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越铁路 影像里的集体记忆
2018-01-18张存鲜
文/张存鲜
两条冰凉的铁轨,无声地静卧在崇山峻岭中;一条全长854公里的铁路,连接着中国和越南。从昆明到海防,每一米铁轨,每一根枕木都有故事,毕竟它们经历了百年风雨沧桑。
1903年10月,滇越铁路动工,历时七年,1910年1月竣工。这是一条中国铁路建设史上最有影响力的铁路,是中国交通枢纽线的重要缩影,也是云南历史上修建最早、难度最大的铁路。这条铁路建成之后,一度连接起沿线人民与西方技术、文化、生活方式的贯通融合,并构筑成云南人民的集体记忆。
曾经,因为铁路设站,云南蒙自的碧色寨闻名于世。作为滇越铁路上中国国内唯一的特等小站,碧色寨成为洋人聚居地。这个小地方在那个年代就有多家商铺客栈,还有酒吧咖啡屋,热闹繁华让人忘记这是边疆。
让云南人至今说起还骄傲的是,当北京城还点着油灯时,云南有些地方就用上了明亮的电灯。生活在米轨线上的12个少数民族,享受了铁路带给他们的现代文明,以及眼界的开阔和生活的种种便利。
滇越铁路米轨沿线的影像纪行
热闹喧嚣在历经沧桑后渐渐消退,繁华时尚、喜怒哀乐如今只留下一些破碎的印记。作为中国特殊历史时期的特定历史痕迹,滇越铁路的存与废已成为人们的一个心结……于是,在国家艺术基金的立项支持下,云南艺术学院的张永宁教授作为项目负责人,率队开展对滇越铁路米轨沿线的影像纪行。
2017年冬季,滇池海埂大坝旁边的云南留筠馆,正在展览《终将消失的印迹——生活在米轨沿线的人》专题摄影展,展出以张永宁、林迪、李季、王玉辉、裴逸风(Vvon VELOT)、金飞豹、王静波、尹小兵、刘建华、马云刚、聂荣庆为主的艺术家聚焦465公里滇越铁路中国段拍摄的共计110多幅摄影作品。
第二次去看展览,一进展厅,听到一位老师傅大声讲话:“我太激动了,这是我工作过的地方,听说有这个展览,我一定要来看看。”老师傅在蒙自铁路段干过16年,碧色寨等车站经常去。后来调到昆明铁路局,就没有回去过。这些照片上的地方他太熟悉、太亲切了,勾起久远的回忆。
“终将消失”的警钟唤醒人们
在展厅里,如约采访到了摄影家张永宁教授。作为国家艺术基金立项资助的《终将消失的印迹——滇越铁路影像纪行》项目负责人,张教授对“终将消失”有别样的理解:当你走在铁路线上,你所看到的现状是,许多建筑物消失了,原始的东西不在了,个碧石(个旧、碧色寨、石屏)线上的许多段铁轨被荒草遮盖着,或者被垃圾淹没了。“终将消失”是警钟,就是为了唤醒人们的重视和保护,让这些印记不消失。
在本次项目启动之前,张永宁于2009年就开始了对滇越铁路沿线的拍摄。滇越铁路,铁路是主杆,所有的人文风光是分支。在一次次的往返拍摄中,张永宁发现可关注的表达的东西越来越多。后来项目启动,一个有摄影家、画家、中外学者、在读研究生共同参加历时13个月的影像拍摄,从不同角度,用不同的表现方法,再现了历史、人文、风光照片及影像记录。
说起滇越铁路,张永宁如数家珍:这条铁路全长854公里,在中国云南段有464公里。弯弯曲曲的铁路,要经过425座桥梁,穿过115个隧道;穿越金沙江、珠江、红河三条水系,沿线地区聚居生活的有12个少数民族;是在当时没有大型的起重、机械、装载设备,也没有挖掘机械的情况下,用人力在七年的时间建成的。
铁路沿线曾有过30个火车站。这些有黄色房子的小火车站现在有的已经荒废,有的作为火车进站加水之用,有的还在正常营运,如昆明的麻园站、王家营站等。也有的利用原来车站的房子布局改成饭店,如建水的小火车站就改成了饭店,屋内的墙上还存留着铁路工会1950年8月1日制的大字。还有的黄房子改建成了背包客青年公寓。
走村串寨记录铁轨两旁的故事
