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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无伤

2018-01-16苏繁烟

南风 2017年34期
关键词:动物园厦门

文/苏繁烟

图/墨离小猫

VOL.1若失莫拾,毋相忆

项微微难过的时候,就会坐车去动物园洗大象。

那头非洲象很温顺,项微微发呆时水流冲击到它的眼睛它也不会发怒。

项爸爸走过来将水管调整了一个角度,伸手摸摸女儿的头:“又和十一吵架了?”

“没有……”

比吵架更令人悲伤的是,乔拾忆现在已经连架都懒得吵了,他彻底无视她,甚至还在校园里高调地和沈舒出双入对。

五月底,这座北方城市的春天终于开始显出模样,项微微耷拉着头坐在一截破旧的墙壁上,想着她和乔拾忆的过往。

是十四岁夏天的大雨夜,项微微补习结束回家的路上,被两个流里流气的男生截住,他们翻她的书包抢走了零用钱,还想抢她的伞。

那是一把很旧的碎花伞,平日里扔在街上可能都没人捡。但那个夜晚,微醺的年轻男生们或许被大雨砸昏了头,而项微微也毫不示弱,钱拿就拿了,伞绝对不行,那是她因病去世的妈妈用一把旧伞的伞骨贴了新的防雨布亲手缝制的,带着念想。

项微微和两个男生撕扯,神态无比英勇,大抵觉得一直僵持不是办法,两个男生突然松手扬长而去,项微微没有及时收力,被折断的一截伞骨划过手臂,血瞬间流了下来。

乔拾忆就是那个时候路过的,少年迅速脱下自己的白T恤将微微的伤口裹紧,然后带她到附近的一个诊所。

伤口很深,涂抹药水时会钻心的痛,项微微咬紧牙关,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救他的男生身上。

他很高,皮肤干净白皙,短发被雨浇得贴在一起,薄薄的单眼皮,睫毛很长,在脸上投下一小片阴翳。

“一把伞而已,你至于这么拼命吗?”男生一边说,一边把T恤泡进盆子里。

“我妈妈亲手缝的,是遗物……”项微微的声音越来越低。

“对不起。”男生轻轻地说。

“拾忆,你换衣服把她送回家吧,太晚了家人会担心。”将伤口处理好,穿白大褂的医生才开口。

“你叫十一?”男生将微微送回家,转身离开时,项微微大声问到。

“是拾忆,若失莫拾,毋相忆,乔拾忆。”男生的语气轻缓。

VOL.2洗大象也需要技巧

“那个女生,是项微微吗?”一个尖而细的声音,突然撞进微微的耳朵,打断了她的回忆。

项微微定了定神,转头就看到了围栏外人群中的乔拾忆和沈舒。

“真是项微微哎,我就说她的身上怎么总是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说来她也是文学院的学霸,怎么就不能找点高级的活干干,竟然跑到动物园给大象洗澡……”

“给大象洗澡怎么了?这也是需要技巧的好吗?不然你来洗洗试试,看它拿不拿鼻子抽你!”微微的语气冷硬。

在打嘴仗上面,沈舒向来不是项微微的对手,但她有她的办法,见乔拾忆没说话,她的身子一歪,整个人便靠在了他的身上:“真不知道这动物园有什么好看的,你非要来。”

应该是来看我的笑话吧。项微微想着,拿着水管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

而后,一个声音幽幽地传来:“姑娘,我并不需要洗澡。”

项微微转头就看到了一个年轻的男人无辜地站在围栏一侧,卡其色的风衣被水浇得湿淋淋。

“你知道吗?长得好看的人,不应该来动物园。会造成动物园恐慌的!动物们都是颜控,对颜值高的游客,猴子会扑到怀里,黑天鹅主动扬起脖颈,河马的叫声悠扬,大象会伸长鼻子亲吻他的脸颊。”项微微一边找衣服一边胡诌。

“你也很好看呀!我刚才看到大象亲吻你了。”男人的笑容狡黠,嘴角微微弯起。

被一个帅哥夸奖,项微微应该高兴。可是镜子里的女孩,个子不高,瘦,短发绒绒地贴在脑袋上,她眼睛很大,瞳仁明亮深邃,像一头小兽一般,怎么也和好看搭不上边。

“你没必要自乱阵脚的,直接拿水浇他们就好了,就像浇我一样。”男人说话的时候,视线一直落在墙壁贴着的一张照片上,那是一张证件照,项微微小学入学时拍的,女孩的头发卷卷,笑容灿烂,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露在外面,灵动又有一点萌。

