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那些青春里难懂的谜题 终有时光可解

2018-01-05

中国商人 2018年11期

忘记一个人仿佛抽丝剥茧 总要一点一点来

米粟第一次参加同事聚会时,坐她身边的陈锦问她名字中的含义。米粟因为不好意思推拒主管的劝酒,这会儿脸颊微红,身体像是遇了风的气球似的,轻飘欲飞。她还没等答话,陈锦已然笑得酒杯里的液体也颤抖着快要溢出,说:“既有米又有粟,真是余粮多多啊。”她用酒杯轻轻碰了碰米粟的,“干杯!”

米粟笨拙地推拒着,“我真的不能喝。”

“怕什么?”陈锦向她一亮杯底,“再说你又住得那么近。”

有同事接过话茬:“你住的那个小区可不便宜啊,工资都付房租了吧?”

米粟笑着,“是啊是啊。” 她刚转为正式员工的第二个月,租住的房子因为地段好,租金自然不便宜,可是考虑到安全与方便,贵也值得。想到这些,就不免想到安玮,这些都是他告诫过她的话。

隔了一会儿,等大家的关注点转移之后,米粟忍不住给安玮发了条微信:“你还好吗?”

直到聚会结束,安玮仍旧没有回复她。夜风拂面轻轻吹,米粟忽然如梦初醒,安玮如今身在加拿大,并且早已有了女朋友。只是那条微信明晃晃地在那儿,想撤回早已来不及。索性长按,选择了删除。掩耳盗铃,眼不见为净。忘记一个人,仿佛抽丝剥茧,总要一点一点来,不是吗?

米粟和安玮是高中同班同学。从高二下学期开始,安玮便每晚送米粟回家。米粟的家在一条窄巷深处,安玮每晚自习课后,先送米粟回家,再返回另个方向自己的家。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除却假日,每日如此。

高考之后,米粟去过安玮家里。她的母亲不知从哪里听闻安玮每日送她回家的事情,执意要她带了营养品去他家里拜望他的爷爷奶奶,以示感谢。

安玮父母离异,各自重组家庭,他只跟着祖父母生活。米粟的妈妈看出女儿的心事和暗生的情愫,忍不住旁敲侧击,说起原生家庭环境可能会对一个孩子造成的影响,性格和情绪,以及接收和给予情感的能力与方式。

当然,米妈妈的告诫与说教,并非他们关系止步不前的原因,而是因为安玮的若即若离。譬如他用了一年多时间送她回家,却从未在那条走熟了的路上说过诸如喜欢或者允诺的话。他只是惯常地沉默着,陪她走在那条路上。这让米粟迷惑,如入迷宫般,找不到出口,却连入口方向也忘掉。

她又一次感受到蓄力重拳 击打在棉絮上的徒劳无望

米粟所在的公司,经过两年前的改制,正呈欣欣向荣之势,中间的艰辛米粟未能亲历,应聘而来时办公楼已迁新址,而她一介小卒自然也无缘得见传闻中雷厉风行的首脑人物。

只是,行政人员间也难免有倾轧与勾心斗角。米粟初来乍到,一边忍受着讽刺与嘲笑,一边尽力去完成那些属于她或者不属于她而强加于她的工作,直到办公室又新进了实习小妹,大家才转移了注意力。一个群体中,似乎总要有那么一个人,被排挤在圈子外围,承载着其他人与工作有关或者无关的多余情绪。

窗边的工位上,陈锦正与斜倚着办公桌的男同事说话,米粟听到他们提起一个名字,陈锦说:“现在谁还往国外跑啊,都在国内的大环境中如鱼得水呢,咱们小赵总当然回国了。”

赵嘉楠这个名字,让米粟觉得熟悉,但她并没有多想。

那天传说中威风八面的赵总来时,身后跟了一群人,他很少露面,因而更显威严。大家都屏息凝声,目不斜视地专注于工作。米粟不知道有位年轻男子一直盯着她看,走过了又回头过来,停住脚步,直到队伍鱼贯进了总经理室,米粟听到一个在这安静空间里稍显突兀的声音,含着惊喜叫道:“米粟吗?”

米粟下意识地应了:“啊?”

男子笑起来,“真的是你!”又指了指自己,“我,赵嘉楠啊。”

米粟愕然,蓦地被他脸上的笑容感染,“真的是你!”

男子正要說话,却有人叫他:“嘉楠,赵总等你开会呢。”

赵嘉楠应着,对米粟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那我先去忙了?”

