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从文与“水”
2018-01-04周菊
摘 要:沈从文与“水”有着须臾不能分离的密切联系,“水”是他创作道路上的伙伴,是他作品的灵魂。沈从文所建构的湘西世界是一个随处有“水”的世界。本文紧紧抓住“水”,详细论述了沈从文对水的那种特殊的情感,以及对美的一贯追求,并写出了他以一种“保存原料”的态度,不加人工雕饰地描述出湘西女性具有水的灵性与美质的女性美的特点。通过生活在水边的人民淳朴自然的思想情感和民风淳淳的人际关系,以及纯真美丽的爱情的分析,揭示出湘西的人情美、人性美。
关键词:沈从文 水 女性美 人情美
一、引言
沈从文是深受中国读者欢迎的中国现代作家。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从来没有哪一位作家像沈从文那样,执着地把“水”作为自己的创作源泉。
无水不成文,成文必有水,水像一条血脉贯穿在沈从文表现湘西的作品中。这些对水的描写,荡漾着沈从文对故乡之水的殷然之情。他把从故乡之水中得到的人生体悟寓于笔下的水,因而,水有了灵性,有了情怀,有了内涵,有了美质。这就是:纯净而有情,清明而柔和,活泼而自由。沈从文正是凭借这种具有美质和内涵的湘西之水,在作品中表现不受世俗侵染的人生形式。
水是沈从文作品中人物性格的实体再现。从沈从文塑造的众多人物形象身上分明可以看到水的影子,水造就了人物的性格,水的自然品性与人物形象出现了同化现象。
《边城》中的边陲小镇民风淳朴,人性如水——如水的晶莹透亮,澄澈温柔——小镇里所有的人都各自守着自己的本份,善良、质朴,不分贫富、不讲地位,均以诚相待,以善相亲,充满了温爱。这些人既重义轻利,又能守信自约,即便是娼妓,也常常较之讲道德知羞耻的城市中的绅士还更可信任。“虎雏”(《虎雏再遇记》)、“老头”(《1934年元月18日》)等人物也都有水的品性,他们蓬勃进取,坚韧执着,勇往直前。
在沈从文笔下,一方面,湘西的世界因水而显得静穆,充满柔情,而另一方面,与这静柔相对立的是湘西生命的张扬与雄悍。假如说,湘西女人体现了水的柔弱、静美,那生长在湘西的男人则显示了水的刚健与动态之美——“吊脚楼”里柔静的夭夭,边城渡船上的温善的翠翠与具有阳刚之气雄强彪悍的天保、傩送,他们无一不是受了水的哺育和恩受,他们都是“水”的化身,都有着水的特性,但两类性格形成鲜明的对照,分别体现了水的性格的两极——至刚与至柔。
二、女性美
水,作为五行中的一种,是阴的象征。《淮南子·天文训》曰:“阴气为水。”“积阴之寒气为水,水气之精者为月。”《白虎通·五行》:“水者,阴也。”这是上古先民经验的积淀。中国人重阴阳学说,认为万事皆有阴阳之分。女性为阴,男性为阳。这样,水和女性意象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逐渐重叠交错起来。从古至今的文学作品中水即女子,女子如水的潜意识,也一样潜存于民族的漫长记忆里。《诗经》中描写的一群生活在水边的美丽女性,他们已和水融为一体,是水之精灵。又如屈原的《山鬼》《湘夫人》和曹植的《洛神赋》对女性和水的意象的诠释,作品描写的皆是清波绿水边的女子的故事,这些女子代表着山水的精魄与灵气,她们美丽又不食人间烟火,山鬼是“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湘夫人站立水边,看“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洛神其形“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一切都透着神性的、非现实的女性美。
贾宝玉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又说:“原来天生人为万物之灵,凡山川日月之精秀,只钟于女儿。”沈从文对湘西女子的深情礼赞,或许是与贾宝玉相隔悠悠时空的心灵默契吧!在水与女性恰如其分的诠释上,沈从文与曹雪芹在文学上做到了一致。
沈从文笔下的女性几乎个个都是美的,《边城》中的翠翠、《长河》中的夭夭、《三三》中的三三、《萧萧》中的萧萧……,沈从文把故乡之水的美质赋予他笔下的女性身上,使这种纯而又纯,纤尘不染的美展示在读者面前。这些女性形象就是生活在一派清波绿水之中,她们品性纯净脱俗,没有染上一点杂尘,蒙上一丝污垢;她们心灵清澈明亮,只凭一个单纯而执着的信念生活,自由自在地流动着鲜活的生命;她们性情柔和又活泼,在生命的流动中编织“爱情”之梦。
沈从文把水之美质融化在年轻女性身上,并升华为一种美丽的生命特质,让人物展现生命底色,放射生命意义之光,除了翠翠、夭夭、三三,在他众多的湘西作品里出现的女性们,或多或少都有显现。这是沈从文小说美的发现,也是他小说不同于其他作家小说的鲜明之处,因而,他的小说具有特殊的魅力。
