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在寺观文化中的构建作用
2017-12-26张光绪
摘 要:虽然柳宗元在柳州任职仅有短短四年,但其柳州政绩却历代传颂,柳侯祠也长存至今,个中原因并非“政绩”二字就可以解释。实际上,柳侯祠的长存于柳宗元的文学魅力有着莫大关系,可以说柳侯祠是因文而立、因文而兴、因文而盛、因文而续,正是柳宗元的文学创作及文学地位与历代文人的不断缅怀造就了柳侯祠的延续千年,也造就了柳州在文学地图的重要地位与柳州今日文化旅游的兴盛局面。由此,我们看到文学创作及文学作品在寺观文化构建中的重要功效。
关键词:柳侯祠;柳宗元;文学;寺观文化
作者简介:张光绪(1991-),男,山东禹城人,四川大学道教与宗教文化研究所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道教历史与文献。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35-0-02
一、柳宗元生平
柳宗元(773—819[1]),字子厚,祖籍河东郡,为河东望族,祖上世代为官。柳母卢氏属范阳卢氏,亦为官宦世家。可以想见,柳宗元心中是多么渴望建功立业。因此,他的年少得志与参与新政几乎是必然的,而永贞革新的失败也恰好从另一方面反映了他随炽热的功业心而来不可避免的热情冲动,而这恰是政治生活的大忌。也因此,我们便可以理解为何他在政治斗争失败后那样的失魂落魄,为何他在未及知天命之年便猝然长逝。
下文首先对柳宗元生平作一简要介绍。
(一)青年时期及永贞革新
793年,21岁,进士及第。
803年,31岁,任监察御史里行,逐渐成为王叔文革新派的重要人物。
805年1月,33岁,唐德宗驾崩,太子李诵继位,改元永贞,即顺宗。顺宗即位后重用王伾、王叔文等人,采取众多改革措施,史称永贞革新。
805年4月,宦官集团立李淳为太子,改名李纯。8月,顺宗被迫禅位于太子李纯,即宪宗,史称“永贞内禅”。宪宗一即位就打击以王叔文和王伾为首的政治集团。永贞革新失败,革新派被贬各地。
(二)永州十年时期(805—815)
永贞革新失败后,柳宗元被贬为邵州刺史,赴任途中加贬为永州司马。司马为闲职,柳宗元并无实权,甚至受当地长官监视,形同囚犯。柳宗元寄情山水,创作大量诗文,成为“古文运动”实际引领者之一,奠定了他在文学史上的地位。
(三)柳州四年时期(815—819)
815年1月,宪宗诏令柳宗元回京,但3月又改贬为柳州刺史。
819年,宪宗大赦,敕召柳宗元回京,而柳宗元在柳州因病去世。享年47岁。
可以看到,柳宗元在柳州的时间是很短暂的。那么为何柳州人民对柳宗元的祭祀自唐以来历代不绝呢?这就需要对柳宗元在柳州的政绩和诗文作一番考察了。
二、柳宗元晚年在柳州的政绩及诗文创作
819年,宪宗大赦,敕召柳宗元回京,这敕命意味着什么呢?任谁也不免会感到这是皇帝对贬臣的宽恕,何况一个在去国千里的异乡待了整整十年的柳宗元!怀着重被启用的期待与老骥伏枥的壮志豪情,再贬柳州对柳宗元的打击就非常大了,这从他的诗文中可以看出来:
“好在湘江水,今朝又上来。不知从此去,更遣几时回。”——《再上湘江》[2]
所谓“更遣几时回”,恐怕柳宗元也已意识到自己再也回不来了,他对宪宗皇帝失了望,也看到自己衰弱的身体已受不住南蛮的烟瘴:
“奇疮钉骨状如箭,鬼手脱命争纤毫,……迩来气少筋骨露,苍白渝泪盈颠毛。”——《寄韦珩》