“Hi,小卷毛……”男人轻轻地说。“什么?”微微疑惑地看着男子。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也正因为不是故意的才不开心嘛!对于那个人,你狠不下心!”男人说得没错,在乔拾忆面前,项微微从来不敢造次,因为心里有愧。

从十四岁初识到二十四岁即将大学毕业,听上去漫漫的十年,倏忽间就过去了。这期间项微微一路追随乔拾忆从高中到大学,按说铁树也应该开花了。

或许曾经有花要开,只是被项微微亲手葬送了。

那是高考之后填志愿表,乔拾忆想去厦门大学,他曾随妈妈去过一次厦门,很喜欢那个城市。可是乔爸爸有不同的意见,他想乔拾忆读医学院,因为他们家族大部分人都有心脑血管方面的病,他在努力研究希望可以改变这种状况,他也希望儿子能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偏偏乔拾忆不喜欢学医,他甚至讨厌消毒水的味道,后来连爸爸的诊所都很少去。

权衡之间,乔爸爸不得不求微微帮忙。那时候项微微觉得乔爸爸也是为了乔拾忆好,而她偷偷改了他的志愿他顶多生生气也就过去了。可是她不曾想过,年少时的理想大过天,她轻易地改掉了他的志愿,也彻底地改变了他们曾经悬而未决的情感。

“你觉得有报应这回事儿吗?”项微微突然问。

“我只信因果,你种下何种因,必然会收获何种果。”男人一边说,一边整理不合身的衣服。

项微微送男人出门,转头时在人群中又一次看到了乔拾忆,她望向他的时候他移开了视线,他挥了挥手,将自己湮没在人群中。

项微微垂着眼眸,久久没有说话。

“没希望的事,不要去追逐,也不要妄想去改变,那会显得你很幼稚。”男人突然开口。

“人幼稚一点有什么不好?”微微反驳。

“当然不好,太幼稚,就是蠢。”男人十分理智,让项微微觉得有压迫感。

“留个联系方式给我吧,衣服我会送洗,干了以后通知你。”微微低声说。

“费远帆,我的名字。”男人说完,兀自离开。

项微微好一会儿才回过神,这哪跟哪儿啊?

“那个费远帆,你的衣服怎么办?”

没有人回应,只有春末猎猎的风。

VOL.3如果死缠烂打有用,这个世界会少很多痴男怨女

乔拾忆和项微微摊牌那天,微微刚结束自己的毕业论文答辩。

六月中,行知路落了一地的杏花,乔拾忆站在一颗杏花树下,白衣胜雪,是记忆中最好的模样。

还未等微微走近,乔拾忆便弯起嘴角笑了:“微微,这么多年,你的个子都没怎么长呢。”

乔拾忆说完,抬起胳膊放在了微微的头上。

这个动作太亲昵,让项微微一度有了错觉,觉得那个英勇又温暖的少年一直都在。

然而,笑过以后,乔拾忆又说:“微微,毕业以后我会去厦门,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跟来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我不会再追究,你也不必执拗,我们放过彼此好不好?”

“十一,你是不是特别讨厌我?”项微微忍者泪,低声问。

“不讨厌了,所以我们更应该干净坦荡地告别。”乔拾忆的声音低沉,语气却是十分笃定。

“十一,你可真残忍啊!”项微微这样想,却没有说出口,女孩无力地靠在路边的一棵杏花树上,花瓣被震落,像是下了一场杏花雨,那么浪漫,树下的女孩却泣不成声。

那天项微微没有回寝室,她化了一个浓重的妆,去KTV,点了很多酒,将点唱机里的歌从头一首一首地播放,她不善酒,喝两瓶就醉了,然后趴在沙发上睡着了,一会儿又蓦然惊醒,再喝……

凌晨四点,KTV里终于恢复了寂静,项微微迷迷糊糊地站在四楼的电梯口,妆花了,浑身酒气,但还是非常礼貌地请身边两个也等电梯的人先走。

两个人大抵看她是女生,让她先上,微微便不再推辞,快速进入电梯。只是,电梯再上来时,女生还在电梯里,她扒着电梯里的扶手睡着了,脸上还带着泪痕。

费远帆和朋友站在电梯前,也有点蒙,不过盯着那女生看了好一会儿,费远帆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伸手擦了擦女孩脸上的妆,他叹了一口气,然后把女孩拉起来放在背上。

虽是夏日,但清晨依旧很凉,女孩大抵是寻了一片温暖,将自己缩成一团,她应该做了梦,嘴里念叨着十一,泪水却打湿了费远帆的背,风一吹过,直抵心脏的凉。

费远帆将项微微背回家,然后把她扔进浴室,温热的水流落了一地,她不醒,保姆给她换过衣服,她依旧没有醒,费远帆去探她的鼻息,真怀疑她是不是死了。

陪朋友玩了一个晚上,费远帆也是真累,他不再管她,回卧室睡觉。醒来时刚好对上一双大眼睛,吓得费远帆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你干嘛?”

