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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琴文化视角看“武侯弹琴退仲达”的合理性

2018-01-13宗廷鹏

文教资料 2017年27期
关键词:空城计弹琴三国演义

宗廷鹏

摘 要: 古琴文化内涵可以说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体现,古代传统文人受到古琴文化的熏陶,在其进行文学创作时自觉或不自觉融入古琴之影子,传统文学必当受到其影响。《三国演义》作为古代长篇小说开山之作,其中“琴影”到处。第九十五回《马谡拒谏失街亭,武侯弹琴退仲达》中的“武侯弹琴退仲达”是中国传统文学小说描写古琴之经典,其中“弹琴情节”是描写重点。在古琴文化内涵的背景下小说情节“武侯弹琴退仲达”在《三国演义》中具有合理性。

关键词: 三国演义 空城计 弹琴 古琴文化

古琴体现着中华民族丰富又深刻的传统文化,千百年来一直受到传统文化爱好者尤其是小说家们的喜爱。古琴作为一个寓意深厚又精约雅致的文学载体,在作品中发挥着线索、媒介、预言、象征等多种功能,加强并深化着文本的文化寓意和诗意内涵。《三国演义》是中国古代长篇章回小说的开山之作,被誉为中国谋略全书。古琴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代表,在这部文学巨著中作为主要的故事点缀、重要的形象而得以强调。

在《三国演义》第九十五回“马谡拒谏失街亭,武侯弹琴退仲达”中的下半回“武侯弹琴退仲达”中,诸葛亮弹琴退司马懿十五万大军历来备受人们以为“空城计”的成功典范而大加称道。民间流行的许多谚语和歇后语是与诸葛亮及“空城计”有关的:“没有空城计,退不了司马懿”;“孔明大摆空城计——化险为夷”;“孔明弹琴退仲达——好沉着”,说明它给人们留下了多么深刻的印象[1]。与此同时,亦有人指出“武侯弹琴退仲达”与历史不实。

一、“武侯弹琴退仲达”

罗贯中《三国演义》维护蜀汉正统历来为读者所认可。对蜀汉人物的描写必然作为正面人物。鲁迅先生在评《三国演义》时说:“至于写人,亦颇有失,以至于欲写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这一评述所蕴含的虽说是要把握事物的度,然而从侧面说明了“蜀汉正统”的深入人心。“刘皇叔”刘备的长厚自可不必赘述,武侯诸葛亮之多智并非无端,在《三国演义》第九十五回“马谡拒谏失街亭 武侯弹琴退仲达”中,罗贯中写道:司马懿引大军十五万,往西城蜂拥杀来,此时诸葛亮身边别无大将,只有一班文官,所引五千兵,已分一半先运粮草去了,只剩二千五百军在城中。当时众官尽皆失色。此时孔明传令教“将旌旗尽皆隐匿;诸军各守城铺,……大开四门,每一门用二十军士,扮作百姓,洒扫街道。……”他自己则“披鹤氅,戴纶巾,引二小童携琴一张,于城上敌楼前,凭栏而坐,焚香操琴”。司马懿看到如此景象,心中大疑,便传令退兵,次子司马昭问之,司马懿道:“(诸葛)亮平生谨慎,不曾弄险。今大开城门,必有埋伏。我兵若进,中其计也。”[2]孔明正是利用了司马懿对自己性格的了解和他的多疑心理而走出了一步险棋,并取得了成功。为显示诸葛亮的大智大勇、“神鬼莫测”,作者不惜用1500多字的篇幅,描写了只有两千五百军士守西城的诸葛亮,面对意料之外的司马懿的十五万大军压境,如何镇定自若,“将旌旗尽皆隐匿”、大开四门、令二十余军士扮作百姓“低头洒扫,旁若无人”,自己于城上“焚香操琴”,使司马懿误以为有重兵埋伏,仓皇退却,最后发出“吾不如孔明也”的哀叹,使一个不可战胜的诸葛亮栩栩如生[3]。

古琴这种發声退敌功能就是这样被小说家艺术性地运用到作品中,参与战争和阴谋,出人意料地创造“险胜”的奇迹。在敌我双方斡旋暗斗、较量争锋的心理战场,抑或险象环生、紧张惊险的实地战场,古琴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甚至能神秘莫测、云诡波谲地挽乾坤于既倒,发挥刀剑兵马都难以匹敌的神奇作用。《三国演义》第九十五回“马谡拒谏失街亭,武侯弹琴退仲达”,诸葛亮面对司马懿十五万大军压境,而自己只有区区两千余人的巨大悬殊,以琴为武器,巧唱了一出“空城计”,被视为战争描写中险胜的经典。

“空城计”得以大获全胜的原因在于,一贯长于洞察人心的诸葛亮亦深谙古琴的演奏心理及欣赏心理学:因为大凡可焚香抚琴者,其心必怡然无存,其出音亦必求从容安详,所谓“心身俱正”。可见诸葛亮正是对古琴文化内涵有深刻的理解,借琴修身,静得其心,方有“武侯弹琴退仲达”。