即便如此,他还是希望自己能做一点有利于民的实事出来,因为这不同于永州时期的闲职司马,刺史毕竟是掌握实权的一方长官,更因为他意识到这是生命的最后阶段,自己已无机会有所作为、光耀门庭了:
“从此忧来非一事,岂容华发待来年。”——《岭南江行》
(一)政绩
在柳州四年,柳宗元主要的政绩有以下方面:
1、废除奴俗,释放奴婢。
“其俗以男女质钱,约不时赎,子本相侔,则沦为奴婢。子厚与设方计,悉令赎归……比一岁,免而归者且千人。”——《柳子厚墓志铭》
2、破除迷信,去鬼息杀。
“病且忧,则聚巫师,用鸡卜。始则杀小牲;不可,则杀中牲;又不可,则杀大牲……以故户易耗,田易荒,而畜字不孳。董之礼则顽,束之刑则逃,唯浮图事神而语大,可因而入焉,有以佐教化。”——《柳州复大云寺记》
当时柳州为化外之地,巫祝之风盛行,柳宗元推行教化,主持修复废弃百年的大云佛寺,以戒杀思想教化百姓,最终民众“去鬼息杀,而务趣于仁爱”。
3、凿井惠民。
“始州之人,各以罂甈负江水,莫克井饮。崖岸峻厚,旱则水益远,人陟降大艰。雨多,涂则滑而颠。恒为咨嗟怨,惑讹言,终不能就。元和十一年三月朔,命为井城北隍上,未晦,果寒冽而多泉,邑人以灌。其土坚垍,其利悠久。”
——《井铭并序》
4、修复孔庙。
修复孔庙,积极传播儒家思想,要使“皇风不异于遐迩,圣泽无间于华夷”,并且亲自指导当地学子为文之法,“衡湘以南为进士者,皆以子厚为师,其经承子厚口讲指画为文词者,悉有法度可观”。由于柳宗元重视文教,使柳州涌现了一批文化人士,对后世柳州文化的发展意义深远。
可见,柳宗元的确为柳州民众作了实际好事,但柳宗元身后声名如此巨大,并非这些政绩就可以解释的,因此我们还有必要考察一下柳宗元的诗文创作。
(二)诗文创作
柳宗元柳州之诗文甚多,本文只取其中数首以展现柳宗元居柳心境。
《登柳州城樓寄漳汀封连四州》:
城上高楼接大荒,海天愁思正茫茫。
惊风乱飐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墙。endprint
岭树重遮千里目,江流曲似九回肠。
共来百越文身地,犹自音书滞一乡。
此诗之芙蓉与薜荔,正象征着人格的芳洁。登城楼而望,而以芙蓉薜荔之微仍不逃诗人之眼,实乃诗人系心于此,念念难忘之故。在暴风雨中挣扎的不是美丽然微弱的花草,而是诗人的心。芙蓉出水,何碍于风,而惊风仍要乱飐;薜荔覆墙,雨本难侵,而密雨偏要斜侵,这正是诗人对自身境遇的追问与执着,写景实是写己之心,惟情深,乃隽永,终成千古不易之句。
《与浩初上人同看山寄京华亲故》:
海畔尖山似剑芒,秋来处处割愁肠。
若为化得身千亿,散上峰头望故乡。
化身千百散上峰头,诗情交融哲思,这不是偶然,而是柳宗元沉潜佛学与苦难人生的结果,奇异的想象恰恰展现诗人内心的挣扎难脱与苦痛,尖山似剑割裂了诗人的内心,心既碎尽,此身已为空壳。哀莫大于心死。
《柳州二月榕叶落尽偶题》:
宦情羁思共凄凄,春半如秋意转迷。
山城过雨百花尽,榕叶满庭莺乱啼。
他的内心深处始终笼罩着一层难排而难言的迷茫,这微细难言的心绪是永州时期所没有的,那时他作《天对》来应答精神上的直系前辈屈原,理论的探讨中透着一份自信与自持,而今问题太多而难以忘怀,剩下的只有迷茫与惆怅。
《种柳戏题》:
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
谈笑为故事,推移成昔年。
垂阴当覆地,耸干会参天。
好作思人树,惭无惠化传。
轻松幽默的背后,是自我解嘲与悲哀。写诗而思及身后,是否盘旋着超越个体生命的哲思?这是生命的超越,还是悲哀?
