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塔拉的中秋

文/周 燕

中庭地白，暮云收尽，博尔塔拉的空气中已飘荡着中秋的味道，从博乐市妇幼保健院住院部的窗户望下去，街道上已能看见拎着月饼匆匆回家的行人。月饼是中秋的印记，八月的武汉，已处处可见冷露无声的桂花。中秋是我们来疆的第一个节日，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思念，淡淡的乡愁，家在远方，乡愁成了中秋的味道。

听当地人说，博尔塔拉在蒙语中的意思是青色的草原，两个月前，当这个陌生的名字猝不及防地闯入我的生活，我根本不能面对未来的日子。一个月的时间，我可以从容地收拾行李，却不能充分地准备心情。离开武汉的那一天，天空湛蓝，我挥手和家人告别，转身走进援疆的队伍，眼泪在眼眶里倔强地打转，我声音哽咽，在心里默念“博尔塔拉”这几个字，千丝万缕的心绪，不知怎样将它和我联系在一起。

然而时间就这样一往无前，一个月过去，当这片神奇而曼妙的土地一点点地闯入我的心里，博尔塔拉开始渐渐走出陌生，留下了故乡一般的温暖和记忆。

一日之计在于晨，每天早晨都是从坐上革师傅的旧面包车开始的，革师傅是蒙古族人，工作队请他接送援疆的老师和医生上下班，蒙古族没有姓氏，他的邻居是汉族人，于是父亲请邻居帮他取个名字，在那个年代，邻居觉得“革命”这个名字响亮而且有时代意义，就建议取名“革命”，因此革命成了革师傅的名字。我恍然大悟我们乘车群的名字“革命的队伍”的由来，也被这个名字背后的故事所吸引。坐在车上，已在这里工作一年半的援友会跟我们介绍博尔塔拉的风土人情，在不知不觉中，汽车开过开屏桥，鸿雁桥，迎宾桥，就到了我上班的博乐市妇幼保健院。博乐是一个有着桥文化的城市，虽然地处中亚腹地，远离海洋，水资源奇缺，然而，正像作家姜继先在《博乐的桥》一文中所写的：“为者常成，行者常至，在水资源并不丰富的情况下，博乐市着意开发，科学利用，让水变得多了起来，并建造了9座大桥，成为景观”。而其中，“迎宾桥端庄大方，开屏桥通达开放，秀水桥清新秀丽，清河桥姿态万千……”每一座桥，都记载着城市的故事和变迁，我望着窗外不断延伸的路，心想，一年半的时间，我和同来援疆的方相约要用双脚走完博乐的每一座桥。

上班的医院是2014年在我院的援助下新建的，大厅里陈列着数批援疆医生的照片，每天早晨从这面照片墙经过，我会想起在博尔塔拉的四季轮换和节日交替中，她们曾经的故事和付出。

加孜拉是我在博尔塔拉遇到的第一个哈萨克族产妇，也是我做的第一台手术病人。查房的时候她只是点头微笑，眼睛里充满了信任和感激。她的第一个儿子两岁半，不会说太多的话，但是长着一双大大的会笑的眼睛，我抱住他想跟他合影，他便乖乖地坐在我的怀里，他爸爸说：“笑一下”，这时的我正用脸挨着他的后脑勺，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感觉到他脸的轮廓开始变圆，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微笑了。等看到照片，那纯真的笑容真的让我着迷了，那是我很多年都没见过的最纯净，清澈的笑脸。第二天的手术非常顺利，手术结束，我抱着一个漂亮的小女婴出现在手术室门口，男孩迫不及待地跑到妈妈的床边，不断地亲妈妈的脸。我把孩子交给爸爸，拿出手机，照下了这感动我心的一幕。

一个月的时间，在这个空旷，节奏缓慢的城市，我开始调整心情，放慢脚步，在询问病史的时候，我开始用眼神和病人交流，学会聆听她们的诉说，分享她们的故事。我曾经羡慕在国外学习时看到的那样和谐的医患关系，而在这个西域的小城，当我开始尝试用更多的耐心去看每一个病人时，医学的价值得到了同样的践行。出院的时候，加孜拉说，一年半以后，她会带着一双儿女来看我，我期待着这个约定的到来，而一年半的时间，如果我看好每一个病人，做好每一台手术，等离开这座城市，这些已开始蹒跚学步的孩子将是我留给这个城市最好的礼物，也会是我生命中无法替代的最深的印记了。

每一天的结束也是从踏上革师傅的车开始的，晚上7点半，鲍姐姐便会在群里通知大家依次上车。我背着背包，伸长脖子在路口的斑马线寻觅革师傅的旧面包车。等到车嘎吱一声停在我的面前，我关上车门，见到一天没见的援友，诉说一天工作的过程，这便是一天中最美的时光了。

面包车驶过迎宾桥，鸿雁桥，开屏桥，援博楼越来越近了，我拉开车门，食堂里飘来饭菜的香味，一轮皓月升起，纯净，清澈，像极了那个哈萨克族男孩的圆脸，今夜月明人尽望，家已在眼前，迎着中秋的月光，博尔塔拉这个名字，已化成跳动的音符，在我的心间缓缓流淌，优美，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