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川四梦”唱词中颜色词的语用考察

吴 剑

(浙江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7)

“临川四梦”唱词中颜色词的语用考察

吴 剑

(浙江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浙江 杭州 310027)

明代著名戏曲家汤显祖在其代表性戏剧作品“临川四梦”中创造性地使用了颜色词，有些用法甚至是特有用法抑或是较早出现。通过对《还魂记》的个案研究，从主题、角色两个视角对“临川四梦”颜色词的语用考察，得出以下结论：主题的不同和角色的差异在一定程度上影响颜色词的使用；以“侠”为主题的《紫钗记》在颜色词的使用数量上大大超过了其他三部作品；剧中各种角色所使用的颜色词都与其身份特征、生活经验相匹配。

“临川四梦”；颜色词；语用考察

汤显祖，江西临川人，明代著名戏曲家。他的《紫钗记》《还魂记》《南柯记》《邯郸记》四部剧作都描写梦境，故称其为“临川四梦”，在中国戏曲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和影响。

本文的研究对象是颜色词，因此清楚地界定“颜色词”概念的内涵和外延非常重要。曹莉亚[1](2012)在研究《红楼梦》中的颜色词时，认为“界定《红楼梦》颜色词的根本标准就是看被界定词语在《红楼梦》具体言语环境中是否具有客观而明确的颜色意义”，该定义特别强调了“颜色词”的语境依赖性。“颜色词”应该包括语境依赖的语用颜色词与独立于语境的语义颜色词两类。因此，本文对“颜色词”做广义的界定，即指“单纯表示颜色的词与在特定情形下用为颜色的词的总和”[2]，前者如“黑”“白”“红”“绿”“青”等语义颜色词，后者如在形容人体鬓发的语境中常表现出“白色”义的“霜”“星”“鹤”“银”等语用颜色词。语用颜色词表颜色的用法若逐渐为人们所接受，而且在语法上也逐渐从典型的名词向典型的形容词转变，那么语用颜色词就会变为语义颜色词。刘钧杰[3](1985)就曾指出“如果从历史上考虑，现代的纯颜色词大部分是古代的物体颜色词变来的”，因此汉语中的颜色词库处于不断变化发展之中。“常用颜色词”则指在各颜色范畴中使用频数较高的颜色词，吴剑[4](2014)的博士学位论文依据词频统计确定了明代戏剧唱词中的八个常用颜色词为白、黑、红、紫、绿、翠、黄、青。

考察汤显祖代表作品中的颜色词是研究明代戏剧唱词颜色词语用规律很好的切入点。本文先以《还魂记》为个案，再从主题、角色两个视角对“临川四梦”颜色词进行语用考察。本文的“临川四梦”语料来自明代毛晋编撰的《六十种曲》(卷四)[5]。释义时若无特殊说明，均采用《汉语大词典》[6]的义项释义。对“临川四梦”唱词颜色词的语用研究既要考察其单独使用的情况，也要考察与其他成分组合使用的情况。

一、《还魂记》颜色词的语用考察

《还魂记》又称《牡丹亭》，是“临川四梦”中最著名的一部剧作。本节先考察《还魂记》中“白、黑、红、紫、绿、翠、黄、青”八个常用颜色词的使用频数，再考察《还魂记》中颜色词的对举、重叠式、ABB词形情况。

八个常用颜色词在《还魂记》中的使用频数差别较大，其中“白”17次，“黑”9次，“红”39次，“紫”5次，“绿”7次，“翠”25次，“黄”31次，“青”29次。

“红”(39次)在《还魂记》中使用频数最高，这是因为汤显祖在这部戏剧作品中创造性地运用了“红”，有些用法甚至只在《还魂记》中才能见到或是较早出现。例如：

(1)【太师引】[旦]并不曾受人家红定回鸾帖。《还魂记·冥誓》

“红定”指定婚时男方送给女方的聘礼，因用红布或红绸包裹，所以称为“红定”。这句话是旦角在阐释自己尚未订婚的事实。

(2)【入赚】[校]明朝金阙，讨你幅撞门红去了也。《还魂记·闻喜》

“撞门红”指求见入门时给守门者的赏钱。《汉语大词典》“撞门红”词条只引了该孤例。

(3)【太师引】[生]误了你半宵周折，累了你好回惊怯。不嗔嫌一径的把断红重接。《还魂记·冥誓》

“断红”指飘零的花瓣，“红”转喻指花瓣。“把断红重接”意指是把落下的花瓣重新接到树上去，隐喻重新找回曾经美好的事物。《汉语大词典》“断红”词条义项2只有﹝宋﹞周邦彦的一个例子，可以把例(3)增补进去。

