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的我，成年快乐
2018-01-02王美丽
我对自己的童年划分是18岁以前，刚好，今年我满18岁。现在回想起童年的事情，有时候还是会有一瞬的五脏俱焚，像是重新坠入那个无比黑暗的世界之中。
我没有念过幼儿园，五岁念学前班，所以一直比班里人小，差不多是最小的一个。也因此，我被嘲笑幼稚、不合群。从学前班开始，我就被排斥在外，可我心中也有一股劲儿，觉得他们不配和我玩。
这种相互作用的力，让我离集体越来越远。
小学六年和初中三年，是我这十几年来最黑暗的时光。其中，掺杂了孤立、暴力，甚至是猥亵。
从二年级开始，班里渐渐有三个女生和我玩，似乎四个人的友谊是最牢固的，我们之间基本没有争吵、冲突。当时，虽然我年纪小，但是成绩还可以。
可是我生了一场大病，请了半个月的假，回来之后，有些掉队。我生的是皮肤科的病，好了之后全身留有疤痕。我记得当时上的厕所是没有门的，偶尔会有人看到我那丑陋的疤痕。然后她们会突然尖叫起来，那种尖锐的女声听起来真是刺耳极了。
自此，我被人叫做怪物。
我为了不再听见尖叫声，选择减少上厕所的次数，也选择在即将上课的时候去，那时候人少，也不会被人看见。
可那三个朋友却一直坚持和我玩耍。我真的是太感谢她们了，那种无法言说的感谢，简直拯救了我这惨淡、辛酸的生命。
然而，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那时的我还不知道，对我伤害最大的，也是她们三个。
事情发生在四年级，我转学的前一年。
从二年级到四年级，我一直是班长，大概是乖巧懂事话不多的缘故。其实，我成绩并不多么优秀，只是略突出。这样想着，应该不会招来嫉妒。
可那天早上给我的震撼，迄今已有十年，却还是能让我脊背阵阵发凉。
与往常一样，七点多，我来到教室，放下书包，就瞥了自己的桌子一眼，觉得不对劲儿。
这是一张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课桌了，所有书本文具被洗劫一空，桌面上被油性笔写出不堪入目的图案词语。
这真的不是小说，这是发生在我身上实实在在的事情。
可，并没有结束。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是老师用来在教室批改作业的时间，而我们则被安排朗读或者背诵课文。
那天老师批改的是这周的周记。
我坐在前面，看见老师翻开我的周记本的时候，心就咯噔一下。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指着被红笔画满叉的周记本，义正词严地问我这是怎么回事。那一瞬间，我只觉得有一个巨大的惊雷在我头顶炸开，迷茫、不解、惊愕、委屈，种种情绪淹没了我。
从来没有想到，这是我那三个好朋友干的。后来，我那些课本和文具也被找到了，都在厕所的垃圾桶里，沾满了污秽，散发出阵阵恶臭。
就像她们那颗溢满嫉妒的心一样。
这是我第一次被人以朋友之名，用嫉妒的利剑伤害。那时的我，单纯如刚刚剥壳的鸡蛋，心中却滴上了一点墨水，不断扩散。
这件事情，在学校引发出不小的轰动。有很多人都来问我怎么回事，我却只能茫然地摇摇头。转学之后，没有人知道我的遭遇。对于新环境，我又变回了那颗被剥壳的鸡蛋，干净得像张白纸。
但我沒想到，人心的黑暗再一次将我拉入深渊，痛不欲生。直到今天，我有时还会梦到那个男生，深夜惊醒，大汗淋漓。
我被猥亵了。
当我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已是将近八年以后，无从考证更无从追问。我只能慢慢挖掘自己的记忆，去拼凑出那个完完整整的地狱。
2010年的某天，我被班主任调了新位置，和一个男生坐一起。印象之中那只是一个学习不好的男生，倒也不坏，皮相也算眉清目秀，其余的，我并没有在意。
大概与《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的语文老师一样，面相和蔼，但内心龌龊。事情发生得颇为突然，甚至我都没有反应过来。我记得那是一节数学课，那个男生，也就是我的同桌，第一次把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一次两次之后，我发现越来越不对劲儿，就打他的手，想把他打走。但我越这样，他抓得越紧，有时候还揪住我的肉使劲一拧。
