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女孩与重庆的缘分——爱心档案汶川十年记

文/汪 奕

作者单位/重庆市人民医院

每年5月，重庆市人民医院医生刘瑾都会从抽屉里翻出那个记账本，细细看上几眼，那本跟了她10年，翻了无数次的“红梅”笔记本，已然是珍贵的档案，记录着她和北川女孩杨珊的缘分。

爱心档案,承载一份善意

最近几天，重庆市人民医院医生刘谨和刘玉梅，偶尔会聊起远在成都的小女孩杨珊，“十年了，真是太快了。”

“每一笔我都记着，这是大家的真心，不能乱花的！”刘瑾从办公室抽屉里拿出那本翻了无数次笔记本。

记账本的第一页，是一个个刘瑾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名字后面是大小不一的数字：“罗佳200元”“贺瑜200元”……刘瑾和刘玉梅的名字在这一页的最下方，一根细线横过本子，细线下写着“3 850元”。

十年前，四川北川中学的杨珊，从地震废墟中被救出，送到重庆市人民医院（当时的重庆市中山医院）救治。

那时，众志成城，真的可以感受到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同胞情谊。医院建立了专门抗震救灾病区，聚集了最专业的医疗队、组织了志愿者服务队，确保每一位伤员都有相应的志愿者照顾。我和刘玉梅搭档。

杨珊出院前与医务人员合影

在那一批伤员送到时，我们第一眼就被那个抱着“熊宝宝”，眼睛大大的小女孩吸引，刘瑾回忆道。不仅是院内，院外的朋友也想出一份力，大家就陆续送来了这3 850元，建立了一个“爱心基金”。“一定要让孩子的营养跟上！”当时，他们这样嘱托刘瑾。

十年了，这些钱怎么花的呢？账本的第二页，每一笔花销历历在目：6月13日，德克士 28.00元；6月13日，葱白菜 1.00元；6月24日，猪肝 11.00元……每一天，都有详细的记账，每一笔账，都精确到每分钱。

最后一笔账，不在笔记本上，而是在刘瑾的微信钱包里：2017年底，她通过微信给杨珊转账500元。

至此，刘瑾心里挂了10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当年，他们给我的嘱托，我终于完成了！”

酸菜鱼,点亮灰暗记忆

2008年5月12日，四川汶川地震改变了北川中学高二学生杨珊的人生，那一年，她只有16岁。

经过几次辗转，5月20日，双腿受伤严重的杨珊才被送进中山医院治疗。杨珊因为感染严重，出现了“气性坏蛆”并发症，直接进入了医院的重症监护室隔离治疗。

刘瑾和刘玉梅主动承担了照顾杨珊的任务。每天一早，她们就会穿上厚厚的防护服，到隔离病房陪伴杨珊。

“当时，不仅仅是地震的创伤，还要面临截肢的打击，她躺在床上，眼神茫然，一天一句话也不说，脸上永远都是忧郁。”看着瘦弱、沉默的杨珊，这让同样养女儿的刘瑾心疼不已。

“姗姗，昨晚休息得如何？”“今天才热哟，阿姨衣服都湿透了！”“我女儿昨晚上抓了只瓢虫，我全身发麻，她却说乖。”大多数时候，都是刘玉梅和刘瑾自说自话，或者是握着她的手，默默地给予慰藉，但她们从不会缺席。

半个月后，杨珊才转到普通病房，刘瑾带着小女儿去看她。小姑娘把杨珊当姐姐，很崇拜，也很心痛。或许是一声“姐姐”触动了杨珊（她有妹妹），她终于开始和刘玉梅、刘瑾说话了。

从隔离病房出来，杨珊开始接受多次截肢手术。各种药物和截肢带来的痛苦，让杨珊心情持续低落，食量也越来越小。今天送鸡汤，明天骨头汤，有时还去附近买特色的“担担面”……每天变着花样儿，但始终没有对胃，这让刘瑾急得不行。

“珊珊，阿姨做饭可好吃了，要不要给你露一手？”刘瑾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一再追问下，杨珊终于开始提要求，“我想吃酸菜鱼。”在家时，杨珊的妈妈就经常给她做这道菜，生病以后，她再也没吃过。

酸菜鱼恰好也是刘瑾的拿手菜，她用那笔“爱心基金”，买来各种食材，在解放碑的家中做好，用保温壶送到了杨珊面前。

“真是太好吃了，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我都还记得那个味道。”酸菜鱼成了杨珊在医院那段时光最温馨的记忆。她在中山医院的近三个月里，酸菜鱼成了每周最期待的美味，只要杨珊想吃，刘瑾一定给她做。

500元，姗姗传递爱

2008年8月，杨珊要转院到另一家医院安假肢了。想着孩子还没逛过重庆，刘瑾和刘玉梅决定带她出去看看。

推着轮椅，她们带着杨珊一家去了白公馆、渣滓洞、解放碑、洪崖洞。所有留下的照片中，两人都依偎在杨珊的轮椅旁，蹲下身子，和她贴脸看着镜头，镜头中的女孩剪着短发，面色白皙红润，终于有了笑容。

杨珊出院后，刘瑾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她打个电话。电话那头，杨珊告诉她，“阿姨，我今天安假肢了。”“阿姨，我可以站起来了。”“阿姨，我回学校读书了。”……杨珊每一个变化，刘瑾都及时与爱心朋友圈的人分享，她一点点的进步都会让大家欣慰不已。

后来，杨珊考上了西南财经大学。刘瑾和刘玉梅想着孩子独自求学不容易，两人一合计决定每年500元，将那笔“爱心基金”的剩余部分寄给杨珊。

在刘瑾和刘玉梅看来，这笔钱是朋友们的爱心，要交给杨珊，但杨珊却不这么认为，“我特别不好意思，那又不是我的钱，而且我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但刘阿姨都是用邮政转钱，我退不回去。”

“我就想，这些钱本来就是爱心，那我就把爱心转出去，这钱也算用对了。”每年，杨珊都会特别关注网络平台上的求助信息，把这500元钱捐赠出去。

再回来看看

毕业后，杨珊留在成都工作，和刘玉梅、刘瑾的交流，也大部分改在了微信上。逢年过节，她们都会收到杨珊的问候。

去年底，刘瑾和刘玉梅闲聊，才想起“爱心基金”还剩最后500元，刘瑾立马把钱用微信给杨珊转了过去。“阿姨，怎么这么久了还给我转钱？”杨珊再次拒绝，但刘瑾仍旧坚持，“不给你，我交不了差。”刘瑾说，隔了好几年才想起来给她，当初自己不会网上转账，年年想起，一忙又耽误了，才拖了这么久。

转眼十年了。杨珊经历了创伤、复健、求学、工作……“以前觉得截肢可怕，后来发现就那样。以前觉得独自外出读书可怕，后来发现也还好。”现在，杨珊有着自己满意的工作，认真地生活着。

其间，杨珊只在2009年回过一次医院。那时她刚刚复健成功，“就是想让她们看看我能走路的样子，让她们放心。”

“也该回去看看了。”十年前，妹妹只有4岁，跟着母亲来到重庆照顾身患重病的姐姐。她并不懂姐姐经历的苦难，也不懂身边那些医护人员的付出，不懂那么多好心人的善意。

杨珊想回医院看看，带上即将中考的妹妹，看看自己当年的过往，看看刘阿姨，也看看重庆这些年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