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意识是中国杂技理论生长点——以第十届中国杂技金菊奖全国杂技比赛为例

◎ 文︱任娟（中国杂技家协会）

问题意识是中国杂技理论生长点
——以第十届中国杂技金菊奖全国杂技比赛为例

◎ 文︱任娟（中国杂技家协会）

艺术的理论研究与创作实践应相互砥砺、共同发展，健康的批评最利于促进艺术创新发展，问题意识更是创新发展的内在驱动力。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杂技理论建设筚路蓝缕以启山林，栉风沐雨砥砺而行，取得了一系列重大进展和喜人成绩，近年来更呈现出蓬勃活跃的新景象。但当前，我国杂技的评论氛围总体还是赞扬多、批评少、圈外影响小。究其原因，笔者理解大致有三：一是中国是人情社会，社会关系维系情的优先等级，讲人情就导致面子至上，公开批评很难被接受。当然，这里面还混杂了评论者本身是否有足够的勇气、责任感和担当意识。二是杂技是一个需要演员长期投入和付出的行业，富有共情能力的人往往会不忍心加诸以批评，而是愿意给予善意的鼓励。三是杂技对理论工作者的专业素养要求较高，圈外人士对杂技的得失、可否、偏全、高下等把握上有困难。

但如果一味地忽视、回避甚至遮掩问题，那我们的理论工作就谈不上是富有创新意义的智力活动，也终将制约杂技艺术的创新发展。

以第十届中国杂技金菊奖全国杂技比赛为例，来自全国28个杂技院团的30个精品杂技节目从63个初赛节目中脱颖而出，于2017年9月17、18日在山东蓬莱同场竞逐。最终，中国杂技团有限公司《九级浪——杆技》、上海杂技团有限公司《突破——抖杠》、济南市杂技团《云端鼓舞——高椅》等10个节目获得本届中国杂技金菊奖杂技节目奖的至高荣誉。奖项揭晓后，同个别其他姊妹艺术评奖众声喧哗却莫衷一是的热闹争论相比，杂技界明显呈现出比较一致信服认可的姿态，这无疑彰显了中国杂技金菊奖的科学性、权威性、导向性，体现了赛事评委们恪守民主、公正、专业原则的道德追求和职业素养。也正是因为争议性话题的无争议局面，才使得一些更为重要的基本问题得以突显。解决好这些基本问题，才能更好地回归杂技艺术创作实践本身。

一、创新性问题

习近平总书记谈道“‘诗文随世运，无日不趋新。’创新是文艺的生命。文艺创作中出现的一些问题，同创新能力不足很有关系。”加强创新意识、提升创新能力一直是中国杂技界的努力方向。就第十届中国杂技金菊奖全国杂技比赛决赛节目而言，成功创新大致分为三类。

1、在历史继承的基础上创新。如济南市杂技团《云端鼓舞——高椅》节目将人们熟知的传统顶功节目，创造性地通过形式和内容的变革，使椅子在13米高空不断转动中增强了平衡技巧的惊险和美感，演员过人的控制能力和高超的顶功技巧令人惊叹，为高椅节目拓展了发展前景和空间。山东省杂技团的《草帽》节目聘请著名的编导从欧美的国际视角，对我国传统的草帽手技技巧进行了全新的国际化诠释。整个节目技巧衔接紧凑、表演流畅动感、造型时尚酷帅，给人意外之喜。

2、在中西方融合的基础上创新。如上海杂技团《突破——抖杠》节目对俄罗斯“抖杠”融汇创新，在仅有方寸空间的杠上，实现了“三杠连接”“双翻连翻”“三周连翻”等高难技巧，风格飘逸轻盈、奋发激昂。早期的蹦床运动起源于19世纪中叶北美印第安人，法国杂技演员特朗波兰则是现代蹦床技巧的创始人，而河南省杂技集团有限公司《侠·義——蹦床技巧》节目将蹦床技巧与对手抛接技巧结合，表现有为青年心中侠义气质和家国情怀的释放，英气勃发、豪情奔放。