他用的是征询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米粟觉得他的声音温和得,几乎可以用温柔形容。

赵嘉楠看着她,想要说句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只是笑着对她点点头,又好像面部表情不够表达似的,已经走到门口,仍旧半转过身,对她挥了挥手。

赵嘉楠刚一离开,米粟就接收到了许多异样的目光,猜度的、打探的、甚至还有讨好的,让她颇感不适。陈锦伸过脑袋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怎么认识?”

米粟说:“我们是高中同学,但是不同班的。”

陈锦的脸上便露出了莫测高深的笑容,轻推了一下米粟的手臂,说:“那以后要请你多关照喽!”

米粟笑一下,刚想反驳,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留下一则信息。滑开,是安玮发来的:“注意身体,好好照顾自己,保重。”

三个词组表达的意思差不多,却同样轻飘飘并无切实力度,如同隔靴搔痒。她又一次感受到蓄力重拳击打在棉絮上的徒劳无望,竟像极了诀别。

喜欢或者拒绝 都应是件温存而执意的事

赵嘉楠和米粟约了一起吃晚饭。地点是赵嘉楠订的,胡同里的私房菜馆,安静得如同居家。与白天的西装革履不同,此刻的赵嘉楠穿了件卡其色半袖衫,看上去舒适又随意。他的眉毛浓密而黑,像是画家笔下的着力点,他又总喜欢皱起眉毛微笑,整个人的状态因此显得明朗轻快又有几分桀骜不驯。

他注意到米粟停留在他脸上的目光,于是又轻皱起他好看的眉毛,眼神明亮地笑着说:“怎么了小米粒,一年没见,被我帅到了?”

米粟垂着眉眼笑,赵嘉楠便弯下身,看她试图藏起来的笑容。他说:“快承认吧,是不是被我帅到了?”

“好吧好吧。”米粟被他的孩子气逗笑,“被你帅到了。”

包房里陈设简单,餐桌临窗,风吹树叶的飒飒声入了窗子,清风拂在皮肤上,极为舒爽。

米粟的身后有一个红木花架,架上摆了盆栀子花,只零星地开放了三两朵硕大的花,充盈了满屋子的花香。米粟伸手指去触摸那厚实瓷白的花瓣,抬起头来时,赵嘉楠对着她举起手机的手尚未放下。

“干嘛?”米粟问道。

赵嘉楠并不回答,只是笑着收起手机,像是唯恐被人抢走。

“照片给我看看吧,”米粟说,“一定很丑。”

“不给。”赵嘉楠说,“你是在质疑我的拍照技术,还是否定你自己的容貌?”

米粟笑得眉眼弯弯,“都有!”她隔着桌面伸出手,跟他讨手机,说:“给我看看。”

“你会删掉它的。”赵嘉楠笑着说,却随手从桌上花瓶中抽出一朵白玫瑰,放在她摊开的手掌里。米粟倏地红了脸,白玫瑰横放在她手上,叫她收手也不是,放手也不是。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米粟希望赵嘉楠能够从自己的手掌里拈起花枝,将它重新插回水瓶里,但是赵嘉楠没有,并且他还托着下巴坐在那里,笑吟吟地看着她红透了一整张脸。

于是米粟只得自己动手,将白玫瑰放回去。这个过程中她表现出了少有的娇嗔模样,连语气也是温软柔声的:“赵嘉楠你变得不老实了呢。”

赵嘉楠忍不住大笑起来,说:“你倒是一点没变,还是当年的模样。”

米粟微微斜了眼睛看他,掩饰着心里涌出的复杂情绪,笑着调侃:“我都工作这么久了,你还说我像个高中女生,不如直接骂我幼稚鬼好了。”

“不要变。”赵嘉楠执意地说:“这样很好。”

米粟不好意思地垂下头,听见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说:“我也没有变。”

那顿饭吃得很开心,各自说了一些近况和往事,赵嘉楠提出喝一点酒的时候,米粟积极地响应了,她的眼眸亮如星辰。“一点啤酒吧,”她说:“我就只能喝一点啤酒。”

赵嘉楠看着她,忽然很想伸手拂一拂她的头发,但面前的桌子宽大相隔,他亦不敢贸然伸出手去。

他了解她曾有过的勇敢执意,却像是因此消磨掉了自己的锐气。他知道她在高三的那年冬天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里谈话,她离开时在走廊拐角与赵嘉楠擦肩。他看见她的眼泪,目光里却不见后悔。他一走进办公室,便听见她的班主任正对别人说,这样的女孩子,简直是不要脸。少年赵嘉楠一下子红了脸,仿佛被指责的那个是他自己。

