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的黄昏
2018-01-03无虞
无虞
我辈岂是蓬蒿人
牟其中,一直是以“伟人”来要求自己的。
他梳着“毛氏”的背头,说话时一手叉腰,一手在胸前画圈,像是把小小寰球都笼罩其间。他的目光不會停留在某个人的脸上,而是面对着虚空滔滔不绝。他常常会引用马列经典和宏观经济学,那种举重若轻、信手拈来,令听众们无不倾倒,觉得他是神一般的存在。而他也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伟人感觉。
举止像伟人,办事也要像伟人。别人的公司有总经办、总裁办、他的南德叫“办公厅”,别人的经营区域分华北区、东北区、他的南德叫“北方局”。他以一种“烹小鲜如治大国”的心态把玩着他的生意。或许在他看来,做生意、赚钱不过是顺手的小事,他来这个世界,就是为了改天换地。
说到改天换地,你还不得不佩服他是个牛人。2012年,国务院将我国满洲里列为了首批“国家经济开发开放试验区”,而早在二十一年前,牟其中就打量起了这块土地。满洲里,西临蒙古国,北接俄罗斯,是中国最大的陆路口岸,如果能够妥善开发,对于整个中国的经济发展都会有实质性的推动。一想到这儿,牟其中便打算投资100亿,将这极北边境变成“北方的香港”。
民营企业家与满洲里市长的会面还算融洽,牟其中豪情万种地绘制出未来的蓝图,靠在沙发背上和市长共瞻盛景,相谈甚欢。说到高兴处,两方旋即签下协议,但牟其中投下一亿前期资金后,便杳无音讯。像这样声势浩大又虎头蛇尾的事对他而言不在少数,比方说那个“炸喜马拉雅山”的宏大构想。
为什么要去炸喜马拉雅?老牟可不是为了挣钱。按他的想法,既然喜马拉雅山系阻挡了来自印度洋的暖湿气流,而我国的高原人民又饱受高原山地气候的困扰,那么一一炸一个口子出来,就能让环境恶劣的青藏高原变成富饶的鱼米之乡。若真能富饶了青藏高原,难道不是一桩千古扬名的壮举?
这个创意后来被导演冯小刚加在了电影《不见不散》中。当年还没大红的冯导去见牟其中,他拐过门廊,看到这位大老板,对方没有西装革履也没有粗戒指金链子,而是白衬衫单布鞋,活脱脱一位机关干部。牟其中含笑伸手来握,说他刚组织公司的年轻人一起讨论中国足球如何才能走向世界。两人开始聊天,老牟两肘拄在大腿上剥花生米,不时抬头瞭冯导一眼,将他的“第四产业”理论和炸喜马拉雅的奇想生动表述出来。那时的小冯按住裤管坐在沙发上,瞪着对方只顾点头。
后来冯小刚虽然在电影中用了这一段,但也不无讽刺。毕竟“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豪情,也需有那么高的身量才行。但老牟无所谓,他不怕别人笑话他,要成事,就需干成“前无古人的事才算真伟人。牟其中少年时家庭成分不好,上不了大学,他于是自学“马列”,并在心里悄然自比“人民的领航人”。从那“毛氏”背头,我们不难想象他对毛泽东的崇敬,而邓小平过生日时,他甚至在自己家中大摆宴席庆贺一一他是打心底里崇拜这些时代的开创者。
要当伟人,就要学伟人的风范。即便在入狱的那些年里,牟其中也每天坚持锻炼50分钟,早上绕着小篮球场跑圈,午休起来就上下爬楼梯。夏宗伟来探望他的时候,他给夏宗伟念了一首打油诗:“人生七十不稀奇,六十还是小弟弟。到了九五看一看,百岁期颐似可期。”而且在狱中,他抓紧一切时间学习一一每天读书、写作、看报纸,读的多是政治与经济一类书籍。他说自己“是全世界唯一一个研究过马克思《资本论》的商人”。不仅如此,牟其中还要剪下他认为有用的消息,坚持写心得分析。待到出狱之时,他的笔记本已达数米之高。
