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暴孽情

文／阿红 图/洛风

2017年9月18日，如果吴玲玲还在世的话，这天本该是她25岁生日，她本可以收到姐姐为她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但她没有，她的生命在9月3日凌晨4点戛然终止。

邂逅“爱情”

1992年出生的吴玲玲是安徽芜湖市人，姐姐林晓燕比她大两岁。姐妹俩分别随了父母的姓氏。吴玲玲从小就很漂亮，因为被家里人保护得好，所以很单纯善良，但性格有些软弱。玲玲很依赖姐姐晓燕，有什么小秘密都分享给姐姐，让姐姐帮忙拿主意。也因此，姐姐晓燕在玲玲去世后，陷入深深的自责和痛苦中。

2010年，吴玲玲从芜湖老家来到江苏无锡一家工厂当驻厂保安，作为部门经理的穆浩是吴玲玲的领导。穆浩是江西人，比吴玲玲大五岁，一米八几的个头，看起来高大英俊。工作中的穆浩稳重老练，生活中虽然话不多，但从来没有领导的架子，对吴玲玲这些同事们也很体贴照顾。这样的男人对于刚18岁的吴玲玲来说无疑有着巨大的吸引力。

2011年7月，林晓燕在吴玲玲的推荐下，也进入了这家公司，只不过林晓燕和妹妹属于两个相隔很远的部门。因此，忙于工作的姐妹俩实际上见面的机会也不是很多。但玲玲告诉过晓燕，自己谈了男朋友，对方是自己部门的领导。晓燕第一次见到穆浩，是玲玲带着他请自己吃饭。晓燕觉得，穆浩是个非常懂得人情世故的人，他点的菜全部都是妹妹平时最喜欢吃的，对妹妹很体贴。

陷入恋爱中的女人总是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另一半的身上，玲玲也不例外，两人很快搬到了一起。晓燕告诉她，在完全了解一个人并确定结婚之前，最好不要同居。但玲玲觉得是姐姐太过保守，爱一个人当然应该全身心地交给他。

玲玲发现自己怀孕时已经过了好几个月。穆浩说，如果怀的是男孩，就结婚，如果是女孩，就做人流手术。玲玲没有想到穆浩会说出这样的话，就跟他争执起来，怪他太狠心，也怪他不关心自己的身体。穆浩有些不耐烦：“我家里爸妈都想要个男孩，我自己也更喜欢男孩。人流手术就是个小手术，不会对你以后生育有什么影响的。很多人不都做过手术嘛！”这是玲玲和穆浩的第一次矛盾冲突。

纠结了很久，玲玲给姐姐晓燕打了电话。此时的玲玲已经有了五个多月的身孕。晓燕知道时很震惊，再怎么批评玲玲也改变不了事实。晓燕建议妹妹做过人流手术后，跟穆浩分手。但玲玲拒绝了，她也恨穆浩对自己不负责任的做法，但她总是忘不了他对自己的好。而且她心存幻想，如果自己怀的是个男孩……

噩梦之旅

晓燕不敢替妹妹做决定，再三思考后只能告诉了爸爸妈妈。未婚先孕在农村是一件非常难以启齿的事，父母在农村生活了一辈子，村里人的流言蜚语肯定会让两个老人家觉得颜面丢尽。玲玲通过检查知道自己怀了男孩，这更加坚定了她想生下孩子和穆浩结婚的念头。

玲玲的妈妈听说女儿已经怀孕将近七个月了，为了玲玲的名声，最好的办法只能让她早点结婚。可爸爸听说穆浩不是个靠谱的男人，就让玲玲尽快回老家安排手术。当时玲玲的爸爸正在外地工作，赶回家还需要一点时间，而玲玲领证用的户口本在老家妈妈那儿收着，妈妈不肯把户口本直接寄给穆浩他们，说要等爸爸回来，商量了再做决定，结婚怀孕这么大的事，她不能随便就答应的。