那可真是太痛了。
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有时实在忍不住，我在桌子上乱动起来，老师就用粉笔头砸我。
他说：”快好好听课分什么神！”
那可真是太委屈了。
后来，那个男生不知道从哪里搞到我家的电话号码，摸准我回家的时间，等我一到家，就打电话。当时我奶奶还很疑惑，怎么有人给我打电话？
我说：“同学同学，他是我的同学！是我最亲，和我做同桌的同学啊！是乐于助人的同学啊！”
是……猥亵我的同学啊……
我如同一个盲人，在黑夜中蹒跚前进。找不到出口，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可以说理的地方。我羞于说出口，更羞于告诉父母老师。但另一方面，我又极度害怕那个男生。每天晚上的电话铃声，就是来自地狱催命的信号。他像一个刽子手，而我，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犯人。
我无法形容我是怎么走出来的，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出来的。其实苦难并没有结束，初中的时候，这个男生还是我的同班同学，并且还造谣我与他恋爱，损害我的名誉。
我没有作丝毫的反抗，像一头默默无闻只埋头春耕的水牛。渐渐地，尘嚣散去，热度过去，没有人在意，也没有人知道。
包括我最亲近的父母和老师。
“每一种不可理喻的恶，深处都流淌着绝望的脓臭，而成年人又聋又哑。”
我是一个曾经被这种恶意环绕的人，是的，曾经。现在我大一，偶尔想起以前的事情，总有一种莫名的情绪。我也曾把那些伤害我的人一一列举出来过。
被嫉妒掩埋的三个女同学、猥亵我的男同桌、恶意针对我的初中班主任……
我无法原谅苦难，原谅上述的这些人，但我至少原谅了自己。我努力上进，我不好逸恶劳，我不以德报怨。我做得很好，我是个好人。
每个人都有一种无法言说的苦难，只能在深夜里辗转反侧痛哭流涕，而醒来面对汹涌人群忽然觉得无处可归。
我无法改变过去，改变经历，那么我只能改变自己的态度。我学会坦然，学会拥抱自己，更学会去爱这个世界。
生而为人，勤勤恳恳。
十八岁的我，成年快乐。
一段女生之间的对话：
语嫣：天呐！心疼地抱抱你！
王美丽：都过去啦！
语嫣：一个小女孩，经历了如此多的恶意，却得不到任何帮助，想到就很鼻酸。以前你的文字看着细腻又有点苦涩……
王美丽：经历在此吧，很多事情促成了现在的我。我的父母，知道一些事情，却又不会问我。大家都闭口不谈，这或许是一种保护。我谢谢很多人，能够接纳满目疮痍的我。
语嫣：经历了很多，但也被大家的爱包围着。
王美丽：是的呀，高中的时候，可能有段时间，我是真抑郁了。但我没去确诊，一是不敢，二也是不敢。后来也慢慢走出来了。记得当时，冬天早上五点多，我一个人在教室坐着，没开灯，特别黑……我活到现在都是个奇迹哈哈哈。
语嫣：很难想象你当时有多恐惧多害怕。女孩子有时候特别敏感胆怯，但在面对一些事情的时候也会自动变得坚强，没有人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撑起来。你很勇敢，打败了那些恶魔。
王美丽：我很早熟，虽然年龄在群体中很小啊，但是说话做事性格这一方面又很老气。当我发现我实在无法原谅那些人的时候，我就觉得我不能对自己那么残忍了。我没有做错什么，我很好，哪里都很好。我覺得这是一个内心渐渐强大、成长的过程。
语嫣：原谅是对那些不是故意犯错的人来说的，对那些恶意满满的故意伤害施加者不用客气，更不要强迫自己原谅。你恨他们，但那已不是你生活中最重要的事，努力生活得更好、更充实、更丰盈对你来说才是最主要的。所以你现在很强大了，在这个过程中你辛苦了。
王美丽：是的呀，现在我过得很快乐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