(4)【啭林莺】[旦]当今生花开一红，愿来生把萱椿再奉。《还魂记·闹殇》

“当今生花开一红”是旦角(此处指杜丽娘)感慨自己今生作为女子来这世上走过一遭，就像花儿曾经绽放过一样。例(4)的“红”除了表现花的颜色，还与下一句尾字“奉”押韵。“红”这样高超的用法也只有在《还魂记》中才能找到。

(5)【前腔】[合]聚粮收众。选高蹄战马青骢，闪盔缨斜簇玉钗红。《还魂记·牝贼》

“红”的语义指向“盔缨”而非“玉钗”，把“红”放在句尾是为了与前面“众”“骢”押韵。

(6)【二犯么令】[旦]偏则他暗香清远，伞儿般盖的周全。他趁这、他趁这春三月红绽雨肥天，叶儿青偏，迸着苦仁儿里撒圆。爱煞这昼阴便，再得到罗浮梦边。《还魂记·寻梦》

“春三月红绽雨肥天”指春天三月份百花绽放、雨水充沛的时节，“红”转喻指花儿。《汉语大词典》“红雨”词条义项2是“落在红花上的雨”，当把“春三月红绽雨肥天”中“红”的语义指向“雨”时，正好可以帮助读者理解该义项。

(7)【收江南】[生]呀，你敢抗皇宣骂敕封，早裂绽我的御袍红！似人家女婿呵，拜门也似乘龙。偏我帽光光走空，你桃夭夭煞风。《还魂记·硬拷》

“御袍红”中“御袍”指皇帝赐给新科状元穿的衣服，不把“红”置于“御袍”前做定语，而是把“红”后置句尾的原因是要与“封”“龙”“空”“风”押韵。

(8)【唐多令】[外]玉带蟒袍红，新参近九重。耿秋光长剑倚崆峒。归到把平章印总，浑不是黑头公。《还魂记·硬拷》

“蟒袍红”指红色的蟒袍，是高官的官服。将“红”后置句尾是为了与“重”“峒”“总”“公”押韵。

(9)【侥侥令】[净]则他是御笔亲标第一红，柳梦梅为栋梁。《还魂记·硬拷》

“他是御笔亲标第一红”指他是皇帝用朱笔钦点的第一名状元，《汉语大词典》中没有“第一红”词条，这是汤显祖原创而特有的用法。

(10)【皂罗袍】[旦]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还魂记·惊梦》

“姹紫嫣红”指各种色彩鲜艳的花儿，《汉语大词典》“姹紫嫣红”词条收录最早的用例就是例(10)，说明汤显祖较早就将“红”放在该结构中。

(11)【山桃红】[生]则把云鬟点，红松翠偏。《还魂记·惊梦》

“则把云鬟点，红鬆翠偏”中“云鬟”指高耸的环形发髻，“鬆”此处形容头发乱的样子，例(11)的“红”“翠”语义指向在女子环形发髻上妆饰物的颜色。从《还魂记》颜色词“红”的这些用例中，不难看出汤显祖基于不同的文学表现需要创造性地使用了颜色词。