穆浩给玲玲妈妈打电话，一直道歉说对不起玲玲，但是玲玲现在孩子已经成形了，再做手术对身体伤害很大，而且小孩出生以后上户口必须要结婚证……本就担心女儿名声受影响的妈妈，最终还是把户口本先寄给了他们。

正往家赶的玲玲爸爸得知后，跟玲玲妈妈在电话里吵了一架。可是玲玲妈妈也很无奈，她说玲玲那么年轻，要是被人家知道未婚先孕了，以后也不会有好人家愿意再娶她，而且孩子都已经成形了，打掉孩子对玲玲的身体伤害太大。玲玲爸爸坚决反对，他跟玲玲说，如果她跟穆浩领证结婚，以后就当自己没有生过这个女儿。这件事也成了玲玲爸爸妈妈以后争吵的导火索。玲玲的要求不多，只要能生下健康的孩子，和穆浩一起过属于自己的小日子就行。

但玲玲不知道，踏上从无锡到江西的火车时，她也踏上了自己的噩梦之旅。

推开门的那一刻，院子里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女孩立即扑到穆浩身上，兴奋地喊了声“爸爸”。穆浩这一刻才撕开他一直隐瞒的骗局：“之前一直没有跟你说，我是离过婚的，这是我前妻留下来的女儿。”玲玲眼前一黑，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心里万分悔恨。可穆浩却毫不关心，他对玲玲说：“你现在都已经快生了，还想怎么办？你现在跑不掉了。”穆浩计谋得逞的笑脸让玲玲觉得厌恶。可穆浩说的是实话，她现在这样除了结婚还有别的选择吗？

玲玲哭了一整天，她不敢把自己的委屈说给家人，是她自己太糊涂选择了这条没有退路的绝路，如今只好寄希望于将要出生的孩子和穆浩看似真诚的誓言。

屡遭家暴

送玲玲回江西老家领过结婚证后，穆浩就返回无锡上班，他说自己要挣钱养家，让玲玲安心在老家待产。2012年10月份，玲玲生下儿子萌萌。简单的酒席过后，穆浩和玲玲一起去了安徽芜湖，见到了玲玲的父母。

刚开始，玲玲的爸爸脸色不好看，他觉得穆浩不是个可靠的男人，自己的女儿跟着他一定会吃苦头。可是看到可爱的小外孙时，他叹了口气。木已成舟，他也只能一再叮嘱穆浩要好好对待玲玲。玲玲妈妈对穆浩很好，她希望自己对女婿好点儿，女婿也能对玲玲好一点。让玲玲欣慰的是，第一次见面，穆浩对岳父母很是尊敬，他不停地向老人保证自己一定会照顾好玲玲。

儿子稍微长大些后，玲玲也返回无锡上班，儿子被留在江西老家。领过证之后的夫妻俩，在无锡租了一小套房子，下班后，玲玲会去买菜回家做饭，穆浩会在旁边搭把手。穆浩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平时也很少跟异性来往暧昧，好男人的形象逐渐树立起来。玲玲曾经的创伤也逐渐恢复，她还是为这个第一眼就喜欢的男人心动。

玲玲是个漂亮的女人，即便已经成了妈妈，还是青春靓丽，走在哪里都是一道曼妙的风景线。穆浩从来不许她穿短过膝盖的裙子，当时玲玲还觉得穆浩吃醋的样子很有趣，她答应穆浩一定不穿他觉得暴露的服装出门，更不会跟陌生男人勾肩搭背，她只会为穆浩一个人装扮。

有一天下班回到家后，穆浩的脸色很难看，玲玲跟他讲话，他要么不吭声，要么就语气很凶地回应。玲玲不知道怎么了，再三追问，穆浩才告诉她，他去办公室的时候看到玲玲和一个男同事坐在同一条长凳上，是不是两个人有什么事情瞒着他。玲玲被穆浩的说辞吓了一跳，笑着打了一下他：“你瞎说什么呢，当时只有一条长凳，我们工作一天都很累，就坐上面歇了一会儿。而且小李还是你招进来的，我也就把他当弟弟看待。他还是有女朋友的。怎么听你一描述就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该不会是你心里有鬼吧？”玲玲故意开玩笑。

