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德莱塞小说的现代主义文学特征

孔慧玲

摘要：西奥多·德莱塞是一位由現实主义向现代主义过渡的作家。他的作品既体现了现实主义的创作特色，又表现出现代主义文学的某些特征。在他的作品中我们能够清楚看到现代人在荒诞世界中的异化——人性的异化，人类寻求自我的失败和丧失自我的悲剧，以及在寻求自我过程中产生的精神创伤，变态心理，悲观绝望的情绪以及虚无主义的思想，上述皆为现代主义文学表现的主题。德莱塞的《嘉莉妹妹》、《美国的悲剧》、《欲望三部曲》等小说均涉及个人寻求“美国梦”的幻灭和满载“美国梦”的荒诞世界对人异化等现代主义文学的特征。

关键词：西奥多·德莱塞；现代主义文学特征；异化；荒诞

一、引言

现代主义文学是一种由多种流派组成的文学思潮，其价值取向和观念演变是多元化的、复杂的。现代主义文学作为上一个世纪极富创新的文学思潮可谓是流派纷呈，各个流派作家又都有着各自的主张，但就其共性特征来说，有如下几点：①现代派文学在内容方面集中反映的是垄断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人与物、人与自我的对立关系，表现了人性异化这一现代主题。②现代派文学各流派集中表现的中心就是现代人在荒诞世界中人类寻求自我的失败和丧失自我的悲剧，以及在寻求自我过程中产生的精神创伤，变态心理，悲观绝望的情绪以及虚无主义的思想。③现代主义文学是西方现代知识分子精神危机的自我表现，是他们对现代社会人类精神荒原的深刻而尖锐的探索。④现代派文学还体现了变革意识和强烈的批判精神。

西奥多·德莱塞（1871-1945）是美国文学史上自然主义的奠基人和杰出代表，同时他也是20世纪美国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他的小说喜欢对美国的社会与生活进行现实主义描写，旨在向读者展示十九世纪末至二十世纪美国垄断资本主义社会黑暗堕落的一面。然而，德莱塞小说中所包含的现代主义文学的元素则较少被文学批评者所关注和解读。

二、德莱塞小说的现代主义文学特征

（一）人性异化的主题

作为美国20世纪杰出的现实主义作家，他的创作旨在揭示垄断资本主义社会背景下所产生的人类精神畸变和社会邪恶，其本质原因即人性的异化。正如石昭贤所说：“现代文学的中心内容是表现危机社会中异化的人”。[1]二十世纪初的美国处于自由资本主义向垄断资本主义的过渡期，经济秩序发生了彻底的变化，生活全盘商品化，社会进入了物欲横流的时期。人与物之间的关系发生的质的变化，人们变成了物质的奴隶，货币和商品成了一切行为和意志的出发点和归宿。一旦人被货币和商品支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则随之会被物化，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便呈现为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在金钱和商品主宰的世界里，人们沉迷于物质享受，无暇顾及精神世界的愉悦和满足。人与人之间只有“交易”没有精神上的交流与沟通，相互之间疏离，冷漠，甚至敌对，每个人的内心都充溢着孤独和寂寞。

在德莱塞第一部小说《嘉莉妹妹》中，德鲁埃就像伊甸园中的蛇一样，诱使嘉莉打开了内心对物的欲望之门，后来赫斯特伍德的出现则真正点燃了嘉莉追求更高层次物质生活的欲望，单纯的乡村姑娘彻底沦为金钱和物质的奴隶，并最终走上了堕落的不归路。在《嘉莉妹妹》中，从朋友关系，姐妹关系，到父母与子女的关系，夫妻以及恋人的关系等无一呈现出正常化的状态。所有关系都异化为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其中又以爱情和亲情的异化最为突出。德鲁埃满足了嘉莉对物质的渴望，而德鲁埃对美貌和性的渴望也在嘉莉这儿得到了满足，两人是各取所需，相互满足。“维系家庭的纽带井不是家庭的爱，而是隐藏在财产共有这一外衣下的私人利益”[2]，嘉莉与姐姐之间没有手足之情，只有房东与租客的金钱交易，姐妹之间已经沦为赤裸裸的金钱关系。

（二）迷失的自我与荒诞的现实世界

故事的开始，嘉莉怀揣着梦想前去芝加哥，想在那儿谋求一份能糊口的工作，然而，姐姐“生活的艰辛劳苦”让嘉莉的幻想彻底破灭了。嘉莉在芝加哥所面临的窘迫的现状使她感觉到了物和金钱的巨大威力。其实当初姐姐同意她过来找工作，不是因为姐妹情深，而是考虑到嘉莉的到来可以减少家庭的日常开支。初到这座城市嘉莉并没有过上梦寐以求的生活，而是亲眼目睹和经历了下层社会平民的痛苦挣扎。城市生活的重压，金钱的诱惑，虚荣心的作祟，无一不驱使着嘉莉为了“梦想的生活”而选择与一个偶遇的旅行推销员德鲁埃同居，不幸沦为他的情妇，彻底被社会现实异化成了非人，迷失了自我。其实，嘉莉的初衷并非做德鲁埃的情妇，但在贫困和享受之间她只愿选后者，最终对金钱、漂亮服饰的渴望战胜了理智。后来赫斯特伍德的出现则真正点燃了嘉莉追求更高层次物质生活的欲望。正是对金钱和物的渴望驱使着嘉莉从一个男人的怀抱辗转至另一个男人的怀抱。同样的原因促使她在赫斯特伍德穷困潦倒之际弃他而去。在故事最后，一跃成为名演员的嘉莉拥有了梦寐以求的大量金钱，却没有感到由衷的快乐和满足，反而是失落和迷惘。