伟人总有伟人的固执,旁人说他做作也罢,不值也罢,但他腰杆一旦挺起就也难再落下去。牟其中这大半辈子里,论派头,他可从未输过谁。一日在狱中,牟其中和狱友绕着广场散步,天上微微落雨,老牟仰头望向苍穹。他刚读完一份报纸,若有所思地慢下步子来,沉吟到:“当一个大国领导人啊,真是太累太累。”
这“伟人”的定位,奠定了牟其中一生的活法。世事变迁,人也老了,淡出江湖的时间太久,“大佬”也未免有些彷徨无措。然而伟人鲜少自怨自艾,更不会放弃自己,跨世纪的沧桑是昨天的事。某一日,牟其中在狱中忽然得诗一联:人生既可超百载,何妨一狂再少年。
男儿何不带吴钩
牟其中做生意,自有他的一套模式,他将这名利场当作了豪情江湖。
说他像是“江湖大佬”一点也不为过,他身上确有那样的江湖气息。上世纪90年代,牟其中和海南南方信托的老板朱邦义约见会面,两人一南一北分据两处,但会面地点该定在哪里呢?两边龙头老大互不买账。老牟要在北京见,朱邦义坚持在南方,俩人在不断的试探中都想让对方妥协,没有一个结果。按理说谈事的结果最重要,地点毕竟是个过程,但他们认为这时不能低头,否则就将有碍于江湖身份和地位。
江湖,讲究的是肆意驰骋不问出处,扬名立万就是好英雄。老牟这么多年做生意,偏爱大项目,然而细察这些项目,却发现他似乎只为翻波涌浪,不是为钱。牟其中2016年出狱时谈起对未来的打算,就扬言不会和其他业界同行联系合作,因为“我们的盈利方式不同,我只和与我有共同理想的人联系,要不以资本为中心”。不以资本为中心,明摆就在揶揄那群人做生意只是为了赚钱。
细看牟其中,他的生意的确超越了资本的局限。1997年,他宣布要在8个月内搞出一个大项目,那就是生产运算速度在10亿-100亿次之间的芯片一一当时整个世界只有美国可以生产电脑芯片,但美国人的速度还远未达到这个地步。询问了我国“银河”计算机的研制工程师,专家们表示错愕,那个速度,真没有听说过。
老牟就是这样一个雷声特别大的人,他总以为能降下倾盆大雨,往往却不了了之。1995年他宣布南德集团要于10年内跻身世界十强,转年,又在工作会议上认真制定成刚性指标:“在2005年或更短的时间里把南德集团建成世界十强企业!”我们今天给企业戴帽子,动辄是拿“世界五百强”说事,毕竟七大洲四大洋,世界广阔人才济济。但老牟端着茶杯,翘腿坐在会议室的小凳子上,顾盼之间就飞跃千万里,牢牢锁定在世界前十。
牟其中是真的喜欢这种指点江山的感觉。他在南德时,手底下养了很多学者型人员,每有闲暇便对着他们旁征博引舌灿莲花。而当这群人回答不上他抛出的问题,他就骂他们是“傻博士狗屁不通”。老牟还喜欢带着这群“傻博士”去各大景区博古论今,对着那大好河山,仿若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牟其中是真的喜欢这种指点江山的感觉。他在南德时,手底下养了很多学者型人员,每有闲暇便对着他们旁征博引舌灿莲花。”
