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人性的污秽》中的不可靠叙述
2018-01-06周曦
周曦
摘 要: 《人性的污秽》中的内森即是剧中的人物,也是主要叙述者,同时也是“作者”,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是隐含作者。“我”的道德偏差及所站立场会对整个故事的叙述会产生主观影响,导致“我”,也就是第一人称叙述者的不可靠。本文通过分析隐含作者与叙述者之间在叙事上的不吻合,结合多次叙述人称转换之间对事件真实的多角度叙述,揭示作者正是利用不可靠叙述深化了文章的主题,“人性的污秽”。
关键词:《人性的污秽》 不可靠叙述 道德立场
一、引论
美国三部曲之一,《人性的污秽》是菲利普·罗斯的经典之作。身为大学教授的主人公科尔曼·西克尔因为一句“幽灵”被歪曲定义为“种族主义者”,随即妻子艾丽斯猝死,他在负面舆论中辞退,无法平息怒火的科尔曼选择用写作 “幽灵”一书对荒谬的一切进行控诉。上门“要求”第一人称“我”,内森·祖克曼,为他完成这部作品。这就是两人短暂交集的开端。随着七十一岁的教授科尔曼与三十四岁学校清洁女工福妮亚之间的感情渐渐浮出水面,直到两人车祸,“我”这才知道以犹太人生活多年也同样以犹太人的身份下葬的科尔曼实际上是黑人。
整个故事中谎言与欲望交错,“我”从一个旁观者,通過与科尔曼的友情慢慢地深化,“介入” “同情”最后达到“同一”。正如第一人称的叙事者“我”所承认的,身为作家,定有编造的成分。但这并不影响隐含作者的表达,即使不是全部,所有人站在不同的道德立场,不同身份,不同情况下的所做所言,其中的隐瞒,矛盾、误判、误解,包括对事件模棱两可的多种描叙都是罗斯利用不可靠叙述呈现给读者他要表达的主题“人性的污秽”的主要方式之一。
二、第一人称内森·祖克曼的道德偏差与其立场
六十五岁的 “我”是一个个人主义者,喜欢安静,孤僻,独居,对外界漠不关心。与科尔曼年龄和受教育程度相仿,职业也相同,身为大学教师,只是除此之外,“我”还是个作家。对于总统克林顿的偷情事件表示同情,将持批评态度的大众隐喻为“小爬虫”,认为他们正处于“‘迫害精神的处心积虑的狂热之中”,称之为“伪道德”。
“我”与科尔曼初识时,“我”的态度还相对客观,面对这个突然闯进自己独居大门的不速之客有一定的排斥感,“我”看到的科尔曼是“有修养、有地位,而此刻精神却完全崩溃的人”。科尔曼对“我”表露自己有一个年轻的情妇,这让“我”和他之间“人性的纽带”变得“非常结实”。两人友谊渐深,带着作家的好奇心在音乐棚最后一次见到科尔曼时达到高潮,“我”脱离自己与生俱来的习惯,不想再扮演“舞台剧”中的“局外人”,主动 “堵”在他们路上,向祖克曼与福妮亚要求交流。正如在葬礼上 “我”自我介绍的时候所说:“我是科尔曼生命后期的朋友”。叙述上的中立性在得知他两车祸死亡之后几乎消失。不断出现主观臆断:“我认为”,“我想”,“我明白了”。揭露真相的同时,客观来说,“我”还有很多“不知道的事”。
事实上,从1996年四月到1998年,“我”与科尔曼相识时间并不长,交集也不多,而在后一年他们见面的机会也少了,“我”对于科尔曼以及对于他与福妮亚之间的信息的来源大部分都是间接的。科尔曼所有生前都不曾道明的秘密我都是在他死后通过查阅资料和别人转述,自然受欧内斯廷的影响最大。“我”承认道:“我怎么会知道她知道?我不知道。当时我就连这也不可能知道。现在更不可能知道。既然他们死了,没有人能够知道了,好也罢坏也罢,我只好按每个自以为知道的人的办法做。好想象。我被迫加以想象。碰巧那是我谋生的手段。我的职业,是我此刻所做的一切。”
整个故事由“我” “重构”,在“我”眼中科尔曼无疑是英雄,伟大的,寻找自我的美国个人主义的英雄。这不免造成“我”在叙述上的道德偏差,即立场倾向于科尔曼,而“我”作为主要第一人称叙述者却和隐含作者并非完全一致。
三、科尔曼的多角度的人格塑造
在“有限的全知视角”之下,除了叙述者“我”,文中还通过福妮亚、莱斯特、律师纳尔逊、德芬妮、欧内斯廷等人都直接或者间接地评论了科尔曼。从不同的角度,他们的叙述可靠或者不可靠,相互对比之下,也可以反过来判断“我”对于科尔曼所做的报道是否属实,这便是隐含作者的存在。