他也知道大学时的米粟,为了攒钱给安玮买一款他在社交网络上偶然提起的手表,不足百斤的她也学着人家减肥。那款手表后来去了哪里?安玮的女朋友当着安玮的面,对米粟说,小姑娘你看好了,然后手轻轻一扬,手表便在太阳底下划出一道晶亮弧线。

彼时赵嘉楠在美国,听朋友在越洋电话里给他讲起这些,克制不住的心酸与黯然。他一直都相信,喜欢或者拒绝,都应是件温存而执意的事,可是,他要怎样去避免,不伤害别人,也不被别人伤害?这是一道千古谜题。

暗蓝色天空缀了无数不甚明亮的星星,如蒙轻纱

回去时仍要经过那条窄而长的巷子,转一个弯,餐馆便看不见了。米粟抬起手臂,去触摸粗糙的砖石墙壁,笑着说:“很像从前我们家外面的那条巷子。”

“是的,特別像。”赵嘉楠说:“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觉得特别像。”

光线昏暗中赵嘉楠搀扶了她的手臂,他手掌的潮湿温热直击在她赤裸的手臂上,让她心底骤然一紧,旋即错拍。这样的情绪,想来赵嘉楠也有,因为就在那一刻,她听见赵嘉楠的声音近在耳畔,他问:“你还没忘记他吗?”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赵嘉楠的问话过于突兀,或者是有关安玮的往事在她心底放置太久,已然发酵至陈腐胀痛程度,却又无人可诉,如今一旦放任情绪,便难以克制,何况,他是她身边目前惟一知晓往事的人。米粟忽然觉得委屈难言,眼泪便倏然而下。她忘记了此时是在黑暗的巷子里,赵嘉楠看不清她的脸,仍旧用双手捂住脸孔,任温热的泪水透过指缝。

赵嘉楠自知说错了话,却不知怎样安慰,迟疑了一会儿终于将她拉进了怀里。抬头时,望见暗蓝色天空缀了无数不甚明亮的星星,如蒙轻纱。

“对不起。”他轻声说。距离那么近,米粟闻见啤酒的麦香气息,竟分不清是来自于他或是自己,便不合时宜地想到他与她碰杯时的微笑。热烫涌上脸颊时,她慌乱而莽撞地推开了他。

“对不起。”赵嘉楠又说。可是他的歉意却并没有得到米粟的谅解,反而被她诘问:“你哪里来的这许多个对不起?”

赵嘉楠不答,只温柔地说:“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米粟气闷地说,不知是气他还是恼恨自己,因为光线昏暗的原因,她不得不扶着墙壁。

“以后都不会有安玮这个人出现在你的生活里了。”赵嘉楠有些懊恼地大声说。

米粟停下脚步,转过身,已经快走到巷子尽头,他看见明亮光线从她的身后投射过来。他知道这句话大概会惹怒她,却还是忍不住将心里话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以后我每天送你回家,不管刮风下雨,不管天多晚,好吗?”

米粟没有回答,却觉得眼眶再蓄不住温热泪水。重逢后赵嘉楠表现出的在意和温暖,以及他提及往事时自己心中的委屈与不堪,成为两股搅动在一起的情绪洪流,而这一切来得太快太汹涌,让她一时难以分辨、难以自处。

她仓惶地向前走着,竟恍惚不知自己是要走向哪里。赵嘉楠在身后,没有说更多,也没有追上来。出了巷口,视线里霎时灯火辉煌。米粟忽然就想,这天大地大,处处艳丽辉煌,赵嘉楠又何必追上来呢?

米粟快走几步,上了停在路边的一辆出租车。

沉默的伴随 是少年所能做到的极致了

凌晨居室清凉,米粟却睡不着,索性起身坐在窗边,望着远处的灯光和月光。心神不宁时倒将赵嘉楠说的那些话反复记起。

他说,一年多没见了,可是米粟记得,自毕业后四年多,他们并不曾见过。是他健忘吗?