“我想问问你,你说吃了被门夹过的核桃会不会变傻?”项微微举着一个不知道哪捡来的核桃。

“滚!”费远帆拉起被子,将自己埋了进去。

如果死缠烂打有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痴男怨女了。

“项小姐,我希望你清醒一点。”费远帆迅速洗漱完毕,坐在工作台前。

“你怎么知道我姓项?”微微突然问。

“昨天晚上,你在我的背上将你和什么十一的前世今生絮叨个遍,你一直说你项微微怎么怎么样?你怎么样了呢?还不是只能当缩头乌龟。”费远帆不留一点情面,“所以,别整那些没用的,要么和他死磕,要么彻底放弃。”

费远帆的目光灼灼,他刚洗过澡,带着湿气的头发根根竖起,他的语气里带着些许江湖的侠气,让项微微无从辩驳。

VOL.4小困兽没有梦想

“象小姐,你有梦想吗?”这是加了费远帆的微信以后,他问的第一句话。

过了很久,项微微才回复:“我是项羽的项,不是大象的象。”

“避重就轻,所以其实你并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或许你只是因为叫十一的男生,他读哪所大学,想去什么地方,走怎样的路,你觉得自己照做就好。”费远帆像是被哲人附了体。

“我想要去厦门。”项微微郑重地按下这一行字。

“是喜欢这个城市?”

“不,我去死磕!”

“那刚好,我也要去厦门处理一些公司的事物,我们可以一起走。”最后这一句,费远帆发了语音,声音清朗。

好聚好散多好,可是乔爸爸给项微微打了电话:“微微,拾忆的毕业体检我看到了,他的血压高。”

乔拾忆怎么看都不像高血压的样子,然而话到嘴边,项微微却说了一句:“放心,我会看着他。”

乔拾忆不肯从事医务相关工作,便在鼓浪屿的一家饼店做售货员,也兼职卖网红凤梨酥。有时候他会在朋友圈里发广告,项微微便一箱子一箱子买,寄到费远帆的公司,给员工发福利。

乔拾忆住在乌埭路的一家旅馆,有时候项微微假装路过,会看见沈舒来看他,她买很多的水果零食,劝他去医院工作,说医院福利好,待遇高。乔拾忆不肯,两个人常常不欢而散。

费远帆在项微微走神的时候敲她的办公桌:“象小姐,我付的是助理工资,并不是买了一座雕像。”

项微微很感激费远帆,或许是局外人的缘故,他对人和事都看得通透,尤其在情感方面,总是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气势。

三十岁的费远帆,由于经常健身,注意保养,整个人看上去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偶尔带项微微去厦大逛,还会有漂亮女孩来搭讪,问帅哥读哪个专业?

费远帆的老家在黑龙江五常,那里出产大米。他农业大学毕业以后便做农副产品的生意,从线下直营店到线上电商品牌店,把黑龙江的特产卖到世界,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费远帆爱吃,工作不忙,他便开车带着项微微四处寻找好吃的,隐没在老街里的一家私房菜,小门脸进去别有洞天,十六桌座无虚席。费远帆点好菜,去服务台和服务员聊了一会儿天,回身路过几桌美女,主动打招呼,还低声耳语几句,女孩们笑靥如花,有的还红了脸。

项微微撇嘴:“你是来吃饭还是来采花的啊?”