當年他和北影的老总韩三平谈投资,韩三平是当时中国最大的电影投资方。两人说起中国电影的现状,牟其中摩挲着下巴,问:“你们北影一年电影投资总共多少啊?”韩三平垂下眼睑:“8000万。”老牟一听,笑了,大手一挥:“我给你两个亿!”韩三平抬头愣怔,老牟又迫不及待补上一句:“美金!”当然,除了一笔启动资金之外,望穿了秋水的电影人们没有等到那两亿美金一一这就是牟其中的行事风格,大开大合,像拿着个鼓槌四处找鼓敲。
干大事的人眼界都宽阔,而像牟其中这样专干大事的人,自然可想见他的快意豪情。他做生意旁人大多看不懂,这是他特有的行事方式。牟其中本人对钱也没什么概念,他第一天出狱就让夏宗伟对外界宣布:他计划筹措1000-2000亿人民币东山再起。但如何筹措,他却没说。
计划总也落不到实处,前景堪忧,但牟其中自己浑然不觉。“大佬”总是这样,心大!他心里澎湃着整个世界的风云变幻,常常难拘这些小节,只管昂首阔步向前走。他的工作秘书说:这位老板成日“项目”不离口,不断在和人谈项目,但实际实施的却少得可怜。他要投资音响,投“全保真”,但是哪里有全保真的音响?100%还原音质是不可能的,稍微懂一点电子产品知识就不会相信这个,可老板信了。
牟其中确实想做事,但大多不是腰斩,就是夭折。他的想法太浪漫主义,说他草莽英雄也好,企业家鼻祖也好,毕竟做到了前无古人,即便入狱多年,江湖仍有他的传奇。
滚滚长江东逝水
出狱之后,牟其中一直想东山再起,但就现实情况来看,似乎不容乐观。
据新京报9月底对牟其中的采访,老牟自2016年出狱到现在,至少有三个计划。其一是重提满洲里开发项目;其二是他的“北京其中科技发展有限公司”;其三则是有关于智慧文明生产方式的“南德试验Ⅱ”。采访过程中,老牟神采不减当年,人家记者问到他“为什么重提满洲里开发计划”?他一瞟那位年轻记者,语重心长地说:“为什么我说这是个重大题材呢?你年轻不太了解,当时我就写以后要看中美俄大三角。”
当时?当时的牟其中的确有很多具历史意义的想法,但实践性并不高。他说要投资陕北脱贫,将黄土高坡改造为“北方江南”。计划一出,热火朝天了好一段时间,大批的水土保持专家、农业专家、气候专家云集而来。他甚至还请了定向爆破专家,预备炸平千沟万壑的黄土高坡,还陕北一个平原。这种工程的规模简直堪同三峡工程比肩。它不仅是地形的改造问题,还涉及到城镇、移民、历史遗迹、生态环境等等数不尽的因素,单个因素会引发系列的连锁反应,到时候可能“北方江南”不成,倒化作“鲁莽的历史见证”。这些繁杂而深远的影响,炸药能不能负担得起?老牟却只妄想着闷头一炸万世太平。
再比如他的第二个计划,“北京其中科技发展有限公司”,现在被他搞成了一个培训机构。那里有一群年轻人,有梦想、有激情、不以盈利为目的,成日聚在一起搞超越时代的研究。老牟很满意这个,说别人都夸赞他们“是一帮梦想家”。这句评断,是夸是讽暂且不谈,但东山再起一旦和“梦想”连在一起,可就不太吉利了。
第三个计划“南德试验Ⅱ”,更是虚无缥缈。远在1998年就有了“南德试验Ⅰ”的雏形。关于南德试验是什么,大多数人即便看了他们的总结报告也依然摸不着头脑,因为宽泛的概念多于具体的描述。简单来说,牟其中认为现在的生产方式已经变了,不再是以资本为中心,而是转变成以智慧为中心。这里的“智慧”,其实就是信息和劳动的结合,通俗来说,“投机倒把”就算是其中一种。南德试验Ⅱ,正是要将这个理念落实,要通过实践与应用证明他的理念是科学的、可行的。
