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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文学研究生眼中的金庸

2018-01-16张法

金山 2018年11期
关键词:恩仇武侠金庸

张法

念 小學时,我的周末一般在图书馆度过, 那时,这个江苏最早的图书馆并不太大,却承载了我幼时读书的记忆。待久了,就对各架摆放的书籍都很熟悉。印象中,藏书室有一架书最为破旧,我心下好奇,便拿来看了,不想这一翻,便是十年之久。

这一架便是金庸。

六年级、高一和研一时我通读金庸三遍。研一伊始,我便开始写武侠,并发表了两篇研究武侠的论文,其中一篇名叫《当代武侠小说的恩仇仪式》,这是编辑修改后的版本,原名为《当代武侠小说的恩仇仪式——与陈平原先生商榷》。导师笑我,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与陈先生商榷什么呢?简单来说,就是中国人爱读武侠小说的原因。陈平原先生沿用鲁迅关于国民性的论点,以及夏志清对武侠的看法,认为以“快意恩仇”为主体结构的武侠小说,乃是民族心理的某种缺憾。这教我怎么能忍?我以为学者和批评家不应将“难读”作为严肃文学的属性,引人入胜也绝不是通俗文学的弊端,现在我们都爱讲学者型作家,却又总将一人分饰二角,一边评他的作品,一边评他的学术。依我之见,若要评一个二十世纪中国最杰出的学者型作家,那便只能是金庸。

这两日常听人说,“金庸已逝,江湖已远”,或者“传统武侠式微”云云,实不敢苟同。金庸先生的确开创了武侠的一个流派,用他和古龙的话来说是转向“人”的武侠,后来步非烟所提转向“神”的武侠,便是要与之争锋,但在如今的许多读者眼中,金庸和古龙似乎已成为武侠小说的开创者,俨然是武侠正宗,不得不说,这种观念的形成是金庸创作的胜利,但也将成为认知和突围的陷阱。

不妨来一观武侠的传统。传统自然是好找的,我们甚至可以从后羿、刑天的神话里窥视些微;在先秦,《左传》《越绝书》《战国策》《墨子》《孙子》《韩非子》中的零零碎碎已露头角,到两汉,《史记·游侠列传》《史记·刺客列传》足见司马氏之推崇;到魏晋,《搜神记》《幽明录》《列异传》甚至是《白马篇》,都如黄芽萌生,却已内蕴先天气象;大唐以来,武侠之气才真正浓郁起来,那是一股狂傲之气,不仅在刀枪剑戟,还在诗书酒乐,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太白《侠客行》所吟“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写的不正是张旭的狂草、公孙大娘舞剑以及画圣之吴带当风吗?

再往后大家就熟多了,《水浒传》《三侠五义》《儿女英雄传》再到民国武侠,这些作品至今不衰。民国武侠是近代武侠小说真正的开端,而之前的武侠传统则被鲁迅先生概括为“侠义公案小说”。民国武侠有多厉害呢?“武林”这个词,就是鲁迅的爱徒宫白羽先生引入武侠创作的。平江不肖生笔下的霍元甲、王度庐的《卧虎藏龙》,乃至半部《蜀山剑侠传》就被奉为经典。说到还珠楼主这篇,不得不提一下武侠定义的范围,因为起点、纵横等网文大站都将武侠小说的范围更加细化了,现在所谓的玄幻、奇幻、修真、修仙、仙侠、国术、古武、武技、江湖等林林总总的划分,大多是借助武侠的内核,又换了身新衣,然后吹嘘自己是“××流派的创始人”,仿佛修了个葵花宝典就能天下无敌一般,如《缥缈之旅》《龙蛇演义》《佛本是道》《凡人修仙传》《诛仙》《神墓》等等“先驱”,再如《寸芒》《斗破苍穹》《将夜》《择天记》《长生界》等等“后浪”,尽皆不出武侠之范畴。

如此划分的缘由是不知传统。武侠大致可分为两个方向,一是山精鬼怪、神魔仙侠(旧派武侠多用),二是江湖庙堂、幽并游侠(新派武侠更喜)。就目前的类别划分而言,有些是作者的引导,而有些则是网文读者自以为知的无知。于是,武侠被网络肢解成了类型,分类细化正是导致类型小说出现的原因。

学界大抵以梁羽生《龙虎斗京华》作为当代新派武侠的起点。他的创作一改民国武侠山精鬼怪、剑仙纵横的传统,使武侠小说具有了历史小说的内蕴,同时不再以武侠创作为耻,随即,紧跟其后的金庸向世人展现了渊博的才学,几乎凭借一己之力使得武侠小说出现了经典化的趋势,首次实现了武侠小说作为一种通俗文学由俗变雅的巨大转变,许多学者如程千帆、冯其庸、章培恒、刘再复、钱理群、严家炎等都对其创作给予了高度评价。闻一多先生在谈及国人精神时,曾引英国社会学家维尔斯的一句话:“每一个中国人的灵魂中都藏着一个儒家、一个道家和一个土匪。”这样来看,金庸先生无疑是中国人中的翘楚。

唉,先生,我从小学开始读你,读着读着你便走了。一边读,我还一边学着写,至今已写过数篇武侠,大多无疾而终,手头这一篇,倒有些信心,本还想着今年写完去香港见你一面,聊一聊我的家乡——你爷爷救民弃官的地方,再把小说呈上,听闻你说一个“好”字。现在却只能学那鸠摩智,把我的“六脉神剑”烧给你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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