米粟觉得自己并不健忘,她也是真心感激他的。高二那年春天,夜晚凉风肆意。她下自习后一个人回家,胡同里是如常的安静,不知哪里传来的音乐带着夜晚特有的慵懒奢靡气息。沿途的路灯坏了好几盏,一些昏暗,一些眨着眼。母亲极少接她,她是医院里的护士长,很忙。

米粟走到胡同拐角,遇见那个竖着衣领的男人。米粟侧身躲避,而他一下子将她的身体抵在墙壁,大手迅速地捂在了她的嘴巴上。她拼命挣扎,跺脚踢腿,将身体扭动成撞上绳网的麻雀。赵嘉楠是在这时候出现的。他歪着头,书包斜搭在肩膀上,他大声说:“你要钱是吗?你放开她,我给你。”他一边说就一边从裤袋里掏出钱包,举在头顶,“这里,你放开她!”

那男人松开按着米粟的手,冲过去抢下赵嘉楠手里的钱包,又不甘心地捣了赵嘉楠一拳,赵嘉楠侧身躲避,竟顺势将书包挥了起来,砸在那人的脑袋上,那人骂骂咧咧地跑远了。

米粟回家后,几次张嘴想要对母亲提起,见她满脸疲惫不快的模样,终是将一肚子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好在接下来的两天,有赵嘉楠送米粟下课。他仍旧是那副桀骜不驯的模样,走在米粟前面,哼着歌,把自己当大侠。他不承认自己是在护送她,若她说出感谢之类的字眼儿,他便瞪着眼睛说:“我在走我自己的路啊,你干嘛跟着我?”

米粟失笑:“你家什么时候也搬到了这条巷子里?”

“我以后搬,不行吗?”他坏笑着说:“这么诚恳地要我承认是在护送你,干嘛?借机感谢我?想要以身相许?”

“不要脸!”米粟骂他,伸手推他一把。而他哈哈大笑,忽然凑近前来,问:“小米粒,我那天晚上是不是很帅?”

几年后,米粟想起当时赵嘉楠的模样,仍旧忍不住弯起嘴角微笑。忽然就想,如果送她回家的那个人,一直都是赵嘉楠,那么,她用了整整四年追求和等待的那个人,是不是就不会是安玮?

连续几天,赵嘉楠没有到公司里来。像他当初一样,送了米粟两天后便再不见人。

而放学路上的相送,安玮从不缺席。他和赵嘉楠不同,他总是走在米粟身后,不多话,却温和有礼。

渐渐地,大家都认为他们是男女朋友关系,米粟开始习惯在人群中找寻他高大的身影,在成绩榜单上寻找他的名字,在体育课、球赛后像真正的女朋友那样给他送水、拿毛巾。

然而和她的主动不同,安玮除了按时送她回家,风雨无阻之外,并无其他表现。只是他的淡漠和若即若离,却无疑让米粟更加欲罢不能。

深秋的一个夜里,走在前面的米粟放慢了步子,等他近前时,猛回头抓住了他的胳膊。她是蓄谋已久。她的手掌渐渐下滑,握住了他的手。他没有回握,却也并没有挣开。

米粟听见自己的心跳,如夜空中炸开的烟花般,响亮且有着灿烂炫目的美感。她以为沉默的伴随,便是少年所能做到的极致了。她从不掩饰自己对于安玮的喜欢,任由旁人的打趣、议论、猜疑。即使填报高考志愿时,安玮骗了她。

倒是许久不曾见到的赵嘉楠来找过她,问她报哪所大学。彼时米粟尚且不知道安玮并未和她报同样的志愿,她扬着阳光快乐的笑脸,告诉赵嘉楠:“我会和安玮在一起。”

她问:“你呢?”

“我?”赵嘉楠嬉皮笑脸地说:“离你们远点就是了。”

喜欢一个人 就是将所有俗气的事情都做一遍

大束的香槟玫瑰被送到了公司前台,米粟抱着它走回自己的工位上时,大约所有嗅觉灵敏的办公室同仁都猜测出了送花人的姓名。米粟有些晕眩,不知是因为花香,还是花束中间的那张卡片。卡片上用工整的字迹写着略显嚣张的语句:昨晚的一枝不过借花献佛,这一束的清新雅丽才最配你。

米粟编辑了几个字的微信:赵嘉楠你别闹了,却又逐字删除。

赵嘉楠悄然无声,也并不露面,但香槟玫瑰却送了三天。米粟知道,三天已经是她自己的承受极限,她不能忍受办公室同事的目光与议论。

那个上午,她有些心神不宁,暗暗决心午休时便打电话给赵嘉楠。

上午10点,阔别三日的赵嘉楠却忽然空降,没有了上次的前呼后拥,许多同事并未发觉他走进来,却对他说话时丝毫不肯压低半分的嗓音无法忽略。他敲着米粟的办公桌,轻描淡写却又不容拒绝地说:“你跟我来一下。”

“为什么?”米粟抬起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的心跳得厉害。

赵嘉楠并不解释,走出去两步远,才又回头重复着说:“跟我来一下。”

米粟气恼起来,“我还有事。”她说,看着他眼中的疑惑,和渐渐皱起的眉毛。

他静默了一会儿,压低了声音,“我让你跟我来一下。”不等米粟拒绝,他接着说:“青天白日的,你怕什么?”

