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二代：另类留守儿童成长史

文/小飞侠

作者单位/ 上海“医学界”传媒

成年后这十年，在北京、杭州、深圳等城市学习工作过，我一直喜欢在厨房留一盏灯。小时候，夜里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等爸妈下班回家，会害怕，所以保留了这个习惯。

我的爸爸，是上世纪老三届的大学生，他选择了读医学院。本科毕业后，一些家境不错的同学继续读研，有的去了美国，爸爸选择回家乡的市医院工作，没过两年就做到了急诊科副主任。我的妈妈来自穷山沟，幸好外公外婆都支持女孩读书，她高中毕业后读了护理学校，参加工作后当了一名手术室的护士。

我们一家就住在医院的家属区。从我出生到去北京读大学，可以说是医院里各种叔叔阿姨把我养大的。

5岁的某天，我被医院附近的一只流浪狗咬伤，保安叔叔抱着我冲去打狂犬疫苗。爸妈在工作。

7岁那年冬天，家里还是烧煤球的。有一个周末，爸妈例行公事下乡义诊了。我怕冷，夜里把窗户都关得严严实实，早晨起来感到昏昏沉沉的，路走不稳，倒在卫生间门外。幸好，我没有完全昏迷，费了很大劲爬到客厅的大门口，撑着沙发的扶手慢慢站起来打开门，向住在对面的叔叔阿姨求救。那次是一氧化碳中毒，他们把我抱去输液，大概打了三天针，好了。但这期间，爸妈一直在义诊。

10岁的春节，我在爷爷奶奶家过，偷偷喝了爷爷的白酒，胃疼得厉害，被抱去爸爸所在的急诊科，诊断为消化道出血。我疼啊，又不懂，听说“出血”就吓坏了，害怕会死掉，一直哭。我爸没辙，叫来我妈。她当时在烧伤科，直接抱着我去看那些重度烧伤的患者，温柔地说：“孩子你看这些叔叔，多坚强，他们比你的这个情况严重多了，你要向他们学习忍耐痛苦。”

15岁那年年初爆发了“非典”。由于疫情特殊，广州并未向外省医院求援，但我妈妈特别想去帮忙，跟医院申请停薪留职，丢下高二的我，跑去广州支援了……

21岁那年春节，如果没记错的话，是大年初一夜里，爸妈都值二线班。我们那个小城市尚未禁止燃放烟花炮竹，所以因放炮炸伤眼睛和手的急诊患者特别多。凌晨2点多，我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上网刷BBS，家里进了贼，我不敢吱声，那时候正好手机也停机了，所以没能报警，只得吓得躲到衣柜里，发QQ群向同学求助。同学赶来我家的时候，窃贼已经走了。

那是我在家的情况下，家里第七次来贼了。幸好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除了医学书和手术室的一些器材，电视机是98年我爸看世界杯时买的，偷走也无妨，他们反正也没时间看；没有首饰，因为妈妈以前是手术室护士，没有戴手链或耳环的习惯。窝火的是，窃贼盗走了我的擎天柱和大黄蜂手办，那是爸爸94年去深圳参加同学聚会时给我买的——他觉得医生的孩子不应该玩芭比娃娃。

26岁那年夏天，我体检查出体内有个小肿瘤，打电话跟爸妈说，他们分别在外地参会，回复的意思也一致：“自己去湘雅医院预约个老师做个手术。”

2015年春节前，身为湘雅医院的学生，也等了好久才终于排上床位号，顺利入院。我当然是希望有父母在身边陪伴的，毕竟，手术有风险。然而，每年的春节前后，急诊科都特别忙，爸爸无暇顾及我这个被他们强心培养出来的钢铁女侠——好吧，其实也从没顾及过；妈妈此时已是一家三级医院副院长，正在处理多起患者殴打医生事件，并且她在我入院当天，被某一名患者家属砸伤了头部，自顾不暇。幸好“懂事”的我，带了几本书。

手术前检查，我自己一个一个排队做；等手术排期前，在病房里看书消磨时间。上手术台未麻醉前，我跟主治医生聊天，打趣地说：“如果麻醉我没醒来麻烦打病历上留的电话给我爸。”这是台简单的腹腔镜手术，包括醒麻醉的时间大约是3小时，很顺利！我是傍晚回病房休息的。当天晚上，下了班的朋友陆陆续续来看了我，有些就是在湘雅医院规培的同学，匆匆来看一下我，又接着去值班。当天夜里，我想上厕所，忍着痛，慢慢悠悠下了床。不得不说，刚做完腹腔镜手术的12小时候，弯腰、下蹲之类的动作，做得是挺疼的。术后的第二天下午，我已经开始进食粥和鱼汤之类的东西，感觉自己已经可以走动，就在病房里扶着栏杆缓慢地走了两圈。术后第三天，我实在是待不住了，申请了出院。医生看我各方面指标还可以，就准了。出院的时候，是几个朋友开车来接的。

其实蛮羡慕我隔壁床那个病友，她的妈妈和婆婆天天来端茶送饭、嘘寒问暖。据说是我一样的手术，但是她已经住了10天了。

这些点滴，我都记得，不是怪他们，而是为他们对患者的关心和对医护这份工作感到钦佩。当然，小时候也会羡慕同学总有爸妈在身边照顾。如果说我有什么梦想，那么，就是希望未来的医生，可以有更多顾家的时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