“项微微,你的脑袋里能不能想一点别的?来厦门半年,除了偷偷去看那个男人,看了他的朋友圈后不停买买买,你有别的收获吗?”费远帆很少直呼微微的名字,他一般都叫她象小姐。

“就像刚刚,我一路走过去,和服务员聊了一会儿店铺的日常流水,问了吃客们喜欢哪一种大米,哪个地方的特产?或者你看看我们点的这盘凉拌木耳,色泽深邃,耳朵大肉厚,产地应该是四川青川。”

“微微,你脑袋里想的是什么,眼睛里看到的就是什么。”费远帆说完,一个人离开了餐厅。

项微微对着一桌子菜发呆,费远帆轻易地就揭穿了她。

是没有出口吗?当然有,只是她甘于当一个困兽。

VOL.5是孤勇也是放弃

项微微与乔拾忆狭路相逢,有点猝不及防。那天费远帆急需一个代理商的进货发票,便让微微去取。因为急,微微忘了乔拾忆这一茬,却没想到在泉州路跟他撞了个正着,四目相对,想假装不认识都没机会。

“项微微,你放过我好不好?”看到微微,乔拾忆的表情震惊。

“十一,我并没有想打扰你,我觉得厦门这么大,我们不会再遇见的……”

“微微,你总是心存侥幸,太让我失望了!”乔拾忆的语气越发愤怒。

“项微微,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微微想解释时,身后突然响起沈舒的声音。

沈舒有多讨厌项微微呢?她恨不得把手里的一把羊肉串全部摔在微微的脸上。她说微微太虚伪,明知爱而不得还死命纠缠;她说微微卑鄙,为了和一个人在一起竟然私自改了他的人生轨迹;她还说微微不要脸,明明已经答应不再追随乔拾忆,却还是偷偷来了厦门……

午后的泉州路,游人如织,项微微站在人群中,看着沈舒的嘴不断地开合,内心痛到了极点。

微微可以输给乔拾忆,但绝对不能输给沈舒。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失去了控制,抬起手臂便掐住了沈舒的脖子,然后不断收紧自己的手。

项微微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将彻彻底底地失去乔拾忆,她把自己最后的一点尊严,踩在了泉州路,可悲,但也不后悔。

见微微失去理智,乔拾忆伸手将她抱住,他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微微甚至能听见他急促的心跳声,他们靠得那么近,让微微觉得呼吸困难。

而沈舒呢,前尘往事,所有的积怨也在这一刻爆发,刚好项微微又被乔拾忆抱住,她决不能失去机会,伸手抽了微微一嘴巴。她下手很重,微微觉得自己的嘴角有腥咸的液体流下,她死命地挣扎,终于挣开了乔拾忆的怀抱,手臂却重重地落在沈舒那一把羊肉串上,钢签划过女孩白皙的皮肤,手臂瞬间血淋淋。

围观的人群发出惊呼,而项微微,却好像突然淡定了下来,她解开围巾将伤口扎紧,也是那个时候,110呼啸而来,将三个人带离现场。

从泉州路到鼓浪屿派出所路程很近,项微微累极了,她觉得自己应该是睡着了,梦里是十四岁时的雨夜,少年冒雨而来,他们的人生就此改变。

“你们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能当街吵架?不觉得丢人吗?”看着满身狼狈的三个人,管事警察的语气也很无奈。

“对不起,我们是朋友,只是刚刚发生了一点儿误会。”是微微先开的口。

沈舒大抵是被吓到了,一直在抹眼泪。

静默了好一会儿,乔拾忆才说:“是我们太冲动,给您添麻烦了!”

乔拾忆还想说些什么,费远帆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他去拉项微微的手臂,却摸了一手的血:“出了这么多血,怎么不先去医院?”

看到费远帆,项微微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午后的阳光很暖,男人的胸膛宽厚,而她,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

VOL.6真爱什么的,狗血啊

项微微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时房间一片黑暗。微微起身拉开窗帘,温暖的夕阳照进来,她伸了个懒腰,转头才看到费远帆倚在门口抽烟,下午四点,费远帆没去公司,他低着头,下巴上泛起蟹青色的胡茬。

见微微醒来,费远帆掐掉烟,伸手揉揉女孩的头:“象小姐,睡了快两天,饿吗?”

微微仰起头看着费远帆:“我不饿,只是突然想看日落了。”

项微微的脸很小,头发自来卷,剪短以后绒绒的,像一颗毛球,如果她自己不说,很多人都以为她还是高中生,可就是这个执拗的女孩,花了十年的时间追赶喜欢的男生,被伤得千疮百孔,一觉醒来,还是会笑。

费远帆开车带项微微去黄厝看日落,深冬的日落,光线柔和,项微微裹紧身上的呢子大衣,和费远帆并肩而立。海岸线边木栈道一直蔓延在远方,落日渐渐隐没在海岸线里,留下金红色的晚霞,令人沉醉。

