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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劳动时间的货币表现”争论的评述

2017-12-29

教学与研究 2017年12期
关键词:马克思定义信用

关于“劳动时间的货币表现”争论的评述

王娜

劳动时间的货币表现;信用货币;资本积累;剩余价值生产;剩余价值实现

近年来,美国学者莫斯利、中国学者孟捷和韩国学者柳东民在《激进政治经济学评论》上围绕“劳动时间的货币表现”(MELT)产生一系列争论。本文通过梳理这次争论认为,导致争论产生的原因之一是不同学者对MELT的定义不同,因此应明确MELT的定义。其次,MELT决定是否与剩余价值实现相关是另一个分歧所在,一方面这是定义不同产生的分歧,但另一方面也关系着如何将MELT扩展到具体层面,应用于经验分析,并通过统计数据验证马克思的基本理论。这对发展MELT以至于发展马克思基本理论具有重要的意义。

一、围绕MELT的争论

20世纪80年代美国学者弗利(Foley)[1]和法国学者迪梅尼尔(Dumnil)[2](P9-10)提出劳动价值论的“新解释”(New Interpretation),首次定义了“劳动时间的货币表现”(以下简称“MELT”),它等于某一时期生产中增加的货币价值(MVA)与所耗费的生产性活劳动(LL)的比率,即MELT=MVA/LL。近年来,随着对马克思货币理论和转形理论研究的不断深入,这一概念引起了一些学者的争论。

中国学者孟捷则认为莫斯利的观点含蓄地指出了“新解释”经验比率与马克思理论概念的区别,但并没有有意识地解释这一区别。“新解释”试图找到劳动和价值之间关系的简单近似值,但是却将整个中间过程搁置一边。相应的,在活劳动与货币增加值之间没有确切的因果关系。这一比率仅向我们提供了观察“黑箱”投入 (活劳动) 与产出 (增加值) 的便利,而不能准确知道“黑箱”内部的情形。因此,莫斯利的指责可能并不十分恰当。而莫斯利对信用货币情况下MELT的分析中忽略了资本积累问题,同时他结合置盐信雄[4]( Okishio)、弗利[5]( Foley)以及科茨[6](Kotz)的分析,将信用作为资本积累的必要前提,认为信用货币的供给是由克服积累与实现矛盾的必然性内生决定的。在此基础上,孟捷认为MELT的决定如下:

其中,γ是剩余价值实现的比率,m表现货币的价值,即由一单位货币代表的抽象劳动,M表现为新投资或积累融资而产生的货币需求。C、V、S分别为不变资本、可变资本和剩余价值。[7]

韩国学者柳东民(Rieu)则认为莫斯利的解释只解释了抽象劳动总量,而没有解释MELT的部门决定,而他对此则进行进一步的说明。基于新解释的定义,他进一步将MELT分解为“价值的货币表现”(MEV)和“劳动时间的价值表现”(VELT),其中MEV代表着每单位抽象劳动代表的货币数量,而VELT代表着1小时具体劳动与所对应的每单位抽象劳动之间的参数,而MELT为两者的乘积,即MELT=MEV×VELT。[8](P190-198)孟捷认为柳东民的MEV和VELT分别对应着他的解释中的1/m和γ。但是柳东民并没有意识到他对 MELT 的重新定义实际上是得出了一个理论概念,与 “新解释”的经验定义有很大差别。

对于孟捷和柳东民的批判,莫斯利再次撰文回应,认为他与其他两位解释的最大分歧在于他的解释是对MELT的宏观分析,适用于经济整体的所有行业。而他们则是对MELT进行微观分析,对于不同行业是不同的,而他们对MELT的微观解释在许多方面也是有问题的。

总之,MELT这一概念在学者的争论中正不断引起重视,那么,究竟该如何理解MELT这个概念?不同学者之间究竟在哪些地方存在分歧?回顾这场争论,我们需要明确两个基本问题:第一,MELT是如何定义的?这场争论存在的一个重要原因是不同学者对MELT的定义存在差异。而基于不同的定义,会导致对相关问题产生不同的理解,因此厘清不同MELT解释中MELT的定义至关重要。第二,MELT是如何决定的?这是MELT分析的核心问题。当然,不同学者在这个问题上产生分歧的一部分原因是由于定义的不同,但除去定义的原因,不同学者是否合理地论证了MELT的决定?围绕这两个问题,本文对MELT的争论进行梳理并对相关问题做简略的述评,以期促进国内学者对此进行深入的研究。

