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一棵树
2018-01-02夏晴
夏晴
云不语,风徘徊着迂迂回回地拐进了一条小巷子,未免过于破旧了些。“嘎吱”一声,巷深处的一处荒草丛生的院门,被春风趁虚而入,卷进了丝丝春意。院子里却已是一片败落景象了。唯一惹眼的,是院中央那棵挺拔的枣树。
这棵枣树,是年轻时的爷爷栽来给奶奶的;这座小院,是那个年代里奶奶的婚房。
我曾痴痴地吮着手指,歪着头缠奶奶讲故事,奶奶笑而不语,从竹筐里捏一朵山槐花放进我嘴里。带着晨露的槐花花心甜进了心脾,奶奶就絮絮地讲,将那个遥远年代里与爷爷的琐事,讲爷爷的从军经历,讲爷爷的一身正气与文气……讲着讲着,泪就落了,奶奶就癡痴地望着枣树发呆,奶奶把所有的思念,都寄托在了枣树上,我眼前也就浮现出那个遥远的年代……
春寒料峭,风却温温柔柔地拂着面来,掠过屋后窗边的铃铛,摇响了山脚下的无名的野花,卷着溪流与溪岸的悱恻痴语,唤醒了枣树,于是,云卷云舒,枣树开始结出青而涩的枣子,那亦是奶奶记忆里青涩的年岁。
奶奶十七岁来到这个家,并不认识几个字,但她骨子里是绝不愿向封建礼俗妥协的。这一点,她犹为骄傲,她从未裹过所谓“三寸金莲”,就这样经着闲言碎语出嫁了。爷爷笑着摆摆手,照样对奶奶好。爷爷读过几年私塾,十八岁参军,奶奶出嫁时爷爷把这棵枣树植在了院子里。两个人聚少离多,自然盼着爷爷早归,“枣”跟“早”,也算是借着谐音,有个盼头,奶奶说,枣子落了,人也就回来了。
爷爷的老实忠厚,在方圆几个村子里,是出了名的,退伍后,爷爷当了村里的书记,却也是出了名的倔。听奶奶说,当年“大跃进”,爷爷第一个把家里唯一的铁锅砸了;搞“合作社”时,也是拼了命的干活;自己家年终的分成大多都一声不吭的给了“落后家庭”,自己一大家子靠枣树活了下来。许是积劳成疾,许是“文革”遭罪留下的病根,爷爷终于倒下了,在他最小的儿子——我父亲只有十岁时……家里唯一的劳力没有了,奶奶只有用自己常年营养不良的肩膀扛起一家内外大小琐事。我不敢想,失去爱人的打击,可年年的枣子仍是这样的甜,不曾改变。正如临终前爷爷对奶奶的声声叮咛,正如奶奶这几十年来花落花开的守候。
我才知晓,原来爱,可以击碎一切,可以跨越生死界限,可以这样深沉执着。只是屋顶下的人来了又走,栽下枣树种下思念的人早已不在。
泛黄照片里有着弯弯眼眸的人,今已垂垂老矣,奶奶用尽一生让枣树生了根,发了叶,结了果,将青涩结成守望。暮冬时烤雪,迟夏写长信。
早春,不过一棵树。
(参考教材:鲁人版 必修一 “爱的生命的乐章”单元)
(指导教师:刘庆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