对举是汉语常见的一种修辞手段，颜色词对举指在两个以上相同句式的相同位置上均使用颜色词。《还魂记》中颜色词对举有很多，例如：

“红-黑”对举：

(12)【普天乐】[末]问天天，你怎把他昆池碎劫无余在？又不欠观音锁骨连环债，怎丢他水月魂骸？乱红衣暗泣莲腮，似黒月重抛业海。《还魂记·冥誓》

“彩-青”对举：

(13)【太平令】[贴]岭路江乡，一片彩云扶月上，羽衣青鸟闲来往。《还魂记·魂游》

《还魂记》中有两个重叠式颜色词：“黑黑”和“青青”。例如：

(14)【前腔】[旦]你看月儿黑黑的星儿晦，萤火青青似鬼火吹。《还魂记·遇母》

《还魂记》中共有三个ABB颜色词，均以“翠”打头，如“翠娟娟、翠呆呆、翠生生”。

(15)【前腔】[老]恨不呵早早乘龙。夜夜孤鸿，活害杀俺翠娟娟雏凤。一场空，是这答里把娘儿命送。《还魂记·闹殇》

(16)【北山队子】[旦]则你这辣生生回阳附子较争些，为甚么翠呆呆下气的槟榔俊煞了他。《还魂记·圆驾》

(17)【醉扶归】[旦]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亮晶晶花簪八宝填，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还魂记·惊梦》

《还魂记》中还用了“昏黄月”，月亮怎么是黄色的呢？例如：

(18)【前腔】[旦]便到九泉无屈折，冲幽香一阵昏黄月。《还魂记·冥誓》

“昏黄月”指纁黄色的月色，“黄”突显了月带的颜色，“黄月”的使用与这段人鬼对话唱词的“冥誓”场景匹配度极高。

综上，汤显祖在《还魂记》中所使用之颜色词具有一定的语用特色和鲜明的个人风格。

二、主题视角下的颜色词语用考察

“临川四梦”唱词中的颜色词用例共计1098例，具体到每一部戏剧唱词的情况：《还魂记》是237例，《紫钗记》是476例，《邯郸记》是182例，《南柯记》是203例。《紫钗记》的颜色词用例大大多于其他三部作品。就戏剧主题而言，《还魂记》的主题是“儒”、《紫钗记》的主题是“侠”、《邯郸记》的主题是“道”、《南柯记》的主题是“佛”，不同的戏剧主题对颜色词的使用是有一定影响的。本节以八个常用颜色词“白、黑、红、紫、绿、翠、黄、青”为考察对象，对其在“临川四梦”唱词中的使用频数进行统计分析，如表1所示：

表1 八个常用颜色词在“临川四梦”唱词中的频数统计

通过分析表1的数据，可以得出“临川四梦”颜色词在语用上的五点特征：

第一，以“儒”为主题的《还魂记》使用频数超过20次的颜色词有“红(39次)、黄(31次)、青(29次)、翠(25次)”，其中“青、黄”本身就是上古五色成员，一直沿用至明代，中古以后“红”逐渐替代了“赤”成为正色，“翠”的高频使用则是出于作品为了描述多情女子杜丽娘妆饰和闺房陈设的客观需要。传统的间色“绿(7次)、紫(5次)”的使用相对较少。这说明了“儒”的主题要求作者在唱词中尽可能多地使用正色，尽可能少地使用间色。

第二，以“侠”为主题的《紫钗记》在颜色词使用总量上大大超过了其他三部作品，《紫钗记》中“红、紫、绿、翠、黄、青”这六个常用颜色词的使用频数也都超过了其他三部作品，尤其是“红”的使用频数高达111次。这说明“侠”的主题要求作者在唱词中运用尽可能丰富的颜色词。

第三，以“道”为主题的《邯郸记》“红(29次)、黄(26次)”这两个颜色词的使用频数都超过了20次，“红”的高频使用主要是为了极度渲染荣华富贵的语境，“黄”的高频使用则主要表现在《邯郸记》的关键词“黄粱”上。“绿(5次)”的使用频数最低。从道教所崇尚的颜色来看，“黄、青、紫”与“道”有比较深的渊源，这三个颜色词在《邯郸记》中使用得也比较多。

第四，以“佛”为主题的《南柯记》“红(27次)”和“翠(25次)”这两个颜色词的使用频数都超过了20次，主要用于描写自然风光。“黑(2次)”的使用频数最低，从某种程度上看，“佛”的主题限制了颜色词“黑”的使用范围和数量。

第五，《紫钗记》中“红”是使用频数最高的常用颜色词，达到了111例，超过了其他三部作品“红”使用频数的总和。《紫钗记》以“侠”为主题，行文比较自由，可以不受拘束地描写自然风光和女性之美，这些主题大都与“红”有关。以“儒、佛、道”为主题的其他三部作品中多宣扬教化的内容，“红”的使用自然没有《紫钗记》那么多。