“真美啊。”项微微感叹。

“的确,现在公司在国内有很多品牌店,但我独独爱厦门。”费远帆像是自言自语。

“可是我累了,费远帆,我想走了。”微微轻轻地说。

项微微终于开始清醒,乔拾忆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个死链,任凭她怎么点击都无法读取。

“晚些吧,我给你预约了一个皮肤美容,可以尽量修复你手臂上的疤。”费远帆说完,朝着远方的木栈道走去。

费远帆讲起道理来毫不客气,但这个人也真是有本事,他心细,脑子灵,项微微经常听见经销商对他的夸赞。

此时,费远帆穿了一件黑色的长风衣,落日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项微微抬脚去踩他的影子,他却蓦然回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大声说:“象小姐,别再难过了。”

伤口愈合,结痂,修复,这过程不短。那期间过了一个春节,恰巧项爸爸跟随动物园去西安巡演,项微微便和费远帆一起过了春节。

“别害怕,每个人都必须落空一次,才能重新回到自己。”除夕夜,费远帆一边煮饺子一边对项微微说。

“费远帆,想来你这种优质又多金的男人,一直都没有固定的女朋友,是不是受过感情的伤啊?”项微微幽幽地问。

“没受过伤,只是在遇见真爱之前,绝不将就。”费远帆语气坚定,让微微觉得悻悻。

真爱什么的,狗血啊!

VOL.7他们都没有想象中坚强

项微微没想到,她会接到沈舒的电话。

凌晨四点,整个城市还在沉睡,项微微盯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名字看了好久,才接起电话。

“项微微,拾忆值夜班突发脑出血在急救,我们的钱不够了,你能不能帮帮忙?”沈舒哭着说。

乔拾忆脑出血?项微微的大脑空白了一会儿,急忙拨乔叔叔的电话,却听到一个机械的女声说关机。

项微微连鞋都没穿便跑到楼下敲费远帆的门,男人睡眼惺忪:“这么早你干嘛?”

“乔拾忆住院了,你能送我去医院吗?能多带点钱吗?他们的钱不够了,算我先借。”项微微的语气急促。

“你不是不管他们的事儿了吗?怎么还不长记性……”

“费远帆,乔拾忆是脑出血,这很严重,我可以不爱他了,但不能不救他。”项微微的眼里氤氲着水汽,费远帆愣怔了一下,然后急匆匆地穿衣下楼。

乔拾忆的脑部出血面积不大,但也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

项微微说乔拾忆这么年轻,即便家族有这个病史,情况也发生得太早了。沈舒苦笑,她说乔拾忆虽然来了自己喜欢的城市,因为不想从医,过得并不如意,他经常喝酒,熬夜打游戏。

项微微没想到这才是乔拾忆真实的生活,原来,他们都没有想象中坚强。

项家父母是乔拾忆入院的第三天赶来的,那天医生宣布乔拾忆度过了危险期,可以转出重症监护室了。

乔拾忆被推出重症监护室时看到项微微愣了一下,他想对她说点什么,却被那个叫费远帆的男人挡住了视线。

费远帆对微微说:“既然他的父母来了,我们就回去吧。”

项微微离开时脚步里带着踟蹰,而后一直在走神,她伸手去摸手臂上的疤,经过几次治疗以后,曾经暗红色的伤疤只能看到隐隐的一条白线。

那天费远帆的状态也不在线,他的眼神穿过玻璃窗落在项微微的身上,久久都没有动。

“象小姐,五常新一年栽稻季,你要不要一起回东北?”费远帆走过来低声问。

项微微好久才回神:“你回去吧,乔爸乔妈对这个城市不熟悉,我想再陪他们一阵子。”

“项微微,但凡你把花在乔拾忆身上的精力分一点儿给自己,你们都不会是今天这般光景。你知道男人最不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吗?就是彻底迷失了自己还自以为是的!比如你!”费远帆说完,气吼吼地走了,留下办公室一众瞠目结舌的员工。

VOL.8不要被牵绊,大胆向前走

项微微每天晚上都会去医院,和乔爸乔妈沈舒聊会天,有时候也会做点东北菜带过去。

费远帆离开厦门以后,微微觉得自己不能再呆在他的公司了,总经理离开,助理自然就没了意义。

抛开乔拾忆的问题,项微微还是很开朗,加之给同事投食了很多好吃的,她要离开,同事竟然有点伤感,尤其是坐在微微对面的八卦小能手周晴:“微微,你不在,估计我以后再也看不到费总了。”

微微翻了个白眼:“他不是常来厦门嘛,他喜欢这个城市。”