沈从文所赋予他笔下女性水一样美的生命特质是:一种以自然、纯净、活泼、健康、自在自为为生命元素的生命存在形态。这种生命形态不受任何污染,没有任何杂质和功利色彩,因而也是一种人类精神性格。沈从文以此揭示出人性之美和生命之美,从而展示了他为人类社会描绘的那幅“优美、健康、自然,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的图景,以反照现代社会在“高等文明”遮掩下的人性堕落、丑陋和生命力的日趋萎缩、沉沦,寄寓了沈从文建构美好的人生社会的理想。
三、人情美
沈从文笔下的湘西人物,以沅水、辰水上的水手和山乡的苗民为对象,他们不同于内地的农民,还保持着古朴的民风,没有严格意义的宗法制度和等级观念,他们与水同在,人际之间绝无“心机”,纯属一片天然。沈从文通过表现他们的人生哀乐,反应出淳朴的具有水的特性的人性美。
在人物性格的描绘上,沈从文塑造了各种不相同的人物形象。贵生老实、憨厚、自重;柏子热情、放纵,又带几分狡猾;萧萧天真、单纯;夭夭乖巧、谦虚、天真、柔和。这种性格差异固然与他们的身份、年龄、经历有着密切的关系,但在他们的性格内涵里,都具有属于湘西下层劳动人民的那种渗透具有水的美质——勤劳、善良与纯朴,这些劳动人民的优良本色,恰恰表现了湘西人具有水的美质,那种远离城市不受同时代社会环境影响的人的自然本性的纯朴美。而《边城》中人物则更是達到了至“朴”至“真”的地步。女主人公翠翠是位善良美丽的姑娘,她“为人天真活泼,处处俨然如一只小兽物,人又那么乖,和山头黄麂一样,从不想到残忍事情,从不发愁,从不动气。”她的外祖父则豪放豁达,喜欢交结朋友,慷慨而又能济人之急,他摆渡,不辞劳苦,随叫随渡,从不额外收人送的钱,实在难以摆脱,就将钱买回茶叶和烟草,煮茶水供过渡人喝,或是把一捆烟草塞到过客手里,供他爬山困乏时抽用、提神。边城的男人慷慨、豪爽、好义,边城的女人美丽、善良、纯朴,他们有着城里人所不可比的体现着人的似水的美好品德。
一群群普通人的平常交往,折射出边地民风淳厚的人际关系。在沈从文的湘西世界里,虽然有着封建宗法阴影,或者贫富悬殊差别,但宗法制度、等级观念似乎被淡化了,人们相互间交往是那样赤诚,人与人之间都能相互尊重、關心、体贴。《贵生》中贵生与五爷虽是主雇,但他们的关系是融洽、自然、相互关照的。《边城》则更是一个桃源世界,翠翠内心的坦荡、澄澈自不待言,她的外祖父更是乐善好施、重义轻利,即便是颇有家资的当地首富船总顺顺,其言行也极具君子风范,始终显示出一幅豪爽大度的热肠。而最为引人注目的是沈从文笔下的妓女,也被描写得那样顺乎自然,那样无可指摘与轻视,妓女与她的情人间是那样“重义”,“人即相熟后,钱便在可有可无之间”,他们之间不仅仅是求得心理上的满足,而是有着活泼泼的爱。
纯真美丽的爱情。这是沈从文湘西世界画廊里最为突出表现人性自然美的方面。沈从文所写的表现湘西男女爱情的作品,大都发生在水边,与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边城》中老船夫说翠翠父母的爱情山歌唱出了翠翠,那山歌与水有关系。水既是大地的乳汁又是大地的伟大的发声管。它流下去的声音是大地生活的千万生物所发出的声音的始发处。因此翠翠父母隔着河水唱歌而相爱,以及翠翠作为爱情结晶的出生均与水有着天然的联系。而翠翠母亲为了继续那份最完美的爱情,在那屯防士兵服毒之后,也到河边故意吃了许多冷水,死去了……待到翠翠长大,沈从文着墨描绘龙舟竞赛之盛况,还特意以一段描写傩送二老捉水鸭子的情景。这捉水鸭子的场面不仅表现划龙舟的赛况,而且通过捉水鸭子引出傩送二老与翠翠的爱情。水再次与爱情产生了联系。天保对翠翠的爱也与水有关,正是因为第二年的龙舟比赛,天保认识了翠翠并爱上了她。而傩送二老才是翠翠的初衷所归。二老的勤快、热情、大方、勇敢,翠翠的聪明、纯朴、善良,以及符合乡下人审美标准的容貌与形体,造成了他们灵魂的相互吸引。本是“水鸭子”的天保,在“走车路”失败之后,仿佛被抽空了精神,在对现实的无所依恋中,到水中去缀补那份残缺的爱情。由于天保大老出人意料的泡坏,老船夫误以为傩送已经答应团总家的提亲,在这样的误会与偶然情况所形成的背景下,沈从文安排了这样的结局:傩送为了爱情奔向了水——“坐船下桃源”了。可怜的翠翠开始了很可能永无结果的对情人的痴心等待,“这个人也许永远不回来了,也许明天回来”。水既是他们爱情的障碍,也是他们的爱情希望!以这样一种哀婉的气息抒情意境,更加突出了女主人公对幸福的矢志盼望,从而也更加突出了人物形象“人情美”色彩。
参考文献:
[1]周鹏飞:中国现代小说精品·沈从文卷(第一版)[M].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5.
[2]曹雪芹,高鹗.《红楼梦》(第一版)[M].海口:海南国际新闻出版中心,1996.
[3]姜金元.水:生命的隐喻——沈从文略论[J].中南民族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0,(2).
[4]程肇基.纯朴优美的湘西风俗画——试谈沈从文小说艺术特色[J].上饶师专学报。1994。(1).
(周菊 山东省泰安宁阳县复圣中学 2714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