这句话是有含义的,青天白日的不必害怕,那自然是说非青天白日便有所畏惧。而这畏惧何来,人人心中猜想不一,却又大抵殊途同归。他看着米粟红透的脸颊,乘胜追击:“我有事和你说。你不肯跟我进去,那我就在这儿说?”

米粟一下子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虽然她一边跟着他向办公室走一边懊恼,向他的后背抛出了若干把眼刀。

他关门时,米粟伸手拦住了他。“欲盖弥彰有什么意义?”赵嘉楠笑着说:“现在外面那群人一定在讨论我们俩的关系。”

米粟瞪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应该避免。”她忍不住加重了语气,说:“现在你是我的老板,我是你的职员,你能不能正常点?你知不知道我每天抱着那束花回来,都会听见空气中有很多人在窃窃私语着你的名字,赵嘉楠、小赵总,我觉得自己就像是蹩脚总裁故事里勾引二世祖的妖艳贱货,特别特别难堪。”

“可是你当年不是很享受做流言蜚语的女主角嗎?”他笑着,语气中却有着难言的气恼和苦涩,“如今是我这个男主角让你感觉丢脸了吗?”

这正是米粟不能承受的软肋,而他的直击却显得轻而易举。米粟忽然说不出话来,想要夺门而出时,赵嘉楠却握住了她的手臂。“放手!”她沉声说。

“我不会再放手了。”他说。

“干嘛?玩霸道总裁吗?”她觉得自己明明是笑着的,却嘴唇颤抖,“可惜我不感兴趣。赵嘉楠,拜托你别再给我送花了,好吗?我觉得俗不可耐!”

“可是,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将所有俗气的事情都做一遍吗?”赵嘉楠的语气软了下来,许多话梗在喉间,一时却不知从何说起。屋门半开,赵嘉楠看见门外有张望的脑袋。米粟也看到了,她用力想要挣脱被他手掌束缚住的胳膊,“放手!”她低声说。而他沉声叫她:“米粒!”

她愣怔了一下。她不知道,粟与栗形近,栗与粒同音,很久之前他在成绩榜单上看到她的名字,一不小心便叫错,被好友嘲笑很久,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便留心了这个女孩。从此她的名字在他心中口中,辗转吞吐,如蚌含珠。

他一直想,有那么一天,他会把许多心事一一告知,却始终慌乱惶惶,欲待开口便生枝节。

他也曾经以为自己已经忘记,却在再次遇见她时,发现浑然不曾。她不是最美丽,却最为契合他的审美。

上大学之后的米粟,在不多的假期里因看望安玮而往返两地。大学生活中的安玮如鱼得水,以兼职改善之前的清贫境遇。是的,是有些姑娘好逸恶劳,眼高于顶,但也总有一些姑娘被他的才华与刻苦吸引,何况他仪表堂堂、冷静睿智。她们可能是因为真的并不在意浮华,也可能是因为自身经济条件足够优渥,在她们那里,锦已经有了,欠缺的只是爱情一朵,便成锦上添花。

比如安玮的女朋友。她高他一届,毕业后等了他一年,而后双宿双飞去了加拿大。彼时恰好赵嘉楠回国,他们还见过一面。

米粟不知道。虽然安玮的熟人们都知道他有一位忠实的高中女同学兼追求者,却无人知晓安玮曾护送过她整整四季寒暑。米粟来找他时,总是站在男寝楼下的棕榈树旁,她身材高挑纤瘦,乌黑长发扎成马尾,瞳仁清澈黑亮,有人向她打招呼时,她的笑容总是明媚。虽然,安玮面对她时,脸孔一日日地冷淡下来。

除了她自己,大约所有人都明白,安玮给她的,从来都不是爱情,却是最伤人的长久暧昧。只她安之如怡,浑然未觉。

安玮出国前与赵嘉楠的会面不甚愉快。

“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她吗?”赵嘉楠问。

他答:“喜欢不喜欢有什么重要吗?”

