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赏乐剧歌剧22年全记录之四

杨世彭

《女武神》

《女武神》（Die Walkure or Valkyrie）是四联剧里最受观众欢迎的一出，因此各大歌剧院往往仅单演此剧而不制作整个“《指环》系列”。

幕启前，我们听到简短而紧张的前奏，显示有人在林中奔跑。幕启，我们看到猎人洪丁（Hunding）的住所，台上空无一人。少年英雄齐格蒙德（Ssiegmund）随即进入，他已精疲力竭，倒在地上喘气。洪丁的妻子齐格琳德（Sieglinde）上场，发现虚弱的齐格蒙德后马上给他送上水助他恢复元气。两人相望之下不知何故互有好感。

猎人洪丁进门，发现齐格蒙德正是本族人追捕的仇敌，但他既已进入家中成为自己的客人，按照武士的规则应该以酒食相待，第二天清晨再开始生死决斗。饭后洪丁入房休息，齐格琳德用药酒让他昏睡。

齐格蒙德与齐格琳德单独相处时互相吐露身世，发现他们其实是孪生兄妹，但对对方却都有难以言喻的爱意。齐格蒙德的武器早已丢失，正愁次日的决斗缺一把称手的宝剑，他记起自己早年与父亲分别时，父亲曾说将来在性命攸关之际，会留把宝剑供爱子使用。齐格琳德也记起当年她成婚时，有位独眼的神秘长者将一把宝剑插入家中的大树里，之后多少英雄好汉都无法将剑拔出。他俩并不知道这位独眼的神秘人士就是天神沃坦在尘世游戏三昧时的化身，他也因此留下一些后代，而他们两人正是沃坦与人间少女生下的孪生兄妹。齐格蒙德到那树旁轻易拔出了父亲的赠剑，他对齐格琳德的爱意也一发不可收，两人决定一同逃亡。幕降之际，我们看到他们两人拥抱热吻滚倒在地。

第二幕移到天宫瓦尔哈拉（Valhalla），天后弗丽卡（Fricka）正跟沃坦吵闹。她是司掌婚姻家宅的女神，难容齐格琳德背弃丈夫与孪生兄长发生关系。她也知道沃坦打算在次日的决斗中暗助自己的私生子，坚决要求沃坦不去插手此事，让这对破坏婚姻的男女接受惩罚。沃坦无奈之下命他最疼爱的女儿布伦希尔德（Brunnhilde）不要在决斗时偏袒齐格蒙德。

布伦希尔德是九位女武神之首，她们都是沃坦与大地女神埃达（Erda）的私生女，职责是在战场上空飞翔，选择对战的双方谁输谁赢，然后将死去的英雄接引到天宫，与众神共享荣耀。她与齐格蒙德在林中见面，告诉齐格蒙德决斗的结果将是他的死亡，之后她会把他的灵魂带赴天宫。齐格蒙德对生死并不在意，但当知晓他深爱的齐格琳德无法同去天宫，便婉拒了长居天宫的荣耀。

接着就是洪丁与齐格蒙德的决斗。布伦希尔德不忍见到同父异母的哥哥横死，一直用盾牌挡住洪丁长矛的进袭。最后沃坦现身，用他的权矛将宝剑折断，于是洪丁刺死了齐格蒙德，但自己也被沃坦处死。

混乱间布伦希尔德把断剑拾起，带着齐格琳德逃往林中深处，并告知齐格琳德她已有孕，将来生下的儿子会是大英雄齐格弗里德，嘱咐她必须躲藏在林中，因为此地有条恶龙盘踞，沃坦不敢随便进入。布伦希尔德也把两截断剑交给齐格琳德，好让她未来的儿子铸成一把屠龙的宝剑。此幕结束前丧夫的齐格琳德唱出极为动听的“救赎主题”，欢迎即将出世的英雄儿子，也预示着她与齐格蒙德的愛情将成为救赎世界的动力。

第三幕的开端是大家都熟悉的“女武神的飞驰”。这段描绘八位女武神跨马在天际飞腾的音乐，常被交响乐团拿出来单独演奏，但这段场面的处理也是导演及舞台设计师的梦魇之一。不久，布伦希尔德出现，哀求姐妹们的保护。远处传来沃坦飞临的怒声，八位女武神哀求沃坦饶恕布伦希尔德未果，只得飞驰离开，留下父女两人对峙。沃坦指责布伦希尔德不听命令暗助齐格蒙德，处罚的方法就是夺去她的法力，让她变为凡人昏睡于岩石上，任何男人都可以将她唤醒并将她占为己有。布伦希尔德自知犯错，愿意接受处罚，但请求父亲将她用神火围起，将来只有不知恐惧为何物的英雄才能穿过火焰将她唤醒，这样的人物她才甘愿托付终身。父女告别后，沃坦将昏睡的爱女放在岩石上，用她惯用的盾牌将她盖住，又命令火神在岩石周围祭起烈火，然后依依不舍地离去。

