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咏叹调
2018-01-02客居淮水
客居淮水
我家的老屋像一个古老的符号,标注在淮北平原一个几近破败的村庄里。
两间砖墙灰瓦的正房,一间泥坯土墙的灶屋。这是我的老屋。由于长年无人居住,老屋在周围的建筑中显得苍凉,还有一份败落。老屋的左邻右舍多是新建的楼房,将我的老屋围得严严实实,几乎看不见这个破旧院落。
通往老屋的路是一条不到两米宽的土路。两旁稍大些的树已经卖了,剩下的是指头粗的杂树,以及从老树的根部窜出来的野枝。几片枯黄的树叶挂在枝梢,在风中孤零地摇荡。刚下过雨的小路被一层层厚厚的枯叶覆盖着,历经了许多轮回转换。走在上面,软软的,偶尔会有浑浊的泥水泡从枯叶下面冒出来。
小院里,野草、野藤和杂树的枝条已经茂盛到了极致。它们在这个长年无人打搅的小院中肆无忌惮地疯长着。黄叶在青葱与枯萎交织间,漫洒满地。
小心翼翼地走进老屋的院子,揪着的心,被一种错愕后的苍凉包裹着。正房青灰色的砖墙在风雨的浸蚀下,斑驳满布,屋顶的瓦片有几处破损,走廊上的蜘蛛网与窗子连在一起,如同一道密密的帘幕。
老屋旁的灶房,泥坯垒砌的土墙裂着宽宽的缝,屋顶的檩子已断成了两截,房顶的一角颓塌了,几成废墟。目睹着老屋的颓景,一份“风雨助凄凉”的悲怜油然而生。
老屋的房门一直锁着,虽然室内四壁空荡荡的,但我每次回去都不肯打开锈迹斑斑的铁锁。因为,我感觉父母还在这個屋内,每天都站在窗前眼巴巴地望着外面,期盼我来。说不准,打开锁,他们便随风而去,再也回不来了。
老屋的前身原来是三间草房。随着时间的推移,草屋越发破旧。但父母年事已高,无力再按原来的规模翻盖新房。母亲一直坚持要重新翻建新房。我知道母亲的心思,她是不忍在我带媳妇回来过年时,看到家过于寒酸了。何况我还是这个家族中唯一在外当“官”做事的男孩。所以,母亲拿出父亲的退休金,连同我工作后的积蓄,买来砖石、沙灰,拖着小板车,从远处拉来黄土,将地基垫高,在原址上重建了两间砖木结构的瓦房。老屋的一砖一瓦,一木一梁,不只浸润了母亲的心血,而且拴住了我这个游子的心。从此,不管漂泊多久,不管阴晴雨雪,每年春节我都归来,在老屋和父母度过几天温馨的日子。直到有一年,这样的节日戛然而止。母亲与父亲相继辞世后,这里便成了一个象征父母的符号,遗在故乡的风雨中。
以后的日子里,每年清明节前,在给父母上完坟后,我都会怀着忐忑的心情,像是在瞻仰母亲的雕像一样,默默地站在老屋前,伫目良久,然后默默离开。说起来,也奇怪,每次站在老屋前,我总能看到母亲。每次她都是站在结满蜘蛛网的窗前向外张望着。有时又似乎看到母亲在灶台前为我做饭忙碌的身影。是幻象?是梦境?似乎都是,又都不是。但不管怎样,我相信,我的魂已经与老屋缠绕上了。即使转身离去,内心也多了一份缠绕。一股浓浓的亲情流淌在血液中,让我牵念、眷恋。让我沉默。
站在老屋前,思绪仿佛又回到昔日那个懵懂年代。那条落满枯叶的小路是我跨出小院,告别学生时代,融入社会的港湾。如今,虽然它已经被厚厚的枯叶覆盖,但小路上那一行行脚印,早已化为一道不灭的雕痕。而老屋前的小院,既承载着我人生中一段至真至纯的美好记忆,也装满了储蓄多年的离愁乡情。犹如一坛老酒,年龄越大,愈加醇浓。
古诗云:风高老屋斜。
再好的屋子如果长年没人居住,迟早也要坍塌的。如今,当我再次站在老屋的泥土地上时,只有那厚厚的落叶,杂乱的寒枝,伴随着摇摇欲倒的老屋。老屋在默默看着我。或许到了明天,整个村庄就拆迁了,老屋也将随之消失。等着我的,怕是只有残砖片瓦了。而我连将它捡拾的能力都没有。一种悲凉,将心袭痛,深叹一声,转身默默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