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译制片狂

陈慰

邱岳峰、孙道临、童自荣、刘广宁、李梓、毕克……听到这些配音大师的名字，我们这些生于1970年代的影迷总会热血沸腾。是他们用一串串精彩绝伦的对白，让一部部脍炙人口的译制片成为经典，也让我们真实地感受到了声音的魅力。说一句“我为译制片狂”，是一点也不夸张的。

南斯拉夫影片《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当年我看了28遍，其实比我看的次数更多的还大有人在，这是当今的年轻人很难想象的。可那些年里，又有多少人不是这样呢？神出鬼没、机智勇敢的游击队长瓦尔特在这部电影风靡了全国以后，成了亿万观众心目中的超级英雄。至今，我还记得这部电影里的经典台词：“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由“瓦尔特”主演的另一部优秀杰作《桥》，同样是我们这代影迷心中永恒的二战经典。在那个极度缺乏精神食粮的年代，《桥》给所有人留下了永难磨灭的印象。电影播放后，大街小巷到处可以听到有人在高唱影片中著名的插曲：“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

《桥》中有飞刀手的情节，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们看了以后感觉相当炫目，回到学校以后，教室的门就开始遭殃了。每个同学都从家里带了一把小刀，有水果刀，也有削铅笔的刀，课间耍闹之时，一把把小刀就往教室的木头门上飞过去了。

紧接着《桥》之后，法国电影《佐罗》又一次点燃我们的观影热情。影片中惩恶扬善的蒙面英雄佐罗和维克上校比剑的镜头，让我们看呆了。于是在我们学校操场的墙上，还有教室的黑板上，都写着很多的Z字。这个佐罗的标记，是我们利用课间的10分钟画的，等上课铃一响，大家又赶快把它们擦掉。

我读初中的1981年，上海电视台播出了日本电视连续剧《姿三四郎》，即刻引发收视狂潮。那段时间的每个晚上，总能听到许多人家传出片头曲那粗犷激昂的歌声。扮演姿三四郎的竹胁无我，以一张堪称完美的英俊脸庞和矫健的身手，成功地塑造了一位充满青春活力、不畏强暴的青年柔道家，征服了所有观众。连当年的姑娘们找对象，都说要姿三四郎那样的。

印象中，男主角姿三四郎不时露出淡淡的微笑，双眸饱满着深情，其溫文尔雅的形象是如此富有气质，我真希望自己成年后也能像他一样魅力无穷。

《姿三四郎》中的经典镜头，是能够让我回味一生的。而如雷贯耳的励志警言“高手只能被打败，而不能被侮辱！”“悟性就在你的脚下！”至今依然响彻在耳。为姿三四郎配音的，是上海电视台的播音员晨光，由于晨光本身很帅，又和姿三四郎有几分相似，于是他每天收到的求爱信竟然能有两大麻袋那么多。

少年的我也把姿三四郎看成学习的榜样，因为他尊师爱友、练功刻苦、技艺超群。记得我那时常常模仿剧中的柔道绝技——“手刀”，在劈过瓦片后，还劈坏了学校教室的桌椅。《姿三四郎》极大地推广了日本柔道在中国的知名度，我们男生惊讶地发现，原来摔跤也有这么多的讲究。

像我一样热爱译制片的人，无论谁都忘不了《简·爱》，更忘不了为罗彻斯特配音的邱岳峰。他那一声绝望的“简——”，能够在多年后依然萦绕在我的胸际。我曾经一遍又一遍地听《简·爱》的结尾邱岳峰和李梓的对白，我相信那差不多快接近人类声音魅力的极限了—— “有人吗？谁在那儿？”很简单，真的很简单啊。“是你，简。”一个短促的气口，一个小小的停顿，一次语调的微微的提升，无不近乎完美。“真的是你。”平淡和克制包含了多少的真情！

第一次因声音迷恋一个人，源于邱岳峰。我总在想，他是谁，他是怎样一个人？于是，此后便开始了疯狂的寻找。我曾经找遍了大大小小的音像店，为的是享受他的声音。我找到了《追捕》 《红与黑》《凡尔杜先生》《大独裁者》等等，这些都令我沉浸于享受那独特声音的喜悦之中。“杜丘，你看，多么蓝的天啊。走过去，你可以融化在蓝天里，一直走，不要朝两边看。”这是《追捕》里的医生唐塔为引诱杜丘跳楼所说的话。多么具有诱惑力的声音啊，如果是我，恐怕早已从那楼顶跳下，融化在蓝天里了。

1996年的国庆节期间，我在宁波游览天一阁后，乘上了开往上海的返程轮船。由于没有买到卧铺票，我就随便找了个地方歇息。第二天的凌晨，忽然听到广播中传来熟悉的墨西哥影片《叶塞尼亚》的经典旋律，也许广播室里的人员也是个译制片迷吧，才会播放这部电影的录音剪辑，我想他可真会制造情调。“喂，当兵的！你不等我了吗？”李梓为美丽泼辣的吉卜赛女郎叶塞尼亚配音的话语，又回荡在我的耳边，让我如痴如醉。

也不知什么时候，船已经到了外滩的十六铺码头，而《叶塞尼亚》的录音剪辑还没有播放完。就在主题音乐声中，我默默地走下了船，又不禁再三留恋地回头。

以后，我又看了许多遍的《叶塞尼亚》，为的就是找回当年的那份心驰神往。

20世纪七八十年代，真是译制片的黄金时代，这些电影给无数人带来了梦想和动力，也对我的人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现在，喜欢怀旧的我会在网上再去观看这些优秀的译制片，因为美好的时光虽然已匆匆从指缝间溜走，但金色的记忆却永远不会被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