二、MELT的定义

围绕MELT产生争论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存在不同的定义。孟捷认为在“新解释”那里,同时存在着两种明显不同的MELT定义:第一种是如马克思使用的理论概念,即作为“工作日新创造的价值的货币表现”;第二种则是纯粹的经验比率,即两个可计量变量之间的数量关系——它被解释成前一个理论概念的可观察效应。“新解释”真正主张的是后面的这个经验性定义。同样,柳东民也明确指出有两种关于MELT的定义,在马克思的价值理论文献中,MELT是代表每单位抽象劳动和创造价值的劳动对应多少单位货币的参数。而另一方面,我们也可以定义一单位具体劳动对应多少单位货币,正如迪梅尼尔、弗利和列维(Levy)所建议的那样,他称之为“具体劳动时间的货币表现”。[9]而莫斯利则认为,在马克思的理论中,只应该存在一种定义,即每小时抽象劳动所产生的货币价值,也就是基于孟捷和柳东民分析中的第一种解释。

我们看到两种定义的分歧在于:一种是基于马克思的价值理论,以抽象劳动为基础的货币表现,莫斯利明确强调他的定义是基于抽象劳动,并认为应将其严格定义为抽象劳动的货币表现以避免混淆;而另一种则是基于经验分析,其中在柳东民的解释中,明确指出他正是建议一种基于具体劳动的MELT分析。而在孟捷的定义中,并没有明确指出,但是他认为货币的价值m是由一单位货币代表的抽象劳动,并赞同伊藤诚的评论,认为MELT应该始终建立在马克思广义的货币理论基础之上。因此,我们认为孟捷对MELT的定义更倾向于基于抽象劳动的分析,但与此同时他也强调经验分析的重要性。

那么,MELT的定义究竟是一种还是两种?是基于抽象劳动还是具体劳动呢?MELT这一概念出自于“新解释”,在“新解释”中就并存着两种定义,因此很多学者在使用中也经常将两种定义交织在一起,而不同学者基于不同定义进行分析也是导致争论的重要原因之一。在此,我们同意莫斯利的说法,应该对MELT进行严格的定义以避免混淆。对此,我们可以回归马克思的理论,一方面,如果基于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的价值和货币理论,则基于抽象劳动定义MELT更符合他的本意。而另一方面,如果仅仅将MELT限制在抽象的理论分析,将大大限制MELT的应用,或者说限制马克思价值理论和货币理论的应用。因此,将MELT扩展到具体层面进行分析也很有必要,而“新解释”定义MELT的一个重要作用也是将抽象的劳动与具体的货币联系在一起,从而从经验上能够验证马克思的主要理论。难点则在于如何“解决衡量抽象劳动的计量难题”。这一点,我们结合后面的MELT决定一起来分析。

三、MELT的决定

(1)

在这个等式中P是单个商品的黄金价格总和(∑Pi),而单个商品黄金价格则为

(2)

而这些单个商品黄金价格的总和为

(3)

(4)

最后,我们将等式(3)的P带入等式(4),我们得到

莫斯利的分析以马克思的价值理论和货币理论为基础,从总量上分析了抽象劳动的货币表现。在马克思的理论中,具有价值的商品货币是主要的货币形式,而事实上,货币是否具有价值并不影响它作为货币表现而存在。从上面的推导中可以看到,当不可兑换的法定货币代替黄金流通,MELT取决于流通中的货币总量(MpV,随流通速度调整)和社会必要劳动时间总量(L)。而在不可兑换信用货币情况下,MELT决定与上述相同,不可兑换的法定货币和不可兑换的信用货币之间最重要的区别是货币数量Mp的决定不同。在不可兑换法定货币的情况下,Mp是由政府外生决定的。在不可兑换信用货币的情况下,Mp的决定更加复杂了,它部分是由外生决定的(政府通过货币政策影响),而部分是内生的(也许主要地)。决定Mp内生的主要因素是资本积累的动力(增长率、周期性的波动、利率等),以及各种各样的历史性和制度性的因素(例如不同类型的信用体系)。