这就是老牟,他的事业总有一种不协调感,像如下午三四点钟吃了一顿饭,不知该叫午餐还是晚餐。冯仑说,“牟其中是被社会长期压在底层的一个角色,其悲剧性在于要用冲撞体制的办法不断证明自己的强大和翻身。”老牟生来没有含着金汤匙,但他明确、肯定地知道,自己要的是惊天动地的成就。他不断冲撞,砂石横飞,直到忘了冲撞的目的,也忘了该如何收场结局。老牟身上那种铆足了劲的精神,是那个时代的特殊天赋一一源源不断的信念。可一旦方向出现偏差,他飞沙走石地折腾无非也只能是刨了个沙坑。他太自信、太骄傲,以至于根本感觉不到周遭世界的轮廓,而他的世界永远红日东悬万道霞光,这大概就是那不协调感的根源。
于是,在牟其中的身上形成了悲剧性的“错位”。他自己评价说,自己是“三不像”一一半个经济学家、半个社会活动家、半个企业家,这话倒也中肯。但现实世界比绮丽的理想冰冷许多,现实的情况是,牟其中今年已经78岁了。在他入狱的这些年里,外界疾风闪电般变得物是人非。《南方人物周刊》报道称,牟其中在狱中靠着一切仅有的资料去理解“互联网”,他从相关的信息里拼凑着、想象着互联网的模样,寻到任何蛛丝马迹都要悉心地钻研一番。出狱第一天,牟其中和久违了的老朋友们出去吃饭,他洗了澡又换了身新衣服,面含微笑坐在那里,却发现同岁的这些老伙计竟人人抱着一部手机。他们手指头拨弄着,滑过来点过去,在看网页或者玩微信。牟其中见了,急忙求他们给自己也申请一个微信号,不管是什么号,总之赶快申请上。
说句老实话,牟其中对马克思、对政治形态与经济沿革的研究水平实在不低,毕竟在他心里,这些可都是建立新时代的至宝与圭臬。你看他给自己总结的经营理念,什么“99度加1度”理论、“平稳分蘖”理论、“智慧文明时代”理论,不像是经济术语,倒更像政治纲领,也颇给记语录、写传记行了方便。
有人说:“与褚时健相比,牟其中不仅欠缺企业经营管理能力,显然也欠缺东山再起所需要的低调和隐忍。”关于牟其中案件,本刊2018年10月曾采访过京衡律师集团董事长陈有西。陈有西律师认为,关于牟其中的东山再起,不是没有可能,但牟是一位“天马行空”的企业家,本身很难听进别人的意见,如今又长期与社会脱节,也许可能性不大。
桃花潭水深千尺
牟其中自己是一位奇人,奇人的身边还有一位“奇女子”,她叫夏宗伟。
夏宗伟并不是牟其中的妻子,众所周知,她是老牟前妻的妹妹,也是老牟在南德的秘书。这样的身份,让牟其中与夏宗伟的关系总带着一层引人关注的扑朔迷离,她是谁?情人吗?没有名分也不沾亲带故,她为什么肯陪他那么多年?外界止不住地嘁嘁喳喳,而夏宗伟自己却叹气:“这就是所谓的悲伤。两个人关系,如果能明确定义,这个事情就变得简单了。我现在一面要去安抚他面对他,一面还得去面对社会上的所有种种。”
夏宗伟眼睛很大,但嵌在饱满的额头下面,还是显得有些凄茫。她作为牟其中的“伴儿”,从2000年出狱起,就为牟其中的案子开始了东奔西走的生活。那时,31岁的独身女人住在出租屋里,每一天都被写材料、找证据、求专家、访律师所充斥。她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有的只是书架上密密匝匝的材料,还有这将要收拾半生的烂摊子。
说不清是什么情愫,起先大概是因为崇拜与敬佩。不比姐姐夏宗琼是南德集团金融部的掌事,夏宗伟那时是一个普通的秘书,还是几个秘书中不被看好的那一个。二十余岁的夏宗伟文静认真,甚至有些谨慎,她透过眼镜框抬眸看人,镜片之后是她不知该不该笑的拘束表情。当牟其中背着手远远走来,一旁的她就像簇拥攒聚的无名群众,随时准备仰视,或者小声怯怯地应答。她是个认真的姑娘,因为年轻,认真地想要跟上工作的脚步,而工作的脚步就是老板的脚步。
