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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批评是一种意义的发现

2018-01-05董水荣

大观(书画家) 2017年4期
关键词:批评家话语书法

董水荣

书法批评是一种意义的发现

董水荣

书法意义的发现和挖掘在于书法文化与书法精神的显示。

我始终认为书法批评在意义的发现和挖掘上要有敏锐的目光、独特的艺术直觉,这样才有可能让书法批评拥有特别的批评力量。敏锐、独特的批评品质,在于批评者关心和追寻书家作品内在的来自心灵的波动,洞察他们如何进入创作的心脏。这种执着的追寻,久而久之会在他的批评品格、方式乃至理解书家、作品的内在奥秘上寻找到一条秘密的通道。书法批评不应该只是一种冷漠的技术解剖,更应该成为一种与批评家主体有关的思想运动。批评就是批评,它不应跟在创作的裙裾之后亦步亦趋,而应与创作联袂而行,甚至要有一种思想先导的能力。真正的批评家在书法发展中观前顾后,有着较为明晰的动态把握能力。书法批评家通过创作实践中的深入辨析来演绎自己对书法、对艺术、对文化的看法,继而进行有效的批评写作。这是对批评家的批评素质的要求。

总会有一部分人固执地认为,传统的书法品评模式已足以用来评论我们当代的书法,任何新发展的观察方法和讨论当代书法的视角的介入都是对书法发展的一种伤害。在我看来,这不是对传统的保护,而是用僵化与静止的眼光认识传统。对于传统书论的认识不仅要从方法上看,还必须从历史发展中看。传统品评有其精华的一面,更为注重情感的体验和表述,多采用简约的比喻勾连出鲜活的审美体验。比如,苏轼《评书》中说:“永禅师书骨气深稳,体兼众妙,精能之至,反造疏淡。如观陶彭泽诗,初若散缓不收,反复不已,乃识其奇趣。”又说:“颜鲁公书雄秀独出,一变古法,如杜子美诗,格力天纵,奄有汉魏晋唐以来风流。后之作者,殆难复措手。”通过书法与诗的审美类比,将审美体验从诗带到书法,给书法的情感体验营造出一个整体的文化情怀。更为直观一点的比喻有“状如算子”“松下老僧”等,这是由形带入情境。这种品评模式最大程度地启发观者把对一普遍事物的深刻感受迁移到书法的文化与审美体验中来。但当代书法作品是当代文化精神的融合体,比拟式的审美远远无法满足当代书法的评论要求。

当我们直面批评对象时,书法理论家朱以撒说:“我们对书法意义的开掘,显然不是一件易事,尤其是处在当今创作观念、欣赏观念发生或逐渐发生转变的年代,书坛的欣赏趣味发生变异。人们同处于一个现实时段,感受同一时代的脉动、节拍,但审美时空感觉相差很远。”(《书法审美表现论》)特别是来自另一种美学意识的持续挑战和新的审美趣味的崛起,使书法意义的解读更加多元化。那么书法意义的发现、书法意义生成的背后,有什么规律可供我们讨论呢?

我们发现,同一作品在同一时代,对其意义的发现也不尽相同。在文学界不是有“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的说法吗?个人由于在社会关系中的地位、处境以及个人的经历、气质、个性等诸多因素的不同,就有不同的视角和意义的发现。书法的审美虽然有普遍性,但引发的体验,因读者的不同而不同。书法作品以线条的流动、墨色的变化这些抽象的审美对象向批评家开放;批评家根据自己的感受进行阐述、判断,产生不同的话语,有的甚至是尖锐的冲突。有了相异和冲突,才有了批评上的争鸣与交锋,但这并不妨碍书法批评的展开。在这里,重要的是对书法意义的发现,而不在对与错——其实也没有对与错的绝对标准,只有深刻与肤浅的比较。有时我想,对于批评来说,深刻的错比肤浅的对更有价值,因为深度本身就是一种意义。

苏轼《次韵秦太虚见戏耳聋诗帖》

批评家的个性或批评家的态度、倾向、方法、理想等,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批评活动的展开方式和批评话语的存在形态,也决定了书法意义的倾向和价值的延伸。然而,各种批评话语、方式的展开都有自身的优点和缺陷,只有尊重批评家不同的批评话语才能互见长短。正是因为存在不同的话语方式,才可能对同一优秀作品有不同的意义发现。没有批评话语的交锋,对作品艺术内蕴和审美价值的认识就不会推向新的层次和新的境界。书法批评是创造性的思维活动。由于批评者主观性的介入,批评主体实际上参与了作品意义的生成和呈现,也参与了一个时代书法观念、审美理想的生成与扩展,书法批评对书法创作的依附关系由此而脱离,批评的创造性也在这里获得了保证。

