开发和由此而来的人口增长就不可能实现,反过来山地开发也不能付诸实施。但是明末清初美洲高产旱地作物的传入,使亚热带以种植业为主的山地开发成为可能[34]5-6。
玉米因根系发达,耐旱能力强,抗逆性也强,故适宜山地;而番薯是根块作物,要求土壤厚且疏松,故在丘陵、低山地区更能得到高产[34]6。清代“湖广填四川”,来自福广的移民带来了适宜丘陵和山区种植的高产作物红苕(白薯、番薯),才使得四川地区的生产面貌发生了根本变化。丘陵和山区种植也能获得高产,养活更多的人口[35]177-178。渠江流域多在川东地区,因其移民占比大,而且其地形多以山地和丘陵为主,这更是成为玉米、番薯、马铃薯这类作物的重点种植分布区域。
按照种植面积和总产量将农作物集中产区进行分类,其中四川地区番薯集中产区在渠江流域分布在潼川府、顺庆府之广安。玉米是明代后期从西北地区由回回商人传入我国的,因此川东地区较之川西地区较晚种植。清代四川玉米的集中产区在渠江有如下县:太平、南江、通江[25]117。
新作物的传播和引种,提高了川东地区,尤其是山地、丘陵地形占较大比重的渠江流域地区的土地垦殖率,大片山地和丘陵得到垦殖,成为良田。《巴州志》载:“自教匪平定,荒山老林,尽行开垦,地无旷土,梯田层矗,弥望青葱。”[9]卷一,35a粮食总产不断提高,支持了四川人口的不断增长,从而间接促进了这一地区市镇经济的发展。耐旱高产农作物的大范围引种,使得原来只分布于河谷平原地区的市镇,从平地、河谷地区向山区拓展,市镇数量自然大幅度增加。
第四,清末鸦片战争后内地经济的发展与重庆的开埠。
清末鸦片战争是中国进入近代社会的标志,也是渠江流域小市镇发展的一个分水岭。随着资本主义工商业的殖民侵入,渠江流域的社会经济发生了明显的分化。一方面,传统的封建自然经济开始解体;另一方面,新兴的资本主义经济又获得了较快的发展。这一社会经济领域的态势变化对渠江流域小市镇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表现为:传统的农业市镇开始衰落,商贸市镇则由于小农经济的破产而有所萎缩,而资源性的市镇在近代工业原材料需求的刺激下获得了较快的发展[36]74。
渠江流域的典型案例如三汇镇,“明建。地处宕、巴、渠三水总汇,商务最盛,号‘小重庆’”[5]地理志第一卷九,47b。三汇镇地处渠江流域中的支流和干流交汇处,为渠县航路之起止点。近代以来凡重庆、合川货品之运往东乡(今宣汉)、太平(今万源)、通江、巴州(今巴中)都从三汇转口。其中转运货物以木材、米粮、煤炭、桐油、酒、醋、烟、山货等为主。还如:团坝铺,市东四方山尤富煤矿,贫民除耕贸外,多以运炭营生[22]卷二,19b。月华场,人民除耕贸外,山居者多寄食于纸厂,或炭厂,市易纸麻夏布得价较多[22]卷二,20a。二郎桥,人民多习农商,市易有竹席、苎麻、姜黄[22]卷二,20b。高穴场,人民除耕贸外,多以纸、炭、榨油、织麻、织绵为生计。场市街衢四达,集期夜三鼓人声始息,冬则通宵达旦,习以为常,店户二百三十四家[22]卷二,21a。
1876年《烟台条约》英国取得宜昌开埠和“驻寓”重庆的权利,从1875-1895年,即宜昌开埠到甲午中日战争,重庆洋货进出口贸易情况出现了明显的变化。初始年份只有洋货进口贸易的记录,而无土货出口之记录,到了1879年之后逐渐出现了土货出口的记录。1879年土货出口值为240795两,到了1895年增加到1066124两,其间1890年时则增加到2036911两[37]8。1890年《烟台条约续增专条》签订,英国取得重庆开埠的权利。1891年重庆海关正式设立,这也标志着重庆的正式开埠[37]14。1895年《马关条约》签订,日本取得同英国一样在重庆的贸易特权。而其他西方列强也援引利益均沾的条款,相继侵入重庆,自此重庆,乃至四川,推而广之整个西南地区都渐被纳入到整个资本主义世界体系,而作为重庆经济腹地的渠江流域更是不能“独善其身”。
重庆开埠使得其经济腹地陆运和沿江地区水运开始变得繁忙,也为本地区的特色产品出口贸易打开了贸易通道。其中值得说明的便是山货贸易,在清末山货呈现稳步上升趋势。在《重庆海关1892-1901年十年调查报告》中,记载了十五种出口货物,其中有十一种全部或部分销往国外,它们是四川地区的蚕丝、白蜡、五棓子、猪鬃、牛羊皮、鸭毛、麻类、药材、羊毛,以及西藏的大黄、麝香。绝大部分山货成为工业原料,并被外国洋行所垄断,这进而加速了西南内地农副产品的商品化进程。农副业因受到利润的刺激,纷纷扩大这些产品的生产,许多原来弃而不用或价格低廉的山货品种,顿时身价百倍。这对于农村经济的活跃,特别是农村市镇经济的发展起到了极大的推动作用[38]82-84。一大批新兴市镇在这个时期兴起,并得到极其快速地发展。