然而,为《三国志》作注的裴松之在《蜀书·诸葛亮传》注中,引东晋王隐《蜀记》载郭冲所云诸葛亮“第三事”即“空城计”一事,裴认为不可信,“然冲之所说,实皆可疑”,并引据历史史实加以批驳,得出诸葛亮巧设“空城计”不实的结论,“故知此书举引皆虚”。因为从时间来看,诸葛亮开始屯兵汉中阳平时,司马懿尚为荆州都督,远守宛城。直至曹真死后,他才有机会与诸葛亮于关中对阵。司马懿曾经被派遣出兵讨伐蜀军,但由于下雨没有成行。因此可以断言,诸葛亮的“空城计”是不真实的[4]。

二、文学中的“武侯弹琴退仲达”

历史上诸葛亮的“空城计”是不真实的,可是为何“武侯弹琴退仲达”会赢得人们的喝彩呢?“武侯弹琴退仲达”作为《三国演义》第九十五回的下半回出现,鲁迅在著作《中国小说史略》中说道:

罗贯中本《三国志演义》,今得见者以明弘治甲寅(一四九四)刊本为最古,全书二十四卷,分二百四十回,题曰“晋平阳侯陈寿史传,后学罗本贯中编次”。起于汉灵帝中平元年“祭天地桃园结义”,终于晋武帝太康元年“王濬计取石头城”,凡首尾九十七年(一八四——二八○)事实,皆排比陈寿《三国志》及裴松之注,间亦仍采平话,又加推演而作之;论断颇取陈裴及习凿齿孙盛语,且更盛引“史官”及“后人”诗。然据旧史即难于抒写,杂虚辞复易滋混淆,故明谢肇湅(《五杂组》十五)既以为“太实则近腐”,清章学诚(《丙辰札记》)又病其“七实三虚惑乱观者”也。至于写人,亦颇有失,以致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惟于关羽,特多好语,义勇之概,时时如见矣[5]。

从鲁迅的这段话中可以得到《三国演义》“七实三虚”,“至于写人,亦颇有失,以致欲显刘备之长厚而似伪,状诸葛之多智而近妖”。从文学(小说中)来看“武侯弹琴退仲达”,《三国演义》第九十五回“武侯弹琴退仲达”中的细节部分,“果见孔明坐于城楼之上,笑容可掬,焚香操琴”。这是诸葛亮弹琴的写照。“笑容可掬,焚香操琴”,是关键。再看司马懿“却说司马懿前军哨到城下,见了如此模样,皆不敢进,急报与司马懿。懿笑而不信,遂止住三军,自飞马远远望之。果见孔明坐于城楼之上,笑容可掬,焚香操琴。左有一童子,手捧宝剑;右有一童子,手执麈尾。城门内外,有二十余百姓,低头洒扫,傍若无人,懿看毕大疑,便到中军,教后军作前军,前军作后军,望北山路而退”。这是司马懿看琴。武侯弹琴,仲达看琴。琴声如何,可想而知,然弹何曲却不得而知。因为《三国演义》中没有说孔明弹何曲。《三国演义》第三十六回“玄德用计袭樊城,元直走马荐诸葛”中庶曰:“此人乃琅琊阳都人,覆姓诸葛,名亮,字孔明,乃汉司隶校尉诸葛丰之后。其父名珪,字子贡,为泰山郡丞,早卒;亮从其叔玄。玄与荆州刘景升有旧,因往依之,遂家于襄阳。后玄卒,亮与弟诸葛均躬耕于南阳。尝好为《梁父吟》。”第三十七回《司马徽再荐名士,刘玄德三顾草庐》中,诸葛均在后曰:“此非卧龙家兄,乃家兄岳父黄承彦也。”玄德曰:“适间所吟之句,极其高妙。”承彦曰:“老夫在小婿家观《梁父吟》,记得这一篇;适过小桥,偶见篱落间梅花,故感而诵之。不期为尊客所闻。”

同《三国演义》前面描写诸葛亮的出场与《梁父吟》联系起来,“笑容可掬,焚香操琴”之曲是否就是《梁父吟》?亦不好说。《三国志·蜀书·诸葛亮传》载:“亮躬耕陇亩,好为《梁父吟》。”[6]有人说“诸葛亮决非《梁父吟》的作者,他只是在幼年时代学会了这首故乡民歌,隐居隆中后歌咏旧调以畅胸臆而已”[7]。然则,无论“武侯弹琴退仲达”中所弹琴曲是否为《梁父吟》,诸葛亮会弹琴这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

三、从文化视角看“武侯弹琴退仲达”

三国时代古琴发展渐趋成熟。小说《三国演义》故事背景发生于东汉末年至魏晋前夕,此时古琴发展已渐趋成熟,东汉蔡邕的《琴操》及其《蔡氏五弄》,稍后曹魏时期嵇康《琴赋》及其“嵇康死,广陵散绝”。而“武侯弹琴退仲达”发生在蔡邕殁后与嵇康死前这段时期,这就为故事情节的发生提供了合理的文化背景。