3、原创式创新。原创最为不易，也理应收获最高的评价。如中国杂技团《九级浪——杆技》节目在充分利用创新性道具运动多样化特点的基础上，对杂技本体技艺进行了大胆突破：在“攀爬”类动作基础上，融入了以翻腾为主的跑酷技术以及力量、柔韧等多元技术动作，让“杆”类节目实现了技术动作的脱胎换骨，并成就了节目刚柔相济的风格。武汉杂技团《技炫黄包车》节目将老武汉元素融入杂技中，演员利用“黄包车”的重力杠杆原理，在翻转、旋转的摆杆上跳跃、翻腾，完成空翻转体、倒立蹦顶上杆、双人对手掐脖顶、转体360度、后空翻四节人、后空翻两周坐高椅等高难技巧，浓郁民俗风情与现代杂技相融合的艺术展现令人耳目一新。

而受到诟病的杂技节目“同质化”问题在本届赛事依然有所体现。从创作心态上讲，可能是一个作品被认可后，其他人希望通过达到同样的水准来证明自己也能得到认可吧，尽管这种心态和做法从某种角度可以被理解，但是从实质上讲既是对知识产权的不尊重，也将自己定格为“山寨者”的形象，同时演员在习练或表演这个节目的过程中吃苦受累丝毫不减，可以说是得不偿失。赛场上，相似的作品狭路相逢，高下优劣一目了然。个别作品即便在各方面表现得不错，但在新鲜度和创造能力上一定授人以话柄，即使达到拿金奖的水平也未必拿到金奖。

二、艺术性问题

艺术创造本质上是在审美范畴中展开的实践活动。而杂技兼有时间艺术和空间艺术的特点：既以时间的展开为存在方式，又以有空间造型为特征。作为时空艺术，就一定是多种艺术特性和多种艺术表现手段的综合，能使用的艺术语言丰富多样，如绘画的点、线、面，文学的形象、结构、冲突，音乐的旋律和节奏……也因此带有很强的表演性，需要在表演中展示丰富多彩的艺术语言和艺术魅力。就杂技而言，好的作品将技术、艺术、演员表演融为一体，给观众以特别的审美感受和情感体验。

1、技艺并举。杂技本体是技能技巧，这是杂技作品首要的也是核心的价值。中国杂技虽然受到西方杂技的巨大影响，仍旧沿着自己的传统，在突破御人御物表演潜能的方向上前进。但人的体能是有极限的，技巧难度没有新意地在数量上叠加，体现的是创作能力的衰减，导致的是“演员难练、观众难受”的两难境地。当前，叠加式跟风与放大效应尚未有效解决，杂技创作一味追求高难度技巧的突出问题在本届赛事依然有所反映。不过，我们也看到中国杂技团总工程师王建民以“显难不为难”为道具研发制作原则，借助道具营造动作高难的氛围，从而解放演员以实现更好的艺术呈现，给杂技创作提供了很好的示范。更为可喜的是本届赛事相较于往届，在“技艺并举”方面有了显著的提升，编导演、服化道各方面均呈现了更多新鲜的形式与时代的风貌，展示了独具匠心的情思意蕴和审美情趣。如南京市杂技团有限公司《西游时空——跳板蹬人》节目，创意源于电视剧《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形象造型，把“跳板蹬人”设计为以“美猴王”为主的一群泼猴山林间的纵酒嬉戏，带有明显的角色设计和表演感，尤其是“美猴王”肆意酣畅、旷放不羁之感表达到位，比较讨巧地将家喻户晓的经典形象和高难度的杂技技巧相结合，取得了技中有艺、艺中显技的艺术效果。