《女武神》最后的40分钟乃是整个“《指环》系列”最最动听的片段。感情极好的父女要作永别，沃坦纵使万分不舍，也必须狠下心来处分不听命令的爱女，否则无法维护天神执法的公正性。女儿自知犯法甘愿受罚，但也不舍与老父告别，这些复杂的情绪都在瓦格纳美妙的音乐中显现。在一位项尖女高音及另一位超级低男中音歌手的演唱中，爱乐人士肯定如痴如醉。加上幕落前沃坦安置爱女、召唤火神、祭起烈火、回头张望，直至依依惜别，都为绝美的音乐旋律；若再加上好导演好设计的适当处理，这最后的片段真是难得的视听飨宴了。观众应该早作准备，事先熟读剧本、聆听CD，为这最后的40分钟做些基本功课。

第一幕最后的兄妹互报身世，逐渐发展到互表爱意，半小时的音乐片段也是非常优美的，在一流的英雄男高音及顶尖的戏剧女高音的演绎下，也是至高的聆听享受。男高音那咏叹春天来临的片段，是难得的可在独唱音乐会演唱的瓦格纳曲目。另外，布伦希尔德是歌剧界最吃重的两三个女角色之一，在《女武神》里的演唱分量极为惊人，若能喜逢一流高手且她当晚歌喉正常、耐力良好的话，肯定是观众的福份。猎人洪丁也是极好的角色，若能找到与其他四位主角同级别的低男中音担纲，再加上一流的乐队及指挥，观众真该庆幸欢呼了。

《齐格弗里德》

这是“指环”四联剧里最难看到的一出，主要的原因是男主角实在难找：世上极少有歌手能够唱足四小时而嗓子不破，同时在外形上满足剧本的要求——那得是一位天真无邪的少年英雄；观众若能遇上一位能够唱完全剧、嗓音耐力奇佳、身材还没十分发福的中年歌手，已经其福不浅了。

幕启时我们看到侏儒米梅（Mime）的洞穴居所，他曾在《莱茵的黄金》一剧的第二场出现过，目前正在铸造一把宝剑，希望少年英雄齐格弗里德能用它斩杀附近的恶龙。这条恶龙正是那个杀死了自己兄弟的巨人法夫纳（Fafner）用此前的魔法头盔变成的，每天在洞穴里守住黄金与那枚指环，只有不知恐惧为何物的英雄才敢前去屠杀。而米梅过去十几年养大成人的齐格弗里德，正是如此的英雄，但英雄还需宝剑相配。

正说着，齐格弗里德带着一头熊跑进洞穴，追得米梅狼狈不堪。米梅向齐格弗里德抱怨，怎么如此不孝，完全不顾他的养育之恩。齐格弗里德根本不认这个养父，但从米梅口中套出生母生前的情况。原来怀了身孕的齐格琳德逃进森林后由米梅照料，足月分娩时难产而死，齐格弗里德便由米梅一手抚养成人。如今米梅刚铸成一把宝剑，要齐格弗里德前去屠龙以便自己可以霸占财宝，但被顽皮的齐格弗里德三下两下就折断了，米梅只得再铸一剑。

米梅再度铸剑时来了一位瞎了一只眼的神秘长者，这位“漫游者”（the Wanderer）正是天神沃坦的化身，他与米梅用项上人头打赌，各问三个问题，答输了则以命相抵。这些问题不过是前面两出戏剧情的重提，相互询问之余米梅输掉，但“漫游者”愿意暂存米梅的人头，随后飘然隐去。

齐格弗里德回来后，得知米梅藏有他生父遗留的两截断剑，即把断剑要来亲自铸造。在他高唱“鑄剑之歌”时，米梅烹制了一瓶毒汤，打算在齐格弗里德杀死恶龙后诱他饮用，将他毒死后独占黄金及指环。这幕戏的高潮是齐格弗里德铸成宝剑，为试锋利，一剑把铁墩劈开。

第二幕是森林深处。带路的米梅遇见潜伏在恶龙洞穴边的哥哥阿尔贝里希（Alberich）。这个侏儒自《莱茵的黄金》第四场后就没出现过，现在在此守候，准备找机会把失去的指环偷回来。不久齐格弗里德出现，他来是旨在屠龙而并非帮助米梅，只想体验什么是“恐惧”，而恶龙正是人们口中可怕的怪物。静候恶龙出现之际，齐格弗里德想起从未见过的母亲，她必是漂亮可爱的女人。不耐久待的齐格弗里德吹起他的号角，惊醒了恶龙，待恶龙出洞察看时被齐格弗里德一剑杀死，龙血飞溅在齐格弗里德的手指上不免烫手，他吮吸之下正巧打开了智慧之窗，从此能听得懂林中鸟的鸟语。小鸟告诉他洞穴内有大量黄金及一个魔法头盔，可以让他变形飞翔，另一件更珍贵的宝物是一枚具有神力的指环，得到之后可以征服世界。