《三国演义》成书时代情况背景。《三国演义》经过宋元评话的发展,最终由元末明初罗贯中整理编订。在这个长期的流传过程中不断经过文人之手,中国传统文人多把古琴作为修身养性之器,其对古琴的喜好定会无形中影响其对小说进行润色创作。此外,在此过程中的文学接受对象对古琴的认可使得小说《三国演义》中“武侯弹琴退仲达”具有合理性。《三国演义》的读者有文人、有市民。对于文人来说由于传统文化中古琴是很特殊的,因此其在接受过程中古琴的出现是理所当然的。对于普通接受对象而言,小说中出现古琴时分两种情况,一种是从未接触过古琴的,另一种是对古琴有了解的。他们对古琴的认可与否决定“武侯彈琴退仲达”情结合理与否。从琴学发展来看宋代朱长文《琴史》的编订,南宋郭望楚琴曲“潇湘水云”的创作到明代朱权《神奇秘谱》的刊刻,这个过程使得古琴从高雅的殿堂走向民间,被越来越多的民众所熟悉。尤其古琴本身具备的文化蕴涵积淀与被认可就决定了“武侯弹琴退仲达”具有合理性。

“武侯弹琴退仲达”的文化内涵。小说中“孔明坐于城楼之上,笑容可掬,焚香操琴”这个细节描写是关键,古人弹琴是很讲究的。古琴文化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不仅代表着古代音乐和古代科技的进步成果,而且凝聚着古代中国人的哲学意识、宇宙理论、社会观念等,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古琴的韵味是虚静高雅的,要达到这样的意境,则要求弹琴者必须将外在环境与平和闲适的内在心境合而为一,才能达到琴曲中追求的心物相合、人琴合一的艺术境界。古人云“唯乐不可以为伪”,琴尤如此。无伪必以真诚,真诚之境在于至善,唯至善方能无欺。作为修身正行之器,古琴以其清、和、淡、雅的特点,被列为礼乐文明中“琴棋书画”之首,故有“众器之中,琴德最优”的说法,可见古琴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占有极为重要的地位。“孔明坐于城楼之上,笑容可掬,焚香操琴”这个细节诸葛亮符合弹琴从演奏姿势到琴人的心境古琴的文化内涵。

对《三国演义》中的“武侯弹琴退仲达”,应从文学本位解读,而不应拘泥于历史事实。文学可以反映历史,但文学不等于历史。《孟子·万章上》曰“以意逆志,是为得之”,解说诗者要,不要拘于文字,而误解词句,也不要拘于词句而误解诗人的本意。要通过自己读作品的感受推测诗人的本意。诗歌如此,对于同是中国传统文学的小说亦应如此。《三国演义》中“武侯弹琴退仲达”小说情节按说发生于东汉末,与此同时古琴的发展到了此时趋于成熟。东汉蔡邕的《琴操》可以说明古琴之东汉已有很高成就。在其稍后的魏晋之际的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作过《琴赋》,更有甚者在其得罪司马氏政权将行刑前还弹了著名的琴曲《广陵散》,故而流传“嵇康死,《广陵散》绝”之说。作者写这场铤而走险的计谋之所以获得成功,关键在于巧妙地利用了音乐这个环节。基本前提是诸葛亮有高超的弹琴技艺和很高的心理素质,而其对手司马懿是一个杰出的音乐欣赏家。在两个聪明的音乐爱好者“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周旋中,诸葛亮平生不曾弄险,眼前又不得不故作镇静地冒险一次;司马懿本性多疑,但没有料到平生一贯谨慎的诸葛亮竟然会在身处危机时随机应变,如果换两个没有音乐素养的角色,空城计则很难获得成功,小说就是败笔[8]。可见文化机制已成熟,诸葛亮弹琴顺理成章。“武侯弹琴退仲达”情节在小说《三国演义》中具有合理性。

四、结语

从读者接受视角看“武侯弹琴退仲达”在小说《三国演义》中的合乎情结,正体现着蜀汉“正统”观,诸葛亮为蜀汉格局的造就者,司马懿为曹魏政权代表,生性多疑,故而诸葛亮于空城之上弹琴退司马懿合情合理,深入人心。不止诸葛亮自己拍手大笑,读者也觉得大快人心。这背后实际体现的古琴的强大文化内涵,古琴体现的文化意蕴深入人心。

参考文献:

[1]褚殷超.“空城计”考略[J].安顺学院学报,2009,10(5).

[2]罗贯中著,毛宗岗评订.三国演义[M].济南:齐鲁书社,1991.

[3]孙启祥.汉末三国时“空城计”刍议[J].湖北文理学院学报,2012,12(12).

[4]楚爱华.古琴声何以能够退敌?——以叙事文学为中心的考察[J].文学与文化,2012(1):123.

[5]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中华书局,2010.

[6]陈寿.三国志·蜀书[M].北京:中华书局,1959.

[7]余明侠.关于诸葛亮“好为《梁父吟》”一事的辨析[J].徐州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91(2).

[8]于凯文,李桂奎.论《三国演义》中的音乐描写及其功能[J].齐鲁学刊,2012(3):118-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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