“我跟你讲这么严肃的事情，你还笑！你怎么那么不要脸？！你一个生过孩子结过婚的女人不跟女人在一起，你跟男人坐那么近是什么意思？同事怎么了？同事之间最容易有奸情发生！我又没有天天在你们旁边盯着你，我怎么知道你跟他聊得热火朝天是在干什么？”穆浩突然站起身，握紧拳头对着玲玲一通吼。玲玲被他的反应吓到了，她觉得很委屈。不甘被污蔑的玲玲说：“我跟人家什么问题都没有，我们就是清清白白的同事关系，你没有任何证据没有理由就怀疑我简直莫名其妙。我看说不定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就想污蔑到我身上。”玲玲话音未落，脸上就挨了穆浩结结实实的一巴掌。玲玲惊呆了，捂着脸看着眼前面目狰狞的丈夫，听到他怒气冲天地说：“我看你就是欠管教！”

得知玲玲挨了打，晓燕和父母非常气愤，他们立即赶到无锡，想要问清楚情况。此时的穆浩已经冷静下来，他有些后悔自己太过冲动，一夜过去，玲玲除了哭着说“离婚”，其他的一个字不说。穆浩不断地道歉，他说自己实在太在乎玲玲了，看到有男人靠近玲玲，就觉得别人是不怀好意看中玲玲的美貌。他担心玲玲会抛弃自己和儿子，跟别人走了。看着自己的爸爸妈妈姐姐三个人在旁边轮番批评穆浩，玲玲的心里也不是滋味，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垂头丧气的样子也让自己有些心疼，玲玲自我安慰：也许他真的太爱我了，害怕失去我才会冲动犯蠢吧，经过这一次以后也就改了。

看到玲玲选择了原谅，玲玲的家人也不再继续责怪穆浩，只是叮嘱他以后要好好珍惜玲玲。

家暴升级

经过这件事，玲玲对待平时的社交更加谨慎，下了班就立即回家。她的生活里只剩下工作和穆浩。偶尔两人也会有争执，严重时，穆浩也会推搡玲玲几下，但比起让脸上红肿几天的巴掌，这已经算是小打小闹了。

2016年，生活压力的加大，让穆浩也不得不忙碌于工作，出差也变得频繁起来。由于上班，儿子也得留在江西老家由老人照顾，下班后的玲玲一个人在家里更加孤独，没有别的爱好，玲玲学会了打网络游戏。穆浩对此并不介意，他觉得女人只要安安分分守好丈夫守好家就行了。

游戏里经常有些玩家任务，需要人结对或组成伴侣。玲玲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这只是一个游戏，就没有顾忌太多。游戏通关后，玲玲像个小女孩一样高兴，她一回头却看到穆浩面色阴沉看着屏幕。游戏界面的对话框里，组伴侣的玩家正跟她开玩笑：“没有老婆的帮助，肯定不能通关的。”玲玲不知道为什么，看着穆浩的脸，她感觉自己的心脏被抽紧了，连呼吸都艰难起来，她赶紧解释：“老公你误会了，这就是一个普通游戏，我连对方是谁都不认识，人家说不定是个女的。你别生气，我现在立马解除好友，你让我删除游戏也可以。”

面对脸色发暗的穆浩，玲玲感受到的只剩下恐惧。她甚至不知道自己都解释了些什么。愤怒的穆浩把她按在床上，到厨房拿刀朝床边砍去，边砍边骂玲玲是个不知廉耻的贱女人。这场关于“婚姻忠诚的审判”过了多久才结束，玲玲毫无概念，她甚至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死在这场“审判”中。

离婚！这次玲玲下定决心了。玲玲住到了姐姐晓燕家，玲玲的父母知道后，也支持玲玲离婚。可穆浩不愿意。在玲玲住在晓燕家的那两个月里，他每天都打电话道歉，一有空就提着礼品上门。他跪在玲玲的爸爸妈妈面前痛哭流涕，打了自己无数个巴掌，只求两位老人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甚至从老家接来刚学会说话的儿子，求玲玲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再原谅他一次。