命运无常,英雄忽然自峰顶跌下深渊,夏宗伟恍惚无措,一朝梦碎。如果没有这道坎,夏宗伟也许会小心翼翼地与牟其中保持距离,安安分分做好她秘书的工作,然后嫁人生子,過普通的一生。但自从当年牟其中入狱,南德集团众人星散,夏宗伟的名片上却仍旧保留着头衔:南德集团理事会常务理事,南德集团、牟其中诉讼委托代理人一一那时候已经没有南德了。
1999年站在审判庭上的时候,她连信用证是什么都不知道,但突变发生以后,夏宗伟进行了细致的学习与调查,居然发现牟其中一案“三个关键证据都是伪造的”。漫漫半生,她一直在找机会给牟其中申诉,当年满面青涩、照片里笑得没了眼睛的夏宗伟,如今面对镜头只微微勾动嘴角。“老牟比我还冤!越是了解这个案子,越是生气……我不能不管,他本应能做出更多对社会有价值、有意义的事情,不能老这么关着。”她自己也不知道在图什么。好在岁月过去得很快,快得来不及考虑。
先是认同、崇拜牟其中这个人,最后发展到把这个人的责任也揽到了自己肩上。夏宗伟甘之如饴吗?她不是不累,不是不痛苦,她只不过撂不下了。信用证诈骗案的这次入狱,只有夏宗伟还在时常探望他。隔着玻璃,她看到仍跨着大步走来的牟其中,老牟冲她点点头,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开始同她说话。他说案子,说政治经济,说国事与天下事,却不问小夏累不累好不好,日子过得怎么样。他还是当年那个牟其中,视线里没有琐碎的小事。
说夏宗伟和牟其中是爱情,未免太偏执。那时候夏宗伟崇拜他,希望他好,希望他建功立业得偿所愿,因为牟其中的信念就是南德的信念,而她是南德的员工。再后来,十几年如一日,也就带上了一份无奈。“我不管他,他一个老人怎么办?”没有选择,就像夏宗伟自己说的,这大概是“战友”情吧,说不清。
关于这位奇女子,本刊于2018年10月曾通过电话采访了她。
本刊记者:是什么样的信念和力量支撑您看护了他十八年?
夏:(哽咽)你现在重提这些让我……眼泪一下就想出来……这个,太一言难尽了(笑)。其实这么些年,他这个案子法律程序上一直没有一个完结,初衷就是想着很简单嘛,就是想寻求法律程序上的一个说法,但是可能因为各种原因,它拖延了那么长时间……就是想要一个说法吧。
本刊记者:这二十一年来,您的生活来源是?
夏:嗯……设有固定收入。朋友帮衬吧。
本刊记者:在这二寸一年中有没有中途想放弃?
夏:当然一闪念的也有过,因为面对太多的现实的、具体的困难和挫折,我毕竟就是个女人,也有过。但是一到一些事件和状况发生的时候,你就本能地好像那个发动机又重新启动了一样,你就又忘了自己这些曾经想要放弃的念头。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过来的。现在十八年过去了。到最后内心里其实很简单的一个信念,就觉得,哎,能活着就好了。
本刊记者:您整个人生最宝贵的青春年华,陪伴着一个无期徒刑的犯人在漫长的煎熬中度过了,您……
夏:不提这个了,咱们不提这个了……
本刊记者:您现在回忆起来后悔吗?
夏:后悔不后悔现在说这话也没用了,它都已经过去了。但是只是觉得,好像……这个岁月有点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