赵嘉楠又问:“你走了,米粟怎么办?”

“她从来都不是我的。”安玮说,“并且,我觉得现在很轻松,因为之前你们俩所做的那些,让我感觉像是在接受调戏。”

“胡说八道!”赵嘉楠有些气恼地斥道。

安玮笑了,他说:“赵嘉楠你很笨,知道吗?这样下去,你可能会孤独终老。”

那晚的星光与月光 可以见证一个深深拥抱

赵嘉楠才不想孤独终老,并且他觉得斗志前所未有的昂扬。可是他再次走进米粟的办公室时,才吃惊地发现米粟离职了。

赵嘉楠驱车去她家里,用力凿开房门,看见排在地上的行李箱。她收拾好了东西,已经准备离开。赵嘉楠震惊,他觉得自己像个弃妇似的,拉扯着她的手臂反复追问缘由,她说:“我没有时间陪你大少爷玩霸道总裁的游戏。”赵嘉楠急切之间,不知道怎样分辨,竟言辞凿凿地向她说出珍重了二十多年不曾出口的三个字,可是这让米粟呜咽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

后来的赵嘉楠想,如果不是她说这句话时,泪光莹莹的眼睛,自己不会冲动地将当年的一些事情说出来。包括自己深藏太久的喜欢与愧疚。

当年他之所以会出现在她家的巷口,是因为想要向她表白。他等了她三天晚上,却不好意思开口。他也想每晚送她,却不会是安玮那般默然,因为他有许多话想要对她讲,那些开心的,不快乐的,他都想跟她讲一遍。可惜他父亲回来之后,便对他严加看管。他没有在外逗留的机会。安玮的夜夜相送,实际上是受了赵嘉楠的酬金。他只顾了她的安全,却没想到因此衍生出的枝节。安玮从未说出真相,是对他自身形象的维护;赵嘉楠不肯说,是因为后来事情的发展背离了自己的初衷,他却仍旧不想破坏她记忆里少有的美好。

她更加不知道,他在国外三年,却每年都会去她的学校里看她。他见过她一个人坐在图书馆角落里的模样;见过她和室友一起走在深秋的甬路,银杏叶飘落在她肩头;还见过她在服装店里试穿一条藏蓝长裙,笑着对镜顾盼,又默默换回了牛仔裤。

赵嘉楠设想过对回忆的描述,该是在晴朗的天氣,听自己讲故事的女主角唇角带着温暖笑意,阳光透过玻璃窗,洒了满地。可是与他的意愿相悖,此刻的米粟愣愣地看着他,如陷大梦一般的神情让赵嘉楠有了深深的负罪感——像是一手导演了一个女孩肥皂泡似的梦境,又将它狠狠打破。

她会恼怒吗?她会原谅自己吗?他不知道。因此他说完了,便悄然离开,轻轻带上了她的房门。

他们没有再见面,直到3个月后。

那次聚会,赵嘉楠到得晚,进入包间时,众人已经到齐。他没注意坐在角落里的米粟。主人向他介绍,到米粟时,赵嘉楠愣了下,但米粟脸上柔和的笑容鼓励了他。他随即展开一个温柔的微笑,说:“这个姑娘我认得,是我学生时代的女神,至死不渝的念念不忘。”

大家都笑了起来。米粟的目光清澈如水,笑着说:“他总是喜欢开玩笑。”

赵嘉楠忽然觉出了眼眶里的温热,他伸出手:“你好,我是赵嘉楠,重新认识一下吧。”

“米粟。”她伸出手,笑着说,一副任由他胡闹的模样。但她心里知道,自己和他都是认真的。如果能将从前全忘怀,那么一切从今日起始,未尝不是最好的一件事。

他用了些力气握她的手,问:“我可以叫你米粒吗?太久了,改不过来。”他并不等待她的回答,自顾自地接着说:“自今日起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只为修正你对我的所有质疑。”

众人起哄着问他是什么样的质疑,他却不肯说。因为他的真诚,远非言语可证。

其实米粟也想好好问一问他,这一次,能不能不再逃跑?他的笨拙心意,她迟早会懂,像是他举起酒杯打算一饮而尽时,明确无误地接收到了她从斜对面看过来的目光。他抬眼,看到她眼底的潋滟水光。

那晚的星光与月光,可以见证一个深深拥抱,他说:“对不起。”她答:“谢谢你。”

那些青春里难懂的谜题,终有时光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