齐格弗里德入洞取得这些宝物，出洞时又听到林中鸟的警告，说米梅的汤有毒，不可饮用。无情的齐格弗里德不顾米梅养育之恩，用此汤将他毒死，抛进洞穴与恶龙同腐。林中鸟又告诉他现在该去穿过神火救醒沉睡的布伦希尔德，她是世上最美的女人，可以和他成婚。齐格弗里德听了欢天喜地，随着林中鸟前去拯救美女。

第三幕开始时“漫游者”唤醒大地女神埃达，问了她几个问题但皆不得要领。齐格弗里德路过此地与“漫游者”相遇，后者用神矛阻止少年前往救醒布伦希尔德，但遭齐格弗里德一剑斩断。与《女武神》第二幕的场景刚好相反，年轻的一代终于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了。“漫游者”（沃坦）默默拾起断矛，无言退场，在“指环”系列里不再出现。

齐格弗里德穿过神火到达布伦希尔德沉睡的岩石，用一吻将她唤醒。此时她已经成为毫无法力的凡人，看见久违的阳光及英俊的齐格弗里德她非常高兴，两人互述爱意愿结同心，此剧在他俩欢欣的合唱下结束。

饰演齐格弗里德的英雄男高音（heldentenor）最大的噩梦，应该就是在演唱三个多小时声带已疲惫的情况下，遇见休息了整晚的女高音，还需要与她对唱30分钟时的无力招架。观众若能遇上一位应付自如的男高音，真会欣喜若狂并在谢幕时给予他热烈的跺脚欢呼。可是我们往往见到的是应付乏力狼狈不堪的男高音，遭到观众无情的嘘叫。1990年代后期我曾在拜罗伊特见到如此可悲的场面，以至于劳驾艺术总监出来“训”了观众一顿；他说大家应该体谅歌手的难处，若再苛求，那他们恐怕再也看不到《齐格弗里德》一剧的公演了。

此剧也有技术上的繁难之处，最明显的地方就是恶龙的出现。各家处理不同，有的有趣可爱，有的则惨不忍睹。1876年瓦格纳首演此剧时从伦敦定制了龙身，等运到时居然少了一截，不知当时的后台人员是如何抢救的。我看过不少版本的导演处理，最令我满意的却是“走虚”：龙身根本不出现，用一只血红的巨大龙眼取代；当齐格弗里德一剑刺去时，代表龙眼的布片破碎，血红的光芒也逐渐变暗，简单却有效。

齐格弗里德在林中等待恶龙，思念起从未见面的母亲时，瓦格纳谱写了一段极其优美的音乐，通称“齐格弗里德的田园曲”（Sigfrieds Idyll）。它在1870年的圣诞日早晨首演，是瓦格纳献给妻子科西玛的生日礼，由13位乐手在他夫妇瑞士居所的楼梯上演奏，乐声把女主人从睡梦中叫醒，此举可称浪漫至极。这首乐曲也常在音乐厅演奏，编制当然大得多了。

《众神的黄昏》

这是“《指环》系列”四联剧中最长的一出，不算中场休息也要五小时。开始时有个“序幕”，三位命运女神（Norns）正在编织命运之绳，她们唱起过去及现在，也唱着将来，预言沃坦将会烧毁天宫，众神都将面临灭亡。突然间命运之绳断了，三女神也就肃然引退。

齐格弗里德与布伦希尔德已经成婚一段时日，妻子劝丈夫出门游历交些朋友，齐格弗里德为了表达对妻子的爱意，把指环交给布伦希尔德保管，然后带着宝剑、神盾及妻子的那匹宝马，驰向莱茵河的峡谷。这段显示他顺着谷底向下游奔驰而去的音乐，也常在音乐厅演奏。

第一幕发生在莱茵河畔吉比孔小国（the Gibichungs）。国王贡特尔（Gunther）正与同父异母的兄弟哈根（Hagen）谈论当今的英雄，同意齐格弗里德应居首席。哈根原是侏儒阿尔贝里希的私生子，诡计多端，他建议贡特尔把其王妹古特鲁妮（Gutrune）嫁给齐格弗里德，争取他的同盟。齐格弗里德不久到访，与贡特尔一见如故，结成异姓兄弟，哈根也用药酒使齐格弗里德忘记了自己的妻子，反向古特鲁妮求婚。为了答谢未婚的兄长，齐格弗里德提议用魔法头盔将自己变成贡特尔的模样，飞回山顶岩洞，把布伦希尔德抓来与贡特尔成亲。

在岩石山守候的布伦希尔德接待了来访的其中一位女武神姐妹瓦尔特劳特，她带来沃坦的现况。这位众神之王拿着折断的神矛返回天宫，神情非常落寞。他命令众神在天宫四周堆起神木残枝，等待最后的毁灭。瓦尔特劳特请求布伦希尔德将指环交还给莱茵河仙，避免指环的毒咒，也免除众神的毁灭。布伦希尔德不愿失去齐格弗里德的爱情信物，瓦尔特劳特怏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