“费总不诚实,你问问他们,你来之前谁在厦门见过费总真人?我们都是电话会议,遥控指挥的好吧?”周晴高声说。

项微微愣了。

“微微,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你看不出来费总很紧张你吗?而一个男人紧张一个女人是为了什么呢?他如果没有给你很多钱,应该就是想给你很多很多爱。”周晴一脸神秘。

“屁吧,他前阵子不还说我自以为是的吗?我觉得他只是为了看我笑话。”项微微愤愤地说。

虽然这样说,不过那个晚上,项微微失眠了。

睡不着,微微便一直刷朋友圈,离开厦门以后,费远帆的朋友圈再也没有更新,微微怀疑他是不是把她给分组屏蔽了。

倒是乔拾忆,在凌晨两点更新了一条信息:死里逃生以后,才觉得活着真好,那些一直规避的事,也变得意义深重。

项微微盯着那条朋友圈看了好久,才郑重地敲下一条信息:十一,我要离开厦门了。我考虑过了,回去以后找一份老师的工作。我十四岁之前的梦想就是长大了当一名老师,那时我还不自量力地说教过一个大哥哥,让他不要总是逃学溜滑板车,曾觉得那时好傻,但现在想来有梦的日子总是美好的。

项微微第二天早上才收到乔拾忆的回复:微微,不要再被牵绊,大胆向前走吧!

项微微在五月底回东北,沈舒来送机,她拥抱了微微,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微微笑着回她:“大赢家,以后放心爱吧!”

VOL.9日落无伤

项微微回到了东北,却失去了费远帆的消息。她曾发微信邀请费远帆来洗河马、洗猴子、洗老虎……动物园里的动物数了一遍,费远帆都没有回复,手机也是,起初是没人接,后来干脆关机了。

项微微失落好久,好在终于有了好消息,给很多学校发过简历以后,一所中学打电话来通知她试讲。

那天天气特别好,天空碧蓝澄澈,项微微穿了一条样式简约大方的白色长裙,雄赳赳气昂昂地去面试,她在学校时试讲一直很厉害,所以面试的过程很轻松。

从学校出来时微微收到了一条微信,急急的点开,费远帆的声音传来:象小姐,动物们还是让动物园的人自己洗吧,你这么着急想见我,是想我了吗?

还没来得及回复,费远帆又发:微微,你来,我带你去看日落。

费远帆在汽车站接到项微微以后,开车带她穿行在田地间。

下午六点,太阳渐渐隐没在地平线里,落日的余晖映在镜面一样的稻田里,瞬时天地间满眼热烈的红,像是一场盛大的梦。

费远帆的手机在检查稻田插秧质量时掉在水里不能用了,他想着微微也不会联系他,便把手头上所有的工作都做完了才去市区换了新手机。项微微之所以联系不到他,因为那个坏掉的手机里,只存了一个号码,号码的主人是象小姐。

费远帆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项微微的呢?他转头去看她,想起他十四岁时,叛逆期,经常逃学到小姨家的老房子去玩。城郊结合部的老平房,大院子用水泥刮得很平,他正溜滑板溜得不亦乐乎,一个长得像洋娃娃一样的小女孩突然出现,狠狠地教训了他:“哥哥,我爸爸说过,不好好读书就只能像他一样去动物园当一名饲养员。我去过动物园,动物们虽然很可爱,但是也很臭,你长得这么好看,不应该去动物园。”

女孩的眼睛很大,头发卷卷的,她说完,还塞给他一颗棒棒糖:“要早点回家好好读书哦!”

动物园很臭,可是缘分就是这样奇妙,很多年后,他们竟然在动物园重逢。

认识费远帆的人,都会感叹一句,这小子的人生像是开了挂!后来功成名就,不缺钱,身边也有很多女孩趋之若鹜,但他从来没有爱上过谁,直到遇见项微微。

项微微其实有很多缺点,幼稚,一根筋,但爱情这回事,谁又能说得清呢?他们都是爱情的新手,遇上爱时都还懵懂,一路走来,没有通关秘籍,没有技术指导,只能倾尽所有地去付出,无论好坏,好像除了对爱的热诚,他们什么都没有。

好在世界再大,有缘的人终会遇见,费远帆重逢了他的象小姐,努力修补她的伤口,帮她在无望的爱情中抽身,他不知道她多久会知晓他的情感,但他不急,她可以慢慢来。

而那个时候,项微微想的是,日落那么好,她竟然没有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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