柳宗元柳州时期的诗歌更加哀怨、悲愤、尖锐、趋于自我、真诚,这是柳宗元心境变化而致,他由集体转向了个人,由使命转向了自我,由希望转向了绝望,由依附转向了独立。
可以说,柳州诗文是柳宗元文学成就的重要部分,这个时期,他的作品数量较少,但作品性质上实现了转变,这是柳宗元在生命最后阶段的精神升华,是他对苦难人生的超越。
三、历代文人对柳宗元的怀念诗文
柳宗元逝世后,当地民众在罗池为他建起衣冠冢,后来历代翻建,便形成今天的柳侯祠。下文简略介绍历代文人纪念诗文。
韩愈是柳宗元生前好友,二人志同道合,同为古文运动主将。柳逝世后,韩愈撰写《柳子厚墓志铭》《柳州罗池庙碑》等文,兹录《柳州罗池庙碑》[3]片段如下:
荔子丹兮蕉黄,杂肴蔬兮进侯堂。
侯之船兮两旗,度中流兮风泊之,待侯不来兮不知我悲。
侯乘驹兮入庙,慰我民兮不嚬以笑。
……
此“迎享送神诗”为楚辞体,而柳宗元生前正是醉心楚辞,可见韩柳二人相交之厚、相知之深。北宋时,苏轼书《柳州罗池庙碑》于柳侯祠,故而子厚事、退之文、子瞻书并存一碑,后人称为“三绝碑”,现已为著名古迹。
北宋陶弼《思柳亭》:
罗池刺史寡尘缘,画戟墙头筑望仙。
黄鹤与谁同一去,碧桃无主又千年。
明韩守益《谒罗池庙》:
尝闻柳州柳,今到柳州城。
谒庙双旌去,看碑百感生。
远人严祀典,遗像著高名。
庭树参天禄,神来瘴疠清。
清徐宗培《谒柳文惠侯祠》:
文字由来重李唐,如何万里竞投荒。
圣明不谅孤臣鲠,蛮服随蒙惠泽长。
……
当代散文名家余秋雨亦有《柳侯祠》一文:
时间增益了柳宗元的魅力。他死后,一代又一代,许多文人带着崇敬和疑问仰望着这位客死南荒的文豪,重蹈他的覆辙的贬官,在南下的路途中,一想到柳宗元,心情就会平适一点。……柳宗元成了一个独特的形象,使无数文官或多或少地强化了文人意识,询问自己存在的意义。
柳宗元在柳州任職虽仅有四年,但他在柳州的政绩却被历代文人讴歌千余年,这其中的原因并非“政绩”就可以解释,而更是因为柳宗元的文学成就及其柳州时期文学与人格的升华。
四、结语
由上文我们可以看到,柳侯祠存续至今与柳宗元的文学魅力有着莫大关系。柳宗元的确在柳州作出了政绩,但为何历史上那些在各地作出同样甚至更大政绩的官员并未像柳宗元这样得受后人景仰呢?显然,这是柳宗元的文名太大,他在文学史上地位甚高之故。所以,柳侯祠是因文而立、因文而兴、因文而盛、因文而续,正是柳宗元的文学创作及文学地位与后世文人的不断缅怀造就了柳侯祠的延续千年,也造就了柳州在文学地图上的重要地位与柳州今日文化旅游的兴盛局面。
由此,我们看到文学创作及文学作品在寺观文化构建中的重要功效。曹丕有言曰:文章者,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也。由此观之,古之人诚不余欺——柳侯祠的千年延续不也是“不朽之盛事”吗?
注释:
[1]本文柳宗元生卒年及重要事件时间皆以黄山书社吴文治,谢汉强主编《柳宗元大辞典》为准,下文同。
[2]本文所引柳宗元诗文以中华书局1979版《柳宗元集》为准,下文同。
[3]本文所引柳侯祠历代纪念诗文皆来源于黄山书社2004年程朗编《柳侯祠文献汇编》,下文同。
参考文献:
[1]吴文治,谢汉强主编;王春庭等编撰.柳宗元大辞典[M].合肥:黄山书社.2004.
[2](唐)柳宗元著.柳宗元集[M].北京:中华书局.1979.
[3]程朗.柳侯祠文献汇编[M].合肥:黄山书社.2004.
[3]李跃. 试论柳宗元在柳州时期的诗[J]. 广西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1982,(01):39-48.
[4]王锡九. 从此忧来非一事——略论柳宗元柳州时期的诗歌[J]. 扬州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04):44-49.
[5]龙子仲. 最后的诗情[J]. 柳州师专学报,2000,(02):6-10.
[6]程朗. 柳宗元与柳州文化[J]. 柳州师专学报,2003,(01):12-16.
[7]谢汉强. 柳宗元在柳州时期的诗文创作[J]. 柳州师专学报,2001,(01):7-11.
[8]陈时君. 论柳宗元柳州时期的心路历程及诗歌创作[J]. 湖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6,(02):68-70.endprint