德莱塞通过描写嘉莉对幸福生活追求的幻灭，展示了19世纪末现代美国真实的社会状况，无情地揭露和批判了19世纪末20世纪初过渡时期美国资本主义社会的黑暗：人们靠诚实努力的劳动无法实现梦想的幸福生活，唯有背弃伦理道德、出卖自己的肉体和灵魂才能找寻到所谓的成功——金钱和地位。《嘉莉妹妹》生动展现了一个现实的荒谬世界。在这样一个荒诞的世界人们永远得不到真正的幸福。故事的结尾处，名利双收的嘉莉“坐在窗前的摇椅里，梦想着你也许永远都得不到的幸福。”[3]即使有了名利地位又能如何，幸福依然在远方，在梦里。

（三） 精神荒原与人格扭曲

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正处在资本主义向帝国主义阶段的过渡时期，《欲望三部曲》描述了主人公柯帕乌在发达的资本主义社会中的兴衰沉浮，指出在美国社会腐朽阴暗的制度面前个人通过努力实现梦想的美好愿望是渺小的，这有助于我们了解美国社会弱肉强食的残酷生存环境。在这样一个没有社会责任和道德观念的上流社会中，只有那些用强大、不择手段、傲横肆虐来武装自己的人才能在惨烈的竞争中取得胜利。柯帕乌倚靠投机钻营，买通政客，不择手段在这场相互厮杀、弱肉强食的竞争中顺利跻身上流社会。成功刺激了他的野心和胃口，他一次次地被对手击败，却又能一次次地东山再起，重新扬帆启动。但他最终却难逃在这场冒险的角逐中被竞争的旋涡吞噬的厄运。所谓的强者和成功不过是刹那间烟花般的绚丽，终究逃不脱悲剧的下场，生活是只留下一片荒芜和空虚。

《美国悲剧》一直被公认为是德莱塞最伟大的小说，小说主人公克莱德可以说是德莱塞自身的写照。我们在小说里看到的克莱德与当初的德莱塞有许多相同之处，如他们对父母贫穷的痛恨，面对富裕生活的漂亮姑娘的向往，对富人满口道德而实则巧取豪夺，对穷人设置障碍，划分等级深恶痛绝。德莱塞是抱着极大的同情来叙述克莱德如何追求一味追求金钱和地位，如何蜕变、堕落成杀人犯，以及如何被“梦想”扭曲，并最终身败名裂、自我毁灭的悲剧。西方物质文明压迫摧残着人的精神，使人性異化，甚至泯灭。克莱德堕落和毁灭的个人的悲剧也是当时社会境况下“美国的悲剧”，也是繁荣背后所掩饰的深刻社会危机的外在呈现。

嘉莉、柯帕乌和克莱德都一心追逐美国梦，他们有的获得了物质上的成功，有的却因此而殒命。不同的命运，共同的个性：物质享乐至上，极端的个人主义。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和野心，为了所谓的梦想，他们不择手段，至传统的价值观念于不顾。物质上的无限满足，世俗的成功，终究无法弥补他们精神上的空虚、困惑、孤独，也无法阻挡悲剧的来临。从《嘉莉妹妹》到《美国的悲剧》，德莱塞对“丛林式”美国社会的认识逐渐清晰，对这个社会中北物化、被变异的人的描写和披露也更加大胆了。在《美国的悲剧》时，德莱塞的文笔更加大胆，思想也更加激进，直接指明克莱德的个人悲剧就是整个美国的悲剧。1945 年，德莱塞加入美国共产党，思想历程迈入新阶段。

三、结语

从处女作《嘉莉妹妹》到《欲望三部曲》以及《美国的悲剧》，德莱塞小说出版时间的跨度为25年，在此期间美国社会和意识形态经历了诸多变化，他的写作能力和思想由稚嫩走向成熟，作品折射的社会问题也越深刻。同时，他也提出了一些自己深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这些问题使得美国文学家继续这种思考，也促使了反传统的现代派文学的出现，再现了战后破碎、混乱和空虚的精神荒原世界，表达了真实的现代社会的人类感受。“它既歌颂技术时代，又谴责技术时代；既兴奋地接受旧文化秩序已经结束的观点，同时面对这种恐怖情景又深感绝望；它混合着这些信念：既确信新的形式是逃避历史主义和时代压力的途径，又坚信他们正是这些东西的生动表现。”[4]

自然主义文学是现实主义文学与现代主义文学的媒介和衔接，尽管德莱塞一直被看作是美国自然主义文学的杰出代表，但我们从《嘉莉妹妹》、《欲望三部曲》、《美国的悲剧》等作品中看到了“美国梦”的幻灭，被“美国梦”扭曲的人性，以及世界是一片荒原等极具现代主义文学特征的主题。

参考文献：

[1]石昭贤.欧美现代派文学三十讲[M].贵阳：贵州人民出版社，1982：4.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2 卷）[M].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译.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德莱塞.嘉莉妹妹[M].王克非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0：474.

[4]马尔科姆·布雷德伯里，等.现代主义的名称和性质[M].胡家峦，等，译.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1992.

（作者单位：湖北汽车工业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