蓝勇对于清代西南地区的市镇研究也表明,在清朝西南地区市镇出现的原因更多是以经济的因素为主,那种完全出于政治和军事目的的市镇日益减少。西南地区市镇发展趋势是与当时经济中商品经济日益发展而相吻合的[39]66。
第五,行政区划的调整对市镇数量的影响。
行政区划的调整在一定程度上也会影响一个地区的市镇数量。鉴于渠江流域一带重要的军事地理位置,在清中期清政府对于这一地区的行政建制,进行了大规模地调整。
雍正六年十一月庚午(1728年)升达州为直隶州,析东乡(今宣汉县)、太平(今万源县)二县往属之[40]卷七十五,1120。
雍正七年十月乙酉(1729年)复置新宁县(今开江县)[40]卷八十七,162。
雍正十二年十一月乙卯(1733年)析新宁县(今开江县)往属达州直隶州[40]卷一四九,850。
嘉庆初,川、鄂、陕三省间爆发了白莲教起义,为加强对这一地区的统治,清政府对渠江流域的高层政区进行了较大幅度地调整。
嘉庆六年十一月乙亥(1801年)升达州直隶州为府,改名绥定。置府之附郭县来属。升原直属之太平县(今万源县)为直隶厅[41]卷九十一,210-211。
嘉庆十九年(1814年)划归顺庆府渠县、大竹属绥定府[42]卷三九十三,1b。
道光元年十月戊子(1821年)降太平直隶厅为太平县(今万源县),还属府[43]卷二十四,436。
以达州为例,其由属州变为直隶州,再成为府,地位不断上升,政府重视程度高,下辖市镇在清后期得到了迅速增加。以太平县为例,其行政级别经历了从普通县到直隶厅再到普通县的变化过程,其所辖市镇在清中期时有55个,到了清后期数量减少至51个,这两者有着明显的相关性。除了其它影响因素外,太平县所辖市镇数量的减少还应归于城口厅的改设。城口厅本属太平县城口地方。在道光九年(1829年),移太平同知驻城口,仍改置卫城口厅,属府。道光十五年(1835年),改城口厅同知为城口厅通判[44]456。这样的变化,直接导致太平县所辖范围的减少,进而影响到了境内的市镇数量。
蓝勇在《明清时期西南地区市镇分布的地理演变》一文中,对清代四川地区冲、繁、要、简四个等级的市镇分布数量进行了统计,统计结果表明:四川西北地区的冲县占其整个州县的34.5%,繁县占51.8%,而四川东南地区冲县占39%,繁县占50.5%,冲繁两级州县总的来说东南地区比例更大,这也体现了四川东南地区市镇经济有了更大的发展[39]114。渠江流域作为四川东部地区,为了适应市镇管理的需要,不同时期需要作出不同的调整,所以该地区的市镇数量才会呈现较之它处更多的变化。
第六,自然因素对市镇分布的影响。
渠江流域地处属于盆地亚热带湿润气候区,据现代统计,其年降水量1100毫米左右,上游北部为全省著名的大巴山暴雨区。6~9月降雨占全年径流总量的60%~70%[45]5。从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开始计算,直到1949年,整个渠江范围内共计爆发了34次水灾,其中清朝20次,民国期间14次,每次水灾都给人民带来了巨大的损失与灾难。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营山县发生水灾,冲毁房屋器具甚多,临江居人,顺水打捞,甚至还能打捞起大柜[45]56。
因水灾而损坏、消失或者迁移的市镇,在清代地方志中也多有记载。如:《万源县志》载:“道光十二年(1832年)夏,霪雨四十余日,城外河街水深四五尺,大河两岸田庐悉被冲毁。”[21]卷十,21b“光绪二十一年(1895年),七月二十三日,大雨雹伤稼……竹市大水,街民房屋多被淹没。”[21]卷十,22b《续修大竹县志》载:“光绪二十三年(1897年)丁酉六月,大水,清溪铺没店房数间。”[22]卷十五,2b《达县志》载:“堰坝场,清道光十七年,避水移此。”[4]卷三,14《渠县志》载:“青龙场,道光二十七年(1847年)河水泛涨,庐舍扫荡一空。”[3]地理志第一卷九,46b