书法意义的生成是一种累加的过程,是历时动态展开的过程,是一种不断运动的美学。书法批评作为一种不断运动的累积的美学,表现为同时代的横向展开与历代的纵向递进两个方向。也正因为这一特征,书法意义的不断开掘才有了可能。

批评作为一种符号互动的过程,在历史递进的累积中表现得更为明显。不同的批评作者处于不同时代的文化背景之中,用自己所处时代的文化观念对批评对象作新的解释和评价。所以历来对于王羲之、颜真卿的书法有不同的解说与阐释。对于当代书法批评家来说,根据当下的书法风格或书法运动的要求重新评估过去的书法作品成了一种需要,也成了一种必然。当新的价值判断和理解超越了历史的视野时,就产生了新的视野,也就有了作品新的价值判断和意义发现。传统经典作品的存在和作品意义的生成历史,同时也是批评存在和形成的历史。从经典被不断地解说这一史实中,我们发现文本的意义和理解的发展,处于不断生成的运动过程中。

实际上,书法批评的动态特征决定了书法作品具有无限的释读性,批评对象即书法文本的真正意义的发现是永无止境的。一般而言,一件经典的书法作品从一种文化和历史背景转到另一种文化和历史背景时,批评者总是能够发现作者和以往时代的批评家未曾预料到的新意义。

书法意义的发现和挖掘在于书法文化与书法精神的显示。只有突显书法批评特别的价值和魅力,才能让它真正实现在这个商业时代对书法精神的守望。观念先行的当代艺术,其本质特征便是观念与理论的前导性。当代书法一方面把追溯的目光延伸到传统文化里,想在这个参照体系里找到对自己、对当代书法艺术最有影响的诸种因素;另一方面则试图把时代的审美观带入到创作中来。作为当代书法批评家应始终保持既是参与者,又是批判者,也是新意义的发现者的心态。这是当代书法批评合理的生存方式。

我认为书法批评在众多的文艺批评中,是比较单纯的。因为单纯,它便很难具有像其他学术批评的厚度。书法批评不像文学批评、美术批评有很多哲学层面、人文层面、审美层面、思想层面的视点和理论。理论提供给书法批评的支撑非常有限。也许有人要问,古人对书法的点评不是有很精彩的话语吗?其实古人对书法的批评给予当代书法批评的支持是很有限的。古人那种比喻式、印象式的点评虽然很形象、很精彩,但以那种简洁、空泛的语言无法展开对当代书法思想的追踪。也就是说,古人的那种批评方法已经无法满足当代书法发展的要求。所以我很欣赏丛文俊教授的文章《艺术与学术》,他在文中爽直地指出:“今天对书法史的研究有很多东西需要重新检讨……古人有很多虚的,他们对书法的理解也有错误的方面,我们不要为尊者讳、为长者讳,对前人有的毛病,我们在书法史研究中要一个字一个词去细细推敲,找出合理不合理的东西,我们的学术才有价值。”当代书法批评要勇于打破古人的禁区,特别是针对一些错误的认识。当代书法家活在当代的社会环境、文化环境中,他们对书法艺术有着与传统观念不同的理解。我们用传统审美模式和方法来思考当代的书法现象,显然过于迂腐。

当代书法批评必须自觉走向当代价值的构建。如何推进中国当代书法的发展,应是书法批评的主题。在今天,许多书法史学者的深入研究对我们更清晰、更准确地认识历史会提供有力的帮助。今天的书法批评应该建立自己的价值尺度、语言系统,以便更符合当代书法的发展特点。

书法批评的水平和能力很大程度上体现在批评家对书法意义挖掘的广度和深度上。只有看到别人所看不到的深度,只有独特的角度,发他人所未发,才能引发书法作者和读者的思考,才能给人以启迪和教益。我想,具备敏锐目光的批评家可以成为错误的发现者和收集人;宏阔的视野和深邃的理性,可以发现作者、作品更为深广的意义,赋予批评对象新的思想和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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