主题的差异对“临川四梦”唱词中颜色词的使用确实有影响：主题越是轻松明快，颜色就越是丰富多元。

三、角色视角下的颜色词语用考察

明代戏剧唱词分角色演唱，常见角色有生、旦、净、外、丑、末等，生、旦是主角，其他都是配角。本文以八个常用颜色词为考察对象，对其在“临川四梦”唱词中的使用情况分角色进行语用考察，得出四点规律性认识。

(一)主角(生、旦)使用的颜色词要比配角丰富得多

首先，《还魂记》中各角色使用八个常用颜色词“白、黑、红、紫、绿、翠、黄、青”的情况，如表2所示：

表2 《还魂记》各角色使用八个常用颜色词的频数统计

《还魂记》中生(指柳梦梅)和旦(指杜丽娘)在除“白”“绿”以外的六个颜色词上使用频数最高。

其次，《紫钗记》中各角色使用八个常用颜色词的情况，如表3所示：

表3 《紫钗记》各角色使用八个常用颜色词的频数统计

《紫钗记》中生(指李益)和旦(指霍小玉)在除“黑”以外的其他七个颜色词上使用频数最高。

再次，《邯郸记》中各角色使用八个常用颜色词的情况，如表4所示：

表4 《邯郸记》各角色使用八个常用颜色词的频数统计

《邯郸记》中生(指卢生)和旦(指崔氏)在除“绿”以外的其他七个颜色词上使用频数最高。

最后，《南柯记》中各角色使用八个常用颜色词的情况，如表5所示：

表5 《南柯记》各角色使用八个常用颜色词的频数统计

《南柯记》中生(指淳于棼)和旦(指金枝公主瑶芳)在除“白”“黑”以外的其他六个颜色词上的使用频数最高。

从颜色使用的丰富程度来看，除了《南柯记》的旦角，“临川四梦”唱词的主角至多只有1个常用颜色词不使用，而配角至少有2个以上常用颜色词不使用，所以主角使用颜色词的丰富程度显著高于配角。出现以上现象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作为戏剧中表现最活跃、内涵最丰富、身份最重要的主角，他的唱词数量是最多的，这为他广泛地使用颜色词奠定了基础；另一方面，主角在描摹事物、抒发情感、表达思想时，颜色词所具有的丰富语义内涵是他选词达意的重要参考。

(二)“红”“翠”能够典型地渲染出女性、欢乐和吉祥

作为女性扮演者的旦角(包括老旦、旦、小旦)、贴角、女乐、媒婆等一般常用“红”“翠”，这是两种色彩鲜明的颜色，其他角色在欢乐祥瑞的语境中也常用这两种颜色。例如：

《还魂记》的旦用“红”表现自身的容颜，贴用“翠”表现蝴蝶的颜色，用“红”表现女子衣袖的颜色。

(19)【前腔】[旦]止不过红围拥翠阵遮，偏这瘦梅梢把咱相拦拽。《紫钗记·堕钗灯影》

(20)【忒忒令】[老]赏元宵似今年去年。天街上长春阆苑，星桥畔长明仙院。畅道是红云拥、翠华偏、欢声好，太平重见。《紫钗记·许放观灯》

《紫钗记》的旦用“红、翠”表现元宵节上逛灯会的少女们服饰的颜色，老旦用“红”表现云朵的颜色，用“翠”表现天子仪仗中旗帜或车盖上翠羽的颜色，整体地烘托出一种欢乐、祥和、热闹的氛围。