孟捷认为若货币是以金银为基础的商品,MELT的决定并不存在争议。但是对于信用货币情况下,莫斯利的分析只有商品生产,没有考虑到资本积累。根据马克思的再生产图示,剩余价值的生产和实现之间存在矛盾,一方面,资本家不会在产品实现之前进行投资或积累;另一方面,如果资本家不进行积累,或者不购买新的生产资料和劳动力,产品就根本无法实现。从这个意义上来说,剩余价值生产与实现的矛盾被转化为积累与实现的矛盾,而信用则为新投资或积累提供了支持,资本家通过信用货币而不是已实现利润进行新生产和新投资。通过资本主义再生产过程,孟捷将信用货币与资本积累相结合,一方面说明了资本积累实现的条件,通过信用或信用货币,资本积累才得以完成;而另一方面也解释了信用货币发展的必然性,在资本主义经济中,出于资本不断积累的需要,信用货币具有商品货币无法替代的作用,这一点对解释马克思的货币理论中商品货币向现代不可兑换的法币和信用货币的演变具有重要意义。

将上述关系用数量关系表达,剩余价值的实现比例则用“实现系数”表示:

而资本积累的货币价值则通过m表示:

剩余价值实现的货币表现为

我们认为关于MELT决定分歧的关键在于它是否与剩余价值实现有关。莫斯利认为“MELT只与剩余价值生产有关,而与剩余价值实现无关”。而孟捷则认为,应当存在具体层面上与资本积累结合的MELT,也就是说与剩余价值实现联系在一起。这个分歧其实也是与前面定义的分歧紧密相连的,因为莫斯利认为只存在一种MELT,且是基于抽象劳动的MELT,因此MELT决定只与剩余价值生产有关,而与剩余价值实现与分配无关。而孟捷则认为,除去一般意义上的抽象层面的货币表现,还应该有与资本积累相关的具体层面的货币表现。在此,我们同意将MELT扩展到具体层面,但这并不意味着否定基于马克思的抽象劳动定义MELT,正如在马克思的理论中,价值和剩余价值的生产、实现和分配是一个理论体系,而价值体系在现实中则通过货币体系表现出来,将抽象劳动时间(即价值)通过货币表现出来本身就意味着将抽象理论用具体形式表现,问题是如何扩展。我们认为孟捷通过信用将货币与资本积累结合在一起是一个很好的尝试,信用货币成为剩余价值从生产到实现的纽带,但问题是剩余价值实现后的MELT仍然只能通过事后的比例关系表现,而剩余价值生产到实现过程中的货币表现仍然是个“黑箱”,需要继续深入研究。

柳东民同样认为MELT决定应该与剩余价值实现有关,并将MELTi分解为“价值的货币表现”(MEVi)和“劳动时间的价值表现”(VELTi)。他的本意是想将MELTi扩展到不同部门的具体劳动,VELTi表现不同部门中具体劳动向抽象劳动的转换,MEVi表现不同部门中抽象劳动的货币表现。但在实际的分析中,VELTi则由不同部门劳动的复杂程度和劳动生产率共同决定,说明的是不同类型的具体劳动所表现的抽象劳动的大小,而MEVi取决于不同部门的资本有机构成、垄断程度和融资能力,说明的是决定价值向价格转形的不同因素。在此,笔者同意莫斯利所做的批评,决定VELTi的因素只说明了具体劳动向抽象劳动的转变,而没有包括抽象劳动决定的价值和剩余价值生产,而决定MEVi的因素全部与剩余价值分配有关,与价值和剩余价值生产无关。而解决方法可以是将MEV进一步分解为价值的生产过程(适用于所有部门)和剩余价值的分配过程(适用于不同部门)。

四、总结与评论

围绕这场关于MELT的争论,我们看到定义的分歧是产生争论的原因之一,因此,应明确MELT的定义,避免使用中的混淆。我们同意莫斯利的观点,即从马克思的价值理论和货币理论出发,将MELT定义为“抽象劳动时间的社会表现”(the money value produced per hour of abstract labor, 即MVPHAL),但并不排斥将其扩展到具体层面上,与价值和剩余价值的实现结合在一起,两者并不冲突。从生产层面上分析MELT决定,莫斯利从商品货币、不可兑换的法定货币和信用货币三种情况提供了很好的解释,但他的分析是基于抽象劳动,并从社会总体出发,可以说是“社会总抽象劳动时间的货币表现”。而将MELT与价值和剩余价值实现相结合,扩展到具体层面,MELT决定则是另外的过程,孟捷和柳东民在此做了很好的分析,孟捷用信用解决剩余价值生产和实现的矛盾,将信用货币与资本积累结合在一起,但MELT决定的数量关系仍然是基于事后的分析,从价值和剩余价值生产到实现过程的“黑箱”会使货币表现带来哪些变化仍需继续深入研究。同样,柳东民也试图将MELT扩展到剩余价值实现的具体层面,但在分析中仍然缺少价值生产过程中的货币表现这一环节,需要进一步探讨。