四、总结
渠江流域市镇数量在清代不同时期呈现出不同特点,并且在流域内部也因区域差异而变化趋势不同。清前期因为战乱,市镇数量较少。清中后期政府移民政策、税收政策的支持以及美洲高产耐旱农作物的引种,使得人口大规模增殖和市镇数量的大幅度增加成为可能。鸦片战争尤其是重庆开埠后,渠江流域凭借独特的区位交通条件以及自身的资源优势,区域内市镇经济获得进一步发展。同时政区的废置以及区域内本身的自然地理环境也会对市镇数量的变化产生一定程度的影响。
综上,清代渠江流域市镇数量在不同历史阶段,其变化呈现出不同特征,这既有自然地理环境因素的影响,又受到诸如政治、经济等多方面条件的制约。
注释:
① 光绪《广安州新志》卷九《市镇》载场镇数为38,和咸丰十年差距不大。
② 除开有明确时间确定创建时间在清中期及清末的市镇外,清初共有29个。
③ 除开有明确时间确定创建时间在清光绪二十七年和二十九年的两个场镇外,清中期共有45个。
④ 其中除开有明确记载属于民国新立场镇的,剩余有46个。
⑤ 根据《四川省地图集》、《中国历史地图集》(清代卷)、《四川郡县志》等绘制。取道光二年(1822年)情况绘制。
⑥ 戴彦《巴蜀古镇历史文化遗产适应性保护研究》(重庆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年,第72-73页)一文中提出巴蜀小市镇数量在清代剧增,其恢复和发展可以分三个时期,即:康、雍恢复时期、乾隆高潮时期和嘉、道稳定时期。而本文的统计数据似乎和他的研究有些许出入,是否这是一个特殊现象,相对整个四川地区而言是否这个现象是否为特例,这还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
⑦ 文中的东南地区包括:重庆府、绥定府、顺庆府等处。
[1] 谭 红.巴蜀移民史[M].成都:巴蜀书社,2006.
[2] (光绪)新宁县乡土志[M].第一类·历史.清末抄本.
[3] (万历)营山县志[M].万历四年(1576年)刻本.
[4] 达县志[M].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铅印本.
[5] 渠县志[M].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铅印本.
[6] (同治)营山县志[M].同治九年(1870年)刻本.
[7] (同治)仪陇县志[M].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
[8] (乾隆)广安州志[M].乾隆三十四年(1769年)刻本.
[9] (道光)巴州志[M].道光十三年(1833年)刻本.
[10] (道光)通江县志[M].道光二十八年(1848年)刻本.
[11] (嘉庆)达县志[M].嘉庆二十年(1815年)刻本.
[12] (同治)渠县志[M].同治三年(1864年)刻本.
[13] (乾隆)太平县志[M].民国十九年(1930年)抄本.
[14] (乾隆)新宁县(今开江县)志[M].乾隆十八年(1753年)刻本.
[15] (乾隆)大竹县志[M].乾隆五十二年(1787年)刻本.
[16] (嘉庆)东乡县志[M].道光元年(1821年)刻本.
[17] (光绪)营山县志[M].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1989年.
[18] (咸丰)广安州志[M].咸丰十年(1860年)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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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南江县志[M].民国十一年(1922年)铅印本.
[21] 万源县志[M].民国二十一年(1932年)铅印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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