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
2018-01-06杨谨瑄
杨谨瑄
淅淅沥沥的小雨从紧闭的窗缝里飘进来,潮湿的空气黏在男人的身上,男人打了一个喷嚏,咒骂了一句,嘟嘟囔囔地继续在报纸上圈出招聘信息。
十几平米的房间,唯一的家具是一张用旧了的沙发床。他坐在床上,旁边还有一盒没有吃完的泡面,房间的角落堆着十几个泡面盒子。
他来这里已经快一个星期了,为了逃离父母,他第一次离开寒冷的北国,一直南下,来到这座城市。不同于北国的干烈,这座城如同温婉的江南女子,有着欲说还羞的风情,绵绵的雨点缀着这个季节,是独属于这座城的私语。这让这个北国男儿无可奈何,像是把一盘本该爆炒的排骨扔进温水里,用文火慢慢炖熟,熬出它的香韵,让一向豪爽的他憋闷得想找人打架。
工作仍然没有着落,身边的钱也所剩无几,他从行李箱里拣出还算得体的衬衫,拿着报纸和简历出了门。
雨落在男人身上,像柔软小手,让他无处可逃,甚至连撑伞的想法也没有,它悄无声息地潜入,落在身上就不见了。身边熙熙攘攘的人群,撑着各式各样的伞,像是开在水泥地上斑斓的蘑菇,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孤孤单单的不知要去向何方。
他不属于这里。
面试完已近黄昏,雨终于停了,一个星期的四处求职,他甚至没有好好看过这座城市,一个星期以来,这座城市给他的只有绵延不绝的雨和渗着霉味的外衣。而此时,淡金色的阳光给城市披上了温暖的外衣,也给他刻了一条长长的影子,连着心的方向。
他慢慢地向前走,像只没有壳的蜗牛,疲惫而伤痕累累,这时一阵淡淡的香气慢慢地缠上他记忆,勾引着他的味蕾,他四处张望,马路旁有个卖烤红薯的老头。红薯的外皮烤的焦黄,熟悉的味道让他想要流泪。他摸了摸口袋,不受控制地走上前。
老头和蔼地对他笑笑,“小伙子,要吃红薯吗,十块钱两个。”
他的身上只剩下十二块钱,他把手伸进口袋,攥着那张纸币,犹豫不决。老头始终和蔼地笑,没有丝毫的不耐或是嘲讽,让他心一暖。他慢慢地掏出钱递过去。
“你不是本地人吧。”老头挑了两个大的用厚厚的报纸包好递给他。
“嗯,刚来这儿,还在找工作。”
“好,这里好啊。”老头感叹道,“小伙子好好加油啊。”
他感激的笑笑,坐在一旁的台阶上,红薯让他稍微暖和了一些,焦黑的皮里头金黄金黄,透着诱人的香气,他就着皮咬一口,苦涩中带着甘甜,他被烫出了眼泪,熟悉的甜香化作甜浆流入喉管,让他泪流满面,他不得不承认,他如今被困在一个牢笼里——他想家了。
跟老头聊了几句,他觉得周身都暖和了许多,他起身朝着狭小的出租房走去。
天漸渐黑了,他观察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不慌不忙,脸上都挂着安适的笑容,朝着自己的归宿——家而去。有人在那里等待奔波了一天的他们,明亮的灯光撒在餐桌上,几盘家常菜散发着热气和诱人的香味。那是家的风味。而他一个人,只有一张狭小的床为伴。
回到出租房天已经全黑了,各家各户都亮着明亮的光,只有他的小房间是暗的,没有等着他归来的人,没有家的温暖。楼梯转角处,睡着一个乞丐,昏黄暗淡的灯光映着他灰黑色的脸上的淡淡笑容,他的梦中也有家的影子吧。男人的胸口涌动着莫名的暖意他慢慢蹲下,把仅有的两块钱轻轻放在他的面前。两枚硬币发出微鸣,仿佛两颗共振的心。
楼道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他的脚步和呼吸,站在房前,他沉默在了黑暗里,等待他的是一片寂静的黑暗和无边的孤独。对面的门突然开了,房东太太探出了头,“娃子,回来啦?饭还没吃吧?来来来,到我这儿吧,我老婆子也一个人,想找人聊聊天。”
他稀里糊涂的就被拉了进去,房子里很亮,餐桌上摆着五六盘家常菜,橘黄色的灯光给餐桌添上了一股温馨的滋味。房东太太跟他扯着家常,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他也不觉得烦,反有一股温暖流遍全身。
墙角的水壶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男人端着房东太太塞给他的热茶,透过窗子,看着这个灯火通明的城市,心中的那一点点忧愁也被滚烫的茶水冲跑了,他觉得自己像是水壶里的水,被这座城市慢慢加温,一切都亲切了。
(作者单位:浙江省温州市平阳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