其次,MELT这个概念是与马克思的理论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在《资本论》第一卷,以黄金为主的商品货币是主要的货币形式,它与基于抽象劳动的商品价值进行等价交换,在总量上商品价值直接通过货币价值表现。然而正如莫斯利所分析的那样,货币形式是否为黄金在总量上并不影响它来表现抽象劳动时间,或者说商品价值。之后在《资本论》大部分的内容中,货币都转化为资本进入到价值和剩余价值的生产过程中,直到第二卷和第三卷中在剩余价值的实现和分配过程中,货币再次出现,并不仅仅局限在商品货币这种形式,法币和信用货币同时出现,这时货币作为价值的表现其实是与价值的实现结合在一起的。因此在柳东民的分析中,不同部门的资本有机构成、垄断程度和融资能力等因素与其说是影响货币表现的因素,不如说是影响价值实现程度的因素。而在马克思的理论体系中,影响价值和剩余价值的生产、实现和分配的因素也正是影响货币表现的根本因素。

最后,“新解释”中提出MELT这个概念的重要作用之一是将其应用于经验分析,从而通过统计数据验证马克思的大部分理论,这在马克思理论日渐式微的今天是一种创新的尝试。在如今的经济环境中,“所有核算都是以货币为单位进行的,不管价格可能处在什么水平。剩余价值率就是总的利润—工资比率,资本有机构成就是全部生产资料的货币价值和总工资的比率,利润率是完全以传统方式定义的,即作为货币总量的比率。……在此意义上,新解释为在劳动价值论的基础上对资本主义经济发展进行一贯的经验描述提供了理论基础。”[10]虽然这种尝试目前只建立在事后的静态分析上,是一种近似的估计,但仍为马克思理论和当代资本主义经济发展之间提供了有效的工具,应该继续深入研究。

[1] Foley,D. The value of money, the value of labor-power, and the Marxian transformation problem [J].Review of Radical Political Economics,Vol.14,1982.

[2] Duménil,G. De la valeur aux prix de production [M]. Paris: Economica,1980.

[3] Moseley,Fred. The Determination of the Monetary Expression of Labor Time (“MELT”) in the Case of Non-Commodity Money[J]. Review of Radical Political Economics,Vol. 43,2011.

[4] Okishio,N. On Marx’s reproduction scheme[J]. Kobe University Economic Review,Vol.34,1988.

[5] Foley,D. Realization and accumulation in a Marxian model of the circuit of capital[J]. Journal of Economic Theory,Vol. 28,1982.

[6] Kotz,D. M. Accumulation, money, and credit in the circuit of capital[J]. Rethinking Marxism, Vol.4 (2),1991.

[7] 孟捷.两种 MELT 及其决定: 对莫斯里和“新解释”的批判性评论[J].政治经济学报,2015,(2).

[8] Rieu, Dong-Min, Keonbeom Lee,and Hyeon-Hyo Ahn. The Determination of the Monetary Expression of Concrete Labor Time under the Inconvertible Credit Money System [J]. Review of Radical Political Economics,Vol.46,2014.

[9] Duménil,G.,D. K. Foley,and D. Lévy. A note on the formal treatment of exploitation in a model with heterogeneous labor[J]. Metroeconomica, Vol.60,2009.

[10] Mohun,S. The Labour Theory of Value as Foundation for Empirical Investigations [J] . Metroeconomica,Vol.55 (1),2004.

AReviewoftheDebateontheMonetaryExpressionofLaborTime(MELT)

WangNa

(School of Marxism, China Agricultural University, Beijing 100083)

monetary expression of labor time; credit money; capital accumulation; surplus value production; surplus value realization

In recent years, American scholar Fred Mosley, Chinese scholar Meng Jie and Korean scholar Rieu Dong-Min have involved into a series of arguments around the “Monetary Expression of Labor Time” (MELT) in “Review of Radical Political Economics”. By combing these debates, this paper argues that one of the reasons for the controversy is that different scholars have different definitions of MELT, while the other difference includes whether MELT is related to the realization of surplus value. On the one hand, these controversies are differences arising from defining differences , on the other hand, these are also related to how to expand MELT to the concrete level, and the basic theory of Marx through statistical data. This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for the development of MELT and the development of Marx’s basic theory.

本文系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马克思主义学院科研团队与公共科研平台支持项目”(项目号:2017RW006)和“师生员工马克思主义理论教育通俗化研究”(项目号:2017RW050)的阶段性成果。

王娜,中国农业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北京100083)。

[责任编辑陈翔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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