(21)【迭字犯】[女乐]拍拍红喧翠嚷，匝匝情深意广。沉沉的玉漏稀，娟娟的风露凉。《邯郸记·极欲》

(22)【夜雨打梧桐】[贴]略约倚门睃。翠闪了双蛾。抬头望来，兀自你凤钗微亸。《邯郸记·闺喜》

《邯郸记》的女乐用“红、翠”表现在古代贵族饮宴中表演的歌舞伎服饰的颜色，贴用“翠”表现女子蛾眉的颜色。

(23)【前腔】[贴众]今何世？此消详，这是翠拥红遮锦绣乡。《南柯记·生恣》

(24)【前腔】[众妓]鸾铃动翠钿。看满前旗影，冠佩翩联，争来迎跪，陌上红尘深浅。邦君夫人鸾凤侣，父老儿童竹马年。《南柯记·之郡》

《南柯记》的贴众用“翠、红”表现少女服饰的颜色，众妓用“翠”表现女子首饰的颜色。

剧中的女性角色偏爱“红、翠”，其他角色在欢乐祥瑞的情景中也常用“红、翠”。例如：

(25)【前腔】[蚁王]素锦雪袍，朱华玉导，红云晓。槐殿里根苗，也引的红鸾到。《南柯记·引谒》

《南柯记》的蚁王在召见女婿淳于棼时用“红云”“红鸾”来表现当时欢乐祥瑞的情景。

(26)【八声甘州】[外]平原麦洒，翠波摇翦翦绿畴如畵。《还魂记·劝农》

《还魂记》中的外角(指杜丽娘父亲)在任太守期间外出劝农时，用“翠波”来形容绿油油麦田被风吹动的祥瑞景象，表达出了他对农业生产的重视和对百姓丰收的渴望。

(三)剧中角色的身份特征、生活经验与其颜色词使用高度匹配

各种角色(如媒婆、女乐、宦官、豪侠、文武官员、国主、仙道等)颜色词的使用都有一定理据，即他们都使用能够反映其身份特征、生活经验的颜色词。

《还魂记》的丑在唱词中只使用了“黄”，主要搭配形式为“黄金、黄堂”，说明丑是一个比较世俗的角色，喜欢使用代表大富大贵的“黄”。例如：

(27)【前腔】[丑]他归朝燕，黄金累千。《还魂记·怅眺》

(28)【大迓鼓】[丑]府主坐黄堂，夫人传示，衙内敲梆。知他小姐年多长，染成一疾，半年光。《还魂记·道觋》

“黄金”指一种黄色的贵金属，代表富贵。“黄堂”转喻指太守，代表权势。

《紫钗记》的官员角色使用“紫”的频数最高，主要搭配形式为“紫微、紫禁、紫荷、紫诏、紫逻”等，这些词语大部分与宫廷、官职有密切联系。

(29)【番卜算】[府尹]黄屋去东巡，紫诏来西尹。桃花春片起鱼鳞，直上龙门峻。《紫钗记·黄堂言饯》

(30)【宝鼎儿】[刘节镇]共仰清时留节镇，万里关河紫逻。《紫钗记·花前遇侠》

(31)【天下乐】[文武官]玉署春光紫禁烟，青云有路透朝元。《紫钗记·杏苑题名》

“紫诏”指皇帝的紫泥诏书。“紫逻”应指穿着紫色衣服的巡逻兵，“逻”指巡逻兵。“紫禁”指皇帝所居的宫禁。官员们使用“紫”是与他们的身份高度匹配的。

《南柯记》的八仙是道教的代表人物，他们使用的词语如“白虎、黄龙、翠凤、青蛇、青牛、红脑子、绿眼睛、黄粱、黄鹤楼”等都与道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例如：

(32)【混江龙】[吕]就里这海涛中，有三番十五众，鳌鱼转眼。到的那山岛上，止一斤十六两，白虎腾身。《邯郸记·合仙》

(33)【满庭芳】[吕]非关俺妄言祸福，怎头直上非烟非雾，脚踏下非楚非吴，眼抹里这非赤也非乌。莫不是青牛气函关直竖？《邯郸记·度世》

(34)【混江龙】[吕]虽则是受生门，绿眼睛，红脑子，仙风道骨。也恰向修行路，按尾闾，通夹脊，换髓移筋。《邯郸记·合仙》

“白虎”指白额虎，“白虎”也指一种道教的凶神。“青牛”常指神仙道士的坐骑。有“绿眼睛”、“红脑子”的一定不是普通人，而是神仙。《南柯记》的紫衣使者是接送淳于棼进出梦境的人，象征佛在人间的使者，他在唱词中使用“白牛”体现了他的身份特征。

