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茶时间听一位年轻心衰患者的心声

文/芦秀燕

作者单位/北京协和医学院护理学院

今天查房，你的精神略差,像以往一样，没有说话。你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以示与我们问好。身着白衣，看惯了生命无常，但这样年轻乖巧的你，还是会让人心疼。

看到有人提过一包奶茶，你来了兴致，试探问我：“那是你们订的奶茶吗？”“哦，是的，科里不太忙的时候会订一杯。”“那谁去取快递呢，谁付钱呢？”“我们AA，快递直接给送到科室。”

“这么好，你知道吗？以前在学校，我们会在手机上玩桌游，第四名要请第一名喝奶茶，第四名还要和第三名要去取快递。那时候，多好玩呀……”你的眼神从兴致转为黯淡：“看我现在，别说奶茶可乐了，就是一口水我也不敢喝。但有时候太渴了，我也会控制不住。”你羞赧低下头。

“不要自责啦，我们现在一起努力康复，好不好？”突然你似乎增加了对我的信任，悄悄告诉我：“你知道吗？今天我有些焦虑，昨天没睡好。今天上午本想补觉，但听说医生要和家长谈话。你说医生为什么要和家长谈，为什么不直接在我面前说？肯定是我的病情不好，对不对？怕我受打击，但越是这样我越是紧张。”

“你知道吗？我住院后才知道，爷爷是肺癌去世的。爸爸妈妈为了我不受打击，一直都在瞒着我。前几年，我被怀疑是心肌淀粉样变，我都一直不知道；直到检查结果出来确认不是，爸爸妈妈舒了口气才告诉我。如果真是那样，现在早就没我了。这一次，我知道是怀疑血液病。你说输的液里面，是不是有化疗药？他们为了不打击我，才只写的VC？”你的神情开始凝重，眼中流露出悲哀。我及时打断你：“不要多想！我告诉你，我中学的时候也遇到过烦心事，但我看到小草在岩石下、在路人脚下，依然顽强生长的时候，悄悄把网名改为草根，提醒自己要坚强。”

你说，那是植物，它们没有感情，不懂痛苦；你说，你将来，可能不会结婚生子，不会再让孩子经受这样的摧残；你说，这种痛苦，不止来自身体，还有心理的折磨，成了家人的累赘。多少次，就想此生到此结束，但父母说，你是他们活下去的动力，你走了，他们活不下去，这样的痛楚，不想让孩子再承担。

你说，人生没了1，有再多的0有什么用；你说，生命没有足够的长度了，你想拥有足够的宽度；你想回到校园，想抓住一段那快乐的时光，然而医生却要求你休学；你说，你现在连坐久了，都会累，还会头晕，人生还有什么意义……我为你重测了血压，扶你躺下休息，却不知要说些什么来安慰你，借口离去。

后 记：

或许你不知道，我微笑着听你的心声，转过身已是泪眼婆娑。年纪轻轻的你，此刻的生命更轻，轻到承受不起一杯水的重量，轻到承受不了家人满怀的期待，轻到拿不起往日的快乐。你说你很孤独，孤独的不只是没有伙伴，而是没有精神的支撑；你说你想不通，为何明知无可救药，却还要苦苦挣扎，在最后的时光等待着……

面对你，我有很多话想说，但又一个字说不出。那些苍白的安慰与鼓励，在你有限的时间里愈发无力。现在的医疗技术貌似高超，实则能力有限。对于很多疾病，我们还是无能为力，只能去妥协、维持。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辜负了你的期望……但对于生命，我想呼吁，需要我们积极救治的，不只是羸弱的躯体，还有那脆弱的心灵与精神。疾病可以用器械用药物治疗，而心灵却只能用鸡汤暖。煲这汤的人，可以是任何一爱他的你。在他无助生命的尾声，带给他快乐与生命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