2、情境化。杂技有着独特的艺术个性和创作规律，长于技巧而不擅于叙事，这是不争的共识。但如果受困于这些惯性思维，那么势必导致创作的惰性。可贵的是杂技人一直在四处出击、自我突破，并在杂技的情境化、剧作化道路上越走越开阔。在本届赛事上，江苏射阳县杂技团《手技》节目，将表演情境设置为卧室中青年和蚊子的交战，除编排了抛接、对手、翻腾、飞圈、蹦拐等丰富的技术元素外，在表现形式上加入了大量幽默滑稽的表演元素，加之采取了非常生活化的表现手法，使节目具有了更加独特的喜剧感。甘肃省杂技团有限责任公司《彩陶情——顶坛》节目，编创人员用贴切的景物人物样式进行构思，用传统坛技的形式表现出远古制陶人家日常的欢快幸福场景。在演员生动细腻的肢体语言演绎下，先民的日常生活被情感化、心灵化、诗意化，观众在感受艺术真实的同时，也体会到自然朴拙之美。

3、作为短板的音乐。现代杂技作为时空一体的综合艺术，必然是付诸于观众听觉和视觉的双重审美形式。虽然音乐在杂技表演中主要是以辅助与陪衬的方式加以运用，但出色的音乐可以凸显节目编排的错落有致、张弛有度、跌宕起伏，烘托难度技巧，渲染基调氛围，激发表演者的节奏把握和情感体验，使杂技作品更富有张力、表现力与感染力，从而提升杂技作品整体艺术品质。但杂技界向来较为忽视音乐创作，杂技舞台充斥着漠视版权抑或平庸刺耳的音乐。“木桶理论”告诉我们，一只木桶最大的盛水量不取决于最长的木板，而取决于最短的那一块。因此，音乐也必须纳入杂技作品评论评价的整体性、统一性中来。本届赛事中，《灵唤·多维幻想——集体球技》《惊风荡——旋转软钢丝》《抖空竹的小妞妞》《手技》《灵之翼——单手倒立技巧》《草帽》《连年有余——男女对手》《江河之恋——绸吊》《彩陶情——顶坛》《瑶心鼓舞——蹬鼓》《帆——钢管》《九级浪——杆技》等决赛节目均进行了精心的音乐创作编排，让我们看到了杂技人全方位的努力。

三、细节问题

所谓“细节决定成败”是广受推崇的观念，但其中有误解，有夸张。我们要注重细节，但不能夸大细节的作用。“得其大者可以兼其小，未有学其小而能至其大者也”。任何一项事业，决定其成败的主要因素都是大势所趋、力量对比、主要矛盾、全局大节。评价一个杂技作品也是这样，实力面前才配谈细节。一个制作精良、技艺精湛的杂技作品必然离不开对细节的精心打磨，但细节就只是细节，细节之所以被称为细节，就是在分晓已定的前提下才会被关注到的点。当作品原本拥有较高价值的时候，其细节才会显得更为珍贵。如最终获得本届金菊奖杂技节目奖的10个作品，有的编排不尽合理，有的道具不够精致，有的表演偶有失误……但这些细节上的不完美都被整体强大的绝对实力弥补了，因此能瑕不掩瑜，笑到最后。而我们关注这些细节，是怀着一种锦上添花的心态，希望节目能达到更大气更完美的状态。所以，在杂技创作上，绝不能以“这把活儿出彩了”“这个演员条件好”等而沾沾自喜。

杂技作为一门历史悠久的传统艺术，数千年来亘古绵延、四方渗透，除了植根于民间的肥沃土壤，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外，还在于讨生活的杂技人没有余力纠缠于精湛的技艺和繁复的细节。杂技人始终在低头赶路，在赶路中调整步履，在调整中得以存活。新中国的建立，使杂技荣登艺术殿堂，杂技工作者有了优裕的条件潜心创作、打磨细节。随着时代日新月异的进步，社会主要矛盾的变化，杂技创作的方向、格局变得越来越重要，低头赶路只会步履维艰，高瞻远瞩才能不畏浮云。确立高远目标、着眼广阔天地，令杂技创作的“细节”成为境界、格局和观念的体现，这是新时代历史大势下应有的细节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