(35)【前腔】[紫]有青油障，小壁车。驾车白牛当步趋。《南柯记·就征》

“白牛”隐喻佛法中之大乘。《汉语大词典》“白牛车”词条引《法华经·譬喻品》说：“牛车为大乘，即菩萨乘。”亦省作“白牛”。

各角色在“临川四梦”唱词中的颜色词使用一般都与其身份特征、生活经验相匹配。

(四)“黑”能够典型地渲染出消极、逆境和苦难

“黑”代表了一种比较消极的颜色，使用频数很低，各角色往往在身处逆境时(比如阴曹地府、苦难岁月、奸人当道等)使用“黑”。例如：

(36)【前腔】[末]娘娘，你黑海岸回头星宿高。《还魂记·围释》

“黑海”指苦海，“黑”形容苦海的不见光明、永堕黑暗。

(37)【水底鱼】[众]白雁黄花，尘飞黑海涯。番家儿十岁能骑马鸣笳。《紫钗记·雄番窃霸》

“黑海”指番邦的一个地名，在戏剧唱词中番邦入侵中原常常是导致灾难和祸乱的主要原因。

(38)【前腔】[樵]八人抬坌煞那团花轿。这样还波俏，草绳系着腰。黑鬼儿梭梭跳，这敢是老平章到头的受用了。《邯郸记·备苦》

“黑鬼”指黑色的鬼怪，指在烟瘴之地让生角(指卢生)遭遇苦难的人事。

“临川四梦”唱词中“黑”一般没有积极意义，使用范围比较受限。

四、结语

“临川四梦”唱词是典型的明代戏剧文学语言，本文以颜色词为研究对象，通过《还魂记》的个案研究，以及从主题、角色两个视角做整体考察，得到以下结论：汤显祖在其代表性戏剧作品中创造性地使用了颜色词，有些用法甚至是特有用法抑或是较早出现；主题、角色的差异在相当程度上影响颜色词的使用；以“侠”为主题的《紫钗记》在颜色词数量上大大超过了其他三部作品；各种角色都使用了能够反映其身份特征、生活经验的颜色词。

在明代戏剧文学语言研究中，通过考察某一类语词与其他成分的组合情况，能够拓宽研究的视野，有利于捕捉到并呈现出它们单独使用时隐而不现的规律。

[1] 曹莉亚.《红楼梦》颜色词的界定[J].名作欣赏，2012(32)：75-78.

[2] 吴剑.明代戏剧唱词“颜色词+颜色词”组合的理据[J].新疆大学学报(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版)，2016(4)：146-150.

[3] 刘钧杰.颜色词的构成[J].语言教学与研究，1985(2):71-76.

[4] 吴剑.明代戏剧唱词常用颜色词研究[D].北京：北京师范大学,2014.

[5] 毛晋.六十种曲[M].第2版.北京:中华书局,2007.

[6] 罗竹风.汉语大词典[M].上海：汉语大词典出版社,1992.

PragmaticAnalysisonColorWordsofFourDreamsofLinchuan

WU Jian

(SchoolofInternationalEducation,ZhejiangUniversity,HangzhouZhejiang310027,China)

FourdreamsofLinchuanis the abbreviation of the dramaZichai,ThePeonyPavilion,NankeandHandan, all of them are the compositions of Tang Xianzu, who is the greatest dramatist in Ming dynasty. Tang Xianzu had used color words with creativity in his magnum opus; some usages are very unique as well as prior to other cases.ThePeonyPavilionstudied as a specific case, meanwhile the whole four drama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motifs and roles are investigated, finally the findings are as follows: different motifs and roles can effectively influence the usages of color words; there are more color wards inZichaithan that of the other three, since its motif is knight-errant; the color words used by each role inFourdreamsofLinchuanare all well matched with his or her identity and life experience.

FourdreamsofLinchuan; color words; pragmatic analysis

10.13954/j.cnki.hduss.2017.06.011

2017-06-1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15BYY119)；浙江省社科规划后期资助项目(18HQZZ28)

吴剑(1985-)，男，浙江庆元人，文学博士，助理研究员，元明戏曲文学语言.

I237

B

1001-9146(2017)06-006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