一旁的萌萌看着妈妈坐在沙发上哭，爸爸跪在地上道歉，小小的孩子也跟着惊慌地大哭。孩子的哭声震动了玲玲和爸爸妈妈的心。如果离婚，那小小的萌萌就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会很可怜。抱着小外孙的玲玲妈妈，跟着小外孙抹眼泪。一旁的玲玲爸爸一直紧绷的脸也无奈地皱了起来。怎么办？一旁是下跪痛哭道歉的女婿，一旁是尚且年幼的外孙，再一旁是玩游戏挨打的女儿。他实在下不了狠心逼小两口离婚。玲玲妈妈更是劝起了小两口，让他们要多包容体谅对方，离婚再结婚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看在孩子的分上，能好好在一起就珍惜。

玲玲带着儿子和一颗依然破碎的心，跟着穆浩回了无锡。儿子跟着夫妻俩生活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里，穆浩一直贴前贴后地照顾她。这样的事情周而复始，玲玲的话越来越少，可她对晓燕说，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已经对穆浩死心了，可听他稍微哄自己两句，又会轻易原谅他。

悲剧落幕

2017年9月2日，穆浩出差去了。下班后的玲玲一如既往准备回家去。同事里和她最要好的姐妹说晚上要一起聚聚，玲玲下意识选择了婉拒。可同事们在耳边轮流相劝，说只是一起上班的几个同事聚会，很快就散场，而且穆浩也出差去了，一起吃顿饭大家都不告诉他，他也不会知道的。犹豫了许久，玲玲答应了同事们的邀请，并说吃完饭就早点回家。

玲玲怎么都不会想到，那顿饭是自己吃的最后一顿晚餐。晚上9点多，玲玲和同事们道别，有同行的男同事因为担心天太晚，分别把她们送回家。送玲玲到家时，看到穆浩正等在楼下。

穆浩出差提前到家，没有看到玲玲。喝了点酒的穆浩立即起了疑心，从男同事车上下来的玲玲更加印证了自己的想法。他几乎立即就想打死眼前这个“不守妇道”的女人。小区楼下有些乘凉的邻居，他们看到这个一米八几的壮汉走上前朝着瘦小的玲玲，用尽力气打了几巴掌。玲玲的脸当时就肿了起来。周围的人惊呆了。他们赶紧上前劝阻，可穆浩说，这是他的家事，谁敢拦他就连谁一起打，他可是连杀人的心都有。

穆浩话一出口，那些乘凉的老人小孩，谁还敢继续上前，只能眼看着玲玲被穆浩推回家里。穆浩给玲玲的姐姐和妈妈打了电话，声称自己一定要打死玲玲。身在外地的晓燕焦急万分，她立即给自己身在无锡的老公打电话，让他赶去阻拦。在这期间，邻居一直听到楼上传来玲玲凄惨的哭声和暴力撞击的声音，有人报了警，但民警赶到后，也只是进行了一番劝说后就离开了。

晓燕丈夫赶到时，看到玲玲被打得躺在地上，脸和身上都肿起来，除了哭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他赶紧让穆浩和同租的一对情侣一起把玲玲送到了医院。走出小区的那一刻，玲玲哭着说：“出了这个门，我就再也不想回来了。”话里的辛酸让玲玲的姐夫也忍不住红了眼。

9月3日凌晨两点钟，到医院检查后被确诊无大碍的玲玲，被穆浩和姐夫以及合租的情侣带回了家。在得到穆浩毫无约束力的“不会再动玲玲一根手指头”的“当面保证”后，玲玲唯一的亲人——姐夫也离开了。同租的情侣也返回屋内休息。远在芜湖的晓燕和妈妈一直处在极度的焦虑和担忧中。凌晨4点钟，晓燕和妈妈接到与玲玲合租的室友的电话，从电话里得知，玲玲已经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穆浩也选择了自首。

2017年9月7日，穆浩因涉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罪，被无锡市新吴区人民检察院批捕。

（文中当事人为化名。未经作者同意，本文禁止转载，上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