将一切挣扎与错误都归咎于“黑鬼”的身份,这是科尔曼的观点,“我”的护短情节的阐述,并非隐含作者的真实想法。
科尔曼从小就优秀,在父亲的保护下长大,因为拳击赛上尝到了隐藏身份的甜头,又因为从没有受过如此大的刺激,歧视,不顾全家的期望强行退学,之后谎报种族年龄参加海军。他曾发誓只要能活过这一关他以后再不说谎,但事实并非如此。他与家里人开始减少联系,带女友斯蒂娜回家,全家人盛情款待,女友因为接受不了他是黑人而离开他,在他找到可以用与犹太人艾丽莎结婚来掩饰自己的身份这个最好的面具之后,让他彻底决定走向他的“双重人格”。绝情地抛弃始终爱他的母亲,就因为他不想做黑人,不想承担黑人的责任与命运,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外貌行骗,他也确实做到了,只要他断绝和家里的联系,他便可以脱胎换骨重获新生。在揭去“我”给科尔曼戴的美国式向往自由的个人主义的面具之后,读者看到的是一个绝情,懦弱,没有责任感,不断逃避的黑人,为了自己的利益,他欺骗,隐瞒,四处躲藏。这也是他为什么将只要是黑人都会敏感的字眼“幽灵”(spook)一词脱口而出,成为他生活彻底崩溃的导火索。到此,读者开始反思他隐藏身份是否是正确的选择,是否可以为了自由不择手段。“我”对科尔曼的定义与隐含作者的偏差便是在认知/感知轴上的错误解读与不充分解读。
四、关于科尔曼与福妮亚车祸事件叙述的不可靠
对于车祸事件,“我”虽然反复阐述却没有彻底揭露真相。“我”的意思偏向于他们是被莱斯特开车撞下护栏的,但我推测出这个结论的信息来源并不可靠。
首先,撇开谣言,巴里奇警官说他们冲出护栏是因为“速度的缘故”,科尔曼可能是因为酒后驾车拐弯速度太快才出了车祸。但之前通过莱斯特的自述与后面与“我”的对话已经给出了线索,作者的聪明之处在于“没有相撞”这四个字是由神志不清的莱斯特所说,“‘谁杀死了他们?‘他们自己”,这是他再次被关在老兵管理局的时候,他与心理医生的对话,这或许说的是事实,模棱两可,而作者身份的“我”却很不甘心地在前面加了一句:“内容必须保密”,既然莱斯特与心理医生的交流内容保密,这一段便全是我内心的猜想,这使真相更加模糊。那“我”又怎么知道的呢?所以这一段括号里的内容可以理解为我不知道的事。如果去除“我”编造的成分,隐含作者要表达的是莱斯特在场,他那天喝了酒,朋友们怕他“出车祸”,以及他确实占用了科尔曼的车道,对着他们开过去了,却没有相撞。通过物理原理,读者也能明白,如果两辆车正面碰撞,考虑动量守恒,莱斯特还要把他们撞下护栏必定速度极快,那莱斯特的车必定也损伤极大,不可能事后人车无事,还开回了家。那事实只能是他确实最初有用车冲撞他们的打算,没有冲撞成功的原因是因为科尔曼应急反应调转车头于是冲下了护栏。正如之前对莱斯特的描述,他几次跟踪躲在草丛里,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监视着,在最后还放过了唯一知道真相的“我”,这些细节或许可以解释为莱斯特从出院之后一直在克制,不敢也不愿意轻易杀人,那晚车祸他极有可能是把他们逼着急转而导致的车祸,事后心里不安还反复思考,并留下了心理罪孽感。而“我”却在得知车祸之后一口咬定与莱斯特有关,情急之下还告诉福妮亚重病的父亲他们就是被撞下去的。这显然与事实不符,是知识/判断轴上的不充分判断。
五、结语
《人性的污秽》中,“我”是这篇文章的作者,事实上菲利普·罗斯也的确是从内森·祖克曼的第一视角回溯重构整个故事。但这并不代表罗斯观点,或者说隐含作者的观点与第一人称“我”完全一致。“我”在故事后期主观性的显现或许也是罗斯的安排,剧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偏见,“我”也不例外,这正是不可靠叙述的直接体现,人性污秽的一部分,也是罗斯安排在扉页上俄狄浦斯中剧情的再现却又不只于此。正如小说结尾所说:“这就是,即使不是全部的故事,也是全部的画面”,通过主观“我”所能呈现在读者们面前的整个故事的一面,在佐证其中的不可靠叙述的同时,也进一步深化了主题,“人性的污秽”。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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