在铁路线上沿铁轨走着走着,张永宁与当地的居民熟悉了,有的成了朋友。他的镜头定格过寨子小路上骑着老倌骡的邹姓老人、水晶坡站的王姓老夫妻。王家女主人的爷爷当年就参与修铁路,工作是在隧道施工中打炮眼。这个工作有时是用一根绳子拴腰间,靠人悬在空中荡来荡去的力量打炮眼。法国监工发工钱的方法,一种是按打下的石粉收集计数,一种是数打眼的声音按锤音来定。
◎ 张永宁 摄
◎ 聂荣庆 摄
◎ 李季 摄
◎ 王静波 摄
◎ 与百年米轨相伴一生的老人 刘建华 摄
◎ 裴逸风 摄
◎ 从倮姑站赶集归来的老乡 金飞豹 摄
◎ 马云刚 摄
张永宁还采访过这些小站上九十岁的铁路职工、八十岁的火车司机,和逝去的铁路老工人的家属。老前辈走了,只留下了故事和他们守望过的两条伸向远方的铁轨。
1910年4月1日,滇越铁路上一列“天国列车”米卡多蒸汽机车的汽笛长鸣,打碎了边城的宁静,对外通商,开放交流,西洋时尚都越过了地理屏障,昆明、蒙自、河口相继汇入了世界历史潮流。机车的汽笛声,还引来了山那边的马帮铃声,凡是有车站的地方都热闹起来。有站就有集市,定期或不定期的赶街天,身着各色服装的民族,马驼人背,赶着猪羊,把菠萝、红薯、蔬菜、鸡鸭运到集市上,仅仅离铁轨一步之遥,就地摆摊。他们不担心火车来的震动和风力,那火车慢得很,时速30公里,听见火车来时往后挪一步就行了。有俗话说:云南十八怪,鸡蛋拴着卖,火车没有汽车快。
世纪铁路的无穷魅力
这次展览中有法国人的作品,其中一位叫马山,1881年8月21日生于巴黎,1902年作为印度支那铁路建筑公司的绘图员开始在滇越铁路的建筑工地上工作。当时公司的工程指挥中心在蒙自。马山在云南一直待到1910年滇越铁路通车。他一生都热衷于摄影,在云南以及后来埃塞俄比亚的大部分空闲时间都花在了摄影上。
此次展出的马山照片的复本,都来自他的好友长期收藏的玻璃底片、照片、明信片以及信件。这位好友在1914-1918年间的战争中牺牲了,如今该收藏属于滇越铁路的历史爱好者裴逸风(Yvon VELOT)先生所有。
展览中有一幅著名探险家金飞豹和费宣在山腰站的照片。金飞豹于2009年率领一支五个人的团队,徒步走完了滇越铁路全程,考察调研并做了拍摄。金飞豹团队在展览的文字中介绍:滇越铁路是我国迄今尚在运行的窄轨铁路中保存最完好、最早全线建在典型喀斯特地貌之上,里程最长、通车时间最早、穿越的水系最多聚居少数民族最多,经历知名战事次数最多(河口起义、护国起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援越抗美、自卫还击),在抗日战争期间几大通道中抢运人员、物资最多的一条国际铁路。
铁路沿途无论是建于1908年,同艾菲尔铁塔、巴拿马运河并称世界三大建筑奇迹,与赵州桥一起被列入《世界名桥史》的人字桥;还是饱受战火洗礼的白寨大桥;或是如今仍保存完好的碧色寨车站、哥胪士洋行、哥胪士酒店、大通公司、滇越铁路建设指挥部等碧色寨典型法式老建筑群,无一不是中国近代史的重要文物和见证,无一不散发着这条世纪铁路的无穷魅力……
这些年来,在滇越铁路考察行走的人很多,有的留下文字。有的留下画册,更多的则是照片。
滇越铁路永不消失的影像
在观看展览几天之后,我们去建水看紫陶。毛公窑陶馆里收藏有当年“个碧石”铁路上法国工程师用的瓷盘;一家陶馆硕大的工作室里有一个气派的大茶台,主人说是用废弃铁路拆换下来的铁轨制成的。抚摸着磨得铮亮的茶台边框,感觉冰凉的钢铁是会说话的,它见证了多少年的岁月变迁。
芷村、滴水、白合乡、老范寨、山腰这些村寨因为设了车站而让人知晓了地名。东方红号、东风号火车奔驶而来,带给候车人的喜悦,上学,上班,经商,走亲戚上省城,这深绿色的列车上坐大坐老了几代人。
如今,因为有识之士的举措,国家艺术基金立项支持,在重视保护之列的滇越铁路,如何发挥现在的营运、旅游价值,如何做好保存保护,是一个长久的综合课题。
滇越铁路,因镜头的聚焦定格,留下照片、影像资料永不消失;它的百年岁月,一枕一木,一事一物,也将永存在米轨沿线的人民记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