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医患的宿迁解法

文/付明卫 吴瑶

医疗机构多，患者“货比三家”的行为迫使医疗机构不断改善医疗服务水平。

20多岁的小李，患了胸膜炎，住进了淮泗医院。小李是宿迁市泗阳县庄圩乡人。她从家里出发，骑着电动车，悠哉悠哉地赶到淮泗医院需要半个小时左右。尽管淮泗医院一里地之外还有一家庄圩医院，但小李平时一生病，首先想到的就是淮泗医院。至于为什么没去庄圩医院，用她自己的话说，“习惯了到淮泗医院看病，所以没去庄圩医院。”

在小李看来，淮泗医院的房屋装修、环境设施和医疗技术水平都不及县城的医院，但医生和护士的服务态度都很好，看病很舒服，小病都治得好。

表1 泗阳县拥有不低于2家医院的乡镇

小李在淮泗医院能享受到满意的医疗服务，得感谢淮泗医院不远处的庄圩医院。淮泗医院和庄圩医院都位于宿迁市泗阳县庄圩乡。宿迁市1999年开始公立医院改制后，原来的庄圩卫生院改制成现在的庄圩医院。原来庄圩卫生院的6名医生，2002年合伙创办了淮泗医院。淮泗医院和庄圩医院都各有其主，经营好坏直接影响股东收入。因为彼此间步行就10分钟的路程，两家医院一直在不断改善医疗服务水平和服务态度，为争取患者而展开激烈地竞争。

2015年，淮泗医院接诊了2.5万人次患者，庄圩医院接诊了1.8万人次，相差并不悬殊，彼此都不能忽略对方的存在。在这种竞争压力下，医护人员服务态度好，医患矛盾自然就少。即使偶然出现了医患纠纷，医院也会全力及时解决，给涉事患者满意的答复。医院很清楚，如果没有及时给患者满意答复，事情闹大了，患者把事告诉乡邻和亲戚们，波及一大批潜在“客户”，对医院的损失不可估量。

在宿迁的乡镇中，同时有两家乡镇医院的乡镇，不止庄圩乡一个。宿迁市辖宿城和宿豫两区，沭阳、泗阳和泗洪三县。在泗阳县16个乡镇中，不少于2家医院的乡镇共7个；在泗洪县23个乡镇中，不少于2家医院的乡镇共8个（表1）。然而，在我国其他地区，绝大多数乡镇一般都只有一家医院，即政府举办的乡镇卫生院。宿迁乡镇“多”出来的医院，基本上都由原来乡镇卫生院的医生创办。宿迁1999年启动的医改，激发了医生们的创业激情。这些医生组成联合体，或在原乡镇卫生院拍卖会上中标，或举办新的乡镇医院。

表2 宿迁市和河南省某市下辖县前五名医院

宿迁位于平原地区，不同乡镇距离不远且交通发达，患者去外乡镇的医院也很方便。因此，不仅同一乡镇上的不同医院间有竞争，不同乡镇的医院间也有竞争。同一乡镇里、不同乡镇间的医院竞争是如此激烈，以致泗阳县南部7个乡镇的11家乡镇医院，自发签订协议，规范竞争行为，譬如严禁医院免费提供伙食，规定每位患者每天住院伙食费5元；严禁通过给予村医回扣的形式拉拢患者；严禁高薪相互挖人等。违反这些规定将被处于5000至2万元的罚款。为了保障规定得到落实，每家医院须预先提交1万元的保证金。

表3 苏北五市看病次数和看病费用

宿迁县城里的就医选择也比其他地区多。如表2所示，在宿迁市沭阳、泗洪和泗阳三个县，头两名医院的市场份额不具备压倒性优势，第三、四、五名医院也占有可观的市场份额，吸引了大量患者。市场份额相差不大，背后必定是前五名医院的医疗服务水平相差不大，都是值得患者信任的就医去处。值得指出的是，三县的前五名医院都是民营医院。它们有的是1999年医改启动后由原来的公立医院改制而来，有的是医改启动后由社会力量新建。

沭阳、泗洪和泗阳三县县城里的多种就医选择格局，与我国其他县城形成鲜明对比。在我国其他地区的绝大多数县城，医疗服务市场一般由公立的县人民医院和县中医院“一统天下”。河南省某市下辖的9个县（和县级市）就是很好的例证。如表2所示，在某市，除C县外的其他8个县，前两名的人民医院和中医院，与后三名医院的市场份额差距都十分悬殊。某市是我国的老工业基地，是计划经济时期的重点城市，有一些厂矿医院、职工医院。对于不是老工业基地的其他地区，患者的就医选择空间，只会比某市更差。

医院多了，竞争压力大，医院和医生为了多赚钱，会不会诱导居民多看病、多花钱呢？表3表明，相对于苏北其他四个城市而言，宿迁的医院和医生并没有诱导居民多看病、多花钱。在苏北五个城市里，宿迁居民全年看病次数是最少的，并没有多看病；对于患者，每次看门诊和住院的花费也是最少的。

另外，根据宿迁市和河南省某市2013年卫生统计报表提供的数据，我们计算发现，宿迁市三级医院、二级医院和其他医疗卫生机构的诊疗人次数占比分别为9.73%、15.56%和74.71%。河南省某市的相应占比依次为11.93%、14.67%和73.40%。宿迁“其他医疗卫生机构”留住了更多的患者，表明宿迁的分级诊疗体系比河南某市好，真正实现了“强基层”。

医院多，患者就医选择多，卫生监管部门监管时底气也足了！一个乡镇就一家医疗机构——公立的乡镇卫生院，这是我国绝大多数乡镇的典型情况。在这种情况下，乡镇卫生院即使“犯大事”了，卫生监管部门也不敢让卫生院停业整顿，因为该卫生院一旦停业整顿，周边居民看病将变得十分不便。卫生监管部门投鼠忌器，导致乡镇卫生院愈来愈胆大妄为，套取新农合资金。宿迁多家乡镇有多家医院，“停了一家还有另外一家”，让监管部门严格监管时“挺直了腰板”！譬如，泗阳县X镇A医院套取新农合资金，2010年时就被卫生监管部门下令停业整顿半年。X镇除了A医院，还有B医院，监管部门不用担心影响居民看病的便捷性。

最近几年，我国恶性医患冲突事件频频爆发，譬如广东省人民医院陈仲伟医生被砍身亡、山东莱钢医院李宝华医生被砍身亡等事件，牵动全国人民的神经。在这种背景下，宿迁作为一个民营医院在医疗服务供给市场占绝对主导地位的地区，未发生任何一起恶性医患冲突事件。宿迁能做到这一点，绝对不是偶然，而有着客观规律。这个客观规律就是上面提及的两点：一方面，医疗机构多，患者“货比三家”的行为迫使医疗机构不断改善医疗服务水平；另一方面，医疗机构多，卫生监管部门敢于真正严格执法。我国建立和谐医患关系，根本上还是要从遵守上述客观规律做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